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09-1 出版社:河南文艺 作者:周大新 页数:356
前言
这套书里所收的作品,是我近三十年所写的中篇小说的全部了。把它们汇总起来的目的,是为了做个纪念。 我是在这三十年里成长为一个作家的。没有这三十年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的变化,我不可能拿起笔去写文学作品,我只会是一个军人或农民。所以,这三十年,对我个人意义重大,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段,每一想起,都会对其充满感激之情。回首这三十年中国文学发展的历程,作为亲历者,我有三点感受:其一,这三十年,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作家思考问题最自由的时段。与“文化大革命”前十七年和“文化大革命”十年相比,作家这三十年思考问题的疆域最辽阔。其二,这三十年,是民国以来第二个作家潮涌的时段。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出现了一次作家潮涌的现象,自那以后,这种情景没有再现,直到这三十年,才又出现了。我随着这次潮涌成为一个作家,很是庆幸。其三,这三十年,是清朝以来小说这个门类收获最丰硕的时段。自十七世纪中叶以来的几百年间,小说家族在逐渐兴旺,但只是到了这三十年,才成了“暴发户”。这三十年的小说产量最高,小说赢得的读者最多,小说所占的市场份额最大,中篇小说也是在此之间成为小说家族一个最大分支的。 我作为一个小说作者,回顾这三十年自己的创作,觉得有一件事是一直在坚持做着的,那就是对人性所进行的持续不断的探索.从而使自己对人自身的认识前进了一步。我觉得,小说家把人作为自己的表现对象,就必须对人性有全面而深刻的认识。可人性是一个幽秘深长的洞穴,我们很难抵达洞穴的底部。我写作之初,曾经根据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见闻,写了一些作品,把美好人性在政治灾变中的闪光,把正常人性在社会政治压力下扭曲变形的情况进行了展示,通过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我想让我的读者对人的社会政治属性有新的认识,对人性在一定的社会压力下有可能变形扭曲的问题生出警觉。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我开始关注人的物欲,关注人在金钱压力下的表现,通过自己的作品,对爱与恨、同情与冷漠、激情与杀戮、友情与妒忌、怜悯与蔑视等所能达到的深度和可能造成的后果进行了探查与追查,对人的本能和原始欲望以及人身上的动物性遗存进行了检视,通过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我想让我的读者对人的自然属性有新的认识,对人的本性这枚硬币的正面和反面产生深刻的印象。接下来,我也曾把生理残疾和心理畸变的人作为自己的表现对象,把非常态和变态的人的人性景观展示出来,想让我的读者在惊奇、惊骇和战栗的同时,对人性的复杂生出新的慨叹,对人性的奥秘有新的发现。人是大自然最精妙的造物,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最精妙最复杂的生物的属性,自然不会简单,自己过去对人性已完成的认识,离最终的答案依然很远。也许,随着以后自己认识能力的提高和艺术准备的充分,对人性的认识和表现会再进一步。 中篇小说,是我这些年打交道最多的伙计,我爱你! 戊子年冬于北京
内容概要
《寨河》作者周大新说,中篇小说是他“这些年打交道最多的伙计”。回顾自己30年来的创作,周大新说有一件事是他一直在坚持做着的,“那就是对人性所进行的持续不断的探索,从而使自己对人自身的认识前进了一步”。他说,从此以后他将只写长篇,不写中篇了。这部书是我们所能看到的他最后的中篇小说。
作者简介
周大新,1952年生,河南邓州人。农民家庭出身,曾剜过菜,拾过柴,种过地。1970年从军,当过战士、副班长、班长、排长、副指导员、干事、创作员。一九七九年开始发表作品,已有五百多万字的文学作品问世。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走出盆地》、《第二十幕》(上、中、下)、《21大厦》,中篇小说《向上的台阶》、《香魂塘畔的香油坊》、《银饰》,短篇小说《汉家女》、《小诊所》、《登基前夜》等。 周大新的作品多次获奖,并被译成英、法、德、朝等文字介绍到国外。根据其作品改编的电影、电视和戏剧作品,也多次获奖。
书籍目录
自序[寨河][步出密林][铁锅][左朱雀右白虎][握笔者][十四十五十六岁][银饰][勒][山凹凹里的一种乔木][向上的台阶][溺][旧道]附录满足窥视欲——关于小说的自白之二周大新著作目录
章节摘录
什么东西都有老的一天。你看看我们柳镇这条四四方方的寨河,如今老得多么可怜:河面被倒塌的寨墙淤得只剩两丈来宽,水面最多也就八尺;水已经很浅且有些发绿发黄,上边漂了树枝、巴茅叶、萝卜缨、烂纸、鸡毛,偶尔还可以看到一只死猫和几只死鼠;寨河的里岸,被镇上人倒满了垃圾;弥漫在两岸河堤上的,是一股难闻的腐味、酸味和馊味。 寨河眼下的这副模样,很难让人相信它曾有过显赫的当年。咸丰年间这寨河初挖成时,河宽九丈,深四十七尺,水面七丈有余,水与镇北的黄龙河相通,极清。那时候寨河上只有南北两座吊桥与镇外相连,它和高五丈的寨墙一起,牢牢护卫着柳镇。当时所以开这条寨河,全在于镇上和四乡富人们的提议,那会儿豫、鄂、陕三省交界处的土匪极多,常到柳镇和四乡的富户家中骚扰,于是他们便想了这个法子。开挖寨河时镇上和四乡的穷人们都被征成了民工,挖了将近半年,但寨河挖成后却举行了一次规模巨大的搬迁:四乡中凡有地五十亩,年收入在四石以上的富户,在交纳一定的钱款之后,都可以迁至镇上盖屋居住;而原住镇上的无土地无店铺无固定职业的穷户,则一律领取一点搬家费迁到寨河外边。据说,那阵儿富户们搬进时的车响马嘶和穷户们搬出时的大哭小叫,整整持续了一百七十天。 诞生、兴旺、衰弱、死亡,任何事物都要经历这个过程。 柳镇的寨河,如今也已无可奈何地步入衰弱的老境! 一大早银月奶走上寨河外堤时,照例的脸罩冷厉眼露厌恶呸地向寨河唾了一口。 她对这寨河充满了恨! 银月奶家就是在寨河挖成的那次大搬迁中,随几十户做丫环、老妈子的人家一起,出了柳镇,在寨河外东北角建了丫营村。 银月奶厌恶仇恨寨河还不仅仅因为这个!不过那些旧事银月奶很少愿意去想,何况今儿个还有要紧的事占满了她的脑子。 昨晚她没有睡好,鸡刚叫第三遍她便起了床。起床后她先用盐水漱了漱口,又对着孙女莓莓的那面椭圆形镜子,按按发髻,抿抿双鬓,扯扯衣领,抻抻衣襟,掸掸裤子;再弯腰顿顿脚,拍拍鞋面上的灰,从弧形的鞋口处将一片草叶拈下;又熟练地把一块洗得毛了边的旧手帕叠成芝麻叶形,往大襟衫的衣袋里一塞,这才用了一种很细的步子走出院门。你这个贱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你收拾这么整齐干啥?你是去柳家叫回莓莓,不是又去当丫环!贱!临出院门时银月奶拍了自己一掌。那阵子村里的鸡们全歇了嗓子,羊呀、猪呀、牛呀的叫声已经很稠,井台上的水桶开始咣咣乱响,晨雾正慢慢向远处溜走。 银月奶在寨河外堤上的步子迈得轻巧有致。如果你从背后看.如果你不看她头上那花白的发髻,如果你不看她那蓝布大襟衫,你只看她那双移动的脚,你肯定会以为那是一个有教养的姑娘在前头走路。 银月奶的这种走法很有讲究,丫营村稍上一点岁数的女人都能辨出,这走法叫“轻风摇莲蓬”,过去南阳盆地大家富豪们的丫环,都走这种步子。银月奶当过七年丫环,幼时起一举一动都经过她那也当过丫环的妈妈训练,到如今诸样举止都还是老习惯。 银月奶今儿个要去柳镇。 丫营村离柳镇的直线距离其实很近。如果没有这条寨河的阻挡,出了村口再往前走一袋烟工夫,就到了柳镇的东街口,可因了这条寨河的存在,银月奶必须沿了这寨河外堤,先往西走,一直走到早先的北吊桥如今的镇北门大石桥,沿着早先的南襄驿道如今的南襄公路向南,才能走进镇子。 尽管晨风带了凉意,银月奶的额上还是渐渐渗出汗来。单从步态上你很难看出银月奶此时的心情。其实她的心里又躁又急,恨不得一步迈进镇里,去西街柳家把孙女莓莓一把扯出。好你个贱妮子!你竟敢不经我同意,就进柳家当了“家庭教师”!什么叫家庭教师?你以为老子不懂?就是丫环!一个姑娘到富人家给他们照料孩子,不是丫环又是什么?知道吗?丫环!可你晓得当丫环的下场是啥?是啥吗?…… 嘎嘎嘎。一阵响亮的鹅叫陡然钻进耳中,把沉在气恼中的银月奶惊得抬起眼来:到了槐堤!当初寨河挖成的外堤上都种了洋槐,但最后长成留下的却只有这一段外堤。这里的每棵洋槐都差不多有一抱粗,树冠如巨伞,把堤面全都罩住。镇上人便把这段河堤称作槐堤。逢了夏日中午,丫营村的人常会抱一领苇席,来这槐堤上纳凉。但银月奶平日却绝少来此处,因为进镇赶集不得不经过时,身子也总要禁不住打个冷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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