出版时间:2010年05月24日 出版社::聯合文學 作者:簡政珍 页数:240
前言
這是目前我唯一的散文集。過去也許自己對「散文」有偏見,認為文章既然「散」,東南西北無所不談,美其為文,其實大都是雜文,因此缺乏書寫動機。到了發表〈山〉後,散文對於我「散散的文觀」策動巨大的反撲。一篇〈山〉所用的意象與時間幾乎可以用來寫五首短詩。假如散文不是雜文,假如散文不說教,假如散文也是經由意象思維,散文的書寫,是對書寫者極大的挑戰。 但是,假如散文通篇以意象思維,一篇〈山〉,一篇〈海邊〉等五六篇下來,心中漸漸會有一種疑問,為何不把這些大量消耗的意象,留下來給詩?於是,將近三十年,出了十本詩集,才有了這一本散文集。 也許是潛意識想讓書寫從一般的散文中跳脫,因此,過去我對於「散文」的「謬思」,以及現在對於當時謬思的反思,頗值得審視與辯證。我的詩論裡提到,當今我們都是以白話文書寫,詩和散文的不同,不在於白話或是文言,而在於前者字裡行間蘊藏想像的空隙。散文傾向說明,而詩因為空隙產生餘韻。如此的看法,大致合理,但也暴顯了一些思維的侷限。問題是,詩與散文的分野,是全然的二元對立呢?還是有彼此交揉滲透的空間?其實,所謂文字間留下空隙,並非詩的專利。英國十六世紀培根,人事說理,切入要害,睿智且富於哲思。 十九世紀美國艾默生「先驗主義」(transcendentalism)性靈的吉光片羽滲入散文的筋骨,梭羅的《湖濱散記》結合抒情的節奏,加上清涼如水的生命體驗。這些散文家字裡行間都留下空隙,需要讀者的想像加以填補。闡發哲理,並非仰賴說教,時而以思想的密度,啟人深思,時而以意象的姿容,引人遐想。英國的蘭姆(Charles Lamb)備受二十世紀吳爾芙夫人的讚歎,讚歎的內容,挑戰我們傳統的散文觀。她說:「蘭姆是最具天生麗質的散文家。我們真想跟他說,請告訴我們怎麼寫散文?他的散文完美,超越比爾伯(Max Beerbohm),因為想像狂野乍現,讓天才閃電爆裂,留下缺陷、不完美,而與詩的星辰並列。」 乍看,吳爾芙夫人的言語,似乎自相矛盾,是一段「想像狂野的閃現」,破解典型的散文見解。吳爾芙夫人以為,蘭姆散文之所以完美,在於呈現其詩的特質,因而在一般散文家的眼光中,似乎不完美。事實上,這正是散文突破文類典型的疆界。過去出類拔萃的散文家,早就突破這個疆界,只是論述者習慣使然,基於侷限的認知,導致這個文類長年蒙冤。於是,散文成為流水帳有之,散文成為閒言閒語者有之,散文等同於雜文者有之。 當散文和「詩的星辰並列」,所憑藉的是,語言的餘波蕩漾,伴隨意象的姿勢以及思維的間隙。當然,即使是暗示,散文還是有「說」的潛在身分。一方面,散文是哲思的啟發,而非道德教訓的耳提面命;另一方面,散文雖然意象繽紛雜沓,但仍然點醒人世間的多情或是愚昧,正如吳爾芙夫人在讚賞蘭姆的同一本書《一個自己的房間》(A Room of One’s Own)裡,提到女人在文學作品裡的形象,有如「毛蟲展翅飛翔如老鷹」(a worm winged like an eagle)。吳爾芙所要「說」的是,女人在真實世界裡被忽視如毛蟲,卻在想像世界的文學裡被美化,成為翱翔的鷹隼。想像與真實極大的落差,現實裡,女人在歷史裡一片空白,詩與小說的作品裡,卻經常令人遐想與憧憬。遮掩造成女人更大的悲哀。 哲思與意象使散文腳踏兩個世界,跨入美學的門檻,也履行了散文潛在的目的。「說」經由暗示與想像,不是「說教」。「說」引導讀者沉思,而非「雜文」的東家長西家短。意象不是詩的專利,散文經由意象站穩腳步,而成為美感經驗的課題。 也許這本散文集就是作者散文觀作祟下的產物。過往,也許矯枉過正,八、九十年代自己寫的散文,意象頻繁間接造成其難產。另一方面,這些意象傾向心靈的內在化,思維是一種冥想,少了現實客觀情境肌膚碰觸式的臨即感。八、九十年代自己總共寫的「散文」,不到二十篇,除了對「詩」的專注外,潛意識賦予散文的美學負荷,也是主要原因。這些文章,有些發表,有些未發表,到了最近才得以完成,是這本集子第一輯的主要內容。 這本書得以結集出版,是《人間福報》副刊帶來的因緣。民國95年《人間福報》副刊蔡孟樺主編來電,邀請我當他們的五月駐報作家。為此,我寫了〈達達的眼神〉,〈母親,話當年〉等四篇文章。接著同一年十月,蔡主編請我為副刊每一星期寫一篇專欄。一年下來,累積了五十幾篇散文,構成了這篇散文的主要部分,也是這本散文集的第二輯的主要內容。風格上,文字仍然以意象思維為主,和第一輯略顯不同的是,意象嘗試在濃稀之間調適韻律,內心的觀照漸漸和外在現實世界求取平衡,希望思維能以當下時空的情境作為立足點。意象的言「說」,既不是冬烘的教訓,也非玄學秘境的喃喃自語。生命的啟示,既是白雲蒼狗,更是你我穿梭其中的人間。 另外要提的是,本書定名的過程,幾篇文章的標題在腦海裡飄忽不定,很難定奪。最後決定《我們有如燭火》,並不是因為選集中這篇同名文章最重要,而是回首過往思維,所審視的大都是自我與人間。燭火是一種隱喻,發光照亮別人的過程中,漸漸消蝕無形。燭火與其他光源不一樣,發光是以燃燒的灼痛為代價。感受肌膚之痛,想像燭火風中的飄搖,也許我們更能珍惜光的點點滴滴。這是我們命運共同的書寫。 另一方面,過去,我們經常在燭影旁邊寫下諾言。但經常燃燒的灼痛還沒消失,諾言已經塗消。蠟燭在灼痛中飲盡一生,難道為的是飄忽的諾言?看看周遭人生,我們是否一直在塗寫與塗消自己? 自己寫序,有如蛇足,也算是一篇流水行雲式的散文告白。
内容概要
所謂燭影,指的是蠟燭燃燒自己身軀所留下的影子,或是燭光投射在角落的影子?若是前者,那殘存的一點蠟,如何反證先前的身影?如果是後者,光盡,影也盡。幾千年的歷史折疊在書頁裡,只有細小如蟻的文字,沒有光的行徑,也沒有光的影子。 詩人簡政珍創作30年唯一散文集 生命哲思與意象文體的完美融合 簡政珍,被華人文壇喻為「承先啟後」的詩人(鄭明娳語),與葉維簾齊名(洛夫語),屢獲政府、各大媒體、機構大獎,論文及詩著作等身,為意像詩的先鋒者。 歷經三十年的淬鍊,以溫熱慈悲之筆呼喊萬靈生而平等,收入了慧眼靜觀世間的內斂深情,凝匯哲思而成《我們有如燭火》。 其文如詩,充滿意象與文字的沉默想像,又有更多對生命的詰問與美麗事物瞬間即永恆的捕捉,無論作詩、思人、聽樂、惜緣、追憶,皆有煦煦溫語,其中所悟不必一語道破,卻筆力萬鈞有如驚天雷,不但扣問己心,也留予觀文者更多深層的反思。 假如散文不是雜文,假如散文不說教,假如散文也是經由意象思維,散文的書寫,是對書寫者極大的挑戰。 哲思與意象使散文腳踏兩個世界,跨入美學的門檻,也履行了散文潛在的目的。「說」經由暗示與想像,不是「說教」。「說」引導讀者沉思,而非「雜文」的東家長西家短。意象不是詩的專利,散文經由意象站穩腳步,而成為美感經驗的課題。──簡政珍 關於作者: 現任亞洲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 論文〈放逐詩學:中國現代文學中的放逐母題〉,獲美國奧斯汀德州大學博士論文獎 詩集《季節過後》獲中國文藝協會詩創作獎 文論《語言與文學空間》獲選《聯合報》「質」的排行榜 《紙上風雲》獲《聯合文學》提名為詩集類年度好書 詩集《爆竹翻臉》及其策畫「尚書詩典」,獲新聞局金鼎獎 詩集《歷史的騷味》連續三個月榮登《聯合報》「質」的排行榜 詩集《歷史的騷味》獲《明道文藝》選為歷年來新詩類十四本「必讀好書」之一 《詩的瞬間狂喜》連續三個月榮登《聯合報》「質」的排行榜 《詩的瞬間狂喜》獲中國時報「雙周好詩榜」
作者简介
簡政珍 一九五○年生,台灣省台北縣人,台大外文研究所碩士,美國奧斯汀德州大學英美比較文學博士。曾任中興大學外文系教授、系主任,創世紀詩刊主編。現任亞洲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著有詩集《季節過後》、《歷史的騷味》、《浮生紀事》、《失樂園》、《放逐與口水的年代》等十種。詩學與文學論集:《空隙中的讀者》(英文)、《語言.意識.閱讀》(英文)、《語言與文學空間》、《詩心與詩學》、《放逐詩學》、《電影閱讀美學》、《台灣現代詩美學》、《讀者反應閱讀法》、《解構閱讀法》等十五種;主編《當代文學理論》、《新世代詩人精選集》,與大陸首都師範大學吳思敬教授、澳門傅天虹教授共同主編《兩岸四地中生代詩選》。曾獲美國奧斯汀德州大學的博士論文獎,中國文藝學會新詩創作獎,創世紀詩刊三十五周年詩獎,行政院新聞局金鼎獎等。目前研究其作品的評文有一百四十餘篇,碩士論文七種,博士論文一種,專書兩種。二○○七年三月北京師範大學珠海分校曾為其舉辦「兩岸中生代詩學高層論壇暨簡政珍作品研討會」。
书籍目录
【自序】意象言「說」第一輯山海邊背叛我們有如燭火聲音的探問賣場的午後懺悔文轉位的榴槤聲音宣布我的存在去機場的路上午後的召喚分與合巷尾的一盞燈真實的謊言--給林燿德回響的,畢竟是一首輓歌生活中的奇蹟從爆竹翻臉到雲雀的飛翔無聲的回響歷史的騷味第二輯達達的眼神--我家皈依三寶的愛犬母親,話當年絕處逢生垃圾場旁邊的流浪狗瞽者同心泡沫與彩虹馬路上的窟窿心中的微塵文字與生活的輪廓關口--一次過關遣返的經驗有情眾生的無情世界有意無意的灰色的地帶溝渠人生咖啡湯匙鐮刀的輕聲細語披上人文的外衣有工作,怎麼會辛苦?家虛實時的想像被新屋所住過年紅綠燈的心情浪頭上的浪花介入與抽離營造心情說教與慈悲我的夢--殘疾人士的藝術天地(之一)心靈的和弦--殘疾人士的藝術天地(之二)風聲與風暴風潮與風的舞姿路的盡頭人與自然自然與人間一念之間笑話微笑雨的聯想All you can eat雨中訪客倚靠窗口聽驪歌詩路在人間有朋自遠方來背影人間的氣味跨越季節的瞬間把敬畏還給自然水聲中文明的騷動填補時間留下的空隙跨越邊界時間的報復疤痕虛幻的自我《臺大八十,我的青春夢》--人文心靈的和弦
章节摘录
一位詩人來函感慨文壇裡一些興風作浪的角色,總是媒體的寵兒,而一些有實質內涵的作者經常被漠視。這是一個反淘汰的時代。 詩壇上,有幾位詩人以「喊詩」「叫詩」的朗誦方式,來吸引媒體的探照燈。「詩秀」似乎比「詩質」重要。這是臺灣文壇的媒體性格,也是島國的性格。什麼樣的讀者選擇什麼樣的詩人,正如什麼樣的人民選出什麼樣的總統。兩者平行對應,頗有天理。 什麼時候人們已經忘記詩是沉默的語言?詩是在言語過後,所留下的沉默。沉默是想像的空間,是語音迴盪後的尾音。一首詩是閱讀與朗誦後才真正開始。詩與歌最大的差別,在於歌是一聽就懂,沒有時間的落差;而詩是閱讀或是朗誦過後,經由時間的落差,讀者才深層體認到其中的情境。 不僅是詩,文學的可貴正如海水裡潛藏的深沉。表面蔚藍的顏色裡蘊含生命的脈流,各種海底生物穿梭其間,在陽光下顯現琉璃的光影。陽光之下,陰暗的海域湧動另一種生命。這些不是海面表象的水流與顏色所能映現。 吞吐如此海域的一切,不是花枝招展的的浪花,雖然後者可能是海邊觀光客視覺的焦點。有時風起雲湧,大海延生許多浪頭,聲勢凌人。但深入海底,水流仍然以和煦的言語撫慰穿流其間的生命。也許浪頭正在擺出眩人眼光的姿態,海的底層卻是靜靜流過千古,持續生命的運轉。 浪頭的詩人也如是。有些人以爭奇鬥豔的文字製造文字的浪花,吸引迷於聲色的眼睛。有些人以文字與形式的遊戲包裝欠缺的想像。站在浪頭上,他知道風的去向,知道時代流行的趣味,知道以浪花與聽眾的眼淚相似的屬性,知道一個煽情的紙上風雲能搔動雞皮疙瘩。 但是聲勢過後,浪頭必然往下俯衝,終點是岸邊消散的泡沫,在岩石的縫隙裡躲躲藏藏。浪花是一朵瞬間水氣盛開的幻影。浪花的湧動似乎帶動一個時代的風尚,實際上是風尚吹拂的裙帶。飽滿是因為風的鼓動,遙遙呼應上飄的氣球。但也和氣球一樣,將在遠眺之後墜落。 但是也許上升是為了墜落,開花已經預先感知花的凋萎。不問永恆為何,因為永恆本來就是一個假象;只問舞臺的探照燈是否在自己身上聚光,雖然聚光之後,是燈的失焦,之後可能是黑暗。 但海底部的水流默默地流著,流過時間,收納所有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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