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上帝眷顾的美少年,一幅画像,一次对灵魂的出卖,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是幸运的吗,我反复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被大部分人崇拜,保持不老的容颜,过着体面的贵族生活。人们总说没有灵魂的人是永远不快乐的因为过的不充实,但书中对道林格雷出卖了十年灵魂期间的了解是他其实过的很充实,丰富的社交活动,对音乐、香料、乐器、挂毯、宗教等等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也许唯一的小小担忧只是那幅被藏在暗处的不断变老变丑的画像,但他慢慢习以为常,想着只要没人知道也就行了。我不知道最后的结局是否带有某种必然性,倘若让他出卖灵魂后的人生重复一千次(或者我们在一千个平行宇宙中观察他的生活),是否每一次的结局都是以想毁掉那幅画像却自杀身亡为终结。Anyone blessed with symmetrical faces and beautiful skins is born with an urge to be perfect. 所以他们起初都会带有轻度的强迫症,刻意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唯恐被挑出瑕疵进而给他人带来与外表不相符的矛盾印象。道林格雷就是这样一个人,苍白的皮肤,略带血色的薄唇,狭长的眼睛里永远带着神秘的笑意,更重要的是他永远带着青春的活力,那湛蓝的眸子里透出的永远是令人振奋的生命力,时间的魔法在他身上失效,岁月的摧残在他完美的面容下俯首称臣。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被人崇拜。这样一个到了极致的人,倘若不是被上帝宠爱,就是受到了魔鬼的诱惑。很不幸他选择了后者,将老去的禁锢锁在了那老房深处的画像里。为了追求一切的完美,他不惜杀死了知道秘密的画师,间接杀死了销尸灭迹的化学家,最后当他发现挡在他追寻完美的路上只剩下那一幅通往罪恶的画像时,纵使给他一千次机会,他最终也会不顾一切的想毁掉它。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悲剧,交换灵魂可以获得物质上甚至精神上的满足但最终逃不掉自我毁灭的结局。最终还有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是:假如这样交换灵魂的日子能够在长一点,例如30年,其间能有如此的好处,那也未必不能作为一种选择。
每个女人都经历过一场欲仙欲死的迷恋,仿佛那个人是福祉是主上是苍穹中闪耀的群星中最亮的那一颗,是一本装帧精美的几何原本,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让女人望断了脖颈,站麻了后脚跟,哭红了眼睛。那人还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徐徐逡巡,带着无穷无尽的谜题,迷蒙了女人的心灵。
杜拉斯曾说过,一切的一切都是从这样光鲜的容颜开始的。其实也不尽然。雨果说的,当一个人走进你的生命,一边走一边发光,那便完了,那便只有爱了。这光当然是虚指。乔卡南,作为神的使者,预言家,耶稣基督未来的施洗者,著名的施洗约翰,有着神喜爱的美丽容颜。论坛上有人说王尔德是金发控,很奇怪为何让乔卡南是黑发。在我看来这个应该跟乔卡南的种族有关,希伯来人,怕是少有金发的吧。这样一个人主导的,一场致命的邂逅哪里需要出面,声音就足够了。
莎乐美公主,被继父那种中年怪蜀黍觊觎,从无聊的宴会跑到花园里散心透气。逃避继父充满情欲的目光,逃避那些庸俗的各地的使臣愚蠢的谈话,莎乐美公主听到了乔卡南的呼喊。他在为主呼告,在做预言,像他使命所要求的那样,讲出未来发生的事情。但是他讲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人的面前,他表现的不寻常。
近年来有部恐怖片,出镜率还是很高,我没看过,只是知道名字,好奇害死猫。对。好奇,女人本来就是一种好奇的动物,她们喜欢八卦喜欢打听。莎乐美公主也是这样一个女人。她问卫队长,呼喊的人是谁,被告知是个预言家。预言家是个老男人么?好了,这个问句让我顿时觉得眼熟。几个神经元交换了下递质,就想起来了。在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有类似的语言。在女主听说要搬来一个作家的的时候,也是在心里问,是一个老男人么。女人在年少时候遭遇一场与爱有关的邂逅之前,总在内心保护性的想对方应该是个不适龄的老男人。在我当年外国文学鉴赏的结业论文中我已经论述过这一点了。但这样想的女人最后总是爱得可悲的像老男人失去性能力一样失去自己的灵魂。命运总是给这些女人开玩笑,送来一个让人垂涎三尺的唐三藏。让女人醉心得心甘情愿献出全部灵。
通常这样的故事的女主不会是希罗底那样感情经历丰富的妇人,而是莎乐美公主那种有着绝色美丽,又情窦未开的深闺女子。本来在俗世中,特别是肮脏的俗世中,脆弱的不能保护自己的美丽就是一种天大的过错,对美丽拥有者自身而言。除非她能像你往何处去中那个莉吉亚姑娘有个贵族维尼兹由斯和团结友爱的基督教团体保护,这样的美丽才能成为某种程度上幸福。首先吸引莎乐美公主的乔卡南的声音,我们可以认为是公主无聊,散步时候的无害的好奇心。但是最后让公主爱上他的,还是他的姿色,唤醒的公主的情欲。这么说吧,套用TBBT里的莱斯利温克跟莱纳德讲的,往老鼠的大脑里插入一个电极,在一个被它的脚触动的开关的刺激下使得它的大脑产生愉悦的因子,那个老鼠可以一辈子一直按开关不吃不喝直到饿死。
我们可以预见,莎乐美公主成长环境中就没有什么适龄男青年。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主类似的境况。这些个女人仿佛受了一种魔咒,你们在遇到宿命之前不会遇到一个靠谱男。男主一出现,女主就悲情了。
谁说爱是一种幸福?一看就是没有好好处理数据的。人和人之间的深情,是存在的,只是相互性值得怀疑。一个人把火热跳动的心从体内拿出来,千丝万缕,眼巴巴的贡献到另一人面前,这时候,如果客体欣欣然接受,并且同样对对方,那么这交互性存在,这就是神话。但是更寻常的时候是,客体弃之若敝履,这是生活。另一种是客体将它揉碎焚烧扬灰,那个就是恐怖故事了。
当年看傲慢与偏见的时候,印象很深的是柯林斯说的那段话,大概意思是女人总是欲拒还迎,明明想要这个男人,还先故意拒绝,引起人家的兴趣,等进一步的承诺才欣欣然答应。在莎乐美的故事里,似乎莎乐美也这样认为,所以一直在拒绝后接着坚持不懈,但是乔卡南,跟我一个德行,说的句句是实话,一张好人卡都不发,拒绝就算了,竟然还直接辱骂。然而莎乐美公主,却如同着魔一样,不停求爱。
我觉得王尔德的文字常常让我有欲火焚身之感,说的就是莎乐美这本书。莎乐美的那些台词,真的是太撩人心扉了。我是很迷恋华丽辞藻的,从最早时候的古文,我就偏好汉赋而不是古文运动以后的文章,我喜欢那些复杂的排比那些繁复的形容词。认识英文单词以来,读过的除了英文课文和考试的段子专业文献以外,还真不多。莎乐美的呼喊,让我很有画面感,对乔卡南的外貌的描述,让乔卡南不是以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而是一个熠熠生辉的情欲符号。这就是所谓的欲火焚身之感。我喜欢俊美的男人,不论是书中还是现实生活中。现在大家都说我AD了,可是我还是能记得小学时候读的巴马修道院里的对法布里斯的外貌描写。“高高的身材,端正挺拔,一张总是带着微笑的脸,燃烧着温柔的情欲的嘴唇,科勒乔笔下的相貌。”这一段落一直是我梦想中的男子的形象,可是若干年之后我回想起这个段落,发现了,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描写,亮点在情欲二字上。大段大段莎乐美对乔卡南的求爱台词中,始终着眼于乔卡南的美丽,从头发,皮肤,眼睛,嘴唇,细微程度堪称经典。
但是真正只有在最后捧着乔卡南的人头,莎乐美才喊出了心声:Ah, Iokanaan, Iokanaan, thou wert the man that I loved alone among men! All other men were hateful to me. But thou wert beautiful! Thy body was a column of ivory set upon feet of silver.
With the cloak of thine hands, and with the cloak of thy blasphemies thou didst hide thy face. Thou didst put upon thine eyes the covering of him who would see his God. Well, thou hast seen thy God, Iokanaan, but me, me, thou didst never see. If thou hadst seen me thou hadst loved me. I saw thee, and I loved thee. Oh, how I loved thee! I love thee yet, Iokanaan. I love only thee . . . .
I am athirst for thy beauty; I am hungry for thy body; and neither wine nor apples can appease my desire. What shall I do now, Iokanaan? Neither the floods nor the great waters can quench my passion. I was a princess, and thou didst scorn me. I was a virgin, and thou didst take my virginity from me. I was chaste, and thou didst fill my veins with fire . . . .
除了乔卡南,其他的男人都是有害的,除了乔卡南,莎乐美心中看不到任何人。然而悲剧的是乔卡南除了神,谁都不爱,所以莎乐美公主会说,你不看,你要是看我你就会爱上我。那美丽的身体是莎乐美的渴望,是爱情之果和美酒都不能平息的情欲。那西索斯可以临湖照影爱上自己的影子,自我毁灭来终结那销魂蚀骨的渴望。而莎乐美选择了终结乔卡南的生命。
爱的目的是占有,要完全占有对方心灵身体,甚至是生命。其实如果对方不愿意贡献把自己的生命献到公用的祭坛上,那么就请把呼吸留下。在遇到乔卡南之前,莎乐美还是那个厌恶蜀黍的少女,用少女特有的狡黠对外国人评头论足,人生无忧无虑。然而乔卡南,那遗世独立的风度,和鸭子嘴一样硬的脾气,更重要的是英俊得点燃女人的情欲的美貌,仿佛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对莎乐美的克制极限挑战,每个细胞都在莎乐美的耳朵旁叫喊 带走我的呼吸吧。之前提到的观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美丽是悲剧的。乔卡南也是。如此恣情如此狂放的美丽,在权利面前是如此脆弱。所以乔卡南也是悲情的。他所要的只是服侍上帝。
莎乐美比乔卡南更可怜。因为乔卡南至死保存了他的圣洁,他对主的爱没有因为一件事而被损害。而莎乐美公主,为了见乔卡南,向叙利亚青年卫队长承诺一个笑容。为了完全占有乔卡南,给希律王跳七重纱之舞,赤裸者双脚,赤裸身体,撒上香水,身披七重纱,(一场十足意义上的色情表演)这是怎样的屈辱和作践自己。满足中年怪蜀黍的情欲,需要把自己降到多下贱的地位,需要咬破多少手帕哭红多少双眼睛,仅仅是为了要完全占有乔卡南,莎乐美公主在所不惜。
我甚至觉得躺在淫乱的床上的希罗底都没有莎乐美罪孽深重。因为情欲是一条无法餍足的蛇,它只吞噬两个人的身体能量。但是一颗爱而未得的心确是一个十足的恶魔,它有能力摧毁一切美好,自己的他人的,那种势头之猛,以一个燎原之星就能行山崩地裂之势。
在莎乐美捧着乔卡南的人头,在血腥中亲吻他的嘴唇的时候,那句句声声颤抖应该是那在皮肤绽开浅浅爆裂的欲望。哪怕紧跟而来的是死亡,莎乐美也无暇多顾,沉浸在满足了的情欲中无法自拔。
那饱含热泪和鲜血的没有头绪的爱恋,那残破的头颅和残缺贞洁的少女。这是怎样的哀痛。
而我第一次接触王尔德,却是在我刚上高中。恰好《读书》上一篇纪念百年王尔德的文章,讲的是画像。画像的故事吸引了我,我省了3天饭钱,去买了本。第一次与唯美的接触却让我很痛心。而当我苏醒过来时候,豪不犹豫的进了唯美的洞窟。我当时发誓,大学时代,如果只做3件事情,其中一件就是导演〈莎乐美〉。
大学时代已经晃晃悠悠的过去了2年,除了3本至今尚未翻阅的英文版willde,对于王尔德,我只记得“all of the butity are useness”是他在〈画像〉的自序里写道的一切的艺术都是美的;一切的艺术都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