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1994 出版社:学林出版社 作者:京不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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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序
·里纪·
我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心灵英雄形象
“从前有一个年轻的婆罗门,为了追寻人生
的真谛,他四处流浪……”
——摘自京不特的一封来信
今夜的天空多蓝。能在这样的时候,为京不特的这本诗集
写序,我的内心感到异常的兴奋。傍晚,京不特从丹麦打来电
话,相互听到了老朋友的亲切声音,好像是又一欢重温了我们
的青春誓言:就是在今天,就是在这个时代里,就是在这个世
界上,我们要扬眉吐气地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扬眉吐气地活下去,这有多好!
初到丹麦,京不特来信说:我发现我们这群朋友多么健康,
我发现我们从前的生活多么健康。我们的人格,我们的生活简
直是健康极了。这时候,京不特是骄傲的。他把这一切都归之
于了我们的“一种亚文化——萨波卡秋生涯”,这时候,京不
特是“忘我”的。他如此钟爱于我们青春的友情,我们朋友们
在一起所建立起来的人生价值观。这时候,面对京不特在这个
世界上已经走过了的这一条坎坷之路,我的内心只能是百感交
集的。
在这么多的朋友中间,可以这么说,京不特是第一个朝着
那个可怕的人生咒语“人是注定要孤独旅行的”这条路上走的
人。”
大约在1987年至1988年之交时,京不特就在云南
出家了。他为什么作了沙弥,对我说来一直是一个谜。当时,
我正在海南岛漂泊。回到上海时,才获知了这一消息。现在,
我第一次读到了他的这一卷诗《同驻光阴》,发现写在这里面
的诗,反映的正是他的这一段人格的发展。因此,在京不特早
期众多的作品中,这一卷诗就有一种突出的价值了:
于是
我就应当定义一个无告的人
让他找到甘泉
(我曾经或者正是一个无告的人
膜拜太阳的人)
一九八七年我将远离
一九八七年我与每一个人同驻光阴
在这以后我或许更加黯淡了
我能带给人们的
只有死亡
我负人甚多
但是,“八八年晚春,他披着一身晚霞样鲜艳的袈裟从云
南又回来了,脸上带著随时突然大笑起来的准备性微笑。讲一
个笑话,他总要慢半拍才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而他的笑容里
总有一种与阳光相似的品质。”“五月,我们又复活了。”
(“五月的萨波卡秋”,未定稿。第六卷》,肖毅)。这个
“我们”指的是“亚文化”,而京不特重归上海,看来原因不
止于为了上海的亚文化,恐怕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对爱情依
然心存幻想。八月,他去了莆田的广化寺(从小乘教改宗大乘
教)。十二月与同情上海亚文化的释果如法师同行,再度重归
上海之时,著有《我真的能够重归繁华吗?》一文,从中我们
便能够看到京不特对于一个女人的爱情,终于绝望时的无限感
伤与缅怀之情。
“我曾经想从怫教中找到一些东西,但我对佛教的
态度是暧昧的。我是个爱面子的人。争强好胜的人。这
使我无法和怫教合拍。广化寺很有宫殿的气派,风景怡
人。溪水从我所住的尊客堂边上逶迤流过。我白天看一
些佛教书,晚上还是看佛教书。但我常常想起上海的人
民广场,我不甘心做一个高僧大德,因为那不是我的幸
福。我念阿弥陀佛,我想大哭一场。不甘心呵,我决不
甘心。”
“我是一个非正常人。她希望我是一个人格完美的
非正常人,然而今天我不是,以前更不是。所以她去嫁
了一个正常人了。”
爱情和面子使他成为了一个无告的人,但这又有什么值
得可悲叹的呢?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一个好诗人没有经历过
向俗女子倾诉衷肠的青春?又有哪一个好诗人,没有过为了面
子,从而不惜与芸芸众生一争雌雄?如爱伦·坡,波德莱尔,
普希金,当然,还有苏曼殊。
在这个世界上,京不特同样也是一个好诗人。
早年,当他在写诗经历、作品数量上还不能与朋友中的另
一位诗人默默旗鼓相当的时候,对于京不特的远大前程,朋友
们便开始寄予了厚望。他最初是以“撒娇派”的代表人物在诗
坛上锋芒毕露的(1986年)。作为一个一旦崭露头角,便
受到了当时在主流文化中正扮演着重要角色的《星星》刊物的
诅咒的人,京不特对于这段历史该是无怨无侮的吧!
自由需要勇气。
一个西方的无政府主义者,曾经这样热情洋溢地这么说。
作为政治上的无政府主义者虽然不可取,因为,无政府就是不
现实,不现实就是幼稚,而幼稚就直接意味着失败。但是,艺
术上的一种无政府主义,其意味则就大相径庭了。京不特的早
年“撒娇诗”是艺术上的一种无政府主义,收录在这一卷《同
驻光阴》诗集里的诗,也是一种艺术上的无政府主义。从第一
章“对于大地的应许”开始,数个“京不特如此说”“京不特
如此想“,“就思想而言,反对京不特是一种自杀方法”,
“京不特活着的时候是一堵无法逾超的墙”,其间联缀着的意
象、观念,多么散乱!多么突兀!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通过这样的诗行,就能够表达出生命处于早期时的精采与
激越,我们青春年代时的无比豪情,就能够表达出一个人直奔
自由时的人生勇气,那么,这时候,混乱也就都会变成全部的
美!
这种混乱,这种对超自然权柄的臆想,这种凌驾于上帝和
诸神之上的自我放射,这种向天挑战,自我燃烧的魔鬼性的表
达,成为京不特青春的思想修炼过程,而最终导向他所神往的
追求生命真谛之路,导向平和、宁静、自由而又流溢着无边辉
煌奉献心和爱心的世界。
从对阿修罗魔鬼花芬芳的陶醉,到对将自己的灵魂溶化于
众生之中的向往,从头到底都是一种真正的个体的无政府主义。
去找到纯净的内心世界。在智慧之花向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盛
开的时候,也向京不特盛开
京不特丝毫没有对当年的“混乱”反感。因为在那种状态
下,生命需要经历这种“混乱”,心灵需要有这种“极端”的
过程。
有时候,通过一种“直接的无政府主义”态度和行为,就
能直达美和真的心脏!无论是在艺术上,还是在生命上。
尽管,人们有十足的理由担心任何形式的无政府主义的泛
滥,可是,说穿了,人们所害怕、担心的东西,其实就是混乱。
原因就在于我们总是习惯于喜欢将一切的无政府主义都视同于
混乱。艺术上的无政府士义难道就真的等同于混乱吗?如果,
我们都有勇气,将这部别具一格的诗集读到最后,那么,我们
就会看到京不特的生命之水,绝对不是什么混浊的到处乱淌的
泥沙之水,它就是蔚蓝而又清澈的大海!其实,奔流在这里面
的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它正是一个有勇气追求自由的人,为我
们所留下的一部真实的青春人格发展史。
像这样的青春必然会遭遇魔鬼,经历地狱。
也正是在这种生命的体验意义上,这部诗稿还是我所见到
的一部最为凄惋的诗。
在和风下我想为我的身世痛哭。
孤独而微弱的
一线生机
幸福和悲怆的
回头是岸
我们已经很远很远
1987年在云南,一场伤寒几乎夺去了他的生命;
1989年在泰国,热带丛林中的瘴气使他昏死,不省人事二
十多天。这是天灾。而1990年在老挝,发生的那场悲剧则
就是人祸了。在那一段被囚禁着的漫长的黑暗的日子里,数度
的绝食、割腕、切腹,最后一次决定性的长达十天之久的绝食,
几乎每一次都要了他的命。
但是,京不特是不屈不挠的,他并没有就此给折磨弄垮掉。
当阳光仍旧亮晃晃地照耀着的时候,一个暮冬的黄昏,京
不特,这个始终都不曾忘记过青春的骄傲的誓言的人,这个为
了自由,始终都在拚死拚活地寻找命运并与之搏斗的人,他终
于奇迹般地获救了。
也许,这个无悔的浪子的青春的故事到此也就讲完了,也
许,以后的故事,就只是一个更加美好的故事了。当天边的风
吹来,我为京不特的青春,他所走过的这一条萨波卡秋的道路
感到无比自豪与欣慰的时候,这时候,我愿意这样想。
傍晚,京不特从丹麦打来了电话。三个月前他也打来了电
话,那时候,他刚刚出了车祸。车祸发生在他去学校的路上,
一辆轿车将他弹得飞了起来。血流了一地,一行人都以为他死
了,但他并没有死,这是又一次幸免于难。电话里,他愉快地
告诉我,他现在又是健康极了,活在这个世界上,依靠着勇气
和个人的魅力,他是不会屈服于任何东西的。像这样的年轻人,
也许害怕的就只是死神。或者,我就必须相信,这个多灾多难,
但总是大难不死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一定有着他的使命的。
那么,这是一种怎样的使命呢?它最终将走向何处?
梦雁,这个几年前曾被京不特称之为“萨波卡秋中一个最
沉默、坚定的支持者”,不久前,总结了我们的青春事业,在
这一聚财者到来的时代里,他幸福地宣布道:
“相信人是注定自由与友爱的!”
最后,就让我以此结束这篇序文吧,并且,也将它献给遥
远的京不特,祝愿他能够早日重回上海。
1993.5.26-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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