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040101 出版社:立緒 作者:立緒文化編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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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時間與記憶的銘現家族書寫,是個人生命記憶的銘現,也是觀照大時代的小歷史。它追尋無數生活瑣事即景,以記述一個家族的身世;努力描摩父親母親的生命風華,以發抒無盡的懷思、歷史的感喟。
從大家耳熟能詳的經典之作,如朱自清的〈背影〉、胡適的〈我的母親〉,到琦君的〈母親的書〉、隱地的〈漲潮日〉、劉大任的〈兩個母親〉、詹宏志的〈父親回家的時候〉,這幅散文地圖,已蔚然成林──林海音、沈君山、林懷民、陳黎、金士傑、劉森堯……等人的當代作品,皆跌宕多姿,動人心魄,代表了不同時期,不同場景的生活經驗。
本書更收錄了極具史料價值的傳記文學,例如宗璞寫哲學家父親馮友蘭,鍾鐵民寫文學家父親鍾理和,郁美蘭寫文學家父親郁達夫最後歲月之麟爪,而郁達夫在在東南亞之最後行蹤,始終眾說紛紜,這篇文章具有解謎的作用,成為極其難得的史料,又如張學良寫父親張作霖,父子兩代都是民國風雲人物,張作霖有一般歷史的評論,但從兒子張學良的眼光看張作霖則是一個特別的角度,陳映真寫父親經歷228、白色恐怖等歷史情節,具傳記性與文學性,林太乙寫父親林語堂,描述這位文學大師最後歲月,提到語堂先生在百貨公司聽到聖誕頌歌,看到美麗的珍珠鍊子,而泣不成聲,讓我們看到這位終生對真善美孜孜以求的老人,在臨暮時分,對人間美好事務不可挽留之無奈與悽涼感,令人動容。
聖誕節快到,我帶他到永安公司,那裡擠滿了大人小孩在採購禮物,喜氣洋洋。他看見各式各樣燦爛的裝飾品,聽見聖誕頌歌,在櫃台上抓起一串假珍珠鍊子,而泣不成聲。
那店員好奇的看他,不知道這位消瘦的老人為什麼在哭。我的胸膛脹得快要爆炸了。饒了他吧,小姐,我想,你要讀過他的書,知道他多麼熱愛生命,方才知道他為什麼在掉眼淚。讓他抓起一個個裝飾品,對著這些東西流淚吧。
──林太乙<念如斯>,摘自《我的父親母親》之父父篇作者群
魯迅、林語堂、茅盾、朱自清、張學良、李廣田、徐鍾珮、林海音、張秀亞、羅蘭、子敏、鍾肇政、夏菁、林太乙、宗璞、林文月、莊因、陳映真、東方白、鍾鐵民、曾永義、亮軒、孫康宜、鍾玲、毛毛、郁美蘭、陳芳明、蕭蕭、廖輝英、阿城、廖玉蕙、吳念真、葉文可、陳黎、詹宏志、朱天心、林黛嫚、王文華。
內文摘錄
《華太平家傳》的作者與我/朱天心(1958∼)父親為小說家朱西甯先生,山東臨朐人。台灣大學歷史系畢業,曾主編《三三集刊》,多次獲得時報文學獎、聯合報小說獎,現專事寫作。著有小說集《擊壤歌》、《我記得……》、《想我眷村的兄弟們》、《古都》、《漫遊者》等,文集《學飛的盟盟》、《小說家的政治周記》等。
★本文原載《聯合副刊》(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三∼二十四日);選自選自《漫遊者》(二○○○,聯文)。
啊,老船長死亡,時間到了!起錨吧!──波特萊爾〈旅行〉
父親離開以後,最立即明顯的不慣就是,以前每隔幾天便要發生一次的:我在浴室裡大喊:「大,救命!」大是我們山東人喊父親,救命是隱形眼鏡在戴的過程中又不慎掉落哪兒了,這時,平日慢動作的父親,總在第一時間,擱下手邊正在寫著的《華太平家傳》,打把手電筒推門來解救,我扎煞著雙手、盡力保持鏡片掉時的姿勢,不敢挪移寸步,父親總非常耐心的搜尋我身上、洗手檯、水龍頭、乃至馬桶磁磚地上,在我很容易悲觀的「算了算了!大不了花錢重配!」聲中,父親總不發一言的為我找到,從無例外。
不習慣的不只這些。沒出門的白日裡,大多是我和父親各盤據餐桌客廳遙遙相對,晚報來時,通常也是我們擱下書稿的下午茶、和我的時事評論時間,我總是邊看報邊批評,反倒像個火氣十足、不合時宜的老頭兒。父親總邊吃東西邊做我的好聽眾,同意我的說法時,便搖搖頭苦笑。
父親不在,沒有仰仗了,奇怪的是鏡片再沒掉過一次,但仍恍惚以為,只要喊一聲「大,救命!」父親會奪門而入,仍老是看到報上CoCo的漫畫就本能望向父親的座位,父親每星期一次的把包括《商周》、《新新聞》上的CoCo漫畫剪收齊了寄給上海也愛看政治漫畫的親戚。
不適應的只有這些嗎?
過往,我們總是餐餐都像除夕團圓飯,一定擺妥了桌子,全家大小坐定了才一道吃,邊吃邊話講不完,不論忙閒,不論晴雨。在我們家住過兩三日的阿城就邊抽煙斗邊望我們一桌驚嘆:「真是山東農民!像要下田幹活兒似的頓頓扎實!」阿城是餓了才吃。
材俊上班、盟盟上學,變化不大。我們女的幾個卻往往下午一兩點在吃早餐,飯桌空空,媽媽剛吃畢超市買的現成餃子,天文慢動作切水果丁佐優格,我以三塊(或更多)希爾頓黑巧克力配美心的特調紅茶──,「那時沒有王,人人任意而行。」
我們每天總會因觸景而憶憶父親,但都講得假假的,不關痛癢,因為不約而同害怕極了誰誰眼中一閃真情的淚光會當場引爆不能想像的場面。我們且把父親的骨灰盒擺在他與母親的臥室床頭,未設任何案頭祭拜形式,每出遠門前會去摸摸它,覺得那只是一項與父親有關的紀念物,並不覺得父親在那裡。
我們且沒遵守任何規矩的遊蕩好遠(雖然父親在時我們也常這麼做),天文先隨《海上花》去坎城,除了首映一步沒踏入與影展有關的任何場子,自己在鄰近小鎮遊蕩半個月。夏天,我和媽媽盟盟去歐洲一整月,城與城之間搭火車,城裡鎮裡便用地鐵公車和走路,每天不到九點天黑是不回旅館的。我想試試看,能跑多遠。予好友的一封信裡,我曾試圖描述:父親不在後的最大不同,覺得自己像斷線風箏,可以無罣礙的四下亂跑,但我簡直不知如何形容這全新的感覺(是好是壞?)──
我走在黃昏長滿野花的古羅馬廢墟的巴拉丁丘,在西斯汀教堂仰望米開朗基羅的創世紀,在烏菲茲美術館看達文西、拉斐爾、喬托的聖母像和宗教畫,在羅浮宮看維洛內歇的迦納的婚禮──,一點感覺不出父親會在其中,因為父親曾經回答人家詢問關於對死後世界的想望,基督徒的父親說,應該是在天國做他喜歡的事情例如寫作。我且走到了天涯海角(時差八小時,我到過的緯度最高地),站在凱爾特人昔年為阻擋維京人所建的廢城牆垣上窮盡目力望向天邊,絲毫感覺不出父親可能的去蹤。
變得很幼稚、無知。過往所具備的一些知識、哲學、看待人生生死的老練──全部零蛋。我且老忙著向親人好友四下打探有沒有夢到父親,其中勉強有的,也都沒一個令人滿意(有那夢中仍不知父親已死的,或很片段恍惚),我自己做的也很不成款。理智上,我們互相安慰,父親生前已少叮囑掛念,之後怎麼可能再來嘮叨交代什麼──,但,他真的不想念我們了嗎?
於是天文說出很恐怖的話,她說人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有什麼,我驚嚇極了,想說服她其實我也不能被現存的任何宗教所描述人死後的世界所說服,但我以為它只是以一種我們完全無法想像的方式存在著,因為我一直相信,有一天我們在另一個時空裡一定還見得著,而且父親應該會說,關於他的後事種種,處理得挺好,簡單、不拘形式──
真的像是昨天早晨的事情,我們幫父親換穿上他平日慣穿的舒適外出服,暫時在太平間等候,而後我們與醫院附設的葬儀社老闆商量後事的處理,我們未交換一眼一語的在有數十項的葬儀服務細目表格上只勾選了三項:環保棺木、火葬費和運送棺木的車資。我們不讓父親穿戴令人陌生的壽衣壽帽,我們不讓化妝因為父親離去時的面容與平日無二,我們用在醫院守夜睡沙發椅床三人蓋過的家常格子被取代殭屍片裡道士作法穿的道袍般的壽被 ……,這一切,女婿材俊形容,彷彿是父親在辦自己的後事,因為,有他生前清楚的行事風格,才有我們不用討論、意見一致的應對各種無法想像又無經驗的狀況。父親去後的二三日,總統府某一局處電話來說總統要頒褒揚狀,接電話的我們之一回答:「謝謝不用,因為父親非常不同意總統的為人處事,而且一直以為文學的成就也不需政治人物來肯定。」次日,辦事人員尷尬的再打電話,請我們不要為難他只是一個替人工作的,因為褒揚狀已發下他必須傳到。我們沒有為難他,只在他遞給我們轉身離開後,隨即丟在門口舊報紙箱裡給收廢紙的載去垃圾回收了。父親告別式的前一日,也有市府人員打電話來表示市長陳水扁屆時將撥冗參加,我們回答:「先把不禮貌的話說在前,若市長有空跟所有人一樣教堂裡排排坐到底,容父親的友人晚輩台上追思,而他與其他政治人物一樣不能上台,那,歡迎他來。」陳市長當然就不來了。告別式的會場,所有的花籃包括宋楚瑜的名條全取下,只遺憾懊惱會中那強出頭臨時插花跳上台的國民黨文工會主任,材俊差點兒把她拖下台。
我在意極了父親對我們處理後事的肯定,因為,我唯恐只因父親一向行事的淡泊低調,會使得這一場、他的離去、他的文學成就、他的最後未竟的長篇小說,趁此被遺忘。
真但願是我過慮了。
去夏,市政版上不起眼的一方小新聞,市府打算將中山南北路設計成文學步道,每隔數公尺立一文學看板,一面鐫刻作者生平簡介,另面是代表作中摘錄的文句。於是包括鄭清文、陳萬益在內的遴選小組選了四十七位對台灣文學有貢獻的作者,其中大約只二人是活著的(上述兩個數字全憑記憶,誤差應不大),父親,在台灣活過五十年,娶苗栗女子,作品近四十部,二十多年前就被張愛玲說「西甯的學生遍天下,都見起來還行。」──這樣的父親、我的文學前輩,並不在四十多人之列,我真希望有人告訴我,是因為他的作品不夠多,不夠好,住得不夠久,不夠與台灣有關係,而不是,他是如此的政治不正確。
父親回家時/詹宏志(1956∼)台灣南投人。台灣大學經濟系畢業,曾任聯合報副刊編輯、《時報周刊》總編輯、遠流出版公司總編輯等,電腦家庭出版集團和城邦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創辦人。著有文學評論集《兩種文學心靈》等,文集《創意人》、《城市人》、《城市觀察》等。
★本文選自《壹周刊》五十二期(二○○二年五月二十三日)。
依稀有一股累積的尿意壓迫,我悠悠醒轉,睡意仍濃,卻發現天已經亮了。我躺在床上掙扎著要不要起床,卻突然感覺到家裡瀰漫一種異常謹慎的氣氛;從門外交織穿梭的輕微腳步聲,我察覺媽媽和阿姨的腳步都比平日輕細而小心。
心裡凜然一驚,我立刻翻身爬起來,躡手躡腳走到紙門旁邊,輕輕拉開一條細縫,向另一個房間張望。果然,隔壁臥房的榻榻米上,一床紅被面的厚棉被裹著一個聳起的人形,不遠處的矮几上,一個木頭煙灰缸已經醒目擺在那裡,這一切跡象都說明,父親在昨天夜裡某個時候,已經回來了。
我應該高興還是害怕?
也許應該害怕。父親倒是不曾對我們疾言厲色,他永遠只是坐在炭爐旁,帶著微笑,默默抽著煙,旁邊放著只有他回來才會拿出來的木頭煙灰缸,還有一杯永遠會被添滿水的專用茶杯。但這一段時間,母親和照顧我們的三阿姨、六阿姨會變得比平常嚴厲,她們好像都怕父親生氣,一面斥喝我們的頑皮,一面用眼角偷偷瞄著父親的表情,但父親永遠只是莫測高深地微笑著。
也許我更應該高興。父親回來總會帶一些糕點或零食給我們,其中最令人興奮的,是一種從台北麗華餅店買回來的小西點,鬆軟的餅皮是誘人的咖啡色,香甜的內餡則是金黃色的奶酥,約莫半個雞蛋大小,一口可以下肚,可是我們都捨不得,一小口一小口地嚙咬著,希望這種甜美的享受能夠持久一些。如果父親帶回來的不是麗華的糕餅,有時候也有其他零食,我特別喜歡一種大紅豆裹糖煮成的甘納豆,它和早上配稀飯濕濕的大紅豆不同,它是乾爽的,全身沾滿白色的糖粉,發散著迷人的粉紅色。
父親在遙遠的山區煤礦場工作,他既是規劃開採隧道的工程師,又是管理生產與銷售的礦場場長,大部分的時間他要待在山區礦場裡,其他時間他又要奔波於政府機關、投資老闆、以及煤炭買主的酬酢中,幾乎每隔四十天才能回來一次。但奇怪的,父親從來沒有在我清醒的時間走進家門,每次總在我入睡以後,我都是在某個早上醒來發現情況有異,才知道他回來了。而我也很少看到他離開家門的樣子,也是另一個醒來的早上,家裡的氣氛突然鬆弛了,彷彿警報解除了,權威的男主人走了,家裡又恢復母親、阿姨、小孩們平淡的日常生活。
那是四十年以前的事了。在那個安靜平凡的時代裡,相對於街坊鄰人,父親旅行遙遠,交遊廣闊,看到的人和接觸的事,常常超乎我們的想像。當他在家的時候,來訪的客人也流露這樣的不尋常,衣冠楚楚的客人講著優雅的日語,或者帶著各省口音的國語,或者是用詞不沾俚俗的古典台語,有些話題甚至提及遙遠而聞名的人稱、以及某些無法想像的數字,父親似乎也都能應對裕如,父親彷彿屬於另一個社交社會,和我們的平凡並未交集。
但這些並不是我關心的事,我更期待的是,遠方的客人帶來遠方的禮物,最奇異的客人帶來最奇異的禮物。當那些操著奇特口音或語言的客人退去,總會留下一包或一籃等待揭曉的神秘之物。它們有時候是我們土包子台灣人完全不知如何料理的南京板鴨、湖南臘肉、金華火腿、上海年糕等(整整要等三十年之後,我的知識才足以讓我明白,我們當年是如何地浪費了這些材料);但這些禮物也有時候是讓我們雀躍不已的日式餅乾或西式糕點,它們的味道總是讓我們回味不已。
有時候,也有一些令我們大開眼界的珍奇怪物,譬如有一次,一位穿著考究西裝的鄉紳,帶來一個圓型魚缸和一包彩色的藥粉,他親自示範,把魚缸裝滿水,將藥粉傾入,藥粉在水底立刻相連膨脹,變成類似珊瑚礁似的彩色繽紛花叢,一節接著一節。我們小孩子圍著魚缸,看得目瞪口呆。客人離去,那盆珊瑚礁依舊七彩斑斕,在陽光下泛著光暈。直到幾個月後,那些水中假花才逐漸傾頹褪色,盆水渾濁,失去它的神秘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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