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城故事

出版时间:2002-05  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作者:李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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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银城故事》表现出李锐以往小说创作中的一个既有特点、这就是叙事的浑象性、氤氲性,也既无论大的故事、小的情节,作者在叙述中,一般不说破、不说满、不说完、总要给读者酌留一些想象的余地和填充的空间。

作者简介

李锐(1950~),生于北京,祖籍四川自贡,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无风之树》、《传说之死》等。

章节摘录

书摘    尽管哥哥坚决反对,尽管哥哥总是警告自己不要和那些“支那”女人混在一起,可秀山芳子还是特别喜欢到听鱼渡口来洗衣服。把盛衣服的木盆放在水边,穿木屐的赤脚踏到浸在河水里的青石台阶上,清凉的河水在小腿上痒酥酥地咬着,被阻挡的水流推出斜长的水纹,平静悠远地流到心里,又从心里缓缓地荡向河心。提一件浸透水的衣服堆放在石板上,雪白的棒槌一下一下均匀地落下去,就会有细碎的水珠进溅到脸上来。银城的女人们都是蹲在河边洗衣服。可秀山芳子一直是站在河水里弯下腰来洗。时间一长,银城人已经习惯了她种种特殊的举动,和她也是特殊的服饰和木屐,不再那么好奇了。秀山芳子记得当自己第一次在女人们惊奇的注视下,把棒槌从衣服里抽出来的时候,周围竟是一片咿咿哦哦的赞叹声。尽管大家语言不通。可银城的女人们发现这个东洋女人竟然使用同样的工具来洗衣服!这个发现除了让银城的女人们极其惊讶而外,更让她们平添了许多的信心和亲切——天下的女人原来都是一样的!东洋女人也一样要用棒槌洗衣服!女人们在翠绿的河水边举起一片白藕般的胳膊和棒槌,哗啦啦地笑成一堆。她们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女先生,你哥哥一个月挣一百五十两银子,你一个月挣六十两银子,为啥子还要自己来洗衣服?”    “你们日本女人都出来自己做事情么?女人可以教书做先生,女人也做进士、中状元么?女人也会做生意?女人出来做事情孩子啷个养法?”    “一个弱女子,跑起天高地远的,你就不怕?你就不想家么?”    “你跑到中国来,你的婆家啷个会放起你走?”    秀山芳子被嘁嘁喳喳地围在中间。她虽然听不懂她们到底说些什么,可她听懂了惊奇和善意。秀山芳子努力地想和大家交流,她指着码头说:    “听、鱼……”    许多声音回答她:“对头。那边是听鱼亭。这里就是听鱼码头。大家都到这里来洗洗涮涮的。”    她又指着不远处,河湾岩壁上那两个暗红的大字说:“苏、东、坡……”    杂乱的声音更兴奋了,“你也晓得?对头,对头,那几个字是苏东坡写的。唱高腔的就有人唱这个苏东坡,他是宋朝一个写文章的大官,他来过我们银城,崖高头听鱼两个大字就是他写的。”    秀山芳子知道银城的这个典故,她还知道“夜半听鱼”是银城八景中的一景。在那面岩壁的对岸,和苏东坡的两个大字遥相对应的还有一座角亭。角亭的立柱上有一副对联,“河边鼓瑟游鱼听,柳外敲棋睡鹭飞”。这些掌故都是鹰野寅藏告诉她的。早在来洗衣服之前,他们三个已经去过那个角亭。哥哥次郎还在角亭前为他们拍过照片。他们在那个古旧的亭子里打开一瓶从家乡带来的清酒,边饮边谈,一直等到月亮升起来,在一片静谧的月光里听见鱼尾拨水的回响,从对岸岩壁间悠远地传过来。被月光洗白的银溪从幽暗中涌现出来,又溶泻进远处的幽暗之中。对岸矗立的岩壁上林木茂密,落满了夜宿枝头的鹭鸟,鹭鸟们雪白的身子在枝叶间梦幻般地闪现出来。    可是今天,河对岸的亭子里没有人,听鱼码头冷清的台阶上也没有人。摆渡的木船横在岸边,斜扣着斗笠的船夫独自坐在船头上打盹。在这有几分意外的安静中,秀山芳子把一件长裙放进清澈的河水里。裙子在河水里慢慢地漂浮、舒展开来,裙子上家乡的枫叶盛开在清冷的水面上。金红色的枫叶,秋意凄迷的枫叶,在清冷的河水中漾起无限的乡愁和情思。秀山芳子觉得有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轻轻地摆动着裙子,轻轻地摇曳着河水中纤细清冷的情怀。秀山芳子痴迷地在心里默诵起一首古诗:    奥州花布色纷纷,花色凌乱似我心。    我心为谁乱如许,除君之外更无人!    从听鱼渡口向上,越过上水关,越过那座七孔相连的上关桥,远远地,在银溪的尽头,就会看见山岚氤氲的桐岭。常有飘渺的白鹭,在高挂云天的银溪上忽隐忽现。鹰野寅藏说“桐岭横烟”是银城的又一景。银溪就是从那些高远的“横烟”里流淌出来的。鹰野寅藏是他们三人中的兼职翻译,他似乎对银城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有一天,鹰野寅藏拿出一本叫做“县志”的旧书,在他纤弱白皙的手上,旧书墨蓝色的封套幽深得像一口古井,不知把多少时光淹没在里面了。鹰野寅藏说在中国任何一个县、一个州、一个省,都有自己的“志”,在这本“志”里记载着沿革、地理、物产、风俗、人物、历史大事,和所有的这些“景”。每个地方都会有自己的“八景”。即便景物简陋也总会凑出八个。每一“景”都有应景而写的诗来描绘、感慨一番。不过这些诗大都是些冬烘先生的庸作。银城是座有名的古城,所以银城的“景”更是一个也不能少。他微笑着说自己关于银城的知识,都是从这本书里得来的。鹰野寅藏说话的时候,眉宇之间常有一股儒雅而又热烈的神态。他把书端举在胸前,古旧的墨蓝色封套越发衬出人的年轻和苍白。看着那些瘦弱的手指打开封套,在枯黄的书页间灵巧地翻动,秀山芳子不由得怦然心动。    利用办学校为革命活动做掩护的决定,是刘兰亭自己做出的。可是当年刘兰亭在东京秘密加入同盟会,毅然做出这个大胆的决定时,并没有亲眼看见自己的学校。两年来刘兰亭一直利用学校的特殊地位鼓吹新思想,发展新会员。并且一直利用学校购买教学器材来做掩护,从日本秘密购买武器和配制炸药用的原料。敦睦堂充足的资金和育人学校优越的地位,使刘兰亭成为同盟会银城分会不可替代的领导人。当那个密谋中的暴动一天天临近的时候,育人学校的事业也一天天蒸蒸日上。渐渐地,刘兰亭觉得自己陷入在革命和学校的两难之中。要么就避开学校选择革命,要么就只问教育一心办学。这样,两件事情也许还能各得其所。可是,现在自己却眼睁睁地落进了最糟糕的处境:让学校和革命同时毁灭。和父亲淡话之后,刘兰亭本打算立刻赶到学校去,但却被刘三公断然制止了。刘三公派人快马回城去打探消息,在没有新的消息之前,他命令家丁升起吊桥,不许任何人跨出寨堡一步。    这一晚,刘兰亭在煎熬中整夜难眠,已经听到第三遍鸡叫,他还是睡不着。一团漆黑之中他有几分烦躁地把身边的妻子揽进怀里来。浓睡之中的女人浑身酥软,被丈夫渴望的臂膀搅动起来,似醒非醒之中却十分人微地迎合着,贴身的丝绸衣裤在蠕动中,被她熟练轻盈地褪下来。温软的身子像正午的沙滩一样吸吮着碰撞的激流,两条温暖的白臂环绕在刘兰亭焦渴的身体上。刘兰亭本有些急切的动作,落在这温软的胳膊和身体之中,不由得缓慢下来,无眠的烦躁瞬时变成如水的柔情。刘兰亭不由得吟唤着妻子的乳名,九妹,九妹……你好软。女人摄魂夺魄地应答着,七郎,七郎……你慢些,当心碰了娃儿的胎气……刘兰亭深深地沉浸在女人的身体里,温暖的融化从每一寸皮肤的厮磨中,透骨穿髓地传遍全身……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失眠的烦躁,和眼前这场可怕的血光之灾。    刘兰亭明白,就连自己怀中心爱的九妹,也都是父亲的深谋远虑的结果。九妹是陶淑堂赵幺公家的小女儿,名叫赵舜清。这门亲事还是刘兰亭在东京读书时就定下的。父亲曾在信里一再告诉他说,这不但是一件门当户对的婚姻,也是一件男女相配的婚姻,回来包你心满意足。离家六七载,刘兰亭已经想象不出赵幺公的小女儿是什么模样。回到银城后刘兰亭才知道,原来模样标致的九妹,不但是参加“天足会”放了小脚的新式妇女,而且是桐江女子师范教习所的毕业生。虽然不是“自由恋爱”,但在见过容貌夺人的九妹之后,刘兰亭高兴地接受了这件门当户对的婚姻。早已等得心焦的双方家长,立即选了良辰吉日为儿女完婚。留学七年的刘兰亭,几乎是离了船舱即入洞房。在按照父亲的安排举办了传统婚礼的第二天,刘兰亭又在家里举办自己设计的新式婚礼。他把专门为父亲留下的那条长辫子盘在头顶,压在礼帽下边。又特意把日本同事们请到家里来为自己照相、帮忙。一架美国制造的留声机,在银城人瞠目结舌难以相信的目光中,播放着《欢乐颂》雄壮的旋律。一对新人胸佩红花,在伴郎秀山次郎和伴娘秀山芳子的陪伴下,缓缓走人亲朋云集的客厅。新郎头戴礼帽、西服革履,新娘发髻高盘、婚纱曳地。在司仪鹰野寅藏的引导下,两人先为父母行鞠躬礼,再对亲友鞠躬,而后夫妻互相鞠躬。这样的婚礼在银城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前来争睹的人群几乎挤破了刘家的大门。更叫银城人吃惊的是,刘兰亭、赵舜清这对新式夫妇,结婚以后居然一起做事,每天同出同人,都在育人学校做教员。这简直像是一个现世的神话,在银城或被传颂、或被猜测,或被指责。见过世面的银城盐商们都在感慨,世道真的是要大变了。每每在亲友面前提及此事,刘三公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我七郎是留了洋转回来的新派人,我哪里会糊涂到要给他配一个小脚的女人。”结婚以后,刘兰亭对九妹的喜爱与日俱增。他常常对妻子笑着说:“亏得爸爸为我抢在别人前面!”可是现在,这些所有的美满和亲情都叫刘兰亭忧心如焚。搂着娇柔的妻子,刘兰亭甚至有些羡慕欧阳朗云。如果自己也像他一样没有家室的拖累,没有家族的后顾之忧,在面临杀身之祸的时候,自己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牵挂和煎熬了。    ……

媒体关注与评论

代前言本来该有的自信    “展望二十一世纪华文文学”这样的大题目是最难做的。至少我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而且我相信,如果英文文学、法文文学或是阿拉伯文文学都“展望”一下,大家得出的结论肯定不会相同。关于文学的发展有很多极为复杂的原因和动力,这被许多理论家分析过,也有过许多完全不同的结论。在众说纷纭的原因当中,只有一条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文学的发展和一种人为确定的时间界限是无关的。人们对于不同时代文学的划分,是一种向后看的结果,它最大的理由是为了论述的方便。在用“世纪”划分年代之前,这个世界上早已经创造出了许多种文字和口头记录的伟大文学。这些文学都和“世纪”无关。我们使用象形的方块字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在所谓“公元”之前和“公元”之后的数千年里,方块字的文学发展和“世纪”根本无关。屈原、李白、关汉卿、蒲松龄、曹雪芹们,也都根本没有“世纪”这样的时间观念。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创造出最杰出的文学。    相比之下,华文文学和“世纪”无法避免地相互纠缠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从严复、林纾的时代算起,总共才一百年多一点。但是,这一百多年是方块字的文学变化最巨大、最深刻的一百年。在这一百多年里,我们先是被别人用坚船利炮逼迫着改变自己,接着又用一场又一场的革命改变自己。这一百多年,我们几乎一直是在急于改变自己。于是,我们不但改变了自己的时间观念,改变了自己的空间观念,改变了自己的价值伦理观念,也改变了自己的审美观念,我们是从里到外地改变了自己。“天下”已不再是以前的“天下”。“中国”已不再是以前的“中国”。家园已不再是以前的家园。方块字的文学也永无可能再是屈原、曹雪芹曾经熟悉的模样。在这场巨大变化的背后隐藏了一个普遍的危机:那就是当空间和时间的概念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世界化”、“全球化”的同时,人们的内心却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窄,在那个别人给定的世界化、全球化的标准之外,几乎别无一物。惟一担心的是自己为什么不像别人?自己为什么不是别人?自己怎么样才能变成别人?这几乎是一场毫不犹豫的自我取消。文化批评家萨义德,把这个过程叫做西方对于东方的“东方化”。而我宁愿把外在的殖民、别人的“东方化”之后的那一切叫做自我殖民。    1999年12月,我受《星洲日报》之邀来到马来西亚,参加“花踪文学奖”的评奖活动,并在槟城、新山等地做过演讲。第二年,我发现我在马来西亚的演讲被人引入一场争论之中。有人向一位西方汉学家提问说,李锐在马来西亚曾经说过:“曹雪芹是比莎士比亚更伟大的作家,你同意他的这种说法吗?”提问的人提到的“李锐说过”是一个缩写和简化的“说过”。当时报纸上有关的报导我也看过。我记得提到莎士比亚和曹雪芹的时候,我的原意是说,他们之中一个是在一场文艺复兴运动的大背景下产生,而另一个只是在黑暗中凭着良知做出的孤独探索。他以一个孤独者的良知和才华,同样表达了深刻的人道精神和思接千载的慈悲情怀。他们都写出了伟大的作品,但是那个孤独者的探索更显得可贵、伟大。在我的讲话里并没有谁比谁“更伟大”这样的简单判断,我所强调的是他们截然不同的历史处境。在我看来,说李白比杜甫更伟大,或者说曹雪芹比莎士比亚更伟大同样是没有意义的。那都已经不是以审美的态度来看文学。在这里,报导者或引用者是否简化了我的意思,不是我想谈的问题。即使是排除了理解是否准确的判断,任何一张报纸在做有关报导的时候,都会对事件做一番选择和简化,哪怕只是为了版面的限制也必须缩写和简化。我之所以特别在这里引用这个例子,是因为它非常微妙地展示了一种复杂的心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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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6条)

 
 

  •   人物形象鲜明,刻画得丰富饱满
  •   风土人情味很浓,喜欢这样的小说。
  •   纸质很好,李锐写的书很好看,值得深思……
  •   李锐的文字真的很好。略微欠缺的是叙事能力
  •   写这部小说前,李锐做了很多案头工作。他虚构的“银城”,根基是他父母的籍贯地四川自贡,一个盛产井盐的地方。为此,他查阅那里的风土人情、生产井盐的资料、清朝的军事、军队书籍、孙中山革命资料等等。可以说这是一本文化含量很高的历史小说,它不仅仅是银城的“故事”,更是20世纪初期、清朝末年、半封建半殖民地、同盟会革命时期一部波澜壮阔的中国历史的画卷。... 阅读更多
  •   买了很多年了,看了几遍。很厚重也很有张力,一个假的日本人真革命义士,刺杀当地官员引发的故事。笔触细腻、描写人的心态很到位,也很厚重,在一个大时代下,各种人的复杂心态。包括当地的总兵,他亲手杀死了行刺者,这是他的职责;但是他也很清楚,这个皇朝的倾覆只是时间问题。书很好,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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