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原野

出版时间:2010-10-11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作者:[墨] 胡安·鲁尔福  页数:173  字数:97000  译者:张伟劼  
Tag标签:无  

内容概要

  《燃烧的原野》是胡安·鲁尔福的短篇小说集,这些作品展现了墨西哥的乡村世界,描写了1910年墨西哥资产阶级革命后的现实生活,深刻地暴露了其革命的不彻底性。对这本故事集,评论界相当重视,从叙述学、人类学、社会政治等角度切入,把这十几个故事颠来倒去地解剖把玩。在文学史上,它被当成是墨西哥现代文学的开创性作品之一。

作者简介

  胡安·鲁尔福(1918—1986) 墨西哥小说家,被誉为“拉丁美洲新小说的先驱”,一生只留下篇幅极其有限的作品,却被历代文豪奉若至宝。出生于墨西哥农村,在孤儿院长大。贫苦的童年并未遮掩他求知的欲望和创作的才华。他的第一篇短篇小说便是由自己创办的刊物《面包》刊

书籍目录

第一章 清晨第二章 那个夜晚,他掉队了第三章 我们分到了地第四章 科马德雷斯坡第五章 都是因为我们穷第六章 那个人第七章 塔尔葩第八章 马卡里奥第九章 燃烧的原野第十章 求他们别杀我第十一章 卢维纳第十二章 北渡口第十三章 你还记得吧第十四章 你听不到狗叫第十五章 地震的那天第十六章 玛蒂尔德•阿尔坎赫尔的遗产第十七章 安纳克莱托•莫罗内斯

章节摘录

  “我在这里坐个一两天,然后我就回森松特拉。”他对我们这么说。  可我和娜塔丽娅不愿这样。我们的心里有某种东西,让我们对塔尼罗感觉不到丝毫怜悯。我们想把他带到塔尔葩,因为到这地步,像他这个样子,还能活一段时间。所以,在娜塔丽娅用烧酒给他洗脚消炎的时候,我一个劲儿地给他打气。我跟他讲,只有塔尔葩圣母才能治好他的病。唯有她才能让他彻底痊愈。只有她。虽说圣母不止她一个,但只有塔尔葩圣母才顶事。这是娜塔丽娅跟他讲的。  然后塔尼罗就痛哭起来,泪水在他汗涔涔的脸上开出道 道沟渠,接着他就咒骂起来,说自己行过恶事。娜塔丽娅用她 的披肩给他擦去泪水,然后我们俩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让他 再走一刻钟,趁着天黑之前。  就这样,我们硬是把他带到了塔尔葩。  在最后的那些天里,连我们也感到累了。我和娜塔丽娅 都觉得身子越发直不起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我们,把 一个重重的包袱压在我们身上。塔尼罗越来越频繁地倒下 来,我们不得不一次次地把他扶起来,有时还得背着他走。大 概就因为这样,我们才走成这个样子:浑身松软发虚,没力气 走下去了。可跟我们一同赶路的还有好多人,我们不得不加 快了脚步。  到了晚上,这乱哄哄的世界才安静下来。四处都亮起了篝火,朝圣的人们围在火边,两臂交叉,朝塔尔葩上方的天空望去,嘴里念着《玫瑰经》。这诵经声被风儿吹过来又带过去,来回翻转,直至汇集成一股低沉的吼叫声。不一会儿,一切都沉寂下来。差不多到午夜的时候,还能听见有人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唱着歌。然后我们就闭上眼,也不睡觉,就等天亮。  我们唱着赞美诗来到了塔尔葩。  我们是2月中出发的,直到3月底才走到塔尔葩,这时候好多人已经在往回走了。这都是因为塔尼罗非要忏悔给耽搁的。他看周围的人都往身上挂几片仙人掌当圣服穿,便也想穿。他用衬衫袖子把双脚捆在一起,好让他走起来显得更加凄惨。然后他又想戴一个荆冠。没过多久他把眼睛也蒙了起来,再后来,在最后的几段路程中,他跪到了地上,两手别在背后,双膝着地前行,就这样,就是这样一团东西,我哥哥塔尼罗·桑托斯走到了塔尔葩;就是这样一团东西,浑身涂满了药膏,淌着一道道暗红色的血,所过之处,空气中散发着一种像动物尸体那样的酸臭的味道。  我们一不留神,发现他已经钻到跳舞的人群中去了。我们刚回过神来,他已经在那里了,摇着长长的串铃,狠跺着他那双发紫的赤裸的脚。他显得极为愤怒,似乎要把积蓄多目的怒火全都抖出来;又好像为了能再多活一会儿,在作最后的努力。  也许看到别人跳舞,他想起自个儿曾经年年在苦难耶稣九日敬礼的时候去托里曼,整夜跳舞,跳得一身骨头快要散架了也不觉着累。也许他记起了这个,便想重新体验一下他过去的力量。  我和娜塔丽娅看着他这样,有好一会儿。突然,我们看到他举起双臂,将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满是血污的手还在摇晃着串铃。我们赶紧把他拖走,就怕别的舞者一脚踩到他身上;那一只只暴怒的脚在石子间滚动、跳跃着,拍打着地面,并不知道在它们中间有什么东西倒下来了。  我们俩架着他,就好像架着一个瘫痪病人似的,进了教堂。娜塔丽娅让他跪在她身旁,正对着塔尔葩圣母的金像。接着塔尼罗就开始祈祷,从他眼里掉下一颗大大的泪珠来。这泪水来自他的内心深处,把娜塔丽娅放在他两手间的蜡烛都浇灭了。但他没察觉到;教堂里有那么多蜡烛在同时燃烧,发出的火光让他看不见自己的这个拿来照亮四周的东西了。他手持蜡烛,继续祈祷。他大叫大喊着祈祷,为的是能听见自己在祈祷。

媒体关注与评论

  在墨西哥的最后几年,我感到有点孤独,有点孤僻,有点离群,几代新作家占据了一切。甚至出现了“职业丈学”必须用的一种时髦的写作方式。人们写了那么多小说,像火苗,像火焰,作家不得不写另一种小说,以便冲淡前一种。所以他就失败了,谁也不再记得他。今天使用的语言,每个季节都会过时。这个世界和我格格不入……不是我辍笔不写作了,我仍在写我没有完成的东西。  ——胡安·鲁尔福  在读了卡夫卡的《变形记》后我还没有这么激动过。《燃烧的原野》令我震撼。那一年余下的时间,我再也没法读其他作家的作品,因为我觉得他们都不够分量。  ——加西亚·马尔克斯  我把这份献辞(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送给……送给胡安·鲁尔福和他的《佩德罗·巴拉莫》,及其短篇小说集《燃烧的原野》,还有他为墨西哥农村拍摄的纯朴而悲伤的照片。  ——勒·克莱齐奥

编辑推荐

  没有鲁尔福,也许就没有《百年孤独》。  马尔克斯、大江健三郎、克莱齐奥……他们都热爱鲁尔福描写原野的笔触;  余华、莫言、苏童……他们都曾受到鲁尔福的深刻影响。

图书封面

图书标签Tags

评论、评分、阅读与下载


    燃烧的原野 PDF格式下载


用户评论 (总计45条)

 
 

  •   这有可能是我看过的最好的短篇小说集,写的太好了,很有震撼力,这我们展现了二十世纪初的墨西哥农村,人们很穷,也很坏,因为穷,人们无法生活,为了生活,人们只好变坏,就如同我们现今的农村一样,因为穷,人们想迅速变富,为了能迅速变富,人们不惜出卖自己的良性和道德,干一些损人利己的勾当。唯一的区别之是墨西哥农民变坏是为了活下去,中国农民变坏是为了活的更好。
  •   评论界一致推崇作者的长篇《佩德罗·巴拉莫》,我倒觉得短篇集《燃烧的原野》更好。
  •   已收到,提醒下未买者:此书收录了“鲁尔福”的17个短篇之前“译林”出版的《佩德罗·巴拉莫》收录的是9个短篇(多与此版重复,当然译者不同)和那个著名的佩德罗·巴拉莫出版社奸诈呀,合在一起,出一本《鲁尔福小说集》也不过三百页
  •   据说,鲁尔福在写这部小说时,就生活在这部作品的阴影里,他对表现手法有很大的突破,据说对马尔克斯和苏童都有影响。。
  •   鲁尔福非常会写小说,情节人物角度,总是能吸引人,毫不乏味。
  •   应格格要求把《百年孤独》从家里带来,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大声朗读那个经典的开头。我拿出鲁尔福的书《佩德罗•巴拉莫》,告诉她这是马尔克斯会背诵其作品的一个作家。 这是读完《佩德罗•巴拉莫》后找来的另一部作品。
  •   鲁尔福的神作!十七个故事,是他全集的一半了!
  •   看在鲁尔福的份上太薄就太薄吧,还好翻译并没有传闻中的烂。
  •   太霸道了,太爽了。必须读,不读此书那是你损失,畅游拉美,从鲁尔福开始。
  •   在这些精短的小说中,简洁的文字,超凡的想像,以及综合起来后产生的强烈的冲击感,是阅读中最初和最显著的记忆。至于故事、情节,似乎可有可无。然而,字里行间那种意味深长的文学的味道,的确非常独特。
    也许需要第二遍第三遍地阅读和思考。目前感到的更多是新奇,至于众多教科书中异口同声的颂赞,尚领悟。
    且容我坦白我的迟钝。
  •   看了两遍,很有意思的小说
  •   热带地区的小说 跟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书有同样的味道
  •   一如继往地爱这本经典。。。
  •   朋友推荐的书,先囤着,有时间慢慢读
  •   等到手再评价,近1年没在当当购物。看看这次能否令人满意,如果可以,会继续买,否则这个账号作废也罢。
  •   十分迷人
  •   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短经典丛书,出一本收藏一本,正像这套丛书的名字:短,经典
  •   什么都不说了,读!
  •   帮同学买的,同学收到好高兴的,应该还不错吧
  •   很有意思的各种短片,不错!
  •   明白《佩德罗.巴拉莫》伟大的人,都应该一读这本书。因为她同样可以延长或增长那种来自于阅读前者的惊喜和过瘾。
    对于我来说,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刚拿了平装本不久,就又看到了装帧更为漂亮的精装本——呵呵,现在的书商可是更懂得怎样掏穷人的腰包了。
  •   没说的,大师就是大师啊!
  •   短篇小说 让人思考
  •   所购的书是正版,还合算,满意。
  •   昨天看了一些
    觉得有些古怪,后来一琢磨,有些想头
  •   跟着吹牛逼的读此书
  •   借百年孤独来推广,有些夸张。作品本身及翻译都很一般,和百年孤独差得太远。
  •   有点看不懂~
  •   译林出版社怎么搞的?大师的书也不能这么出啊!《燃烧的原野》与《佩德罗·巴拉莫》有大量篇幅重复, 胡安·鲁尔福是文学大师,但大师的书也不能这么出啊!“内容简介”中明明说“《燃烧的原野》是胡安·鲁尔福的短篇小说集”,“目录”中却“第一章 清晨”“第二章 那个夜晚,他掉队了”“第三章 我们分到了地”......给人感觉是一部作品,而不是小说集。
  •   本来是短篇小说集,还非要弄得 第一章 第二章这种方式排列,搞得好像长篇小说似的。
    而且还鼓吹什么没有这个小说就没有 百年孤独,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次出差带着这小说,真是糟糕透了,没有可读性,没有情节、没有人物形象,就一个流水账似的东西,让你摸不着头脑。
  •      胡安·鲁尔福——让人痛苦而着迷(节选)
      
       文/姚孟泽
      
      
       一提起胡安•鲁尔福,便会想到他那著名的中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因此,虽然我这里要谈的是他的短篇作品,却还是要从《佩德罗•巴拉莫》说起。还是在多年以前,当我第一次读了这篇小说的时候,感到痛苦而着迷。那是苏童编的一本小说集,名字叫《一生的文学珍藏——影响了我的二十篇小说》,里面收了二十篇外国小说名篇。那几年作家梦做得紧,看到梦已经实现了的作家做梦时的珍藏,自然忍不住要看看。这一看,第一个注意到的便是《佩德罗•巴拉莫》。为什么?爱好文学的中国人都知道马尔克斯,也都因他对拉美文学情有独钟;而马尔克斯对胡安•鲁尔福更是情有独钟(这其中的关系颇为诡异:因为马尔克斯,胡安•鲁尔福在中国赢得了读者,但是,因为胡安•鲁尔福,马尔克斯才成为了马尔克斯)。早就听过鲁尔福大名,于是先把这篇读了。结果开头已经说过了——感到痛苦而着迷。我不很明白鲁尔福在写什么:那空荡荡的、充满幽灵的村庄,寻父的孤儿,孤独的爱情,生死交融的世界。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些内容像风一样,将你包裹,又转瞬即逝,只得闭目体会皮肤上隐约留有的痕迹。
       要用三言两语概括出《佩德罗•巴拉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只要是概括出来的,往往让人觉得滋味全无,至少就我读过的评论文章来说都是这样的。可以这么说,它是一部拒绝阐释的作品——它将历史和现实这样的时间进程打碎,然后搅拌在一起,放置在一个看起来空空荡荡、充满着鬼魂和人语的荒村之中,形成了一个死亡了的(因而是没有过去和未来的)、而且无法复生的空间。这个空间像黑洞一样,将万物吸纳进来,却不放一丝光亮逃出去,因此而形成的风格是一种坚硬的沉默——坚硬是因为,它不但无声无息,而且还拒绝叩问。小说的叙述者揣着母亲临终的嘱咐,来到这个空间里寻找父亲(即曾经的地方霸主佩德罗•巴拉莫)。但他发现,他在这里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很多年前已经死去了,而他自己也变成了死人,被埋在了墓穴里。因此,小说实际上是死人的讲述和对话,而往昔的故事——佩德罗•巴拉莫的那个动荡的时代,他对心上人的那份执着而孤独的爱情——则在这种氛围和对话中模糊、却是令人着迷地呈现出来。而这个空间不仅将叙述者吸了进去,也将很多读者吸了进去,比如马尔克斯,比如苏珊•桑塔格,比如大江健三郎,比如余华……据说马尔克斯可以将此书背下来,他说过:“那天晚上,我将书读了两遍才睡下。自从大约十年前的那个奇妙夜晚,我在波哥大一间阴森的学生公寓里读了卡夫卡的《变形记》后,我再没有这么激动过。第二天,我读了《燃烧的原野》,它同样令我震撼……那一年余下的时间,我再也没法读其他作家的作品,因为我觉得他们都不够分量。”也正是在胡安•鲁尔福的刺激下,马尔克斯的创作打破了界限,使他得以创造(创作一词已经远不够味道了)出《百年孤独》那样神奇的作品。
       同样,这个沉默的空间也把我吸将进来。虽然当时我无法完全理解身陷的这个空间,但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头脑中来回响着一连串的名字:胡安•鲁尔福,佩德罗•巴拉莫;佩德罗•鲁尔福,胡安•巴拉莫;胡安……直到有一天,我回到了老家小村,看到村子空落的景象:老人抱着孩子,懒洋洋坐在门口,木呆呆地看着你这个路人;村头的土地荒废,祖坟上杂草丛生;没有年轻人说笑的声音,没有学童玩闹的声音;没有炊烟,没有牲畜——苍老的村子,像佩德罗•巴拉莫的科马拉一样,被一种个人无法理解的、源于历史的力量所掏空了。夜间,我走在村子里,仿佛看到了胡安•鲁尔福所描述的情景:“这些人眼下都关起门来过日子了。白天我也不知他们在干些什么,可是,一到夜里他们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这儿一到夜里便是一片恐怖。您要是能看到在街道里单个儿地游荡的那为数众多的鬼魂就好了。天一黑他们就出来,谁也不愿意见到他们。他们的数量这么多,我们人数又这么少,以至我们都无法为他们作出努力,替他们进行祈祷,让他们脱离苦难。”我似乎觉得,我脆弱的胸腔无法承受起村里空气的重量,因为那里有无数的鬼魂在幽幽地漂浮。人们离开了自己的村庄,但他的鬼魂却永远也走不掉,即使村子成了空壳,即使村子只成了记忆中的传说。我似乎走进了科马拉——这里说的,即是比喻,又是象征。我觉得我走进了《佩德罗•巴拉莫》。虽然我始终不能用理性的言语去解说它,但我却忘不掉那种孤独、沉默、幽暗、诡异的气氛;况且,这部小说不是要给你理性的,而是逼迫和压抑。甚至,它不是让人来理解的,面对它,你只能放弃自己,被吸入,被包裹,被同化,然后被动也无法抗拒地感受它的统治。
       正是缘于此,鲁尔福的作品,一开始就不是让人享受的;甚至,可以说他是在挑战读者的享受趣味的情况下开始创作的。如今人们都知道,他除了中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只有一部作为处女作的短篇集《燃烧的原野》,但是,在这部短篇集之前,他还写了一部长篇,但自己又把它销毁了。他说:“(那部长篇)写的太咬文嚼字,形容词太多。我们所受的西班牙影响很明显,我们过去的西班牙文学作品很雕琢,是一种过分求工的装饰品,苍白无力”。然而现实却不是雕琢的——它被历史裹挟着,像是一辆破旧的大车,走得跌跌撞撞,而且边走边掉东西。鲁尔福所熟悉的墨西哥农村,便是这辆大车上掉下来的部分,至少也是被颠得七零八落的部分。那里有凶杀的传统,有神秘的原始信仰,有暴乱,有镇压,有灾难,有饥饿;而不断的革命和轮番的独裁对于拉美来说,更是无法醒来的噩梦——没错,现实显得吊诡而迷幻,像梦一般,但它的残酷和冷峻却是令人清醒的。这样的现实,出现在马尔克斯的小说里,出现在富恩斯特的小说里,出现在马里奥•略萨的小说里,但最初,还是出现在胡安•鲁尔福的小说里——不是《佩德罗•巴拉莫》,而是《燃烧的原野》,一部多少被后来者的光环掩盖的处女作。
       读《燃烧的原野》,你会觉得已经可以多少看到《佩德罗•巴拉莫》的影子了。甚至,一些特质已经成型,如对失落的村庄的关注,还有晦暗、诡异的氛围。如第十一篇《卢维纳》,仿佛是《佩德罗•巴拉莫》在作家笔下探头探脑一般。小说里描绘的卢维纳是一个和《佩德罗•巴拉莫》中的科马拉很相像的地方,一个“鬼气森森”的、终日刮着“暗黑色的”风的、“让忧伤筑了巢的地方”。这里的忧伤像科马拉的鬼魂一样,“就停留在那里,仿佛就生在那里似的。这种忧伤甚至可以尝得到,感觉得到,因为它总是停留在人身上,死死地把人压住,因为它让人窒息,就像是在活蹦乱跳的心头敷上了一大块烂泥”。村庄是受了伤的地方,那里“只剩下老头老太和单身女人”;那里的“时间是漫长的的”,“谁也不记得时间”,以至于,“对于他们来说,死是一种希望”。小说固然不会清楚地告诉我们卢维纳是什么地方,却因为其模糊和晦涩,增加了一丝神秘感和命定感。这便是拉美文学爆炸的最初曙光:阴暗、坚硬、晦涩而魔幻。
       但《燃烧的原野》更多的,还是未完全呈现的、未能稳如磐石的《佩德罗•巴拉莫》的特质。我想说的正是沉默。如果说《佩德罗•巴拉莫》所呈现的沉默是坚硬的沉默的话,那么《燃烧的原野》中沉默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沉默。《佩德罗•巴拉莫》中寻父的孤儿无法真正地走进科马拉世界,但在《燃烧的原野》中,读者可以找到叩响沉默的可能性,找到鲁尔福让故事沉默的方法和裂缝。在这里,小说显露出鲁尔福对语言的注意——他似乎相信,小说是一种包装,要用语言把真相牢牢地包住,你可以靠近它,感觉它,但无法第一时间就得到它。甚至,在鲁尔福的小说中,事件和真相似乎本来就不是他的核心目的;而小说本身才是。他使小说复杂起来——不是情节,而是形式(相比来说,形式才是决定小说之为小说的因素);也正是在这一形式走向中,拉美文学才迎来了文学爆炸的繁荣。
      
       (原文载于《天津文学》2012年1月号 )
  •     
       这部作品给我的印象不深,看过之后,写收评都无从写起。因为,书的腰封上写有《百年孤独》作者最顶礼膜拜的鲁尔福的大作,就卖了。
       作品展现了墨西哥的乡村世界,描写了1910年墨西哥资产阶级革命后的现实生活,深刻地暴露了其革命的不彻底性。对这本故事集,评论界相当重视,从叙述学、人类学、社会政治等角度切入,把这十几个故事颠来倒去地解剖把玩。在文学史上,它被当成是墨西哥现代文学的开创性作品之一。
  •     至少在中国大陆,大概有不少人都是因为马尔克斯的那番推崇备至的话才去读胡安·鲁尔福的。这不能怪阅读的“势利”,阅读行为大部分就是在文学史家、文学评论家的引领之下的。
      
      这本短篇小说集展现的是墨西哥哈利斯科州的乡土世界,讲农民的故事。鲁尔福笔下的农村,让人感觉到残酷、绝望、孤独、冷漠……这些东西是以诗意的笔调表述出来的。
      
      在这17篇短篇小说,鲁尔福就像他所推崇的福克纳一样,对叙述的故事不停变换文体、叙述者或叙述顺序。或借白痴口吻的漫长叙述,或对情节断断续续的暗示和分段给出,抑或全对话体构成一篇小说。
      
      《清晨》
      开篇的这篇的写作结构算得上独树一帜,通过仆人,老爷和老爷外甥女三人之口叙说同一件发生在清晨的命案,这样的结构不禁想起黑泽明的经典电影《罗生门》,至于故事中的老仆是否谋杀了老爷也无关紧要,因为穷人的下场早已注定。小说开篇结尾重复叙述的烟云、灰尘与燕子鸣声的乡村景象透着这股绝望与残酷。
      
      《那个夜晚,他掉队了》
      这是一个关于三个反叛军深夜赶路的故事,那些长途跋涉的人用疲倦的,将要睡去的口吻,飘飘忽忽地念叨着故事,原文中关于困意袭来时的状态描写的异常精彩。“现在他走上坡路,他感到睡意又一次袭来。他感觉它朝他步步逼近,把他团团围住,像是在寻找他身上最犯困的那部分 ,直至爬上他那斜挎着几支来复枪的后背。他渐渐落在后面了,他面对着高度几乎和他眼睛持平的道路。很有沉重的来复枪,还有爬到他背上去的睡意。他的背给压得越来越弯了。”
      
      《我们分到了地》
      在这个故事里,农民们为了土地去闹革命,革命结束后政府允诺搞土改,给他们分地,当他们哼哧哼哧地跑去看地时,却发现上当了。鲁尔福为我们展示了墨西哥平原旷野无边无际寂寥苍凉得简直不像现实世界。
      
      《科马德雷斯坡》
      乡民忍受不了村霸托里柯兄弟的淫威,纷纷出走异地,村子渐渐败落,主人公是常年为两兄弟服务的一名老汉,他在一个明亮的月夜坐在自家门口缝布袋,看到雷米希奥•托里柯正在走来:“他准是一路醉醺醺地走来的。他一下子晃到我的跟前,左右摇摆着,时而遮住我需要的月光,时而又把月光还给我。”雷米希奥是来索命的,他认为自己的兄弟死于“我”之手,然后小说达到了高潮:“我”拔出针来处死了敌人,但是我们不觉得此事如何快意,因为,杀死恶棍的“我”本人也是恶棍。“我”还刻意扮出一副一望便知虚伪的恻隐模样,使用最简单的语言,仿佛不忍描述场面似的:“他只是哼哼了几下,就像一只被剁了头的小鸡,然后他就不出声了。”
      
      《都是因为我们穷》
      这个故事里用一种推销员式的不讲道理不容置疑的口吻确定了水灾和女人堕落之间这样一个残酷的逻辑:发洪水了,穷人家的牛给水卷走了;牛没了,穷人家的女儿就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就仿佛要步两个姐姐之后尘沦落为妓女。一场自然灾害就这样可以改变一个穷丫头的命运。
      
      《那个人》
      这个故事的角度更让人惊艳叫绝,小说的大部分篇幅都在叙述一个亲眼目睹命案发生的牧羊人追赶杀人凶手途中的故事,两个人不同的叙事角度来回交替的写法不禁想起《灵山》,待到故事叙述快要完结时方知牧羊人一个人静静地向律师述说着自己所目睹的真相。
      
      《塔尔葩》
      一个男人受浑身烂疮的折磨好多年后,要求家人把自己带到远方去见圣母赎罪。经过艰难的塔尔葩朝圣之旅后,他怀着被治愈的希望死在路途的终点,而他妻子和他弟弟在带他去朝圣的途中偷欢,却又在他死后良心难安,原罪与救赎的主题,在这三个穷苦人之间奇妙地交织在一起。
      
      《马卡里奥》
      借一个从来吃不饱的白痴之口静静叙说着关于他和养母以及女佣之间的家庭琐事。
      
      《燃烧的原野》
      这篇与书名同名的小说更接近于John Ford镜头下的西部片,再现了暴动的农民同政府军展开以血还血的搏斗。鲁尔福描写的是一个无比苍凉的蛮荒大平原,只出现过一列火车,却成为了叛乱分子命运的转折点。前一分钟车上的士兵还在唱歌,后一分钟车厢就七零八落躺在了谷底,仍然是那种残忍的诗意在叙说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所有人,连我们在内都死掉了。”它标示着仇恨在这块土地上的莫名与无解。
      
      《求他们别杀我》
      一个错手杀了庄园主人的老汉在“像个染了瘟疫的人一样东躲西藏过了四十年,每时每刻都想会有人来杀我”被后来成长为上校庄园主人的儿子寻仇时临死的状态。
      
      《卢维纳》
      借用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向一个欲往卢维纳的游客平静讲述那个山中小城,“它是个非常忧伤的地方……人们不晓得欢笑,好像所有人的脸上都盖着一面板子”,那里“白天和黑夜一样寒冷”,啤酒的味道像驴尿一样,残破的空荡荡的教堂只有几个女的在祈求上帝保佑。墨西哥资产阶级革命留给卢维纳的是“老头老太和那些还没生出来的……还有那些体弱无力,瘦得都没发育完全的女人。在那里出生的孩子全都走了”。远走高飞的男人们偶尔回来一下,为的是“给老人留下装着食粮的口袋,在他们女人的肚里种下又一个小孩儿”。 控诉着革命和战争摧毁了正常的农村生态,将卢维纳成了一个“空巢”。
      
      《北渡口》
      又一篇全对话体构成小说,父子之间若有若无的对话让人联想起余华的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的结尾,在一个墨西哥少年的远行主题中父子之间关于成长,家庭责任上的诸多相左看法若然纸上。
      
      《你还记得吧》
      又一篇借他人之口的漫长叙述,主人公换成一个恶棍的同窗,故事着变成了恶棍是如何慢慢变成的。
      
      《你听不到狗叫》
      老汉背着给他带来的“净是麻烦、折磨、耻辱”的儿子,找医生救治,因为干杀人越货营生的儿子被人打伤了。老汉唠唠叨叨,诉说着不争气的儿子造成的委屈与耻辱。快到目的地了,背上的儿子也死了。“你没听见狗叫声吗,伊格纳西奥?你连这点希望也不肯给我。”老汉的悲伤如此的孤独,发生在陌生土地上的故事超越了疆域的界限,令人感同身受。
      
      《地震的那天》
      在两个地方官员的全对话中回忆着地震后州长视察灾区时在当地大肆铺张浪费的场景。
      
      《玛蒂尔德·阿尔坎赫尔的遗产》
      和《科马德雷斯坡》一样,借一个赶车人这个旁观者的口气道出大小欧蕾米奥塞迪略父子因为玛蒂尔德意外的交通事故而亡导致的反目成仇的故事。
      
      《安纳克莱托·莫罗内斯》
      一个恶棍机缘巧合下摇身一变成为圣子,一众修女不远万里希望他那同样作恶多端的女婿能够作为圣徒的证人前往教堂参见这个神性盛典的荒诞故事,小说借女婿之口将故事的情节断断续续的暗示和分段给出,仿佛煞有介事,直到最后才透出情节真相的口吻。
  •     当读罢胡安•鲁尔福的《燃烧的原野》,我也感觉到了马尔克斯当年所受的那种震撼:鲁尔福在十七个短篇中向我们呈现了一个浩瀚无垠的宇宙。它就是一本不折不扣的苦难百科全书,其中让我感到惊异震悚的是那种对于死亡的迷恋,无所不在的死亡与痛苦似乎就是世世代代生存于此的人的宿命。但鲁尔福绝不是用那种媚俗煽情的笔法去极力渲染这种苦难,而是像一位冷眼旁观之人只用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他们的罪与罚,爱与恨,生与死。这种近乎自然主义的白描,运笔枯冷无情,但其下却暗流汹涌,有风暴与闪电在骚动。他模糊了小说,散文与诗的界线。我想起了另一位生于秘鲁的诗人巴列霍,他那些饱含激情与谵妄的超现实呓语就像一团炽烈燃烧的活火,能够将世界化为灰烬。在此种意义上,鲁尔福与巴列霍是极为相似的,那种暴烈,残酷与绝望的交织缠绕是他们也是拉美这片广袤土地的特征。
      有人把“魔幻现实主义”的标签贴到马尔克斯身上,但他却不以为然,他认为自己写的就是现实主义。在鲁尔福的另一部作品《佩德罗•巴拉莫》中,生与死的绝对界线被抹去了,人在尘世与冥界中游走自如,现实变成了一幕幕不可思议的梦境。或许,只有在拉美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才能孕育出如此眩目诡谲的罂粟之花,它是由几百年不绝的血与泪浇灌而成的。在鲁尔福的笔下,人与土地息息相关,有着不可割舍的血缘之情。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他们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与这片古老的土地永远地绑缚在一起了。荷尔德林诗云:“人,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而在这片血与火之地上的人们的生活却谈不上什么诗意,田园牧歌不过是虚幻的蜃景,人匍匐在这片严酷的土地上,生如蝼蚁,生活完全有可能在一夜之间被这个世界轻易毁灭:洪水冲走了家里唯一的那头牛,因此小女儿就可能被迫去做妓女;革命之后,农民分到了地,却不料是贫瘠不毛的盐碱地,根本无法耕种……亘古不息的暴风,荒芜苍凉的旷野,漫长无尽的岁月,人是如此渺小啊!而自然却残忍依旧,它不肯网开一面。除了要与天搏斗,他们还要忍受革命,战火,贫穷,欲望,孤独,死亡……
      在读鲁尔福的过程中,我常常不自觉地想起福克纳。恐怕福克纳也是鲁尔福的师承吧。《我弥留之际》中那一家还乡的奥德赛之旅仿佛是整个人类命运的寓言,道路漫长,充满艰辛。鲁尔福笔下亦有那种不动声色却刻骨铭心的悲悯,他所写人的事并非地域性与历史性的,而是人的存在境况,或许也就是我们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它就像一颗呼啸而至的子弹,能直击人的灵魂。二十世纪的俄罗斯大地也像拉美一样饱经蹂躏,革命与政治的洪流裹挟了这片土地上的人的命运,但丰饶的苦难也催生出了《日瓦格医生》与《古拉格群岛》这样伟大的作品。而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同样遭受过更甚的灾难,同样现实即魔幻,却始终出不了一个鲁尔福,出不了一个索尔仁尼琴。究竟是我们的苦难太过沉重以至无法承受,还是这生活太过荒诞以至无法形容?
  •     摘自钱江晚报
      
       鲁尔福所写的,是墨西哥最土的东西。最土的东西被诗意地表现出来,成了全世界读者接受和欣赏的东西,这是胡安•鲁尔福创造的奇迹。
        米兰•昆德拉在分析卡夫卡时曾指出:卡夫卡之后,小说开始朝诗的方向改造自己。对于小说,特别是短篇小说来说,情节不再是最诱人的部位了。现代人要想看一个精彩故事,与其捧书本,不如去看场电影,或是打开电视看法制节目。
        因此,小说家努力要做的,是通过故事展现生活的种种可能,探索人的生存困境。主题的意义凸显,情节的背景黯淡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小说的确越来越接近诗歌。在这些短篇小说中,氛围营造比情节演进更重要。
        这本短篇小说集展现的是墨西哥哈利斯科州的乡土世界,讲农民的故事。鲁尔福笔下的农村,让人感觉到残酷、绝望、孤独、冷漠……这些东西是以诗意的笔调表述出来的。
        有评论认为:“这些作品主要描写1910年墨西哥资产阶级革命后的现实生活,深刻暴露了其革命的不彻底性。”这话没错。
        美国历史学家斯塔夫里亚诺斯曾指出,比“墨西哥革命”更确切的提法,是“墨西哥大造反”。通过这些故事我们可以了解到,参加“革命”的墨西哥农民不是像布尔什维克那样拥有一套思想理论,“革命”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们和他们家人的生活状况。
        不过,我不认为批判革命是鲁尔福的写作目的。真要那么做的话,他该写的不是小说,而是《哈利斯科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在我看来,鲁尔福是想写一些超越前人的、至少是和前人不一样的小说。他想在形式上做一些探索。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在书中,农民几乎总是穷苦人。穷苦人的命运几乎总是残酷的。在《都是因为我们穷》里,我们看到这样一个残酷的逻辑:发洪水了,穷人家的牛给水卷走了;牛没了,穷人家的女儿就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就要沦落为风尘女子了。
        在农村,有很多根深蒂固的传统和积习。在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中,两兄弟得知他们的妹妹让村里的一个人给糟蹋了,于是,他们不得不去找到那人把他杀掉。虽然他们不想这么干,但按照风俗,这是他们的责任。
        在鲁尔福的短篇小说里,也能找到类似的题材。为什么墨西哥人喜欢复仇?它有没有社会文化心理上的根源?作家并没有义务去解释这些问题。鲁尔福所做的,只是把它表现出来,表现得或平白或复杂,表现得或惊心动魄或充满悲凉。
        鲁尔福所写的,用他的同胞、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的话来说,是墨西哥最土的东西。最土的东西被诗意地表现出来,成了全世界读者接受和欣赏的东西,这是胡安•鲁尔福创造的奇迹。
      
      
      
      
  •     1953年,胡安·鲁尔福36岁。三年前,他的偶像威廉·福克纳得了诺贝尔奖;两年前,他丢了游荡墨西哥南方推销旅社的工作;四年后,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巴黎首次见到了海明威,并隔街喊“大师”;六年后,同一个马尔克斯,将因为读到他,胡安·鲁尔福的小说,而感觉眼前展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而这年,鲁尔福只是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燃烧的原野》,十七个短故事。
      
      
      马尔克斯已经永远被贴上了“南美魔幻现实主义”的标签,他对鲁尔福的回忆则可以把鲁尔福同样安上“魔幻现实主义先驱”的旗帜。但一如马尔克斯自己所说,好小说家读一本小说,是“观看这本小说是如何写成的”——就像画家欣赏一幅画不一定是感叹姑娘美风景俏,而是观察笔触的去向和速度。鲁尔福推崇福克纳,马尔克斯亦然——在遇到鲁尔福前,马尔克斯已经被卡夫卡的《变形记》洗礼过,已经是海明威的狂热拥趸,已经在《枯枝败叶》里对福克纳有过致敬。但我们也看到了,遭遇鲁尔福之前和之后的马尔克斯,的确是如此不同。
      所以,话题是:鲁尔福究竟给马尔克斯,给整个南美,给整个西班牙语文学,启示了什么?
      
      
      按图索骥的追索,你可以发现鲁尔福有某些福克纳的影子。他对墨西哥南方土地的感情,一如福克纳对美国南方土地。《我们分到了地》、《科马德雷斯坡》、《卢维纳》、《都怪我们穷》,你几乎可以闻到相同的土地气味:旷野的萧索干涩,几乎像带有恶意;因为土地的无情,人的精神被迫回归本真,最原始的恐惧、绝望和麻木。
      但又不仅于此。
      
      《马卡里奥》里那借白痴口吻的漫长叙述,《北渡口》里全对话体构成小说,《安纳克莱托·莫罗内斯》里对情节断断续续的暗示和分段给出,都带有福克纳意味——众所周知,变换文体、叙述者、叙述顺序,是福克纳的拿手好戏。
      但也不仅于此。
      
      胡安·鲁尔福的小说很轻很轻,轻得你不会读不下去。你可以顺着一句话游荡,像一阵旋转的风卷过墨西哥南方乡村,那没有障碍物的旷野。马尔克斯说他的字句犹如诗歌,的确如此。或者说,他的小说像墨西哥乡间游荡的,无头无尾,歌词迷离的忧伤歌曲。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不议论,只叙述。他的每句话都可以拓延成一整段句子甚至一部小说,但他收敛着。他拒绝在任何一段多费笔墨,你很难找到他着力的点。一如他在许多小说里出现的这么句话:“(某段问话)他没听见。他走开了。”
      
      胡安·鲁尔福的小说,时常只剩最客观的陈述,以及大段对白。陈述大多是短句,精致明晰,像照相机一样只提供给你画面感;对白则飘忽游荡,而且有许多许多的问话。他笔下的人为什么有那么多问题,生活的贫瘠苍凉,让每个问题的主题都质朴到只剩记忆、生命、漫长苦难和死亡。
      
      
      这本书里,你可以看到他的摄影作品。勒克莱齐奥赞美过他为墨西哥乡村拍摄的那些“纯朴而悲伤的照片”。他非常懂得把握某个时刻,把握住人皱纹最多、面容的岁月阴影最重、云翳和旷野争夺光线最苍凉的时节。
      他七岁时父亲逝世,母亲逝世时十岁,他的两位舅舅一年后过世,祖母收养了他,但在墨西哥革命战争中家庭败落。他从小就看过太多的死亡,他从小就没能和父母好好聊过。你可以想像,他小说里的人为什么时常是自言自语的话痨了——那些似乎在问人,又似乎一无所问的话,那些介于死与非死的幽魂对白。
      1952年他失业,是因为他问公司要一台收音机,以便装在汽车上,伴随他尘烟滚滚的墨西哥南部乡村推销之旅。在漫长的原野上奔驰时,他希望有点儿声音,以免寂寞——结果他被公司驳回了。
      除了构思伟大小说,他的人生主要思考的问题是:如何出色的推销旅社业务和轮胎。一个推销员懂得如何吹嘘,如何先声夺人,如何在第一句就奠定推销的基调,如何用语焉不详的调子来歌颂。
      这些拼在一起之后,你会发现……
      
      《清晨》的开头,他像一台照相机一样着迷的描述烟云、灰尘与燕子鸣声;《那个夜晚,他掉队了》之中,那些长途跋涉的人用疲倦的,将要睡去的口吻,飘飘忽忽的念叨着故事;《我们分到了地》,旷野无边无际寂寥苍凉得简直不像现实世界;《科马德雷斯坡》的叙述顺序像一个孤单的人吞吞吐吐想到哪说到哪的飘荡旅途;《都是因为我们穷》用一种推销员式的不讲道理不容置疑的口吻确定了水灾和女人堕落之间居然有必然关系(这是魔幻现实主义重要的手段);《玛蒂尔德·阿尔坎赫尔的遗产》里那飘荡幽怨的笛声;《安纳克莱托·莫罗内斯》煞有介事,直到最后才透出情节真相的口吻。
      《佩德罗·巴勒莫》里所有的那些细节,一一散布在《燃烧的原野》里:风一般飘转、睡梦一般模糊的口吻;沉静淡定,丝毫不加怀疑的叙述;每一句话都浓缩凝聚如照片;不断若隐若现的声音;时刻让你怀疑周遭世界真实性的尘烟,这一切构成了他的诗。哪怕是叙述革命的《燃烧的原野》,他都像是在进行一张张照片的剪影拼接,并加上周围的风声、零星对话和那些微弱到只有他会注意的声音。
      
      
      你可以想像50年代初,他是如何写出这些小说的。他那时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会在多年以后,完全改变一个大洲的文学叙述方式在漫长荒凉的旅途上,他没有收音机,只好独自把这些如今被南美小说家奉为经典的诗句一样的小说,吟诵给自己听。那似乎就是他自小而来的习惯:在他只能从记忆中寻求父亲和母亲谈话的鳞爪时,他便这样像吟诗一样自言自语:一些让我们至今还可以观看着,陷入墨西哥南部梦境的自言自语。
      
      
  •     在《佩德罗•巴拉莫》之前,胡安•鲁尔福写过一本薄薄的题为《燃烧的原野》的短篇小说集,很不幸,这本书乏人问津,直到前者声誉鹊起之后,方为人所知。遭到冷遇的原因,不外有二:此书系一没有任何文名的穷小子所写,况且农村题材向来不入城市人法眼;此书写得平实、质朴,没有饰以任何《佩德罗•巴拉莫》那般惊世骇俗的创作手法和技巧。而这,正是我所喜欢的,因之,我得以看到一个不经雕琢、囫囵完整的墨西哥、或者说是不分国界的“三农”群像。
      
      读鲁尔福,总使我想起稍早于他的沈从文。两位作家笔下的农民,有相似处,亦有不同处。相似处在于,农民皆有对土地的热爱,皆有因土地而生的宿命,在生存遭遇威胁时,皆有上山作贼、下海为寇的胆气。不同处在于,沈从文更关注自然状态下的人与天地、与世俗(国家、政权、民族等等)的关系,所以,他的农民即使逼走梁山,亦更为豪爽、潇洒,而鲁尔福的农民一心一念只在土地,他们沦为流民和盗贼总是凄凄惶惶。沈从文写的是一阕将去未去的桃花源挽歌,鲁尔福不写那么大的命题,他只关心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
      
      那么,他笔下的农村,是什么样的呢?土地是干干的,闻起来满是“灰土特有的类似铁锈的味道”。空气是火热的,一旦开口,嘴里的话语就会被“烘得滚烫”。风是尖利到竟至抓东西的,抓到了就不会松手,“好像要把它们一口口啃掉”。时间是漫长的,谁也不关心一年又一年如何过去。而人,人是忧郁的,“好像所有人的脸上都盖了一面板子”。
      
      鲁尔福为我们勾勒的农村景象,没有一点田园牧歌的味道,而在如此萧瑟晦暗的土地上发生的故事,更是充满了残酷。突如其来的洪水,冲走了为女儿当嫁妆的牛犊,也把女儿冲向干“罪恶勾当”的命途。(《都是因为我们穷》)农民分到了坏地,只能背靠黄土面朝天,把苦水往肚里咽。(《我们分到了地》)至于政府,它是只在农民落草为寇时进行镇压,而不予帮助扶持的。(《卢维纳》)如果说天灾和人祸是造成农民水深火热生活的外因,农民自身,又有着与生俱来的宿命感和伦理观,它们则导向更为不堪的人性悲剧。《塔尔葩》中,叔嫂带着生病的哥哥在朝圣途中一再苟合,哥哥死掉,罪恶感遂萦绕不去;《那个人》写一个人错杀仇人全家,一路奔逃一路留下明显的蛛丝马迹,甚至辗转徘徊,就为等一颗复仇的子弹。我们看到,作者不尽写农民“无辜”、“无知”的一面,亦不愿意为农民罩上一层“进步”、“良善”的光环,他同样不惮写其恶,述其罪,揭示人性的阴暗面,说明“无辜”、“无知”从来就不是“善”,而是导向贫穷落后的“恶”。比如《燃烧的原野》,农民揭竿而起,无纲领无纪律,倒行逆施,滥杀无辜,最终背离了保护穷人和伸张正义的初衷。(此篇曾以《烈火平原》之名在解放后被作为革命小说译介过来,误读至此今天看来也未尝是件坏事。)这种自然主义式的写法,丰富了农民的共性,也突出了他们的个性,以至作者笔下的每一个农民,都是鲜活的有着立体感的人,通过他们的喜怒哀乐,我们能看到他们的灵魂。
      
      这些农人的众生相,值得怜悯和哀伤,但鲁尔福写来,口气却近乎家常。白描和对话的大量运用,取消了作者观点的直接介入,抽离了情感和议论的抒发。甚至各篇小说的时代背景,也被故意模糊。因此,《燃烧的原野》固然说不上是田园牧歌,却也不是为农民代言的政治宣言书。按说鲁尔福出身农村,少小孤苦,深谙农村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此吝惜笔墨,不置一词,不是很奇怪吗?的确,作者对之见怪不怪,因为他所要展现的农村即是这般未经增删和救赎的原生态,他不需要喋喋不休,扯开嗓门,拉开大旗。他只是轻拢慢捻,娓娓道来,铺排成这本汇集了17个短篇的小册子,个中滋味任由读者品评。经此,他的农村和农民可以跨越时空,在讲任何一种语言的国度中落地生根,我们也可以在任何有土地的地方,看到它们。他克制隐忍的笔法蕴含一种“于无声处”的力量,就如本书书名所暗示的,长久闷烧的土地,终有燎原的一天。无疑,鲁尔福在我们心中,点燃了一把火。
      
  •     
      谈起拉美文学诸子,大多皆创作力旺盛,著作卷轶浩繁,我们读之均需费些气力,如加西亚•马尔克斯、胡里奥•科塔萨尔、巴尔加斯•略萨等。而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却很特殊,薄薄的两本小书就是其创作的全部了,一为中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一为短篇小说集《燃烧的原野》,奠定了他在拉美文坛的崇高地位,堪称以少胜多的典范。在这一点上,中国当代文学中似乎只有钟阿城能与之比肩了,亦是以《棋王》《树王》《孩子王》等不多的中短篇小说扬名立万,即使数十年隐居于市、述而不作亦名声不堕,赢来数量众多的拥趸。
      
      《燃烧的原野》为胡安•鲁尔福的雏凤新声,出手即已不凡,为墨西哥文学挣得了脸面。从这十七个短篇故事里,我们看到不同于乡土文学中田园牧歌式描写的另一边,那就是贫穷、饥饿与晦暗、冷酷,作者在书写时未留什么情面,以冷泠泠的文字揭开墨西哥乡村令人绝望的面目。不过,如果仅仅以题材取胜,肯定不是这本集子获得如此声名的缘由。乡村人人皆可写,端看怎样去写?胡安•鲁尔福自出机杼的创作手法,赋予了“墨西哥最土的东西”以别样的表达。
      
      作为作者,胡安•鲁尔福始终隐藏在叙述的深处,不作声色,静静地注视。此种叙述方式,与中国的乡土作家沈从文可作比较,沈从文的部分作品也做到了冷静客观,由所描写的事物自己来呈现,但由于其创作数量众多,并不是每一篇都达到如此的境界,难免在许多文字中透出炫示的成分。胡安•鲁尔福谨慎地摒弃了炫示,枯索冷对残酷的现实、贫瘠的乡村,平白坦诚,并无多余的片语,内里却隐含着深深的悲伤与同情。
      
      《都是因为我们穷》一篇,洪水泛滥,经常冲走穷人家的房子和财产,“我”的两个姐姐相继堕落了,都是因为我们穷。父亲送给小姐姐一头小母牛作命名日的礼物,让她心有寄托,不至于步其后尘。可是在又一次洪水中,小牛也被冲走了,小姐姐伤心地哭,“一道道脏水淌过她的脸颊,好像大河钻到她身体里头去了”。“我”知道,她离做堕落的勾当也不远了。如此凄惨的故事,胡安•鲁尔福在叙述时显然并无惊奇,想来,在其早年的生活中,司空见惯,绝非罕见。突发灾难的偶然性埋藏于命运的必然性之中,人的脆弱令人心悸。胡安•鲁尔福或许将泛滥的河流作为隐喻,在其间,对生活的修修补补暂时给人以希望,但终究无济于事,命运的洪流轻易地使其垮塌、崩溃。鲁尔福纯用白描,简洁至极的勾勒,但这种冷静又不同于“新小说”流派的零度感情介入,我们似乎能够在如此的不动声色中见到作者的价值判断与润湿的眼眶。
      
      胡安•鲁尔福写墨西哥的乡村和农民,但时常使我们觉得这些贫瘠的地方和各色的人物似乎并不遥远。《你听不到狗叫》,老汉背着给他带来的“净是麻烦、折磨、耻辱”的儿子,找医生救治,因为干杀人越货营生的儿子被人打伤了。老汉唠唠叨叨,诉说着委屈与耻辱,都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造成的,可终究是自己的骨肉啊。快到目的地了,背上的儿子也死了。“你没听见狗叫声吗,伊格纳西奥?你连这点希望也不肯给我。”老汉的悲伤如此的孤独,发生在陌生土地上的故事超越了疆域的界限,令每一个读者感同身受,与土气的墨西哥农民呼吸到同一种人性的气息。据说中国作家余华反复研读过胡安•鲁尔福的作品,其创作颇有借鉴之处。其实我们也可从余华早期的小说中体会到那种冷静的叙述方式确有胡安•鲁尔福的影子,而余华的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更是直接脱胎于胡安•鲁尔福的《北渡口》,不过化用不着痕迹,完全成了中国小说家的作品。此例更可看出胡安•鲁尔福作品涵蕴的普泛价值,一个墨西哥少年的远行主题挪移到中国来,即焕发出新的意义,足见优异的文学作品超越时空的特性。
      
      胡安•鲁尔福的小说因为题材之故,很容易为论者贴上阶级斗争的标签,不过我想,作者未必用意在此。鲁尔福自然是关心乡村与农民的,但他并无左派作家那样的极强目的性。如他的自述:“我感到有点孤独,有点孤僻,有点离群。”鲁尔福写作这些小说,想来是顺应内心的召唤,将早年生活的所闻所见,用自己精心思索的创作手法表达出来,纯朴而悲伤,就是我们所看到的了。胡安•鲁尔福的晚辈加西亚•马尔克斯说:“在读了卡夫卡的《变形记》后我还没有这么激动过,《燃烧的原野》令我震撼。”简洁的表达赢来如此多有分量的追随者,大约在鲁尔福的意料之外,但却让我们看到了在魔幻与朴实之间存在着一座隐然的桥梁。
      
  •   工资好文
  •   为No oyes ladrar los perros着迷,所有幸福和不幸都被这篇荒凉土地束缚住的人们啊
  •   涨工资,标题上作者名字有个字不对。
  •   话说佩德罗·巴勒莫只有短短百页,但我读得好艰难啊,就是那种轻,迷人又迷离,让你寻不到头也抓不住。读《看不见的城市》的时候也是因为轻,让人莫名有种忧伤,那是种从哪一个故事开始都可以却又永远读不尽的感觉,一面赞叹、兴奋于老卡的天才一面不可抑制的忧伤。也许这就是“不可承受之轻”吧
  •   看了两遍《佩德罗。巴勒莫》,鬼话连篇,全部是鬼的记忆和梦呓
  •   佩德罗巴拉莫 不太好看呢 我觉得
    可能是我太肤浅了吧 呵呵
  •   转载到我的微博了,已注明你的版权。如有问题,请联系我。谢谢。
 

250万本中文图书简介、评论、评分,PDF格式免费下载。 第一图书网 手机版

京ICP备13047387号-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