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皇冠 作者:亞伯拉罕.佛吉斯,Abraham Verghese 页数:624 译者:呂玉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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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本文作者為交通大學外文系教授) 在印度裔導演米拉.奈耶(Mira Nair)改編自亞伯拉罕.佛吉斯的回憶錄《我的祖國》(My Own Country)的影片中,因為一九七四年衣索比亞內戰而倉皇逃離非洲的佛吉斯,臨別時刻手上所持別無他物,僅有一個鑲有十字架的非洲外形木刻。因為殖民歷史而意外成為諸多印度裔子民原鄉/母國的非洲,也是佛吉斯首部小說《雙生石》(Cutting for Stone)裡不同族裔的離散人民最終的故鄉。 《雙生石》說的是離散的故事,是醫生的故事,也是人性的故事。佛吉斯以自己出生於衣索比亞,又是醫生的生命經驗寫出這部跨越非洲、亞洲、歐洲與美洲的家族羅曼史。 英文標題一方面引用自希臘時代流傳下來的醫生誓言──「凡患結石者,余不施手術」──保證尊重專業,決不擅自進行自己專科之外的手術。 另一方面這標題也指涉小說裡石東(Stone)家族的悲歡離合,包括印度修女生母的難產死亡、英籍白人父親的遺棄、雙生兄弟因為情感的背叛而產生的疏離等等。第一人稱的敘事者瑪利詠在序幕中就言明,對於年已半百的他而言,說出這個家族故事、暴露這個「讓家庭分裂的傷口」的最大目的,就在於癒合與弟弟之間的裂痕。 小說中瑪利詠與連體嬰弟弟濕婆的分裂,開始於他們初生之際被手術夾鉗硬生生地剪斷他們相連的額角,其後又因為青梅竹馬的珍妮特造成的愛慾糾葛而瀕臨決裂。 他們的一生其實就在尋找再度合體、再度成為「濕瑪雙胞胎」的可能。童年時兩兄弟以奇異的頭角相靠相擁的睡姿,找回在母親子宮中成形、茁壯的始初時刻;長大之後兄弟因為器官移植而再度結合。因此瑪利詠言道:「生為一體,突然分離,我們又回到了一體」。 不論是身體或心靈的分離,乃至於與故鄉的分離,《雙生石》的基調就是一種在離散情境中尋找重逢的情感結構,也道出離散者內心最深切的惆悵與渴望。 小說裡充斥著被迫離鄉背井的人物,像是孿生兄弟的印度養母賀瑪因為性別歧視離開了南印的家鄉,遠渡重洋到衣索比亞的失迷(Missing)醫院擔任婦產科醫生。 當她返鄉探親被父親質疑為何不在家鄉定居時,賀瑪反問:「如果我的國家需要我,為什麼他們不接受我?」雖然佛吉斯無意在小說中表達強烈的女性主義意識,但賀瑪的處境無疑代表許多離散者無奈又傷痛的心情。瑪利詠因為叛國的嫌疑不得不逃到美國時,也表達出這種被國家背棄的悲憤:「假如我的國家願意折磨我、懷疑我……那麼我要與她斷絕關係」。 失迷醫院是使命(Mission)的誤譯,代表在跨國移動的過程中無可避免的改變,同時也象徵性地成為收納異鄉人的空間,成就另一種跨越種族與信仰的另類家庭,讓喪母失父的雙生孤兒得到家人關愛。 因此對於瑪利詠而言,被迫離開失迷醫院,就是在被父親遺棄之後再一次失去家庭。雖然瑪利詠在紐約印裔醫生聚集的聖母醫院,再度與同儕之間建立起家人般親密的革命情感,但他終究選擇返回失迷醫院。《雙生石》在離散的脈絡之中,不斷重演遷徙與重組家庭的情節,也總是帶著不被認可、黯然離家的感傷。只有在回到衣索比亞之後,這樣的遺憾才稍得紓解。 在佛吉斯的筆下,離散的情境需要經由可攜帶的記憶物件加以紓解,也與失去的母體緊緊扣連。瑪利詠提及兒時熟悉的民謠〈緹西塔〉是衣索比亞離散人民的精神寄託。 他逃離衣索比亞帶著〈緹西塔〉的卡帶,也在異鄉聽到各種不同版本的演唱,更因此結識各種來自故鄉的衣裔同胞。〈緹西塔〉召喚出他們共同的原鄉情感,因為「〈緹西塔〉是精神的國歌,是離散的輓詩」。 對於瑪利詠而言,這首歌曲特別之處是它帶出與母性身體記憶的連結,因為那是他幼兒時捧住保母亞麥姿乳房時,她所唱的歌曲。 亞麥姿為了安撫瑪利詠而獻上乳房,滿足了他自出生就與生母訣別的原初創傷,也安慰他因為養母出門工作而產生的分離焦慮。 成人之後,當瑪利詠因為外在因素必須離開母國時,亞麥姿慣常哼唱的〈緹西塔〉就成了母體的替代品,伴隨著他遠走異地,並且在歌曲熟悉的旋律裡尋找失去的「母親」。 小說結束時,母親終於再度現身。在回到衣索比亞的途中,賀瑪與瑪利詠在羅馬暫留,因而看到「聖泰瑞莎的狂喜」的雕像真蹟。那是曾為修女的母親生前最鍾愛的圖像,也是瑪利詠遠走美國時另一件紀念母親的隨身之物。 瑪利詠在陳列雕像的教堂裡感到狂喜,因為終於能夠透過藝術所再現的宗教情感聆聽到母親的「聲音」。小說結尾,他也終於閱讀到母親那封塵封五十年的書信,了解母親在臨盆之際向石東醫師坦白不為世俗禮教所容許的情愛。閱讀這封信證明了雙胞胎是愛情的結晶,也受到愛情的祝福,至此瑪利詠被遺棄的情結方得舒緩,終於能夠真正的接納父親。 以一部描述離散情感的小說而言,《雙生石》的結局充滿希望。身心俱創的瑪利詠不但回到母國,也透過器官的移植與弟弟永不分離。 這是具有醫生與作家雙重身分的佛吉斯所能提供的最佳結果。不論是透過小說的標題或是在各個訪談中,佛吉斯都一再強調這是一個關於醫學、地理環境與人類命運的故事。 石東家族注定要行醫,也注定要在不同的地理空間中行走,經由對於職業的投入與激情以及身體的移徙與流離,體認各種不同的人性。這是佛吉斯的離散者之歌,也使得他透過文字藝術,得以為自己以及其他離散人民找回安身的心靈原鄉。
内容概要
◎聯合推薦 馮光遠 馮品佳 鍾文音 ◎蟬連美國亞馬遜網路書店百大暢銷榜超過7個月! ◎橫掃紐約時報、出版家週刊、華盛頓郵報、今日美國報等12大暢銷排行榜,最長達46週! 我倆何其幸運,在出生之前便已擁有彼此。 又何其不幸!映現在我眼中的,為何是另一個我? 美國重量級小說家約翰.厄文:「《雙生石》是一本非凡的傑作!」 他們的出生是不能言說的禁忌, 是母親死亡的宣告,是父親出走的引線。他們的存在是無人能解的謎, 直到一切從頭開始、兩人再次緊緊相連,謎底,才終於揭曉……這是關於「濕瑪雙胞胎」的故事。我是瑪利詠,如今我把故事說出來,是因為我虧欠弟弟濕婆最深,同時這也是我母親未曾揭露、我父親一直在逃避的故事,而我必須一片一片地拼湊,才能癒合我與弟弟之間的裂痕,以及生命的種種傷口。 我們的出生其實是一場災難,身為修女、原本不該懷孕的母親因為我們難產而死,而醫術精湛的父親眼見無力挽救心愛的女人,竟然拋下我們奪門而出,從此音訊全失。雖然如此,我和濕婆卻各自繼承了父親的平凡與天才、天真與世故、熱情與漠然。我們就像鏡面的反射,各自擁有世界的一半,彼此互補也互斥,然而這並不影響我們的感情,即使出生時被迫分割,之後我們卻總是形影不離,連睡覺也要頭碰著頭。 直到發生了那件事,彷彿一把背叛的利刃,把我、濕婆和我深愛的青梅竹馬珍妮特三人緊密的關係割裂,濕婆也從我的心裡被徹底地分開來。然而多年以後,我才終於明白,我對父親的想念和憎恨、我對珍妮特未竟的情感,以及我與濕婆注定相連的命運,如果只是一味禁錮埋藏,沒有去向和出口,我也將無法好好地踏出下一步…… 歷經數十年、跨越三大洲,這是一對奇特雙生兄弟之間的愛恨情仇,也是自我的追尋與生命的解答,作者佛吉斯以絕佳的文筆娓娓述說出瑪利詠和濕婆兩人動盪的人生與廻異的命運,複雜的情感、無法割捨的牽絆,加上多線交錯的豐富情節,讓人讀之不禁忘卻時間,著迷到無法自拔!
作者简介
亞伯拉罕.佛吉斯 生於一九五五年,雙親是移民至衣索比亞的印度人。 現任美國史丹佛大學醫學院「醫學理論與實踐系」教授兼資深副系主任,也是德州大學聖安東尼奧分校醫學院「醫學人文道德中心」的首任主任,並兼任教授。在繁重的工作和第一次的婚姻讓佛吉斯身心俱疲之際,他參加了愛荷華大學的作家工作坊,並於一九九一年拿到藝術學位,從此展開左手執筆、右手拿手術刀的創作之路。佛吉斯的前兩本書皆為非小說作品,其中第一本《我的祖國》自述他幾度遷居的離散經驗、對國家和故鄉的認同與錯亂,以及在非洲對抗愛滋病肆虐的親身經歷,不但榮獲一九九四年「美國國家書評獎」提名,並獲選為《時代周刊》最佳選書,更由印度著名女導演米拉.奈兒改編拍成電影。第二本《網球球友》則回憶友人死亡的經驗,並探索醫師用藥不當的問題,也獲選為《紐約時報》年度好書。《雙生石》則是佛吉斯的第三部作品,也是他歷經十年淬鍊,才終於完成的小說處男作。他以衣索比亞一對雙胞胎的命運,細膩又深刻地探索了生命的失落與追尋,在全球出版界掀起驚人盛況。知名文學出版社Knopf的總編輯索尼.梅塔在讀完書稿後,忍不住掩卷嘆道:「此等傑作,一生難得幾回見!」而本書於二○○九年出版後也果然不負眾望,連續榮獲美國獨立書商協會當月選書第一名、出版家週刊年度好書、美國亞馬遜網路書店年度編輯選書、舊金山紀事報年度選書、美國獨立書商協會年度小說、北卡獨立書商協會年度小說,以及台灣誠品書店外文選書,全球銷量更已突破五十萬冊,並贏得各大媒體一致好評! 佛吉斯的其他文章與短篇小說散見於《紐約客》、《紐約時報》、《大西洋月刊》、《君子》、《格蘭塔》、《華爾街日報》等報章雜誌。目前他住在美國加州帕羅奧多。
章节摘录
在母親子宮晦蒙處度過八個月之後,弟弟濕婆與我,在西元一九五四年九月二十日的傍晚,來到了人世間我們第一口呼吸,吸進了衣索比亞首都阿迪斯阿貝巴的稀薄空氣。 我們出世的奇蹟發生在失迷醫院的三號開刀房,那正是母親瑪莉.喬瑟夫.佩禮斯修女多數工作時間的地點,也是她最能發揮長才的地方。 我們的母親是修女,隸屬馬德拉斯市主教管區的聖衣會。在那個九月的上午,當她不期然開始陣痛,衣索比亞的豪雨停歇,失迷醫院鐵皮浪板屋頂的喋喋雨打戛然而止,好像饒舌的人話才講到一半便打住。 在闃靜無聲中,十字架雛菊在一夜間怒放,將阿迪斯阿貝巴的山坡染為金黃。在失迷醫院四周的草地,莎草克服了爛泥,如燦然的毯,一路攤展到醫院的水泥門檻前,帶來了比打板球、槌球或羽毛球更實在之活動的希望。 失迷醫院位於翠綠的山丘上,單層與雙層的石灰建築群集錯落,彷彿在造就恩托托山脈的地質活動悶響中,與山巒一同自地表隆起。槽型花圃由屋頂檐槽滿溢的流水澆灌,如護城河環繞低矮房舍。 赫斯特院長的薔薇攀上了牆,緋紅的花沿著每道窗框,蔓生延及至屋頂。由於土壤肥沃,院長(也就是醫院睿智又明理的領袖)警告我們別光著腳踩上去,免得新的腳趾頭會冒出來。 失迷醫院(Missing)其實是布道傳教的使命醫院(Mission Hospital),衣索比亞人的舌頭唸這幾個字會帶嘶聲,因此聽起來像是「失迷」。衛生署一位才高中畢業的職員在執照上打了「失迷醫院」,對他來說,這才是發音正確的拼法 。由於一位《衣索比亞先鋒報》記者,拼錯的用語繼續沿用下去。當赫斯特院長跑去找衛生署職員修正時,他拿出原本的打字文件說:「女士,您自己看看吧!是失迷醫院沒錯。」 那口氣彷彿他證實了畢達哥拉斯的定理,太陽就是位居太陽系中心,地球正是球體,還有,證明了失迷醫院在想像中的地球精準位置。於是乎,它叫失迷醫院。 在釀成劇變的臨盆陣痛過程中,瑪莉.佩禮斯修女沒有迸出哭聲,也不曾發出呻吟。三號開刀房隔壁的旋轉門後方,有蘇黎世路德教會捐贈的特大號壓力鍋,滾燙的蒸汽消毒了即將用在母親身上的手術器械與毛巾,同時低聲怒吼為她悲嘆流淚,畢竟母親的庇護所就在壓力鍋間的一角。 在我們狂暴抵達之前,母親在失迷醫院待了七年,並且在不鏽鋼巨獸旁為自己布置了避難處,面牆的連桌椅是從停辦的教會學校搶救來的,上面有許多學生失意時的鑿痕。白色開襟羊毛衫搭在椅背上,有人告訴我,她在手術與手術之間常把毛衣披在肩上。 在課桌上方的灰泥上,母親用圖釘釘了張日曆圖片,是貝里尼著名的雕塑:亞維拉的聖泰瑞莎。聖泰瑞莎宛如昏厥,體態軟綿無力,嘴唇因銷魂而張啟,眼神失焦,眼皮微掩。 在左右兩側,各有一群合唱團員從祈禱台俯瞰窺探。一名男童天使隱約帶笑,聳立於虔誠而縱慾的修女旁,健壯的身軀與年少的臉龐相違。他以左手手指撩起遮掩她胸脯的衣緣,右手拎著箭,優雅得猶如小提琴手提著弓。 為什麼放這張圖片?媽媽,為什麼是聖泰瑞莎呢? 四歲的我偷偷躲入無窗的房內研究圖像。只憑膽量,是無法讓我通過那扇重門的,只是我覺得她在裡面,一心一意地想認識身為母親的那位修女,於是產生了力氣。 我坐在壓力鍋旁,它像清醒的龍,低沉咕噥,嘶嘶作聲,彷彿我咚咚的心跳喚醒了這隻野獸。我坐在母親的桌前,心情一點一滴地平靜下來,感覺好像與她在溝通交流。 後來我才知道,沒人敢把開襟羊毛衫自椅子披掛處拿走,它是聖物。不過,對一名四歲孩童而言,樣樣事物都既神聖又普通。衣服有抗菌肥皂的氣味,我把它拉到肩頭,還用指甲繞著乾涸的墨水瓶,追尋她手指曾經走過的路。 如同她坐在無窗房間中一定會做的事情,我仰頭凝望日曆圖片,那圖像怔住了我。幾年後,我得知聖泰瑞莎重複看見天使的幻覺被稱為「穿心神蹟」,字典說是靈魂因上帝之愛而「激烈燃燒」,心臟遭神的愛「穿刺」;她這分信仰的隱喻同樣也被當作醫學的暗喻。 在四歲的年紀,我不需要「穿心神蹟」這樣的字眼,就可感受到圖像所引發的崇敬。我沒有母親的照片可尋,情不自禁地想像著圖片中的女子就是她;她受了脅迫,揮舞尖矛的男童天使即將讓她心神蕩漾。我總是問:「媽媽,妳什麼時候會來呢?」冰冷磚瓦傳回我微弱聲音的回聲。妳什麼時候會來呢? 我們擅自來到這人世,別忘了,飢餓、苦難、早夭是普遍的命運;僥倖的話,或許能超脫命運,找到目的。我長大了,我找到了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要成為醫生,與其說是要拯救世人,我的意圖其實是要自我治療。 沒有幾個醫生會這樣承認,年輕一輩絕對是不會的,不過進入了這一行,我們潛意識中一定相信照料他人能治療自己的創傷。的確可以,不過也能加深傷口。 院長是我童年與青春期中堅定不變的身影,我為了她,選擇了外科專業。在我前半生最灰暗的日子中,我去找她尋求忠告。她問:「如果你盡力而為,什麼是你所能做到最困難的事情?」 從性情來說,我更適合走認知相關學門,從事深入探究的領域,例如內科或精神病學。一想到手術房的景象,我便汗如雨下,想到手持手術刀,肚子就揪成一團(至今還是如此)──手術是我能想像得到最困難的事情。 於是乎,我成了外科醫生。 三十年後,我不是以速度、膽大或手藝才能而出名。說我從容、說我埋頭苦幹、說我採用適合病人與特定情況的做法與技術,那麼,我會把這些話當成重要的讚美。 同事自己必須挨刀時會來找我,這一點讓我信心大增,他們知道,無論是術前、術中或術後,瑪利詠.石東都同樣地投入時間與關注;他們知道,我不喜歡「有疑問就切除」或「能動刀就不等」等等的外科箴言,這些言論只會確實地揭露我們領域中最膚淺的人才。我的父親擁有我最敬佩的外科醫術,他說:「手術結果最為成功的,是你決定不動刀的那一項手術。」 我知道何時不該開刀、何時能力不及、何時該尋求擁有父親水準能力的外科醫生協助──那樣的天賦、那樣的「才華」,都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有一回病人病情危急,我求父親動刀。他默默地站在床邊,測好心跳數後,手指還在病人的脈搏上流連不去,久久不肯放開,好像需要摸著肌膚,感受動脈血管纖弱的訊號,才能歸納出結論。從他緊繃的表情中,我注意到百分百的專注,我想見他腦中的齒輪轉動,幻想看到他眼中淚光閃爍。他兢兢翼翼地權衡不同選擇的利弊,最後搖了搖頭,轉身走開。 我跟上前去。「石東醫生。」我用他的頭銜喊他,縱然內心渴望呼喊一聲「爸爸」。我說:「手術是他唯一的機會。」我心底明白,機會微乎其微,麻醉藥才噴一下,或許就扼殺了他的性命。父親把手放在我的肩頭,口吻溫和,就像對資淺同事而非兒子說話。「瑪利詠,不要忘記第十一戒,」他說:「不要在病患大限之日動刀。」 在衣索比亞首都阿迪斯阿貝巴,滿月時分,刀光閃耀,石頭與子彈紛飛,我感覺好像站在屠宰場,而不是三號開刀房,皮膚沾了一點一點的碎穀與生人的血。 在這樣的時分,我想起他的話。我沒有忘記,可是開刀之前不見得都知道答案,開刀當下只能專注於開刀一事上。事後,在我們稱之為「死亡及併發症研討會」的鬧劇上,那些妙語如珠或成為媒體名嘴的會議召集人,隨隨便便就能大放馬後炮,宣告你的決定是對或錯。生命同樣也是如此,你往前走,回頭才了解它,唯有駐足回首才發現卡在你車輪下的屍首。 而今,我五十歲了,見到開膛剖腹,依然一股敬意油然而生。人類彼此殘害、褻瀆人體的能力令我汗顏,可是這樣的能力讓我明白玄奧的和諧。 我的手指「在腸道滑走」,尋找刀身或子彈造成的洞孔,閃爍微光的腸道一圈又一圈,那近乎六十公分的長度緊密收攏在這般窄隘的空間內。我能查看藏於肌膚肋骨肌肉底下的平凡奇蹟,目睹身體對主人所隱瞞的景象,人間豈有比此更為崇高的殊榮? 在這樣的時刻,我不忘感謝我的孿生弟弟濕婆──濕婆.佩禮斯.石東醫生。我尋尋覓覓,在兩間開刀房之間的玻璃隔板上尋找他的倒影,然後點頭致上謝意,因為是他讓我成為今日的我,一名外科醫生。 對濕婆而言,生命終究是在修補破洞。濕婆講話不用隱喻,他要說的,就是「修補破洞」這四個字,不過,這個隱喻用在我們這一行恰如其分。然而,還有一種破洞,就是讓家庭分裂的傷口。這種傷口,有在出生之際產生的,也有日後才出現的。我們都在彌補裂傷,這是畢生的任務,而許多的未竟,則留給下一代。 生於非洲,離鄉背井來到美國生活,最後又重返非洲,我是「地理即命運」的實證。命運將我帶回到出生的地點,不偏不倚,就在我出生的那一間手術房,我戴上手套的雙手在三號開刀房的手術台上方活動,母親與父親的雙手,也曾在這同一個空間。 有些夜晚,在寂靜的真空中,我聽見星星尖銳的嗡鳴,欣喜若狂,為自己在銀河中低渺的地位感到欣慰。就是這樣的時刻,我覺得自己承受了濕婆的恩惠。 身為孿生兄弟,我們同睡一張床直到十幾歲,頭顱相倚,兩腿軀幹往不同方向偏轉。長大後,我們不再那樣親密,然而我依然渴望,渴望親近他的頭。當我醒來,收到又一個日升做為禮物,頭一個念頭是想喚醒他,告訴他:多虧有你,我才得以見到晨光。 而我虧欠濕婆最深的,是把故事說出來。這是我母親瑪莉.佩禮斯修女未曾揭露的故事,是我膽大的父親湯瑪斯.石東所逃避的故事,是我必須一片一片拼湊而得的故事。唯有講述,才能癒合弟弟與我之間的裂痕。的確,對於外科手藝,我有無窮的信心,卻沒有外科醫生能修復分歧兩兄弟的那種傷處,剛柔並敗之處,精采的故事於焉出現。從故事起頭的地方開始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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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光遠、馮品佳、鍾文音強力推薦! 各界一致最高評價! 這部小說的神奇之處,在於醫生與作家兩種角色自然融合,作者讓醫療恰如其分地融入故事情節,我頭一回讀到這樣的小說!醫療細節精采,不過沒有抹煞這部動人巨作的人情慈悲與故事技巧。角色躍然紙上,即使是次要人物也擁有完整的歷史。強烈的不祥預感更埋伏在故事中,讓讀者讀到一半,不禁開始擔心角色將有什麼遭遇。《雙生石》是一本非凡的傑作!──美國重量級小說家 / 約翰.厄文 讀了《雙生石》的第一頁,便無可救藥地墜入了說故事高手的魔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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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獎紀錄◎本書榮獲 美國獨立書商協會、北卡獨立書商協會2010年度小說 美國獨立書商協會「當月選書」第1名 出版家週刊、舊金山紀事報、美國亞馬遜網路書店年度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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