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步集续编

出版时间:2007-4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作者:陈丹青  页数: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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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看来卸去教职,一时不得闲。《退步集》付印两年来,杂稿积攒,又可以勉强凑本书,出版社那边是早在催促了。  班上的几位同学,今已毕业。论文答辩是排在去年最后一周末,漫长的陈述、提问、讨论、通过……待师生相偕走到校门口,暮色四合,告别走散,就像数年来的下课与下班。此前,离校表格早经填妥,我知道,这是在学校的末一回尽职了——单位走人,照例置饭局。先是系里做东,共三桌,随即慷慨激昂,相继发言,问中免不了吆喝灌酒,我竟索性醉了,吐了两口,还居然晕眩起立,喋喋胡说,同时脚下虚软着,迅速地想:能自己走出去吗 ?结果还好,和众人寒暄合影,握手如仪。不久院领导请客,座中有副系主任忻东旺。这老兄真是厚道人,趁着院长在,就二年级本科生迄无固定教室的旧案,陈情再三,一脸的急切,使我想起自己初来时的不懂事——如今我可练得很世故,单位里教学早已不置一词了。  接着是回请系中的老师,倒像年度聚餐,彼此说些同事们才会调笑无忌的话,哄堂大笑,问或无言。要说的,上回都曾说过、听过了,像我这样的走,什么意思都不好说,也说不好,笑话于是最相宜。共事七年,幸得同事长辈一向对我很宽待。再接着,是请当年力荐清华聘用我的袁运甫等几位老教授,饭桌上,也像大前年禀告去意,迟疑半天开不了口,临近席散,心里的歉意仍堵着,趁片刻静默,这才捏了酒杯站起来。  年关便这样过去了,连日好太阳。元月初,离校的手续得分头去财务科、人事处、外事办、房管科、教具组一项一项办,每个办公室暖意融融的,是清华校园那种六七十年代起造的灰砖老平房。走进去,总一眼看见几个盆栽停在南窗下翠绿着,枝叶舒展,盈盈然,n1不出名目,也不知哪位科员平时养着的。手续过程自然是客客气气,笑眯眯,签字、签字、签字,然后盖戳——那年来清华报到也暖冬,也是这几个办公室,科员则是另几位,同样笑眯眯——我看着盆栽们又是贤惠又乖顺的好模样,浴着京西太阳光。  是啊,单是盆栽也得有人好生供养着,体制怎能轻易改!只是那些天校园楼道里东张西望穿行着,竟仿佛闯入外单位:仅仅几天前不还在这里上班么?不料手续一办妥,眼前种种忽然就此退远、隔开、事不关己:原来会有这种感觉吗,我真暗暗惊讶自己的无情,而浑身是生命中大可承受的轻!、 专一僻静的绘画生涯,告别很久了。我所做的事,唯电脑里存一堆文件,每个小方块标着拼音字母“W”,下端是文件名。平时写写改改不觉得,到了要成书,才发现自己这样的不知轻重:早先的话题已嫌太纷杂,年来还居然好意思出面谈鲁迅,而且三篇,而且那么长……先前哪想到回国会来教书呢?结果辞职走掉;更不料此事演成社会话题,从此好像欠了前世的债,给舆论逼成“批评专业户”——为什么我要和当今教育过不去?因为糟蹋青苗、贻误将来。为什么我要指骂城市建设?因为摧毁记忆、人心迷失。但眼前的情境何其真实而庞大无边,这样子叫嚣,反倒如我诅咒的事物,无一例外地使诅咒者施行自我的毒害。那真是我该做的事情么?倘若旁观,我会起厌烦,因这样的角色其实上了道德正义的当,太看得起邪恶,同时,给沉默的大多数当戏看。  而各种话题只管不由分说递过来,写下去、写下去,也竟自以为是、自以为非,贸然拿去发表了:是我招惹还是在被招惹?是如今的言论空间稍许放宽,还是仍旧太少太可怜?或许都是原因吧,有些话题说说无妨,管它有聊无聊,我的文字性格是常在调皮与认真、抵赖与招供之间。偶或遭遇严肃的命题,虽则尽可能正襟危坐写写看,待完篇,始知事情大不简单。近时《南方周末》忽然讨论文艺复兴与中国,几位论者拉我凑点小热闹,才下笔,便发觉这话题动辄涉及偌大的社会与国家,以我的肤浅和业余,相配相宜么 ?即便有话可说,要说得诚恳说得对,委实很难。  近时我警觉到是在本行的岔路上越走越远了,沿途风景渐渐殊异而陌生,虽谈不上畏惧,步子好像得缓一缓,看看能不能回到仿佛起点的那么一种状态:怎样的起点呢,我心里有数,然而说不像。眼下是将积蓄的旧稿打发掉,给案头做清洁——读者与作者的关系常是误与被误,我如今被告知自己的文字有人读,包括审查机关。记者问:你对“言多必失”怎么看?不消说,我已失得一塌糊涂了。  看人失言,有快感,善心的读者则会替作者起忧虑。今年再供应一回这类琐碎的快感吧,只是很粗浅,也很有限:删是肯定要删的,零零星里手工活是理顺上下文,好比缝补丁,针脚细密,使今后连自己也不记得哪里曾经删。剩下的事,是选择图像往页码文字间配进去,那是我的快感,目下还不确定配置哪些图片。  书名,这回没得现成词语好借用,只得老老实实添两个字,叫做“退步集续编”。  2007年3月25日写在上海

内容概要

本书由近两年陈丹青的杂文、演讲、博客、采访汇编而成,与《退步集》在体例上接近,既有对教育体制的系统剖析,也有对“文艺复兴”的借题发挥,还有三篇关于写鲁迅的杂文。责编陈凌云说:“读《退步集》时,能感觉到陈丹青的一腔热忱,文风犀利老辣轻快,是一个提问者的姿态。但到了《退步集续编》,他不仅提问而且试着回答,尤其是对于一些具体的问题有些篇章显出用力过猛,这可能源自他逐步对国内现世的了解。另一个感觉是陈丹青缺少对话者。”    与《退步集》相比,本书话题有所调整:教育、城市的议论相对减少,人文与艺术的剖析,相对增加。回顾往事,作者向历史借一双眼,试图更为清晰地描述当今文化的种种情境,于是谈鲁迅、谈文艺复兴、谈木心。

作者简介

陈丹青,1953年生于上海,1970年至1978年辗转赣南与苏北农村插队落户,其间自习绘画。1978年以同等学力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班,1980年毕业留校,1982年赴纽约定居,自由职业画家。2000年回国,现定居北京。早年作《西藏组画》,近十年作并置系列及书籍景物系列。业余写作,2000年出版文集《纽约琐记》,2002年出版《陈丹青音乐笔记》,2003年出版杂文集《多余的素材》,2005年出版杂文集《退步集》,影响巨大。

书籍目录

岁阑闲谈绘 画  自我的纪念  回想陈逸飞  如何成就大师  悲剧与春梦  一时聚散教 育  一格一格降人才  致《新闻调查》  艺术学院与艺术教育  公事与私论  人与体制,体制与人  教育的现实与现实的教育  “师生关系”没有了专 题  写在意大利文艺复兴展来华前夕  再谈文艺复兴作品展来华  文艺与复兴  笑谈大先生  鲁迅与死亡  鲁迅是谁?  我的师尊木心先生杂 谈   影像与城市  城市与想象  我只是偶尔潜回上海的丧家犬  我们远远不了解人性  历练与青春  羞耻与责任		     历史背景与形象工程博客选摘  快乐的奴隶  关于表达之一  关于报答之二  美国的老人  文化牌  文艺与草根  若无其事  五月日记  关闭博客的话

章节摘录

  鲁迅是谁  鲁迅是谁?  写在鲁迅逝世七十周年  2006年10月14日在上海图书馆讲演  大家好:  这是我第三次谈论鲁迅先生了。每次都是又恭敬,又有点紧张。昨天特地剃了头,换双新皮鞋。我不会当场讲演,讲到鲁迅的话题,尤其郑重,总要事先写点稿子才能自以为讲得清楚一些。下面我按着稿子念,再作些发挥,请诸位原谅。    一    鲁迅先生的纪念会,七十年来不知开过多少次了。在中国,鲁迅至今是个大话题。  粗略说来,从鲁迅逝世的1936年到1949年,鲁迅话题为民族革命问题所缠绕;从1949年到八十年代初,鲁迅话题则成为准官方意识形态,在大陆无人敢于冒犯,在台湾被长期封杀。总之,“鲁迅话题”是百分之百的“政治话题”。  八十年代中期,鲁迅话题逐渐被移出政治祭坛,挪进学术领域;九十年代迄今,官方对鲁迅话题开始了沉默、回避、冷淡的戏剧性过程。二十多年来,举凡重要的国家话题和政府语言,不再能够,也不再打算从鲁迅那里搜寻任何说法,鲁迅话题的庞大利用价值似乎走到尽头,由“在朝”转向“在野”,随即在学界与民间展开“鲁迅争议”,王朔,是这场争议的发难者。  到了新世纪,“鲁迅争议”衍生了“还原鲁迅”的愿望。就我所知,不论是鲁迅的“捍卫派”还是“质疑者”,近十余年出版的鲁迅专著大幅度抛弃官方意识形态尺度,试图描述真实的鲁迅。旧史料出现新的解读,一些新的史料披露了。其中,最可注意的声音来自鲁迅后代:先有2002年周海婴回忆录《我与鲁迅七十年》,后有2006年海婴先生大公子周令飞同志在交通大学的一场讲演,这位鲁迅的长孙直截了当问道:“鲁迅是谁?”  这可能是迄今为止关于鲁迅最为激烈而讽刺的发问。这一问,宣告七十年来我们被告知的那位鲁迅先生,面目全非。  二    我们可能都会同意,几十年来,中国历史远远近近的大人物几乎都被弄得面目全非。而鲁迅的被扭曲,是现代中国一桩超级公案。从五十年“政治话题”到近二十年的“鲁迅争议”,中国毕竟有所进步了,今天,鲁迅的读者有可能稍微接近鲁迅生前的语境。  但这并不意味着鲁迅的“还原”。  鲁迅先生的寿命是五十多年,他死后被政治化也有五十多年;鲁迅著作是一份遗产,被极端政治化的鲁迅是另一份遗产。鲁迅的幽灵、鲁迅的读者,七十年来始终在两个鲁迅、两份遗产之间游荡。  这是鲁迅公案的一面。另一面,我们看看西方。譬如但丁、蒙田、莎士比亚、歌德、黑格尔、托尔斯泰、尼采、马克思……都是巨大的历史公案、文化公案,他们在身后被不断解读、塑造、发掘、延伸。他们属于不同的国族和时代,但不属于政权;他们对文化与政治产生深远影响,但从未被现实政治吞没;他们的主张阶段性过时了,因为后人接续了他们的文脉;他们历久常新,因为他们早经熔铸为文化之链与历史坐标。  鲁迅身后的命运正相反:他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头牌,但始终抵押在政权手里;他对现实政治其实毫无影响,却沦为政治符号;他被悬置,但难以过时,因为他身后既不曾出现,也不可能出现等量齐观的人物;因此他历久长在,不完全由于他著作的影响,而是最高规格的孤立状态;他的全集一版再版,但与当今文化难以建立活的关系——相比被封杀、被遗忘,鲁迅身后的命运与处境更其诡谲,更其悲哀。  七十年来,鲁迅墓前曾有无数革命者或权势者的鲜花,近二十年,煞有介事也罢,发乎内心也好,官方与民间不再主动拜祭。鲁迅清静了,不再被利用,也不再被供奉。这种暧昧的冷漠和前五十年炙手可热的“鲁迅政治”一样,都是反常与变态,是历史的冻结。目前这份已告冷却的鲁迅遗产,仍然是官方撤除之后的官方遗产。  九十多年前,鲁迅的大愿是“救救孩子!”今天,孩子们的命题可能是:“救救鲁迅!”  三    鲁迅身后的所有话题,是鲁迅先生的问题还是我们的问题?如果是鲁迅的问题,他的遗作俱在,要争议就争议,不愿读就不去读,无所谓还原不还原;如果这是我们的问题,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还原鲁迅?怎样还原?有没有可能还原?  我想来想去,答案是:一,问题出在我们;二,鲁迅很难还原。三,要还原鲁迅和无数历史人物,有待于“我们”发生根本的变化;四,不论是良性的、恶性的、还是中性的,不论与鲁迅有关系还是没关系,这种变化的过程会很长——可能需要另一个七十年——但眼下这变化已初露端倪。  所以重要的不是鲁迅,不是还原,而是“我们”的变化。  以下试着扼要谈论鲁迅为什么难以还原,为什么这“难以还原”是我们的问题。最近,香港凤凰台就鲁迅逝世七十周年来访,给我一组关于鲁迅的质疑。有的早就听过,有的闻所未闻。记忆所及,仅举如下数端:  一、鲁迅的思想可以商榷吗?二、鲁迅的精神是否被继承?是否值得继承?三、鲁迅喜欢骂人,是否导致人们在“文革”中互相攻击斗争的恶习?四、怎么看待鲁迅认同“无产阶级专政”?五、鲁迅的名句:“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是否助长了中国人的恶?  在半小时访答中,我无能展开谈论,现在顺着问题想下去,我清清楚楚看见,问题在我们,在那份鲁迅政治的遗产。  其一,鲁迅可以商榷吗?这是典型的奴才思路,是极权文化才会提出的问题——所有人物与思想都可以“商榷”,理应“商榷”,但我不用“商榷”这个词,那是中国式伪争论的代用词,吞吞吐吐,躲躲闪闪。当“商榷”二字得以流行的年代,正是抹杀批评,禁止怀疑的年代。  其二,鲁迅的精神是否被继承?是否值得继承?我的回答是:假如鲁迅精神指的是怀疑、批评和抗争,那么,这种精神不但丝毫没有被继承,而且被空前成功地铲除了。我不主张继承这种精神,因为谁也继承不了、继承不起,除非你有两条以上性命,或者,除非你是鲁迅同时代的人。最稳妥的办法是取鲁迅精神的反面:沉默、归顺、奴化,以至奴化得珠圆玉润。  其三,鲁迅喜欢骂人,是否导致“文革”期间人们互相攻讦斗争的恶习?阿弥陀佛!这样的问题需要回答么?有趣的倒是看看别的国家、别的时代,文学家思想家怎样骂人——我不认为这是骂人,反而指为骂人者,真是一种骂。但既是谁都用这个词,姑且从众吧——太远的例子不去说,仅看比鲁迅略早、略晚,或大致同期的人物:有人问福楼拜最近在干什么,他说,我在继续诅咒我的同胞,向他们头上倒粪便;托尔斯泰一辈子骂人,谁都骂,骂皇帝和教主,骂莎士比亚和尼采,骂前辈赫尔岑,骂老朋友屠格涅夫,当然,也骂他自己;尼采的咒骂则指向整个基督教世界,他说,天下只有一位基督徒,那就是耶稣,而“耶稣教”是两千年来欧洲最大的政治……在中国,应该为温柔敦厚的良人们编一册世界文豪骂人史,虽然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发生过“文革”,那样人整人。  这种人整人的恶习、模式、话语方式,在三十年代的左翼内部已经发难,成为五四百家争鸣的异化。八十年代出版了鲁迅论敌骂鲁迅的大部头史料,九十年代有一部书叫做《鲁迅:最被污蔑的人》,历历举证鲁迅被谩骂被围攻的史实。这里仅举一例,即在新中国文艺牌坊中仅次于鲁迅的郭沫若同志,即曾公然宣判鲁迅为“双重的封建余孽”。当郭同志出口定罪前,他自称几乎不读鲁迅的书。  其四,怎样看待鲁迅认同“无产阶级专政”?是的,我们这代人都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子民。但不要弄错:从六七十年代的《红旗》杂志或《人民日报》通栏标题读到“无产阶级专政”这句话,和二三十年代在秘密书刊以及文人写作中读到同一句话,是两种读法,两种后果,两回事。是的,鲁迅曾是左翼阵营的大将——在他的时代,世界范围激进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十之七八选择左翼立场,譬如法国人文人阿拉贡、西班牙画家毕加索、意大利导演帕索里尼、彼德鲁齐等等,不仅左倾,而且是准共产党员——当“双重封建余孽”鲁迅先生晚期靠拢左翼,摹写“无产阶级专政”这句话,不是出于政治信仰,而是再三目击“无产阶级”青年肝脑涂地,被枪毙。但及早道破左翼内部的虚伪、狡诈、霸道、浅薄,同样也是鲁迅。为什么呢?  因为其五,鲁迅“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这句话居然“助长了中国人的恶”,且不说此话通不通,这是什么逻辑?莫非此后至今遍中国滔滔不绝的恶人们在作恶之前,都曾请教过鲁迅的著作么——恶意,分两种,一种是自知其恶,一种竟出于所谓“善意”,若是今天还有中国人以这样的“善意”去责难鲁迅,这善意,在我看来就是十足的恶意。  不过以上的问,以上的答,都愚蠢,那是一笔现代中国是非观的糊涂账,是不值一谈的常识问题。可资翔实对照的是鲁迅时代与我们时代的差异,这差异,才是还原鲁迅真正的难处。  四    以下粗略排列一组时代背景、社会指标与文化形态,借以提醒我们为什么难以还原鲁迅。  鲁迅青少年时期,中国有大清政府,有康梁乱党,有孙中山革命集团,有无数民间集社,有列国的殖民地。鲁迅壮年时期,北方是军阀政府,南方是国民政府,江西是苏维埃政府;而军阀在各省据有势力,国民政府曾分为宁汉政府,许多省份还设有苏维埃地下政府。到了鲁迅的中期与晚期,中国粗粗统一,但仍有南京政府与延安政府,抗战时期还有南京伪政府与重庆国民政府;而在鲁迅居住的上海,有日租界与法租界。  鲁迅在北京厦门广州上海时期,学界有前清遗老,有各省宿儒,有留日派、留英派、留美派、留德派等等,这些海龟派与今日的海龟派不可同日而语,各有真正的学派、主张和势力。政治流派,则先后出现过君主立宪派、共和派、保皇派、三民主义、共产主义、资本主义、自由主义、法西斯主义、民族主义,还有无政府主义——在座年轻人可能不知道,“巴金”的笔名,就是取两位欧洲无政府主义者的中文译名:巴库宁和克鲁泡特金,他比鲁迅谈论“无产阶级专政”还激进,居然公开顶着无政府主义者的名,活了一百多岁——最近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一挡节目还公布了史料:虽然昙花一现,形同儿戏,但上世纪二十年代前后,中国的政党出现过上百个。   鲁迅的同学、战友、论敌,有的是国民党要人,如蔡元培和陈仪;有的是共产党要人,如陈独秀与瞿秋白;有的既是国民党员又是共产党员,如郭沫若与田汉;有的既是学者教授又是党国重臣,如胡适之;当然,自也有许多无党无派的文人。教科书总是凸显鲁迅年轻朋友中的左翼人士与共产党人,察看鲁迅通信的朋友,却有国民党军人如他格外溺爱的李秉中;有鲁迅为之谋职,解放后被镇压的国民政府县官如荆有驎;也有先左后右的青年,如选择台湾的台静农。鲁迅与好几位左翼小青年从亲昵到绝交,但与国民党军政界或右翼小朋友反倒未有闹翻的记载。鲁迅的外国友人,则有俄国没落诗人爱罗先珂,有美国左翼小子史沫莱特与斯诺,而内山完造与增田涉等等日本友人,非左非右,并没有政治色彩。  说到鲁迅与他同代人的交友范围,今天即便人脉最广,身份最特殊的角色,也不可能与社会身份杂异、政治立场截然对立的人群维持朋友关系或彼此为敌的关系。从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朋友等同朋党,胡风集团、二流堂圈子,均曾获罪,关押自杀多人,株连千百。政治集团的类似案例更是不可胜数。八十年代迄今,则朋友关系大致是权利关系,或以升官,或以发财。相对纯粹的私人友谊勉强恢复常态,然而众人的出身、职业、观点或有差异,但我们全是国家的人,教育背景和整体人格,都是一样的。  总之,鲁迅与他同代人的政治与文化版图,鲁迅与他敌友置身其间的言行空间,以我们这几代人同出于一个模子的生存经验,绝对不可能想象,不可能亲历,不可能分享鲁迅那代人具体而微的日常经验——当然,我们几代人共享齐天洪福,免于三座大山的压迫,免于乱世之苦,其代价,是我们对相对纷杂的社会形态,相对异样的生存选择,相对自主的成长经历,迹近生理上的无知。  至于鲁迅的言论与思想,再早、再晚,都出不来。他的时代,是中国现代史国家祸乱与历史机会最为密集的世代,也是春秋以来唯一一次短暂的“百家争鸣”时代。倘若他被认为高于其他人,因为有其他人;倘若其他人不认同他,便说明那是群雄并起的年代。他身后被高悬、孤立,使我们只能仰望他一个。近二十年,那个时代与他对立的学说大约出齐了,然而最初的阅读形同烙印:我们读鲁迅在先,读其他人在后,听他骂人在先,得知骂他的文章在后。这种先后差异,不可低估。  但这些都不重要,真的要害,是我们几代人早已被塑造为另一群物种。我们的思维模式、话语习惯、价值判断及无数生存细节,几乎无法与鲁迅及他的同代人衔接对应。我们的困难不是不认识鲁迅,而是不认识我们自己。要还原鲁迅,恐怕先得借助鲁迅的生存经验,做一番自我还原。  譬如,鲁迅在中国数度迁移,但不必到派出所申办户口或暂住证;他与好几所大学有受聘解聘的关系,但从来没有一份人事档案尾随其后;他有身居高官的老朋友,但从未受制于任何单位领导;他被特务监视,但弄堂隔壁没有居民委员会;他的文章常被封杀禁止,但从未写过一纸思想汇报与书面检讨;他被多位友朋明攻暗伤,但并非出于卑怯的检举揭发;他被不同阵营污蔑围攻,但从未被国民政府“打倒”并发动全国性批判;他活在战祸频仍的时代,但从未领教过举国民众的武斗;他擅逃亡,但不是为了逃避隔离审查、监督劳动或遣送下乡;他活画出旧文人孔乙己的凄惨末路,但对学者教授沦为囚犯或贱人的经历毫无感知;他为我们留下永恒的阿Q,但绝不会料到到阿Q同志后来可能当上役使乡民的村长,甚至县长;他私通乱党,名列通缉,但从未被戴上一顶右派或现行反革命帽子,所以,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被平反的狂喜与委屈;许多人讥嘲他是位“绍兴师爷”,可他从未经手一件我们时代哪怕最卑微的“冤假错案”;兄弟失和诚然是他最难释怀的内伤,此外,要论无可申说的个人委屈和无妄之灾,他身后的大小文人都比他阅历深厚;晚期,鲁迅主动阅读马克思学说,但从未被命令以唯物主义检讨、修改以至公开否定自己的著作;不消说,他从未申请入党,从未听说全国文联与作家协会,从未被阻止或恩准阅读“内部文件”,从未由于行政级别分到或分不到一间住房,从未接受过哪位人事处科员的威胁或奉承;他的葬礼与为他抬棺的巴金同志的葬礼完全不同,不是国家操办;他被覆盖“民族魂”大旗的殊荣不是根据国务院或中宣部的指令;当国母宋庆龄与国师蔡元培以私人身份出席他葬礼时,伙同沈君儒章乃器等第三势力,而葬礼的秘密策划与公开策动,是当时的青年乱党如冯雪峰与大批左翼青年。这些人的政治身份与社会地位完全不同,却堂而皇之站在鲁迅的灵柩旁轮番演说,慷慨激昂,公然咒骂政府的无能与不抵抗。  对不起,还有:鲁迅生前从未见过粮票和布票。    五    所以周令飞动问“鲁迅是谁”,鲁迅怕也弄不清“令飞是谁?”——令飞与我同岁同届,我一见他,除了头十秒钟惊喜,旋即发现他是我的哪位中学同学。我在他脸上搜寻鲁迅,结果读到所有老知青的心理与生理密码:十六岁我下乡落户,在赣南零上四十度的酷暑中割水稻;他十六岁当兵,在东北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中站岗;八十年代我去了纽约,他去了东京;在台湾,我有一位爷爷,他有一位太太,当初他俩在东京向中国大使馆与台湾办事处申报婚姻,两边的官员均不敢作主成全这对政治鸳鸯……反正令飞同志的成长与他祖父没有任何相似之点,却和我出奇地相似。  我也见到令飞的爸爸。多么熟悉的老上海人。在他的回忆录中,许广平先生晚年经历了所有国家高干的悲喜剧,那是由人事处、房管所、中央领导以及历届运动编写的曲折剧情。假如鲁迅先生半夜敲门回家,海婴母子必须花费无数口舌才能使鲁迅听明白——只有一部分故事早已为鲁迅所熟悉,那就是左翼分子的上纲上线、弄权整人。但他绝对想不到当年左翼小圈子的争斗,日后竟扩大为神州大地数十年斗争生活,其中,单是“气宇轩昂”的左联“元帅”周扬同志当了文化部长,六十年代又遭报应的个案,就会使他大开眼界。  这就是鲁迅决定拯救的孩子们。调动他平生所有经验,他也弄不清这些孩子玩的是什么把戏。  七十年历史,是我们与鲁迅成为彼此的异类的历史。今天不论怎样谈论鲁迅、阅读鲁迅,我们的感知系统或研究手段,其实都很难真的奏效。在我们的上下周围,鲁迅那样的物种灭绝了——岂止是他,伟大的早期国民党人,伟大的早期共产党人,伟大的革命者与启蒙者一代,在今天的人群与人格类型中,消失净尽——而在鲁迅的时代,这些人不论为敌为友、为官为匪,但他们的伦理道德血脉教养,个个跨越唐宋,上溯先秦,同时,他们是中国第一代世界主义者,第一代现代民族主义者,第一代新型的文化精英和政治精英。  或曰,难道时代没有进步吗?大大进步了。“革命前辈的鲜血岂能白流!”我相信诸位不会误解我在夸大过去,贬低今天。事物与人物需要比较,至少,一个物质的现代化中国足使鲁迅目瞪口呆——鲁迅早年在北平穿着单裤过冬,无缘享受空调;鲁迅坐车有感于道路颠簸,无缘驰骋高速公路;他主张抛弃毛笔,可未曾梦见电脑;他晚岁收藏不少《世界裸体美术全集》,可惜看不到今日的超短裙……一个价值迷失的中国也足使鲁迅与他的敌友哑口无言。不过他早经预先绝望过了,好像知道将要认不出未来的中国,他说过,未来是坟,坟的未来,无非是被踏平。  西方人物的身后命运怎样呢?譬如,启蒙运动确实塑造了今日西方,尼采果然标举了新型知识精英的立场,马克思大大颠覆了资本主义。然后,启蒙先贤、尼采学说、马克思主义不断被后代展开、追问,并持续超越。当列维?斯特劳斯怀疑晚辈福柯或德里达的学说时,他知道审慎而准确地用词;巴特出道之书《写作的零度》旨在与长辈萨特辩难,而他最后著作《明室》的扉页,题写向萨特的《论想象》致敬……十倍百倍于鲁迅耗尽心智的文化论战,在西方从未停止,那种激烈、深度、不苟同,尤其是丰富的建树,远远超过鲁迅与他的敌友。在西方,文人从未被打倒,而是被质疑;从未被神化,而是被纪念;从未被架空,而是实实在在地被试图理解、被持续研究。我所亲见的西方人谈起先贤与哲人,并不大惊小怪,只是平静而诚恳的尊敬。  我们只有一位鲁迅。当我们这代人被纵容阅读鲁迅及不准阅读胡适,乃出于同一的缘由和性质。而鲁迅死后,他的价值追求便被成功地窒息:或者割裂、或者歪曲,休想继续传递、提升、展开。他的大半命题在今日中国远未过时,却被迫停在过去时。同时,那份政治化的鲁迅遗产以不可抗拒的方式灌输至今,看不出停止的迹象——在中国,鲁迅和马克思各有分工:鲁迅专门负责诅咒万恶的旧中国,马克思专门负责证明社会主义的必然性。而今“与时俱进”的国情又将鲁迅和马克思的脸涂得又红又白,他们仍然被孤零零吊在中国现代史上空,既当圣人,又做恶人:不是吗?今日千千万万中学生大学生对马克思或鲁迅敬而远之,又不得不与之周旋:他们年年必须背诵马克思教条(俗称“马概”)以便通过政治考试,又年年被迫阅读鲁迅并书写读后感。什么是马克思主义?鲁迅有哪些价值?孩子们根本不在乎。在今日知识谱系中,马克思与鲁迅被重视的程度是半世纪以来最低点,除了屈就而厌烦,年轻人对他们没有尊敬,没有爱。  这也是为什么维护或质疑鲁迅的种种絮叨,均难发生真的影响和说服力。我们既难消除鲁迅,也难以挽救他,他在我们够不着的某处,他甚至不属于自己的血亲:当周令飞问道“鲁迅是谁?”我猜想,他愿意强调的身份并非仅仅因为他是鲁迅的孙儿。他与父亲在家里提起祖父,恐怕不常称之为“爸爸”、“爷爷”,而是直呼“鲁迅”,正像七十年前周作人指着自己妈妈说:“这是鲁迅的母亲。”  说来不仅是令飞的祖父,五四前后的重要人物都被架空了、作废了:梁启超、孙中山、蔡元培、胡适、陈独秀、梁漱溟、马寅初……这份名单顶多进入学术研究,不再发生温热,投射光芒。他们的命运模式是这样的:先是失败的历史英雄,接着,空留英雄之名而遭遇历史性失败。“鲁迅话题”不能只谈鲁迅。只谈鲁迅,将会加深他的孤立,使这孤立更精致,更难以把握,“鲁迅研究”本该是文化研究,然而我们时代货真价实的文化在哪里,拿什么去研究鲁迅——当海涅对歌德微妙地不敬、庞德改动艾略特的诗章、巴特评析纪德的文体、纪德发掘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深度、博尔赫斯偏爱叔本华的哲学、昆德拉分析贝多芬的乐谱,他们不必顾虑种族与时空的阻隔,因为他们当然地属于同一的、有效的欧洲人文大统,不曾迷失于历史谎言,更不会在历史断层的深隙中,坐井观天;当以赛亚?柏林大范围质疑启蒙遗产,并居然从康德的线索中清理出民族主义信号时,他是在挽救并丰富前辈的学说,而他纵横检视古希腊迄今的思想遗产,乃基于对西方文化版图足够的资格与确信。  我们有这样牢靠的资格与确信吗?  10月以来,鲁迅逝世七十周年似乎成为媒体与社会一组相对自发的话题,看过去显然不是官方纪念的老花样。可喜的是,当今中国莫可名状的文化形态,其表层,稍微有一丁点接近鲁迅时代的意思了:知识景观逐渐铺展,言论空间有限豁裂,开放的国策不容逆转,旧有意识形态在年青一代相对失效。总之,这都是好消息——不是对鲁迅的好消息,而是对于我们。  最近我收到几家媒体关于鲁迅的问题,重复道:我们为什么还要阅读鲁迅?我的回答是:一,不必勉强。当年《呐喊》《彷徨》再版时,鲁迅就不愿意,说不要用他阴暗的念头影响小孩子。二,七十年来的历史剧情是我们解读鲁迅的珍贵资源,因为他的光焰需要我们世代作有效的映衬。换句话说,第三,鲁迅早将自己烧毁了,他的价值可能照亮的,应该是我们——我们愿意被照亮吗?  回到这篇讲稿的题目:“鲁迅是谁?”我愿去掉“鲁迅”两个字,改成“我们”。

媒体关注与评论

  “一路逃一路叫骂”的文字  ——评陈丹青《退步集续编》  “我看不出我的言论给教育带来任何‘什么’。我只是逃开,同时叫骂几句,就像小时候在弄堂打架,打不过,一路逃一路叫骂,骂给自己听听,也骂给别的弱者听听……”陈丹青在回答记者关于他罢教事件的后果的提问时,如此答记者。(《退步集续编》,第320页)  不管陈丹青先生本人愿不愿意,当年的清华罢教事件都使得他本人成为一个“超级男生”,在媒体和网络多管齐下的爆炒下,陈丹青一边打理在清华大学的最后一届学生,一边通过约稿、采访、序跋、演讲、博克等等的形式“一路逃一路叫骂”。《退步集续编》便是这些文字的结集。  正如这本书的书名所显示的,这本“续编”与两年前出版的《退步集》可谓一脉相承,文章编排篇章有所调整,但实质的内容无非还是绘画、教育、影像、城市等等领域中的问题与思索。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可能在不远的将来,读者还会看到陈丹青先生的《退步集三编》、《退步集四编》……如此“退步集”将成为陈丹青先生的专利,只要陈丹青一息尚存,“退步集”将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且,不管是“三编”、“四编”还是“绝编”、“无穷编”,所谈无非还是这些问题。  之所以做这种近乎无聊的预测,绝对不是缘于我对陈丹青先生的创造力没有信心,而完全是缘于我对中国诸多问题一再重复的厌倦与悲观。李银河先生在北方文艺版《王小波全集》序言中指出,王小波作品的盛行不衰“这个现象也表明,王小波批评的对象有些还活的好好的。当初,王小波的作品刚面世时,我就听到这样的说法:他们说出了我们想说的话。而到今天,这些话语、这些思想仍是我们社会所需要的。”事实上,不仅王小波的批判没有过时,李敖、柏杨的批判没有过时,就是多半个世纪前鲁迅的批判也没有过时。中国向来不缺乏积重难返的问题,亦不缺乏发现问题、提出对策的仁人志士,但永远缺乏问题的实质性解决。就我的个人观感,恐怕陈丹青的这些“一路逃一路叫骂”的文字,也不会那么容易过时,论者所批判的对象过去、现在乃至未来可能都会依然岿然不动,论者所弘扬的常识过去、现在乃至未来可能都会还是镜中月、水中花。未知陈丹青与广大读者以为如何?  阅读《退步集续编》的过程,一直是一个很沉重的过程。陈丹青身为油画家,总习惯拿禁锢艺术的种种“无物之阵”开涮,甚至所有的教育问题,终归都是由作者眼中艺术教育的失败引起。诸如我们对于民国艺术史的遗忘,诸如我们对艺术教育的异化,比如我们对于“文艺复兴”的误读……真可谓“问题一箩筐”啊。对于中国情况不清楚的读者,可能只是以为就艺术教育问题所在多有,而深谙内情的读者则明白,艺术教育的失败只是诸多失败的个案与缩影而已。至于失败的根源,作者也指出来了,即“学术行政化,考试标准化,教育产业化”。(第108页)只是在这个搬一张桌子都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的年代,谁也不知道这些问题该怎么解决。面对堆积如山的问题而在解决方法上无计可施的时候,除了绝望还是绝望,这心情自然好不起来。因此我郑重建议读者,如果不想让心情变坏或者还得考艺术专业的本科、硕士、博士的话,最好不要再读《退步集续编》,否则人心坏了人心散了,与现行艺术体制同流合污的勇气就没有了。    当然值得指出的还有,《退步集续编》与《退步集》相比,新加了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作者谈鲁迅的文字,另一部分是作者关于同性恋的问题。前者如“笑谈大先生”、“鲁迅与死亡”、“鲁迅是谁?”;后者如“关于表达”之一、之二等等。关于鲁迅的几篇文字,与坊间所谓研究鲁迅的文字大不相同,读者可以开开眼界。作者自序云“管他有聊无聊,我的文字性格是常在调皮与认真、抵赖与招供之间,”这种我行我素多少成就了陈丹青的独立思考,而在全民皆犬儒的时代,这点独立思考的精神理应被尊敬。    我唯一的担心是,今年陈丹青送走最后一届学生而重操画笔之后,缺乏了对险峻环境的切身体验,是否还会有源源不断发现问题的慧眼?或者即便发现了,是否还有付诸于文字的热情?……说一千道一万,美术界多一个陈丹青不多,但是艺术界少一个陈丹青,恐怕所谓“文艺复兴”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陈夏红

编辑推荐

  一退再退,所为者何?退到历史深处,借一双眼,邀请我们更清晰地照看今日种种文化情境。  《退步集续编》与《退步集》相比,本书话题有所调整:教育、城市的议论相对减少,人文与艺术的剖析,相对增加。回顾往事,作者向历史借一双眼,试图更为清晰地审视当今文化的种种情境,于是谈鲁迅、谈文艺复兴、谈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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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130条)

 
 

  •   本书由近两年陈丹青的杂文、演讲、博客、采访汇编而成,与《退步集》在体例上接近,既有对教育体制的系统剖析,也有对“文艺复兴”的借题发挥,还有三篇关于写鲁迅的杂文。责编陈凌云说:“读《退步集》时,能感觉到陈丹青的一腔热忱,文风犀利老辣轻快,是一个提问者的姿态。但到了《退步集续编》,他不仅提问而且试着回答,尤其是对于一些具体的问题有些篇章显出用力过猛,这可能源自他逐步对国内现世的了解。另一个感觉是陈丹青缺少对话者。”   与《退步集》相比,本书话题有所调整:教育、城市的议论相对减少,人文与艺术的剖析,相对增加。回顾往事,作者向历史借一双眼,试图更为清晰地描述当今文化的种种情境,于是谈鲁迅、谈文艺复兴、谈木心。
  •   本书由近两年陈丹青的杂文、演讲、博客、采访汇编而成,与《退步集》在体例上接近,既有对教育体制的系统剖析,也有对“文艺复兴”的借题发挥,还有三篇关于写鲁迅的杂文。责编陈凌云说:“读《退步集》时,能感觉到陈丹青的一腔热忱,文风犀利老辣轻快,是一个提问者的姿态。但到了《退步集续编》,他不仅提问而且试着回答,尤其是对于一些具体的问题有些篇章显出用力过猛,这可能源自他逐步对国内现世的了解。另一个感觉是陈丹青缺少对话者。”又一丹青之作,非读不可
  •   本书由近两年陈丹青的杂文、演讲、博客、采访汇编而成,与《退步集》在体例上接近,既有对教育体制的系统剖析,也有对“文艺复兴”的借题发挥,还有三篇关于写鲁迅的杂文。责编陈凌云说:“读《退步集》时,能感觉到陈丹青的一腔热忱,文风犀利老辣轻快,是一个提问者的姿态。但到了《退步集续编》,他不仅提问而且试着回答,尤其是对于一些具体的问题有些篇章显出用力过猛,这可能源自他逐步对国内现世的了解。另一个感觉是陈丹青缺少对话者。”
  •   陈丹青,1953年生于上海,1970年至1978年辗转赣南与苏北农村插队落户,其间自习绘画。1978年以同等学力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班,1980年毕业留校,1982年赴纽约定居,自由职业画家。2000年回国,现定居北京。早年作《西藏组画》,近十年作并置系列及书籍景物系列。
  •   读过《退步集》之后,又马不停蹄的买来《退步集续编》,其中写鲁迅先生的几篇,让曾经根深蒂固的先生印象有了本质的改变,反过来,也会去思考,从小到大的被灌输的所谓“思想”。

    陈丹青总是如此犀利,绝望且大笑着~
  •   看来《退步集》后,深感不过瘾,于是赶忙拍了这本续集。同《退步集》一样也是一部集评论、访谈、演讲、回忆录于一体的“杂”文集。语言朴素,感觉是在听一位老人诉说他的人生。但细细品味下去,特别是看到后面的文字,才明白了“文杂神不杂”。书的每一个角落无不写出了作者的心声:为退步呐喊,向退步反抗。如果看木心的作品有些“老清新”的味道,陈丹青的作品则有些“老愤青”,但正是我所喜欢的味道。
  •   陈丹青续编小集,内容上更丰富些,比退步集谈的更宽泛,独立思想有何不可?
  •   一直很喜欢陈丹青的文字,包括纽约琐记和退步集,这次的续编也同样没有让我失望,从装帧到内容,都无可挑剔~
  •   陈丹青老师退步集续编,学习了,不错的书。
  •   退步集续编 喜欢陈丹青的书
  •   艺术家也罢,学者也罢,清华大学的教授也罢……头衔始终是虚的,尤其对于像陈丹青这样的良知型学者来说。退步集两本书置于耳首,常看常叹。书意倘得此,夫复何求!
  •   谈及教育和艺术的篇幅减少,而人文方面的感悟增多,正可看出陈氏坐标的动移。论鲁迅的几篇演讲,是少有的佳作。比那些所谓文学评论家的见解不知深刻多少。在我看来,续编的价值,犹在退步集之上。
  •   差不多买全了陈丹青今年所出的书,前一段还未看完的《退步集》因故丢失,我会接着拜读他的著作。
  •   听到陈丹青,就被他名字所带有的艺术气质所吸引,只是得知他是一位画家,则首先想到他的文字恐怕艺术味会太浓,而未敢涉及。而这几年中常常看到他的许多访谈,他儒雅的样子,看透一切又自省的眼神将我吸引。他从艺术家转入文学的领域,在我看来像级了鲁迅当年的弃医从文。他从他的那个时代走过,看到了一代人的落寞,他用大胆的言语抒发着今天人们不愿也不敢说出的话,一个时代的进步是需要这样的人。
    这本书我是抱着与作者谈恋爱的心情来读的,我想要了解这个人,想从他睿智的文字中读出他的思想和他要传达给这个社会的精神,正如他所说借一双眼,退到历史深处。而我读过这本书仿佛通过他的眼看到他高贵的内心和他对社会的强烈责任感,这是一个能触动我内心的作家。
  •   读陈丹青的文字,听他说话,有快感。这是怎样的快感呢?——陡然的释放。红灯变为绿灯。窒闷午后一场豪雨。弯腰从胯下看见新奇世界。哈哈镜里撞见自己。这快感仿佛刹那的灵光一闪,又似身体经过一个哈欠之后的松弛与振奋。陈丹青懂得惹人哭惹人笑惹人叹,他用文字撩拨神经,仿佛用画笔调和颜料。他晓得细节之于文章,犹如重力之于形体,草草几笔,速写的是历史,是记忆。他的臧否评议,机智而独断,行使“自我之古老的绝对权力”,透出蛮横的可爱与可敬——叫人想起写作《明室》的罗兰•巴特。我们从他那里索取快感,他便给予——用深思熟虑的真诚,以轻快迅疾的机锋。媒体索要更多,也更蛮横,因为它们批发快感,为此不惜以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招徕兜售。他的书一本比一本畅销,却面对日益喧哗的沉默:媒体照例报道,读者照例赞誉,口吻亦是照例,大家感兴趣的是他这个人,至于他说些什么,虽非无关紧要,却大多掷于虚空,印象式的观感或反射式的驳斥是有的,但与他的文字所激发的快感相比,未免过于寒伧。仿佛走入别家的庭院,寒暄客套几句之后,双方竟至无话……用这样的文字描摹陈丹青近年来的文字生涯,是过于黯淡和偏颇了,对他热忱的读者也欠公允。但我愿以这夸张的笔触来描绘这并非不可能的结局,并以此揣测陈丹青的轻与重。
  •   嘿嘿,退步集不错,续编马上开始阅读。
  •   我读了《退步集》意犹未尽,再读续编,感觉任然不错。
  •   越写越好,比退步集还好看,严重推荐!
  •   看《退步集》的时候,是在体验作者的观点;看《退步集续编》就有些象看作者的自传了。陈先生自己不会在乎,但他在我们的文化复兴中会有历史地位的。后人一定会把21世纪的这几十年成为文化复兴时期。
  •   书名续集,却相对集中地讲了绘画、教育、文艺复兴、鲁迅等问题。特别对后两者,思想犀利、老婆心切,既做怒目金刚,又扮低眉菩萨。报上近来讨论“中国是否需要文艺复兴”,依稀感觉到在人文思想、学术成就和公民素质的深处牵涉到政治体制的争议。作者认为,文艺复兴影响了西方宗教、哲学、政治、军事、经济、技术的整套价值观,中国缺少意大利文艺与法国改革思想的人文历史背景。中国有根深蒂固的体制,人一旦进入体制件失去独立性而沦为工具。所谓“驯服工具论”就是培养丧失独立意识的工具人格。等因奉此,在现实教育中缺乏人格教育、历史教育和理想教育就不足为奇;在现代化过程中,强调器物,制度层次的现代化而漠视关键的文化层次的现代化更顺理成章。作者极力主张将制度神坛上的鲁迅还原成真实的鲁迅本相。假如鲁迅活到今天,用毛泽东的话来说:“一是不说话,一是坐班房”。作者的敢想、敢写、敢讲,大有鲁迅余绪。后事如何?画画?作人文斗士?还是兼而有之?若大旱之望云霓,当拭目以待。
  •   余生也晚,对据说是特值得铭记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只有个粗浅的记忆,毕竟那时心智未开。但不管怎么说,对那个时代,粗线条的直观感觉还是有的。陈丹青先生作为他这一辈有良知的学者,对那个时代刻骨铭心的记忆,每每在不经意间流淌出来,让有心触摸那个时代的人心悸不已。书尚未读,因有其他书还在排队等待阅读,但期待的心情久已有之。
  •   以前看过退步集,很不错,这次凑齐续编,就是书的价格越来越贵,薄薄一本纽约琐记,价格居然那么高
  •   没有看《退步集》直接看的《续编》,喜欢《退步集续编》作者是有社会责任感的,不仅关注本专业领域。
  •   几年前看过《退步集》,现在把续编收编了。
  •   看了《退步集》,再看《退步集续编》是必须滴!里面很多很现实的东西可以引起我们的思考!
  •   看了退步集,在看续编,还没有看完,照样很感动,学习了很多
  •   当当网服务质量不错。退步集内容也很不错,作者提出的问题都很犀利,观点看法值得世人关注与思考。是一本不错的书籍。
  •   陈丹青与大众观点可能有些格格不入,他的清华辞职事件曾经沸沸扬扬。我觉得他难的可贵的是他的真实,坦诚,思想;太多人成年之后选择了沉默或者一味地抱怨,而从他的书中我感受到的是对现实问题的思考,问民族未来的担忧,议题涉及方方面面,但可以感觉到他的那颗炙热的心。中国要发展,一定要去改变一些,尤其要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民族。
  •   在激进而功利的洪流里,何妨后退一步?退步,反而看得清楚。退步,反而接续传统。退步,反而得以自由。长文《笑谈大先生》特别好,有谁这么谈过横眉冷对的鲁迅?只有真爱鲁迅的人才会这么谈。
  •   和退步集一起买的。。依次看下来的感觉又不一样。
  •   买的时候就很兴奋,不错的一本书。
    与《退步集》相比,更喜欢它。
  •   继《退步集》后,一如既往的文风啊,喜欢丹青老师,也喜欢他的独到见解。
  •   读过《退步集》之后又专门买了这本书,都很不错。
  •   跟《退步集》一样好书。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在当下的国内不容易。
  •   本来计划读完退步集看水平再买这一本,后来还是一次买了,都很不错,没后悔
  •   先读了退步集 这本续集一样好
  •   和上一本退步集一样,内容非常饱满丰富,好书,读完的话需要一点耐心
  •   还没读,但从退步集看来,可细读
  •   就象《退步集》一样,不用一下子读完,去细细的嚼,味道久久不会散……
  •   这本书跟《退步集》是一套。
  •   这本书比《退步集》更好!
  •   非常喜欢这本书,当初看完退步集就非常喜欢,退步集续集当然要收入囊中啦
  •   作者陈丹青是一名画家,但近几年他的文名几乎盖过他的画名。他的文章确实写得很好!他喜欢鲁迅,也学习鲁迅。从他的文字中,我们也看出他对现实的不满。但这说明他有思想,有一颗正直爱国的拳拳之心。哪天他不愿说了,不愿写了,那才是真正的悲哀!管继平
  •   低调大气上档次~~想看看和退步集哪里不一样
  •   延续了 退步集 的风格,贯穿着始终如一的人生态度!
  •   看过退步集这部肯定也很好,就是书封面有点破损,
  •   看完《退步集》,就有看续集的冲动。
  •   退步集:其意义是如何让我们进步
  •   可惜退步集一直买不到
  •   比上一本《退步集》更有内容,有“进步”。哈哈
  •   看了道长的《我读》,知道陈丹青是在《我读》之前。喜欢陈丹青接受采访时的不拘。期待不一样的文字。道长说陈的文字没有污染,拭目以待咯。
  •   作为退步集的续篇,还是一起买了看一下。
  •   终于有了一个丹青,让在下回馈共鸣,丹青的文笔、文风、文才可谓上上品,在知晓丹青前,笔者曾经非常喜欢余秋雨先生的散文,但余先生的文章中对于中国文化的思考上,只有牶牶之心却少铮铮之言,以余先生行文的水准,应该不匮深刻的见解,抑或受经历、年龄的钳制,似乎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甚而悸怯可见。可丹青不遮掩、不讳言、言之而有物,表述也淋漓。在下谢上天生一个陈丹青,看丹青的书舒筋活血、精神愉快,凡丹青的书都值得去读。
  •   看过荒废集后再次购买陈丹青的书,他的分析有独到之处
  •   陈丹青的每本书都会买来阅读。
  •   一直在关注陈丹青的书。值得阅读。。
  •   书质量很好,还没来得及阅读。喜欢陈丹青!
  •   很喜欢陈丹青的文笔,有点鲁迅的味道。也很喜欢他的思想。还有,很喜欢他的画。
  •   不用多说,陈丹青的书一如既往的犀利,重要的是,你能从他犀利的言论中进行思考。
  •   陈丹青的书籍都是不错的,在人心浮躁的今天,能有这样一个人去发表如此的言论很个难得!
  •   以前听一个周杰伦迷说:周杰伦的屁都是香的!我现在要说陈丹青的屁也是挺香的!!
  •   一个画画的人还是有些脾气的好,不管在什么生存状态下说话的勇气还是不能丢的。我喜欢说:孤傲的身影掠过人群的尖叫...很高兴看到这些个身影中有个叫陈丹青的。
  •   陈丹青的文章让人读来受益匪浅,尤其是我们这个年代的大学生。本人非常喜欢,陈先生的书也基本尽购囊中。
  •   就喜欢陈丹青的文风。炼字达意,节奏明快!
  •   最爱陈丹青,句句在理,篇篇犀利
  •   很好很平实的文字,从看陈丹青的采访而喜欢他!
  •   把陈丹青的书都找来看看,从另一个角度看事务
  •   陈丹青是当今难得敢说实话的作家,看了挺不错
  •   陈丹青写的不错的一本书
  •   陈丹青写得好的书了
  •   写的挺好,以后会多关注陈丹青的书。
  •   陈丹青的书和他的思想一样,很有品味。值得一读!
  •   陈丹青的文字值得一读的
  •   大学生可以不读教材,不可以不读类似于陈丹青韩寒艾青的书
  •   陈丹青的书,没得说!
  •   喜欢陈丹青,人格很独立,很有思想,在文汇读书周报上看过一些片段,所以想买一本。
  •   买了退步就顺变也买了续
  •   陈先生在“退步”的路上一路狂飙
  •   哲学观的退步或是进步,早就看过了,买来收藏。
  •   今天我们大踏步的退步,就是为了明天大踏步的前进。以及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事实上,退了这多,这么厉害,缺不想着进步,却照些借口敷衍,这才是退到家了。
  •   陈丹青的书,很喜欢作者的写作风格,内容也不错。
  •   作者陈丹青很独立,很有思想,认真的书
  •   喜欢陈丹青,拿到这本书,被他的思想感染
  •   陈丹青,今之真正关心青年的学者之一。那些骂他的,先读读他的书再开骂也不迟。
  •   非常好看,陈丹青是知识分子的良心!
  •   大爱陈丹青 也很喜欢广西出版社出版的这一款书
  •   好书,陈丹青的书,有思想,有个性,不可多得。
  •   陈丹青的书 观点不会差的
  •   喜欢陈丹青,很有意思的书。
  •   继承了陈丹青老师的一贯风格,很好
  •   买了多本陈丹青的书,希望对习画的女儿有帮助。
  •   陈丹青的书,值得好好细读,里面有大师的思想存在。
  •   终于买到了所有陈丹青的书了 很喜欢
  •   喜欢陈丹青,他有文化人的良心,更有其独到的见解。此书一到,马上就读,以致废寝忘食。
  •   陈丹青的书还是很好看的。书不错。
  •   很好的书,喜欢陈丹青的文字。
  •   很喜欢陈丹青老师!
  •   喜欢陈丹青,文字干净透彻,有些清高,但他的书都有点贵啊
  •   陈丹青的书建议知青类的读者多看看。讲的挺好。一点也不假
  •   很喜欢陈丹青,他的书很真实,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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