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现代文学大系

出版时间:2010-4  出版社:九歌出版社有限公司  作者:馬森,應鳳凰 著 馬森 译  页数:560  

前言

  中華現代文學大系(貳)小說卷 作品導讀	應鳳凰九○年代台灣小說新座標  台灣一九八七年解嚴以後所釋放的龐大社會力,反映在文學文化層面,是前所未有的流派混雜與思潮的活潑多元。小說家本是文化菁英,各家作品交織起來,可以是一張神經管線密集,反映極其敏感的社會思潮網絡。台灣九○年代小說呈現所謂「後現代」與「後殖民」情境,包括題材的多樣化:如原住民小說、都會中心、新鄉土、馬華文學、酷兒文學、女性主體等,煙火般同時賁放著五顏六色。主題亦呈前所未有的異質多元:身分認同、族群重構、中心與邊緣的含混,同志與酷兒,歷史記憶的多面性,議題層層疊疊,彼此雜燴成一張多色多元的當代小說新座標。本書收錄紀大偉、黎紫書、洪凌等二十位作家的二十篇小說,為這張新座標提供具體實例。他們的年齡,從年紀最大的霍斯陸曼.伐伐、朱天心、嚴歌苓(三位作家皆出生於一九五八年),到前述最年輕的三位(都出生於一九七一年),二十位作家間年齡差距最多十三歲。而發表這些作品的時候,他們只是二十幾歲到三十多歲的新世代作家,顯露九○年代台灣文學生產場域的年輕與活力。固然這二十位小說家的族群身分、性別取向、文字風格、藝術手法有著千差萬別,卻也因各擅勝場,而有了眼前這片小說園地的奼紫嫣紅。 霍斯陸曼.伐伐∕生之祭	(全文見955~990頁)本卷由霍斯陸曼.伐伐(一九五八│二○○七)的〈生之祭〉開篇,不論從題目著眼,或從「原住民文學」蓬勃於九○年代的整體文壇現象看,都有鮮明的象徵意義。本卷共有兩篇「原住民作家寫的原住民小說」。須如此費神標明其「純粹性」,因早期多有「漢人寫的原住民小說」,而近年活潑的原住民作家也寫「非原住民題材」。讀者翻開本卷目錄頁,單從兩位作者名字特別長,有六到七個字││光從紙面上已顯示「作者身分」的突出。它同時說明了九○年代台灣「原住民運動」蓬勃以來,「還我姓名」等認同與回歸風潮的具體實踐。本書兩篇小說正好為原住民身分與認同議題提供最佳實例,兩位作者分別從原住民文化溯源與社會處境描述具體人物與場景。〈生之祭〉順著時間、空間分成八段,從母親苦難陣痛的緊張氣氛寫起,到小生命落地前後,各種禁忌與儀式祭典,包括族人如何互相協助,共同打獵,參與命名儀式等,字裡行間流露著迎接新生命的喜悅,更凸顯人與大自然的融合無間。如題所示,全文藉著小說形式,述說生命誕生與儀式祭典。對照「原住民文學」九○年代以清新之姿「浮出歷史地表」,就其時間點而言,也可說是原住民文學這位新生兒「誕生」於台灣文學大家族的某種象徵。作為一位傑出原民作家,伐伐精采技藝之一,是他流暢地採擷日常生活意象,一箭雙鵰地既呈現原住民風俗之美,也展現文化厚度。如透過慈父形象,以陽光般明亮的文字,揭示原住民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感恩之情。生之祭,即原住民「生之計」。此文明麗透亮,彷彿一首發自深谷的八部合音,新鮮清澈,天籟般迴盪著和諧與素樸。小說鋪陳原住民日常活動與人物對話,尤其透過小男孩畢馬好奇的眼睛與視角,緩緩展開大幅山林環境、儀式祭典等寬闊場景。面對伐伐筆下美麗的原住民畫卷,一邊閱讀,我們一邊像是站在高山大川的莽林深處,讓大自然景色一下子擦亮了眼睛。 朱天心∕想我眷村的兄弟們	(全文見991~1011頁)朱天心(一九五八││)〈想我眷村的兄弟們〉以新潮的「後設」小說手法:如打破舊有的說故事形式,不靠完備的情節,存心以零碎的「事件」與「議論」來串接主題。這類時而穿插大量議論,淡化情節;寫作者時而自敘述過程脫身而出,直接和讀者說話的方式,在過去講究「敘事觀點統一」的時代,原是忌諱的寫作方式。如今卻是流行的「後設」技巧││作者時而在故事中「現身」,故意讓自己和讀者「在同一個時空」裡對話。小說是這樣開始的:「我懇請你,讀這篇小說之前,做一些準備動作││」,作者鋪排情節之際,一邊對著讀者喃喃說話。因此故事少而議論多,人物更像走馬燈般來來去去一大串,讓人找不到主要角色,也讓習慣於「看故事」的讀者簡直不明白作者到底要表達什麼。但體察小說所關注的主軸倒是不難:作者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自然是眷村,是從眷村四散遠離的兄弟姊妹們。作者透過懷念、回味過往生活習性與族群優勢,表露眷村人當下失落與失根的心情,更表達她呼喚尋找「失散族人」的強烈願望。九○年代眷村人在都市環境日益改變下,飄零到海外城鄉各個角落,固然有人飛黃騰達,更多人還在社會邊緣為生存掙扎。作者擔心眷村族群消失於台灣社會,台灣歷史,於是藉由記憶與文字「召喚」他們。呼伴的同時,她從性別職業到經歷背景,細細辨別指認,並公開宣告這個「眷村族群」之存在,不論昔日或當下,請大家切莫忽視或遺忘。換句話說,在解嚴後台灣本土意識興起的年代,做為眷村族群,房舍拆遷改建人員四散,他們有被歷史與社會遺忘的焦慮。回到大陸在親族眼中他們是「台胞」,回到台灣,又被指為「你們外省人」,面臨無法定位自己,身分無所歸屬的尷尬,焦慮之外也有認同的危機。朱天心手持小說家之筆,運用電影蒙太奇手法,以畫面、場景,人物交叉敘述召喚著她的族群。讀者追隨她鏡頭的移動,瀏覽著眷村不同時段的生活風景。看似雜亂無章,實際上讀者通過鏡頭與文字,一步步認識眷村生活今昔傳統,不知不覺間多少認同了她所描繪的眷村文化。 嚴歌苓∕老 囚	(全文見1013~1029頁)  嚴歌苓(一九五八││)的〈老囚〉透過一個三十年勞改營老囚犯的敘述,鋪陳當年牢獄生活一段「出生入死」的驚險故事。這段驚心動魄的遭遇,還是在一老一小兩人的「對話」中完成:老囚一邊回憶,一邊講故事。聽眾是個小女孩,也是第一人稱敘述者。換句話說,小說作者通過女孩的眼睛描述「說話人」如何說故事。栩栩如生地,同時描繪老囚多年前的「驚魂記」與現場說話的口氣,包括女孩聽故事的神情與反應。若非高超的敘事技巧,不能達到扣人心弦的雙重效果。嚴歌苓是上海人,居留海外多年,獲得大小獎項無數,這篇作品充分顯露她舉重若輕,一般寫實小說家難以超越的說故事能力。 小說敘述者是一個活潑靈動的小女孩,「老囚」是她的外祖父,按當地土話稱呼「姥爺」。讀者可別誤會,「姥爺」看似帶著威權色彩,其實與「威嚴形象」恰恰相反││監禁三十年劫後餘生的老囚,是個矮小猥瑣還會偷小錢的八十歲老頭,接回家以後,老囚成了替全家人跑腿的老奴。老囚把當年不顧生死,在冰天雪地裡狂奔三十里路,只為看一場電影的驚險故事,描述給外孫女聽。何以為了電影冒生命危險?原來他聽到消息,「場部」放的電影,他十多年未曾見面的女兒,正是這部電影的女主角。這麼多年勞改生涯,命若游絲,生死難測,為抓住「見女兒一面」的難得機會,他不惜一切甚至拚上性命也要溜去一趟。偷跑的過程幾度在槍眼底下出入,鬼門關前徘徊,死裡逃生,死而復生。高潮的一幕是老囚終於在最後十分鐘擠進電影院,好容易私下付錢才爬到兩個相疊的凳子上站著看:   我站在那上面嗚嗚地哭。…(電影散場)從我身邊走的人都像看耍把戲一樣看我,看我這老頭跟猴子似的爬那麼高,爬那麼高去嗚嗚地嚎。   小說結尾,小女孩才從母親口中得知,姥爺看到的根本不是她││受政治牽累,女兒其實當不了女主角:在那電影裡的戲分不到五分鐘。當年老囚拚死拚活去看一眼電影的「父女相會」,原來看錯了人。果然是一個真真假假的荒謬人生,女孩最後不讓當過小明星的母親說出事實真相。嚴歌苓打從心裡願意「讓老人到死時仍保持這誤會,讓他認為他為女兒曾做過的一個壯舉」。老人出獄後仍保有偷看電影的習慣,讀過這篇小說的讀者,也很難忘記原來電影也是某種「文本」,不僅具有娛樂功能,它還是保存美麗身影的「活動照片」。哪怕十年之後千里之外,囚犯甚至出生入死,電影原來還有讓「親人重逢」的另類功能。 拓拔斯.塔瑪匹瑪∕安魂之夜	(全文見1031~1048頁)拓拔斯.塔瑪匹瑪(一九六○││)漢名「田雅各」,台灣南投人。高雄醫學院畢業後,不留在城市,而是志願到偏遠鄉間行醫,致力提升偏遠地區醫療品質。除了工作上為原住民醫療奉獻心力,他也是知名布農族小說家,用文學的筆為處於社會邊緣的弱勢族群發聲,寫出他對原住民處境的觀察與體悟,最著名便是一九八三年獲得吳濁流小說首獎那篇〈最後的獵人〉。〈安魂之夜〉透過親人朋友相聚一室,以安慰亡魂以及死者親人,合唱著哀歌的場景,由不同角色來敘述,交代「布農族青年伊蒂克」如何在父母呵護下成長,如何與泰雅爾少女戀愛,最後又如何在部隊裡舉槍自殺的經過。由於透過不同的敘述角度:有童年玩伴的回憶,有看他長大的親友,以及隨著到部隊領屍的村幹事,轉述輔導長哀傷的談話等││整個「安魂之夜」充滿了長長的敘述,也在歌聲中傳遞著悲哀與無奈。與〈生之祭〉相同:在對話與敘述之間,穿插著原住民的儀式、傳說與禁忌。但本篇的色調更為蒼涼悲傷,包括部落年輕一代無視於傳統習俗,對長老們口中的傳說茫無所知。本篇透過青年伊蒂克的死,母親的沉痛哀傷,將原住民處於社會邊緣位置的殘酷事實表露無遺。本卷兩篇原住民小說:一描寫生之祭典,一呈現死亡安魂儀式,不論生之喜悅死之哀傷,出自於嘲諷控訴或無奈,都讓我們看到原住民文學充沛而飽滿的生命力。 黃碧雲∕嘔 吐	(全文見1049~1068頁)黃碧雲(一九六一││)為香港作家,香港中文大學新聞系學士,港大社會學系犯罪學碩士。生活經歷豐富多彩,當過香港英文《虎報》記者、議員助理、開過服飾店,更是編劇、自由撰稿人。得過港台兩地文學獎無數,文字風格強烈,善於描寫人性陰暗面,令讀者觸目驚心。本篇〈嘔吐〉正是典型的例子。與沙特小說〈嘔吐〉同名,既象徵某種身體疾病,也是一篇充滿心靈扭曲與心理治療意味的現代主義小說。女主角葉細細是一個香港風塵女子與黑人所生的混血兒,童年即被父親遺棄隨母親在香港生活。在她童年時期某個夜晚,親眼看見母親被人姦殺死亡的場面,受到很大驚嚇,從此患了一個不定時會大量嘔吐的怪病。小說第一人稱敘述者是一位受過美國校園嬉皮學運洗禮,回港開業的中年醫師。女主角與他的關係,既是病人、愛人,也是家人││近乎青梅竹馬,或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雖然毫無血緣關係。整個小說是葉細細逃家逃學逃愛,既堅強又叛逆的成長過程。小說鋪陳她從青少年起對醫師畸形且堅定不移的愛戀,成長叛逆過程,伴隨著暴力、血腥、惡臭的嘔吐,蒼白的月色,黑亮的皮膚,「感情如此強烈,無法言喻掌握,只得劇烈的嘔吐起來」。 故事開篇葉細細已經是一位正在行內竄紅的刑事律師,卻不告而別,從這世界上消失。她固然有病,心理的病生理的病,但最大病痛是得不到她要的愛情。小說透過第一人稱男主角與她做愛時的敘述:   細細緊貼著我的身體,如此豐盛廣大,如雨後的草原。我無法不進入她,如同渴望水,睡眠,死。   字裡行間暴露著男人的愛慾。而葉細細內心深處的愛慾傷痛卻是難以被理解的,不只中年醫師短暫的肌膚之親碰觸不到她最深的傷痛,這個「內裡非常柔軟敏感而又充滿痛楚」的混血女孩,她所經歷的諸般痛楚,成長過程一再被扭曲變形的心靈,任誰也無法真正進入吧。 張啟疆∕俄羅斯娃娃	(全文見1069~1085頁)  張啟疆(一九六一││)國立台灣大學商學系畢業,曾獲時報、聯合報等各類文學獎項,著有小說集《如花初綻的容顏》、《俄羅斯娃娃》、《導盲者》等。他創作題材寬廣,涵蓋眷村、都會、科幻、棒球、政治、經濟等等。在漫長的創作路途中,短篇小說〈俄羅斯娃娃〉獲一九九七年第十九屆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俄羅斯娃娃的名字叫做「圓夢」,本來是俄羅斯少女待嫁時的祈福、許願之物。層層套疊的中空娃娃,代表著圓滿與期待。〈俄羅斯娃娃〉所描寫的是一名患有早老症的女孩,小說裡以舅舅的眼睛看見她的出生、衰竭與死亡。俄羅斯娃娃中空裡層層疊疊的方式,一方面比喻出母體內小女孩的誕生,另一方面又是一種祈願的象徵。〈俄羅斯娃娃〉裡說:「我忽然明白,妹妹當初不想生她不是不愛骨肉,而是對不祥生命的不忍,或許是早預知了某種不幸的模仿。娃娃是俄羅斯媽媽的形體的賦格。」代表幸福的俄羅斯娃娃一個裹藏著一個,卻反面凸顯了妹妹與姪女雙雙不幸的命運。在故事的最後,姪女的遺願是想藉由舅舅的生命,轉世成為舅舅的女兒,以傷逝及期望並存的方式,表現動人的情感。 林黛嫚∕平 安	(全文見1087~1108頁)林黛嫚(一九六二││)台灣南投人,台灣大學中文系畢業,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碩士。曾獲中山文藝獎、全國學生文學獎。除了寫小說,編輯小說選,曾經是《中央日報》副刊主編。小說〈平安〉連載於二○○○年二月中旬《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主人翁是一個名字叫「平安」的小女孩,她雖然名喚平安,家庭卻是一團混亂。在平安成長的歷程裡,母親自始至終是病痛纏身,最後不幸逝世。而平安的父親擔任小職員,在母親還未過世前,就已經有了外遇,平安的繼母就是其父的外遇對象。就學方面,雖然平安在學校的表現是安安靜靜的好學生,但由於平安性喜浪遊,總愛跟在小學老師身後,見了他上牌桌後,平安便四處遊蕩。當她晃到了高老頭的雜貨店,在角落看書,遭逢了人生第一次性騷擾。二○○四年,林黛嫚推出小說集《平安》一書,小女孩平安在此書裡長大了,並經由平安、喜悅、美滿、杏如四個女子的故事,描述四人的家庭背景和相識過程,一一展演著以女人為主體的小說觀點。象徵平安、喜悅、美滿、幸福的這四個女人,她們的遭遇與姓名之間的關係,在在發人省思。 陳建志∕跟 蹤	(全文見1109~1130頁)陳建志(一九六四││),生於台灣台中,淡江大學西洋文學博士。二○○一年獲洛克菲勒基金會獎助赴紐約進修表演藝術。曾獲九項全國性文學大獎,包括兩屆中國時報小說獎、聯合報散文獎、華航旅遊文學獎等。著有《演好你的前世今生》、《看夢在說話》、《孵夢解夢高手》、《在愛的森林中找出路》等散文集,與小說集《氣息》。二○○二年,陳建志於麥田出版了《氣息》,被譽為是善於捕捉氣味的超感官小說家。陳建志自身認為,《氣息》是繼《紅樓夢》、《人子》後,少數還算是有神祕主義的華文小說。選自《氣息》的〈跟蹤〉,便是以「兩個人的對話」拉開四個人兩對男女的複雜關係。小說一開始:公司的美編大為「過來跟我說他的奇異遭遇」。整篇小說就是兩人從對話中,展開大為如何被女孩「跟蹤」以及何以發生此事的前因後果。男主角故意找來資深單身女主角,細細傾訴他被附身的驚恐,既說出自己拋棄前女友的罪孽,也痛苦表達後悔的心理。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贖罪告白,既救贖洗刷了自己,也解脫了做為聽者的女主角。她曾經被男友拋棄,也有一腔的怨恨與哀傷。結局是女主角終於理解,不論男人或女人,愛是如此難以表達,以至於疑心生暗鬼。跟蹤人的其實是心裡的鬼。她對大為的理解與「同情」,瞬間的談話,因「移情」而拯救了自己。女主角因感覺到那個附身與自己的關係密切,彷彿自己的化身,因而救贖了大為。小說在情節進展中,在不斷對話而解開「跟蹤」的祕密裡,彷彿是一次次神祕的生理經驗與心理治療過程。以對話所訴諸的懺悔與告解,結果是:「雖然經過漫長的等待,我終於說出這麼多年來想說而不能說的,我心底最深處的聲音。」 張瀛太∕西藏愛人	(全文見1131~1145頁)張瀛太(一九六五││),台灣大學中文系文學博士,現任教於國立台灣科技大學。曾獲中國時報聯合報等大小獎項二十餘種,曾連續獲選德國法蘭克福書展之「台灣好小說」。著有小說《古國琴人》、《熊兒悄聲對我說》、《西藏愛人》,以及舞台劇本《大人物》,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盟》等。小說〈西藏愛人〉獲得第二十一屆聯合報小說首獎。張瀛太以第一人稱描述她在西藏與尼瑪相識相戀的故事。在小說集《西藏愛人》的書末有附錄書信,用以佐證真實性。小說帶有一種迷離奇幻的氛圍,敘事者形容自己前世是西藏之牧民,這次是第六次來到西藏,並不斷的想像著身世。尼瑪稱呼敘事者為「拉姆」,意思是仙女,因此她能不帶目的地到來、也不帶期盼離去。每次來西藏都像「回來」,而每次離去,既是離開也是回到另一個屬於「拉姆」的地方。小說充滿著異國情調與種種瑰麗的奇想,不太確定的口吻與處處有著疑慮的思緒,將西藏的愛人推往若有似無的存在:「尼瑪,雖然我記不起曾在何處見過他。但我的探險,尚未結束。」有著神話一般的色彩,開啟讀者無限想像。 袁哲生∕秀才的手錶	(全文見1147~1164頁)袁哲生(一九六六│二○○四),高雄岡山人。中國文化大學英文系,淡江大學西洋語文研究所。曾任《自由時報》副刊編輯與《FHM男人幫》雜誌總編輯。曾獲十七、二十二屆時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及多項文學獎。著有小說集《靜止在樹上的羊》、《寂寞遊戲》、《秀才的手錶》、《倪亞達臉紅了》、《倪亞達黑白切》、《倪亞達fun暑假》、《猴子》、《羅漢池》等。袁哲生小說常以小人物為題材,字裡行間透露著一股淡淡的哀愁,獲得第二十二屆時報小說首獎〈秀才的手錶〉,便是典型的例子。〈秀才的手錶〉以小孩之眼來看一名戴著手錶的秀才,故事從秀才拚命趕路寄信開始。對於「時間的掌握」,秀才的手錶與郵差收信的時間都是非常準確的,但是小說卻一步步將秀才推往難以精確掌握的人生變化。秀才不但在鄉人的閒言閒語裡是不事生產的人,還被大家謠傳,形容他是精神不正常的人物。在夾雜不少台語的小說敘事裡,阿公、阿媽、敘事者以及鄉人的對話,鋪陳著小說情節的進展,然而被書寫的焦點人物,這位「秀才先生」卻是一句對白都沒有。這是一位沒有聲音的,不合時宜的,在大熱天鄉下整天穿著舊西裝,被認定有神經病的寂寞人物。秀才自有善良的一面,例如他總是呆呆地拿著一枝綁著蚯蚓的竹釣竿去「餵」青蛙。小說還穿插一段主角阿公去算命,算出大地震日期,並買了手錶來倒數的情節。但戴上手錶後,阿公覺得時間變慢了,十一月十九日的大地震,在時針轉動下彷彿會晚點來。與秀才無異,阿公也被未來時間的掌握給迷惑了。敘事者說:「我們每個人的身體裡面本來就有一只手錶,只要讓自己安靜下來」,就可以清楚地聽見那些滴滴答答永恆生命的聲音。代表物理上精密計算的手錶,其實是無法準確預知人生未來種種變化的,我們何必總是迷惑於現代科技,總是急急忙忙頭破血流地追逐著現代性呢。 駱以軍∕底 片	(全文見1165~1187頁)駱以軍(一九六七││),生於台北市。中國文化大學文藝創作組畢業,藝術學院戲劇研究所碩士。曾任教於文化大學文藝創作組、師範學院兼任講師、出版社編輯。獲得文學獎項無數,著有《紅字團》、《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和小星說童話》、《棄的故事》、《妻夢狗》、《第三個舞者》、《月球姓氏》、《遠方》、《西夏旅館》等。駱以軍踏入文壇之初,受小說家張大春及其他後現代文風影響,創作小說具有高度實驗精神,使用的是諧擬、遊戲、斷裂等充滿後現代手法技巧的寫作策略。〈底片〉和本卷朱天心小說〈想我眷村的兄弟們〉一樣,採用流行的「後設」手法。小說故意讓「寫作者的真實場景」,與虛構中的小說場景交替出現,一種後現代風格的拼貼手法,表現著真實與虛構間的模糊,界線不清。小說課裡的小咪同學以各項拼湊的資訊,衍繹著彷彿確切存在的故事,並且樂在其中。〈底片〉裡還使用「因為瞌睡而漏抄的一條」、「胡說」、「不斷修正中的底片」、「讓角色告訴你該如何去寫」等做為分段落小標題,顯示後現代精神裡,充滿不確定的風格特徵。結尾更以「逼視和探索生命真相的不二法門,便是在不懈虛構和無中生有之中」為收束,人生與回憶便是在這樣的情境之下被建築而成的。然而就連這兩句意圖刺探生命真理的話,也是出於「大約宿醉未醒」的小說老師之口,具有以小說的虛構來表現人生意義的味道。 董啟章∕安卓珍尼	(全文見1189~1236頁)董啟章(一九六七││),生於香港。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碩士,曾任中學教師、香港中文大學與嶺南大學教師。一九九二年開始發表文章。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聯合報文學獎長篇小說特別獎,及香港藝術發展局文學獎新秀獎。著有小說《名字的玫瑰》、《安卓珍尼》、《雙身》、《地圖集》、《V城繁勝錄》、《The Catalog》、《衣魚簡史》、《貝貝的文字冒險》、《小冬校園》及《東京.豐饒之海.奧多摩》等。董啟章近來則以《自然史三部曲》為創作的重心。〈安卓珍尼││一個不存在的物種的進化史〉透過一隻特種雌雄同體的蜥蜴,表現性別的矛盾與扞格。尤其在表現女性受到男性的壓迫與影響上,提出了強烈的批判。副標題:「一個不存在的物種的進化史」表達了小說的虛幻與科幻,但也清楚的表現了作者別出心裁的設計。如果有這樣一個物種的存在與演化,是「雌性斑尾毛蜥擺脫了受雄性支配的生育模式」,那麼這裡已將性別上的衝突與不平等一一昭示了。小說裡有這樣一句:「在現在裡面,她遇見了她,她跟她說話,她想找尋她的語言,她想說她的故事、敘述她的歷史。」能夠不接受男性的影響、不被男性書寫的歷史所敘述、尋找女性自我的語言,都是小說裡營造虛擬物種來宣揚的核心議題與意義。 黃錦樹∕魚 骸	(全文見1237~1259頁)黃錦樹(一九六七││),生於馬來西亞柔佛州。台灣大學中文系畢業、淡江大學中文碩士、清華大學中文系博士,目前任教國立暨南國際大學。曾獲大馬鄉青小說獎、聯合報及時報文學獎、花蹤文學獎等,是當代文學學者,身兼馬華小說作家、文學評論家。不但編選馬華小說選集,更創作短篇小說集《夢與豬與黎明》、《烏暗暝》、《土與火》等。獲得第十八屆時報小說首獎的〈魚骸〉,以殺龜取甲的奇詭氣氛,透過一名年輕學者的尋根,將馬華人對大中國敘述的種種複雜情感表露無遺。從傳統說故事的角度來看,它並不艱澀難懂││馬來西亞華人家庭因為馬共作亂,有一段悲痛往事。大哥因追尋理想而失蹤,懦弱的弟弟終身追尋著哥哥的足跡,日夜想著「潛入那片沼澤深處一探究竟」。這是弟弟一生的慾望與願望,他也認真付諸實行:果然他的追尋過程一次比一次深入,也一次比一次大膽。最讓評論家讚嘆的是小說的「象徵層次」。張系國便舉出〈魚骸〉以「龜的意象」貫串全文,如「遺骨沼澤的大哥,頭骨和龜殼混在一處」。小說起始一連串引文來自中國古籍,一名年輕學者書寫著傳統中國文學的論文,暗喻著面對大中國文化的根源思考。小說主題所開展的,也是另一種關於文化認同的,對於大中國之外的華人離散史的異史。包括題目〈魚骸〉、龜殼與小說裡的哥哥都象徵著「遺骸」,在沼澤中尋找為了祖國失蹤的哥哥,以及與歸同音的「龜」,處處伏藏著認同與漂流的符號。弟弟終日躲在台大文學院裡煮食烏龜,以龜骨占卜做實驗:「往往在深更人靜之時,他就可以如嗜毒者那般獨自享用私密的樂趣,食龜,靜聆龜語,暗自為熟識者卜,以驗證這一門神祕的方術。刻畫甲骨文,追上古之體驗……」。種種儀式,透過敘事過程的明喻與暗喻,包括哥哥遺骸「永遠身首異處」,弟弟一人關在研究室裡,沉迷於「將龜殼套於陽具」的遊戲,在在探索著海外華人對中國文化遺骸認同的嚴肅與荒謬,渴望與扭曲。 王文華∕校園連環炮	(全文見1261~1282頁)王文華(一九六七││),安徽合肥人。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史丹佛大學企管碩士,曾任職於紐約Dun & Bradstreet公司、台灣迪士尼電影公司、MTV電視台。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短篇小說首獎、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獎。著有:《蛋白質女孩》、《61×57》、《蛋白質女孩2》、《倒數第2個女朋友》、《我的心跳,給你一半》、《如何變成美國人》、《寂寞芳心俱樂部》、《舊金山下雨了》、《天使》等。〈校園連環炮〉原名〈性.政治.強暴案〉,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首獎。作者善於說故事的能力,在〈校園連環炮〉裡得到充分證明。小說將人與人之間的誤會、渲染、誇飾、百口莫辯與媒體等結合在一起,整起校園好學生染指校花的故事發展,就像一場政治大鬧劇。文中的學校,代表一種看不見的「體制」,也清楚顯示著權力的壓迫與逼視。原始題名的〈性.政治.強暴案〉,與後來更名的〈校園連環炮〉,都相當精確的指向了鬧劇不斷形成的背景。所謂校園也是社會的縮影,陳姓同學與林美珠的事件,以新聞標題或政治語言般的「你們要以暴制暴嗎?」、「這個我們要研究研究」等推進著,所謂真相,原是被種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催化而成的,正如小說最後一段的表情與場景:「他扭開燈,攤開稿紙,開始寫下這次事件真相。此時,我們看到他疲憊的臉上露出黑暗、詭異而寂寞的笑容。」 賴香吟∕翻譯者	(全文見1283~1338頁)賴香吟(一九六九││),台灣台南人。台灣大學經濟系畢業,日本東京大學總合文化研究科碩士。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首獎,台灣文學獎小說首獎、吳濁流文藝獎。一九八七年發表第一篇小說。散文與短篇小說散見各報章雜誌。著有《霧中風景》、《島》、《散步到他方》、《史前生活》等。〈翻譯者〉一開始就暗示了「政治介入歷史」(修改是修正歷史還是修飾歷史?)在政治凌駕一切的時代,人們無法自由自在的言語,患了嚴重的「失語症」。小說敘述者與母親,兩位女性在職業上都是「翻譯者」,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卻都選擇沉默。女主角裝啞巴不願說話,母親選擇自殺,兩代女性的「失語現象」,成為小說軸心,也呈現女主角一家做為投身反國民黨運動的犧牲與創傷。女性敘述者透過文字與回憶,整理層層疊疊時間光影下母親的過去,試圖還原那段為民主政治,稱作反對運動時代的歷史。但越是想探尋那段歷史,卻又流露出害怕的、刻意與之保持距離的情感。評論家劉亮雅說得好,小說「隱喻了台灣歷經各個殖民政權的創傷」,以及身分認同上的苦惱與迷惘。從題目上解碼,敘述者與母親都是女性「翻譯者」,卻在男性的歷史裡沉默,被剝奪了說話能力,原因便出在:翻譯不只涉及語言的不同語境,更觸及語言內在的父權倫理秩序。不同語境之間原本難以翻譯,女性面對語境裡的「父權倫理」秩序,更只有沉默。換句話說,在真實世界裡,她們翻譯不出發自內心的語言。賴香吟的小說文本裡,充斥著種種代號與符碼,而在混亂的、不同歷史詮釋與翻譯的九○年代台灣社會,她用細緻的小說語言,為我們「留下一個走失了主角的,翻譯者的故事」。 林明謙∕掛鐘、小羊與父親	(全文見1339~1370頁)林明謙(一九七○││)高雄人。台灣大學哲學系畢業,國立藝術學院戲劇所碩士。曾擔任電視台企劃、記者、雜誌編輯與大學講師等各種職業,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聯合報文學獎。著有《左撇子的眼睛》、《掛鐘、小羊與父親》、《墜落之前,溼落之後》,小說家除了工作閱歷豐富,還喜歡音樂、旅行與異國美食。從〈掛鐘、小羊與父親〉在文本中間穿插「小說才進行了一半左右,請耐心閱讀」這類敘述方式,可知其使用後現代或後設的拼貼手法。作家以童年的片段記憶,不斷干擾,影響著故事的現在進行式。掛鐘存在的舊歲月、關在閣樓上躲進陰影的父親、與女友小羊放蕩不羈,逃學做愛,不負責任的中學生活。小說裡搬演著一家人各種腐敗的故事,呈現至親間灰暗的人性面。敘事之間看似輕鬆寫實,精神的一面卻背負著難以承受的沉重包袱。書寫方式採取大量的時間跳接,一段段交叉出現的場景,像在拍攝一部超寫實紀錄片,打破時空邏輯,將記憶的黑暗面一片一片保存下來。父親自殺前放火燒光記憶殘骸,躲進了時間體內,敘述者自身也被時間與記憶緊緊追趕著。小說結尾,當敘述者猛然打開閣樓上的老掛鐘,氣味與記憶四散。他寫道:   腐敗的青春、驚人的時間,就趁著開門的這個動作,從此地一股腦兒逃逸出這棟房子、逃逸出我們哀怨的生活、再逃逸進入永恆的失落中。   幾句話宣洩著主角人物的心靈黑暗。時間的腐味流竄四散,既象徵心中陰影須尋找出口的迫切,也說明童年記憶對成長的深刻影響。此刻我們更發現:小說家的寫作過程,竟同時是贖罪的旅程。打開記憶的時鐘,傾吐心靈的碎片與穢片││小說家面對讀者大眾,好比面對一位可靠的心理醫生。寫作者在叨叨的敘述過程裡,似乎一邊也醫治了心靈深處的懦弱與不堪。 陳 雪∕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全文見1371~1396頁)陳雪(一九七○││),本名陳雅玲,台灣台中人,國立中央大學中文系畢業。著有《只愛陌生人》、《惡魔的女兒》、《愛情酒店》、《橋上的孩子》、《蝴蝶》、《陳春天》、《惡女書》、《附魔者》等。不只小說創作上質與量俱佳,更以聚焦性別議題、裸露的情慾書寫廣受評論家關注。九○年代文學所謂「新感官小說」,情慾書寫之風格特色在〈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中體現無遺。新感官小說的文字特徵,在於性愛的華麗與歡愉禮讚,透過情節與人物關係,表達人性中愛慾的腐蝕與不朽,肉體的昇華與憂愁。小說敘述者也是女主角草草,她與男人之間的性愛是無動於衷的,但她與女友阿蘇之間就能獲得極高的愉悅。只有在這種與同性歡愉作愛的情境中,草草才能忘卻男人將母親奪走的傷痛,獲取天使的翅膀,遨遊天際。此外,小說主題欲呈現的「母女關係」以及「母親的形象」頗值得注意。草草父親早逝,母親賣淫的「妓女身分」令女兒一直感到不齒與憤怒。為了報復,她離家四處漂泊,翻覆在無數男人懷抱中,雖然她「陰道裡有一把剪刀,心裡也有」,所以她根本上無法愛,直到認識阿蘇。但母親終究是母親,小說結尾處,女兒於逃離多年之後,追尋阿蘇不著,終於追尋到母親身邊,臥倒在母親墳墓之前,「宛如蜷縮在她的子宮」,享受著母親子宮中的溫暖。草草在墓前喃喃地敘述著不曾對母親表露的情意,她「第一次感到土地的堅實可靠」,也終於能清楚分辨自己對母親的感情。小說開篇,女主角第一眼看見同性愛人「阿蘇」,便確定她們是同一類的人││都是遺失了翅膀的天使,「眼睛仰望著只有飛翔才能到達的高度」,而赤足走在炙熱土地的同類,總失去了人類該有的方向。小說最後,女兒認同了母親的結局,自然不是巧合,而是作者精心的設計。從墓碑上,讀者忽然看到草草的母親原來叫「蘇青玉」;而草草的女友,那位令她臉紅心跳手足無措,既真實又像虛構,苦苦追尋的愛戀對象,同樣名喚「阿蘇」。追尋愛人阿蘇的同時,她也尋找著另一個答案,詢問自己為什麼拚命寫作的答案。而一路苦苦追尋的結果,她終於找到母親的墳墓:寫著「蘇青玉」,另一個阿蘇。母女相會的結局並非偶然而是必然,草草終於在墓前傾訴著難以言說的同性之愛。當草草說著「我愛你,千真萬確」的時候,抬頭看見天上的雲朵,漸漸聚攏成一雙「天使的翅膀」。小說至此輕輕畫下句點:天使就在眼前,她不必再費神尋找。 洪 凌∕星光橫渡麗水街	(全文見1397~1420頁)洪凌(一九七一││)本名洪泠泠,台灣台中人。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英國薩克斯大學英國文學碩士。曾獲全國學生文學獎、全球華人科幻小說獎、文建會及國藝會文學創作獎助金等。著有《魔鬼筆記》、《酷異劄記:索朵瑪聖域》、《肢解異獸》、《異端吸血鬼列傳》、《末日玫瑰雨》、《女身男人》等。從上述書名看出洪凌的創作屬性鮮明,是科幻形式與性別議題的奇異結合,不但狂烈大膽,描繪各種同性戀、陰陽人,生香活色加上科幻魔幻的豐沛想像力,給九十年代的情慾書寫打開更大的創作版圖,援用洪凌自己的話,「不安定的華豔魔物」。〈星光橫渡麗水街〉即是一篇以寫實街名抹上科幻色彩,用黑色幽默書寫性別議題,並對既有體制促狹諷刺的異色小說。小說始於一段「謀殺事件簡報」,內容乃一系列「精采絕倫、創意十足」的男體姦殺案,死者全是炙手可熱的中生代軍政界男性。讀到結尾,便知一口氣幹下這十二件血案的,是一位妙齡女同性戀歌手。她將血案現場拍成一疊照片,作為「引我注意的誘餌」。而敘述主角的評語是:「天啊!那些噁心的男體,像是一攤攤腐爛的堆肥,橫陳在各個犯罪現場。」從這小段開頭與結尾,讀者不難體會洪凌筆下的暴力血腥與性別意識。她魑魅冷峻的情節除了纏綿如吸血鬼的同性愛戀,題材更涉及電腦網路、龐克科幻、日本少女動漫、拉丁文字根與未來城市的森羅萬象。洪凌表達情慾與性別意識的詭譎風格,玩得真是既變態又可愛,彷彿小說界「風華凌厲的黑道少女教主」,字裡行間充滿背德與叛逆,邪門與魅力。 黎紫書∕山 瘟	(全文見1421~1442頁)  黎紫書(一九七一││),本名林寶玲,出生於馬來西亞怡保市,怡保霹靂女中畢業。曾為《星洲日報》專題作者,也是獲得花蹤大獎最多的馬華年輕作家。一九九六年獲第十八屆聯合報短篇小說首獎,二○○○年再以〈山瘟〉獲第廿二屆聯合報小說首獎。另曾獲冰心文學獎與馬來西亞優秀青年作家獎等。著有《天國之門》、《山瘟》、《出走的樂園》、《微型黎紫書》、《無巧不成書》等。文字穠膩綿密,想像力奇詭,且長年居住大馬,熟悉家鄉人事,被認為是九十年代「馬華文學最被看好的小說家之一」。對照本卷另一篇同樣以南洋風雨為場景,同樣得到副刊首獎的「馬華小說」,〈山瘟〉比黃錦樹的〈魚骸〉,文字更加鮮活跳脫,題材意象更接近庶民百姓,因而地域性也更強。小說透過冷眼旁觀的年輕敘述者,看似鋪陳一段不起眼的家庭興亡史,實際上透過「祖上」這位「一輩子貧困」,在南洋華人社會夾縫中猥瑣求生的小人物,從他一生滄桑歷史,透露的不只是殖民地邊緣族群的辛酸,(日本仔來了英國人走、日本仔走了英國人來),也從他老鼠般精靈,怯懦失德的個性(好賭敗家,妙舌生花,大小老婆一輩子耍賴),對照出「山神溫義」神勇不群的英雄氣概。換句話說,小說兼寫小人物與大歷史,既有在黃老仙廟裡討生活的祖上,有叢林中神出鬼沒,偉岸魁梧,最終討了原住民為妻的溫義,敘述者更藉由人物關係,祖上片斷零碎的口述與回憶,拼接出一段背景雄闊沉鬱,一九四○年代的馬共興亡史。〈山瘟〉最值得稱道的是文字。作者用說書一般半新不舊,卻又新又舊的敘述文體,更用老舊黃曆的黃道吉日作為分段綱目,像漁網一樣,把一篇小說的形式與內容交織得天衣無縫。小說的宗教色彩濃厚,佛與道,基督與黃老仙,不但混雜於同一個神位,死亡與神仙入夢的情節,既沖淡了各條農民曆上的格言說教,也抵銷了華人遇事求神的迷信氣質。宗教與魔幻色彩在字裡行間出沒,表現出來卻是一種衰頹與無常之感。〈山瘟〉以山神溫義為題,表面描繪一位獵捕敵人的草莽英雄,讀者看到的,卻是殖民時期馬共一頁抗爭痛史。站在灰暗處用華麗文墨寫生的小說家,藉由家族滄桑的演義筆法,回溯一代英豪的消散,在真實場景與魔幻意象之間,建構個人記憶也寄託南洋華人的深沉感傷。 紀大偉∕蝕	(全文見1443~1465頁)紀大偉(一九七二││),台灣台中人。台灣大學外文系碩士,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比較文學博士。曾獲華航旅行文學獎、聯合報中篇小說獎等多種獎項,著有《戀物癖》、《感官世界》、《膜》、《晚安巴比倫》、《酷兒啟示錄》等。〈蝕〉有如預言著未來世界的同志相處模式,因而鋪設父母親皆是同志的小說情境。故事以海綿體大樓為場景,佐以昆蟲都市的想像,用怪異冷酷的未來社會展現同志受到的欺壓。小說裡的「同性戀」一詞不斷被與邊緣化或較為負面的詞語放在一起。〈蝕〉細細描繪這個被昆蟲附魔的都市,又以「矯正」等字眼鑲嵌在對話中,一一指出同性戀的困窘處境。小說透過主角之口說道:「反正,生活中的真善美總是棄我而去」。除了替同性戀者在社會遭逢的歧視發出不平,字裡行間也浮出一種被世界遺棄的孤寂感。比之早期白先勇寫︿孽子﹀時代對同志身分的遮遮掩掩,紀大偉的「酷兒」立場要明確得多,也多了一層同志族群身分認同的自主與自覺。 與洪凌的〈星光橫渡麗水街〉相比,同樣以科幻想像書寫同志議題,有別於洪凌辛辣諷刺血肉淋漓的女同志狂戀,紀大偉的男同志世界,盤桓於社會性別規範邊緣,雖同樣不甘於雙性戀霸權的壓制,卻要溫柔也「溫情」得多。從〈蝕〉裡幾個主角人物不是橫死就是自殺,耗費大量文字解說同性戀者的邊緣身分,比較而言,較少抗爭與挑釁,較多宿命與蒼涼。小說裡有這麼一句對白:   被社會排擠,當然不舒服。像我們這種人,有不少人在思春期嚴重懷疑自己的生命價值。……可見我們這種人的成長是多麼艱辛!   紀大偉提出同性戀在社會環境中難以安身的艱辛成長過程,但語調並不辛辣,沒有諷刺與嘲弄。他筆下的科幻場景未來世界,雖然硬體環境冷冰冰涼颼颼,城市裡到處是電冰箱般的一棟棟高樓,然而與洪凌的凌厲不同,其男同性戀世界裡,保留了人世溫馨的「母子」之情與兄弟手足之愛。今日社會異性霸權對同性戀的歧視與欺壓,到了未來世界,轉化成為對「食蟲族」的歧視欺壓。小說裡凡是有想像力的小說家、藝術家,都是食蟲族。如果未來世界成為一種有如昆蟲互相吃食殘殺的人際網絡,被邊緣化的藝術家或同性戀者,處境之艱辛不難想像,從這裡我們也看到酷兒作家悲觀的一面。導讀者簡介 應鳳凰  台北市人。國立台灣師範大學英語系畢業,美國舊金山州立大學比較文學所碩士、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東亞文學系博士。早年以收集整理文學史料工作聞名,為《當代文學史料研究叢刊》發起人及主要成員之一。  曾任《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編輯、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現任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著有《台灣文學花園》、《五○年代台灣文學論集》、《文學風華││戰後初期十三著名女作家》等。

内容概要

  精選15年來、二十世紀末到二十一世紀初代表性小說!  大系小說卷中選收1989~2003年間66位台灣小說家的作品,加上應鳳凰逐篇導讀文能領略小說之美,體會讀小說的樂趣。篇篇耐讀、該讀。  小說卷(三)收錄20位小說家:  霍斯路曼?伐伐、朱天心、嚴歌苓、拓拔斯?塔瑪匹瑪、黃碧雲、張啟疆、林黛嫚、陳建志、張瀛太、袁哲生、駱以軍、董啟章、黃錦樹、王文華、賴香吟、林明謙、陳雪、  洪凌、黎紫書、紀大偉

作者简介

  馬森  精選15年來、二十世紀末到二十一世紀初代表性小說!大系小說卷中選收1989~2003年間66位台灣小說家的作品,加上應鳳凰逐篇導讀文能領略小說之美,體會讀小說的樂趣。篇篇耐讀、該讀。

编辑推荐

  ★中華現代文學大系(貳)收錄二十位小說界極具帶代表性的作家及其作品。  ★特增收名文學評論家應鳳凰教授撰寫導讀,引領讀者在閱讀散文作品之餘,有更深入的了解。  主編簡介  馬森  為當代小說家、劇作家、文學評論家。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文學士語文碩士,一九六一年赴法研究戲劇、電影,並入巴黎大學博士班研究文學,後獲英屬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學位。在法國創辦《歐洲雜誌》,先後執教於法國、墨西哥、加拿大、英國倫敦大學、香港等地大學,足跡遍世界四十餘國。返國後,先後執教於臺灣師範大學、成功大學、南華大學等校,一度兼任《聯合文學》總編輯,現已退休。著有小說《夜遊》、《府城的故事》、寓言《北京的故事》、文論《東西看》、散文《墨西哥憶往》等數十種。   導讀者簡介  應鳳凰  台北市人。國立台灣師範大學英語系畢業,美國舊金山州立大學比較文學所碩士、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東亞文學系博士。早年以收集整理文學史料工作聞名,為《當代文學史料研究叢刊》發起人及主要成員之一。曾任《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編輯、成功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現任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著有《台灣文學花園》《五○年代台灣文學論集》《文學風華---戰後初期十三著名女作家》等。

图书封面

评论、评分、阅读与下载


    中华现代文学大系 PDF格式下载


用户评论 (总计0条)

 
 

 

250万本中文图书简介、评论、评分,PDF格式免费下载。 第一图书网 手机版

京ICP备13047387号-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