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08-11 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作者:王安忆 页数:150
Tag标签:无
内容概要
《海上》中上海的弄堂是性感的,有一股肌肤之亲似的。它有着触手的凉和暖,是可感可知,有一些私心的。有大朵的流云在城市上空飞速转移。在世间,也依旧可以遇见卖栀子和白兰花的老妇人。竹编篮子上盖一块深蓝的棉布,白兰花一律两朵一串衬上一片绿叶穿上细细的棉线,供人悬挂,栀子的花瓣丰腴肥美。
作者简介
王安忆,江苏南京人。中国当代文学女作家,被视为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後,自1980年代中期起盛行於中国文坛的「知青文学」、「寻根文学」等文学创作类型的代表性作家。曾长时间居住於上海,於文化大革命期间,曾至安徽插队落户。王安忆现任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 台湾出身的旅美文学评论家王德威 (David Der-wei Wang) 於其小论文《海派文学,又见传人——王安忆的小说》中,谓王安忆是继张爱玲后,又一海派文学传人(见王德威著《如何现代,怎样文学?——十九、二十世纪中文小说新论》,(台湾)麦田出版,页 383-402 ),高度评价王安忆在现代中文文坛的地位。 [编辑本段]作者简介 王安忆,1954年3月生于南京,次年随母亲茹志鹃迁至上海读小学,初中毕业后1970年赴安徽淮北农村插队,1972年考入徐州地区文工团工作,1978年回上海,任《儿童时代》编辑。1978年发表处女作短篇小说《平原上》,1986年应邀访美。1987年进上海作家协会专业创作至今。现为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复旦大学教授。 王安忆的主要著作有:《雨,沙沙沙》、《王安忆中短篇小说集》、《流逝》、《小鲍庄》、《小城之恋》、《锦锈谷之恋》、《米妮》等小说集,及长篇小说《69届初中生》、《黄河故道人》、《流水三十章》、《纪实和虚构》、《长恨歌》、《富萍》、《上种红菱下种藕》、《桃之夭夭》、《遍地枭雄》等,散文集《蒲公英》、《母女漫游美利坚》(与茹志鹃合著)等,儿童文学作品集《黑黑白白》等,论著《心灵世界——王安忆小说讲稿》等。 王安忆多次获得全国优秀短篇、中篇小说奖,《长恨歌》获得了“第五届茅盾文学奖”。1998年并获得首届当代中国女性创作奖。2001年获马来西亚《星洲日报》“最杰出的华文作家”称号等。 王安忆的小说,多以平凡的小人物为主人公,她注重从平凡生活中的不平凡经历与情感,挖掘生活,在艺术表现上,她的早期小说多感情抒发,近期创作则趋于冷静和细致。我们从王安忆的作品里可以感受到一种宽厚的爱,她赋予故事中人物"英雄性",表现人物美和善良的方面。她以敏感和高超的领悟力来控制故事微妙的气氛发展以及人物的心理变化,细腻精准。她的作品讲的是平常故事,柴米生计,可她探讨的是故事背后强大而仁慈的自然规律,这是她对人性和人的生存状态及本体世界的关怀,这使她的作品具有了超乎寻常的意义。同时作品中时刻有女性的温柔体现,连同谨慎内省多思的品格,使她作为文坛一个特立独行的异数存在. 有论者认为,总体上讲,《长恨歌》的思想内涵和叙事结构都不如《启蒙时代》具有挑战性——写《启蒙时代》这样的作品,作家不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意识层面和无意识层面的积累都拿出来,是支撑不下来的,因为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在形式上,它都是个无所依托的东西,所以一定是观念和内心动力的产物。(“启蒙”的精神现象学——谈谈王安忆《启蒙时代》里的虚无与实在) [编辑本段]主要作品 长篇小说: 《69届初中生》《黄河故道人》《流水三十章》《米尼》《长恨歌》《富萍》《桃之夭夭》《上种红菱下种藕》《遍地枭雄》、《启蒙时代》。 中短篇小说集: 《雨,沙沙沙》《黑黑白白》《流逝》《尾声》《王安忆中短篇小说集》《小鲍庄》《乌托邦诗篇》《荒山之恋》《伤心太平洋》《海上繁华梦》《香港的情与爱》《叔叔的故事》《人世的沉浮》《隐居的时代》《忧伤的年代》《化妆间》《儿女英雄传《剃度》《现代生活》《文工团》…… 散文随笔集: 《蒲公英》《独语》《走近世纪初》《旅德的故事》《乘火车旅行》《重建象牙塔》《王安忆散文》《街灯底下》《窗外与窗里》《漂泊的语言》《母女同游美利坚》(与茹志娟合作)…… 文论集: 《故事与讲故事》《心灵世界》《我读我看》《王安忆说》。 其中《长恨歌》已于公元2005年由香港知名导演关锦鹏拍摄电影。
书籍目录
寻找上海死生契阔,与子相悦弄堂,无言独白盛开的城市海上的繁华上海的女性上海的洋房上海的吃及其他上海方言剧里的人生街景夕照小品主人的天空搬家
章节摘录
寻找上海 我曾经在一篇小说的开头,写过这样一句话:“我们从来不会追究我们所生活的地方的历史。”其实,要追究也很难,这样的地方与现实联系得过于紧密,它的性格融合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面,它对于我们太过真实了,因此,所有的理论性质的概念就都显得虚无了。我真的难以描述我所居住的城市,上海,所有的印象都是和杂芜的个人生活掺和在一起,就这样,它就几乎是带有隐私的意味。 不过,在十多年前,我还意识不到这些,或者说,还没有碰过壁。在当时的“寻根”热潮的鼓动下,我雄心勃勃地,也企图要寻找上海的根。我的那些寻根朋友们骑着自行车沿黄河而下,听年逾古稀的老人讲述村庄的历史和传说。还有些寻根者似乎是更早在插队落户的时期,就已被民间的习俗吸引,如今再回头去发掘出其中的涵义。更有的是学习考古的专业,得先天之便利,首先进入了发源的地域。与他们相比,我的寻根,就显得不够宏伟。第一,是所溯根源的浅近,当这城市初具雏形的时候,已到了近代,它没有一点“古”意,而是非常的现世;二,我的寻找缺乏浪漫气息,我只是坐在图书馆里阅读资料,因为它的短暂,还不及留下遗迹,即便有遗迹,也即刻淹没在新的建设之中。这个诞生于现代资本的聚敛之上的弹丸之地,它的考古层在推土机下,碾得粉碎。我只有阅读资料。 可我没有方法。我从一位杂揽掌故、索引、地方志、图书馆学的老先生那里开来一张书单。书单上有:《同治上海县志》(四本),《民国上海县志》(三本),《上海市大观》,《上海轮廓》,《上海通志馆期刊》(二本),《上海研究资料汇编》(二本),《上海旧话》(二本),《上海闲话》,还有收藏于徐家汇藏书楼的《上海生活》。那是在一九八二、一九八三年,出版业远还没有注意到这城市的旧闻旧录,这些书完全是被遗忘的神情,破旧,纸张黄而脆,少有人翻因此布了薄灰,并且又好像都是孤本,其中有一册被人借阅了,便再没有第二册可提供了。阅览室严禁携带墨水笔,防止墨水洇染了书页。所阅书籍闭馆前全交到管理员手中,第二日去时再提出来。在这样专业化的管理之下,坐在这一堆书前面,我却不知该从何人手。打开每一本书,都觉得不是我要的东西,而我要的东西,则又变得迷茫起来。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看下去,并且抄写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建筑、古迹,民情民风和轶闻。可这些东西没有使我了解这城市,反而将我与它隔远了。阅读“志”,也使我坠云雾之中,不知如何才能与上海这城市联系起来。我的困惑甚至感染周围的人,他们也对我生出困惑来。有一位老者见我在勤勤恳恳地抄写上海俚语,就问我是不是在研究上海的方言。他问的都要比我知道的明白得多,我只能羞愧地摇摇头。对这城市的感性被隔离在故纸堆以外,于是,便彻底地丧失了认识。 有一段关于上海地质形成的概述倒还与我的寻根思想呼应,是这样写道的:“在漫长的地质时期,上海曾经历过多次海陆变迁。约距今一亿八千万年的中生代上三叠纪,上海同苏南地区都是古老的陆地。七千万年前的中生代后期,岩浆沿着今松江县西北部一条东北一西南走向的断裂线涌出地面,经过风化侵蚀,形成后来人们称成为‘云间九峰’的山丘。新生代第四纪以来的二百万年中,上海地壳总趋势是脉动式地下降,海水大幅度进退,在不同的海面时期,河口位置不同,形成了相互重叠的古三角洲。冰期过后,冰川融入海洋,海面渐次上升,三角洲的大片陆地复被海水所浸没。今上海中部偏西,一条西北一东南走向岗身地带,是远古上海的海岸遗迹。”这一段有些像诗,它给上海增添了史诗的色彩,使这个城市有了一个远古的神话时期。 现实的日常生活却是如此的绵密,甚至是纠缠的,它渗透了我们的感官。感性接纳了大量的散漫的细节,使人无法下手去整理、组织、归纳,得出结论,这就是生活得太近的障碍。听凭外乡人评论上海,也觉得不对,却不知不对在哪里。它对于我实在是太具体了,具体到有时候只是一种脸型,一种口音,一种气味。 有一种脸型,它很奇怪地唤起我对某一条街道的回忆。这也是同个人经历有关的,我在那条街上长大。自从我能够独立地出门,就在这条街上走来走去,用我的有限的零用钱,在沿街的小烟纸店里买些零食。这些零食放在一个个玻璃瓶里,包成小小的三角包。那些零食,无论是萝卜条,还是橄榄,或者桃板,芒果干,一无例外地都沾着甘草,甘草带着咳嗽药水的甜味。我实在吃不出有什么好,可是我还是要去买来吃。这好像是这条街上的女孩子的生活方式,她们勾肩搭背地,走到街上,买零食吃。很多年以后,我又来到这条街,街上的景象已经大变了,可是迎面走来了一个女人。她长着那种鼓鼓的椭圆脸型,眼睛略有些暴突,下眼睑挂着囊袋,嘴是有些外翻的厚嘴唇。这种脸似乎从来没有年轻过,但也不会十分地苍老,它看起来总是中年偏上的样子。这脸带有些凶相,不是威严,而是凶。这在某种程度上,表明着她的身份。她不是职业妇女,却也是谋生计的女人。她不是像家庭妇女那么贤淑的气质,也不像那些上班的女性,态度郑重和矜持。她是,怎么说呢?她是见过世面,但有着偏见,涉足社会,又守着陈规。她最最合适的营生,就是街面上的小烟纸店的女店主。这类小烟纸店,是将自家的街面房子破出墙来开的张。这条街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豪华的商店间着居民,在商家背后,就连着深长的人口庞杂的弄堂。这些小烟纸店挤在繁华的街市里,却一点不显得寒碜,相反,它们很坦然。店堂后面,往往是店家的灶问,夹了一架木扶梯,可上二楼。二楼很可能只是个阁楼,便是他们的居家。他们常常在店堂里开饭,这种脸相的女人就端了饭碗来做生意。 这种脸相有时还会呈现在男性身上,就是某一条弄堂口的,出租小书摊的老板。他很精明地将他的小人书,一本拆成两本,甚至三本。因为借回家看要比当场看贵,所以在他的木头打的书架底下,两排矮凳上,便坐满了看书的人,大多是些孩子和年轻的保姆奶妈。他的形象还要粗鲁一些,带着些北风,穿着就好像一个拳师的行头。黑色对襟的褂子,勉裆裤,圆口鞋。他的眼囊还要臃肿一些,嘴唇也更厚,推着平头,一看就知道出自路边剃头挑子之手。他斤斤计较,决不允许你在书架上挑捡过久,要就租,要就不租,要想在挑拣时偷偷看完一本,没门!收摊的时间一到,他便飞快地从人手里抽走小书,不管你看完还是没看完,想再看,要就借回家,要就明天再来。他清点小人书的样子,就像一个水果贩子在清点他的桃子或者梨。他有时甚至会为了一本借阅过久的小人书追到小孩子的课堂上。他的口音里带着鲁音,但他决不属上海那些来自山东的南下干部,风范大异。说起来,和那开烟纸店的妇女也是大异,可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就是一路的脸相,一种小私营者的脸相。 另有一种脸相,是较为劳苦的。这是瘦型的,越人的脸相。眉棱较高,眼窝略深,颧骨突出,嘴唇薄而宽,下唇有些往里吸,下巴则向前翘,俗话叫作“抄下巴”,它大多是长在老年男性的脸上,带着焦愁的表情。带着这样的脸相和表情,急匆匆走在熙攘的人群里,上身前倾,双臂便自然而然地伸向后方。这也是这条街上的一个名人,小学生们刻薄地称他作“全身运动”,因他走路的姿态颇似广播体操中“全身运动”的那一节。他总是在街上奔走,为了不让人挡道,他就在人行道底下,又正是逆行的方向,于是便在迎面而来的自行车边上危险地走着。这情景带着一股忧伤,而这条街,真的,真的有着一股忧伤。他操的也是弄口生涯,是一眼老虎灶,正式的名称为“热水站”。老虎灶烧的是烟煤,于是弄口便被薰得漆黑,好像是一个黑洞,弄堂里的生活也显得没有希望了。冬天的季节,暖和的星期天的午后,就有人来喊水,他挑一担热水跟了送去。热水盛在木桶里,从盖口和桶缝里漏了出来,滴滴嗒嗒的一路过去。浴室一般是在二楼,甚至三楼,他就担着水走上楼梯,将水倒进已经擦洗干净的白磁浴盆里。这种午后,有一种起腻和清爽夹杂在一起的气息,好像将房间里的腌媵和隔宿气都抖落到街上来了。他和他的孙子就睡在老虎灶顶上的搁板上,过街楼的底下,只有半人高,连坐都坐不直。因此便看见那孙子俯在枕上写作业。他孙子不完全像他,却很奇怪地与另一条弄堂里的某个孩子是同一型的。 还有一类的脸相,也是这条街上特有的,那均是妇女的脸相。一种比较小的脸架子,颧骨略高,鼻子略尖,皮肤白而薄,绷得很紧。最显著的特征是她们的颧骨和鼻尖子,有着小片的红晕,这使她们看上去像刚哭过似的,有一种哭相。她们大都是穿朴素的蓝布衫,身量比较小,头发齐齐地顺在耳后,手里拿一只碗,到油酱店买一块豆腐乳,或者半碗花生酱。由于要走快,背便微微拱了起来。她们似乎是从一种清寡的生活里走出来的,连劳作也是清寡的。因为是这样节约的生活,她们倒也并不显老,只是面相寡淡。很奇怪的,这样的面相,可出现在各种身份的妇女脸上:家庭劳作的妇女,还有文具店里的女营业员,甚至小学校里的女教员。所不同的是,这些职业妇女的背不是拱的,相反,她们都有着一点挺胸的姿态,同时,她们更突出了这种面相的一种特征,就是冷谈。她们缺乏笑容,甚至都不是和悦的,使人,尤其使小孩子望而生畏。小孩子去买文具,往往会不敢拿找头,就转身回去,然后在大人的.押送下前来寻问。这时候,她便会问那孩子,是我不给你,和了是你自己不拿?要孩子给她清白似的。孩子只敢嗫嚅着,她就转过身去不理了。要是在家庭主妇的身上,这面相还比较温和,但却突出了可怜。她眼泪潸潸地向邻人们述说她早天的女儿:“小姑娘对我说,我要吃的时候你不给我吃,我吃不下的了,你硬要我吃,我怎么能不生病?”即便是这样的惨剧,在她身上演出,也变得淡漠了。也正因为此,才使她经受住了打击。所以当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以后,再回到这条街上,看见她们走在行人里面,她们竟一点没有改变,我一眼认出了她们。生活像水从卵石上流过一样,从她们身上走过,实在使我吃惊。 那时候,这条街上的脸相是很丰富的,不像现在这样整齐划一。并且每一种脸相就附带着一种特别的行止,这就加强着它的与众不同。比如,那种窄额下,脸颊从高颧骨向下巴处收拢,嘴有些撮起的男人,一律梳着光滑的分头,衣着挺刮,皮鞋锃亮,他的儿子必是叫约翰,或者查理一类的外国名字。那些轮廓有些欧化的女性,通常总是这条街上的“一枝花”。也不知道是由谁来评定的,但这称号却被人们认同了。另有一类能与之竟相比较的,是称为“黑牡丹”的女性的脸。“黑牡丹”的脸型是比较含蓄的艳丽,通常是小巧的鹅蛋脸,面上有笑靥,上眼皮略有些肿,就像戏台上特意在眼皮上打点胭脂的旦角。这种面相似乎比前边那种“欧化”的脸型,更容易和一些风化故事联系起来,而前种脸型却是比较单纯,也比较堂皇,不像后者那样,带着些暖昧的气息。 后来,我离开了这条街,到了另一个区域,这个区域似乎没有这样多种多样的有特色的脸型。这很可能是因为,脸型是感性最初摄取的印象,它直接为视觉接受。而在略为成年以后,感官发育得更为深入,便被另一些较为抽象的事物所吸引。这些事物,往往是含混的,模糊的形骸,边缘渗入在空气里,于是,这里和那里,就连成了一片。它们形成了一种叫作氛围的东西。它们虽然不是物质性的,但它们却具有着更大的影响力。它们有着—种溶解的性质,将一些有形的溶为无形。 在最为静谧的午后时分,这种称作氛围的东西显得极为突出。在那种住宅的区域,又不是交通干道,所以连车辆都是少的。静谧中,有一辆无轨电车驶过,在街角转弯。在这样的静谧的,窄细的,蜿蜒的,林荫布道的马路上,却设有两路无轨电车。它们均是从西到东,贯穿了这个城市的街面。它们将走过许多形形色色的街区,领略各路风光。这时候,它们在这个安谧的街角转了弯,驶上一条更为窄细的马路,简直是人迹罕至的。梧桐树叶间闪着阳光,掩隐着一扇扇黑铁门,门上有着镂花,可见里面整齐的房屋。铁门和铁门之间的墙,是奶黄色,砂粒面,吃了光,颜色就变厚了。电车好像进入了私人的领地,进到隐秘的生活里面。电流的嗡嗡声,还有转弯时的“叮”的一声,带来了些外面世界的活跃。但由于这里的隐秘的缘故,这些声音就好像包了一层膜似的,-是隔世的。电车转过弯,穿过那条更加离世的小街,再转个弯,就驶上了前面的宽平的大马路,速度也略微加进了。那叮叮的声响,也更明快了。这样的静,却决不是寂静,而是带着午休的性质,做着些浅梦,半睡半醒中听见电车“叮”的一声。这还是入神或者说走神的时分,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走。所以这条街就像是罩了一个白日梦,带着饧饧的笑意和花影。再过些时,学校就传出了眼保健操的音乐。这音乐在忙碌的上午并不显,到了下午就不同了。它本来是有些突兀的,但午后的静谧却是氤氲的质地,它将突兀的事物的边缘洇染与柔和了,所以事情就有了铺垫,一旦来临,反有着水到渠成的效果。音乐就这样起来了,行云流水的旋律之中,问着清脆的叫操的女声。她的声音不是将午酣警醒,而是使得有些迷茫和惘然。这城市由于居住的密度,因此在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传到学校的眼保健操的乐声。它们在同一时刻响起,就像欧洲城市上空的钟声。大约是高音喇叭的缘故,眼保健操的乐声总是来自高处,有一种俯瞰的姿态,在屋顶上流连,飘扬。午后,在此,便悄然结束。 相反,夜晚却不是那样静谧的。它也静,但静里却带着沉重,有些揪心揪肺的东西泛了上来,还有些沉渣烂滓泛了上来,它带着涎水的气味,梦呓也变得大胆而恐怖。野猫出动了,就像这城市的幽灵似的,从院墙上无声地疾跑而过。它们往下跳,落地的一下,足爪那么柔软地一顿,特别叫人心里腻歪。那些夜归的脚步声,嚓嚓嚓的,携裹着一股肃杀之气。还有敲门声,也是气咻咻的。还有一种是忘了带钥匙,于是在窗下一迭声地叫门。静夜里的人声,听起来竟是凄楚得很。深夜里,能清晰地听见隔壁人家“啪”地开了灯,这一声动静显得格外孤寂,睡眠集聚在一起,挤压成房间那样的方格的形状,就叫人感到窒息了。这么密实的鼻息,一定是有影响的,夜里不觉得,到了早晨便有感觉了。早晨的空气一点都谈不上清新,而是充斥着一股被窝里的味道,阳光浮在含了潮气的空气之上,看上去混沌沌的。要到午后才逐渐澄清,变得清亮起来。这个城市的夜晚在逼仄的空间里,更加压抑了。楼房挡住了微弱的星光,路灯只是小意思,影影憧憧的。人不由自主就蜷曲起来,偎依地挤着。神色都有些呆,做着一些木木的梦。倒是那些下雷暴雨的天,淋漓一些,急骤的雨点带来了喧哗。人们相反感到轻松,看着窗外的闪电,发出夸张的惊叫。闪电好像击穿了楼房的层层屏障,所有的玻璃窗都在一刹那间,哗啦啦地打开了,城市变得通体透明,夜晚便空廓起来。还有在很深的夜里,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一声汽笛,也不知是车还是船在起程。这也感到城市的辽阔,竟有着那样遥远的地方,有一些暇思在暗夜下滋生出来。 这城市有一种时刻,特别叫人不安,就是早春里突然暴热的几天。人们还没从冬天里脱身,已经嗅到了盛夏的气味,真是措手不及。身上背着棉的,热是热,又不正式的热,就没有了归宿。这几日都是凑合着过的,带着观望的意思,看这天气怎么走下去。……
编辑推荐
《海上》收录了王安忆早期中篇代表作“流逝”、“冷土”、“小鲍庄”、“大刘庄”及“好姆妈、谢伯伯、小妹阿姨和妮妮”等等。都是当时轰动文坛之作,时隔十几年再读,魅力丝毫不减,别有一番滋味,篇篇可以传世。
图书封面
图书标签Tags
无
评论、评分、阅读与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