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的美国人

出版时间:2001-7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作者:[英] 格·格林  译者:主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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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文静的美国人》是格林“政治小说”方面的代表作。作品以越南抗法战争后期为背景。在法国殖民主义者即将面临失败之际,一个年轻而文静的美国人趁虚而入,靠一帮土匪搞恐怖活动,企图建立所谓的“第三种势力”,而令无辜的老百姓不断遭受伤害。最后,这个多行不义的美国人也遭到暗杀。作品对新老殖民主义的恶劣行径作了有力的揭露和嘲讽。同时,作品还描写了这个美国人及另一位男主人公、英国某报社记驻越南记者福勒与一位漂亮的越南姑娘凤儿之间的一场爱情纠葛,大大增强了这部严肃作品的可读性。

作者简介

格雷厄姆·格林(Graham Greene, 1904-1991),英国小说家。他悲观厌世到极点,却又最关注灵魂的挣扎和救赎;他作品中“恶”无处不在,暴力、犯罪、背叛、堕落比比皆是,可最惊心动魄的却是个人内心的道德和精神斗争;他作品中的人物卑琐、绝望至顶点,可是污泥中却能绽放人性的光彩。格林称得上20世纪最严肃最悲观最具宗教意识的作家,可同时又是讲故事的高手,是20世纪整个西方世界最具明星效应的大师级作家之一,英国20世纪读者最多的小说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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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26条)

 
 

  •      再次从图书馆借了格林的作品。
       《哈瓦那特派员》我不太喜欢,即使是作为娱乐读物,写法有些老套。但另一本《文静的美国人》读起来感觉很好。此书可以从不同意义上解读。第一可以看作一个三角恋爱故事,第二可以看作一个命案追凶过程,第三可以看作一个在越南战场上不同国家角力的政治小说,而我最看重的是第四层解读:一个从学校出来,满脑子书本知识以及自由主义观念的单纯、“文静”的小伙子,是否可以胜任在异国战场上承担的特殊任务。就像在学校里以及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可能有良好的愿望、一腔热情,但从学校里获得的书本知识如何与复杂的现实结合起来,在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同时,能够为社会做出一些贡献。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我认为,这是我看到的格林小说中最好看的一部。
  •      格林的书真的好闷。没有过强烈的感情迸发,看完了还是很压抑,真是好适合很闷的人在很闷的时候看啊。
       不得不很羞愧地承认我有一些些的奴性,有时会完全忽视了自由的存在,赞同一种善意的老殖民主义。用到“善意”这个词足可以暴露我的奴性。再加上我本身是一个很没有主见的人,虽然偶像王尔德和诺奇克都表达过要选边站的意思,但是我还是喜欢把决定权交给别人或者是不确定因素,来逃避自己做出任何一个选择之后要承担的后果。所以呢,我跟主角这个混蛋很有共鸣呢。
       与多名女性发生并保持不正当关系算不算混蛋?福勒只是想自私地占有凤儿,自己都承认。通篇下来没有看到福勒为凤儿着想的情节。然而当美国人爱上了凤儿,顶着巨大的危险跑到战场上去向他提出公平的竞争时,自卑,软弱,犹豫不定,欺骗,通通在这个男人身上体现出来了。
       美国人派尔受到偶像约克的鼓励,积极地在越南帮助建立第三势力,其实就是搞恐怖袭击。然后腆着脸说“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他们是为了民主而牺牲的。”
       英国人福勒想“他总是单纯无知的。你不能责怪单纯的人,他们永远是无罪的。你所能做的只是控制住他们,要不然就消灭掉他们。单纯无知是一种精神失常。”
       中国人杭先生让福勒把派尔引过来然后暗杀了。
       福勒在做出这样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的过程中,数次想要提醒派尔/寄希望与其他事情干扰暗杀/交给上帝决定派尔该不该死/etc.
       自从派尔死后,“我倒是事事如意,但是我是多么盼望世界上有一个人,我可以对他说我很抱歉。”
       凡是说出上面最后一句话,问出题目中那样一个问题的人呢,怂比走好不送。
  •     我一开始就不喜欢派尔,他的单纯愚蠢而无知,其背后看似无心的伤害无异于笑里藏刀,叫人措手不及。或许他真的希望世界变得美好,也确实按照他的方式去实践,可惜他太理想主义,并且太过自信,当一个人自以为是圣人,并且自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那么他就从头错到尾了,他就真正成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了。可就算他做尽了坏事,他也仍旧是个单纯的好人,不是么?这大概就是这类人狡猾并且招人恨的地方,你就是说出了他的千不该万不该你也无法指责他。
      
      而福勒,我说不清,我对他具有偏爱,他是Green,就某种角度而言他也是我。我能理解他的大多数想法,因此他的所作所为我都能欣然接受。但他除掉派尔的动机是否纯粹呢?无疑我们都认为派尔第三势力那一套是不妥的,但福勒设计谋杀派尔又是否正大光明问心无愧?从第一视角去描写事情时,福勒当然能增添许多色彩为自己辩护,掩饰他的善心背后的私心,这是某种程度的狡辩,或许正如全篇的最后一句话一样“我多么盼望世界上有一个人,我可以对他说我很抱歉”,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他心里好过一点。
      
      凤儿,我说不清她到底爱谁,我甚至不敢确认她心中是否有过爱情。爱情难道是如此云淡风轻?我不相信——而Green本人虽然现实、严肃、悲观、讽刺、对人性失望——可他依然是个深信爱情的人,我始终这么认为。他批判的是肤浅的迷恋、抑或是基于利益的虚情假意,而他对爱情失望,正是因为他明白爱情的难能可贵,爱情的求之不得,这种近乎绝望的情感,恰恰是他深信爱情的证明,隐藏在每一句冷嘲热讽,无病呻吟中。所以,凤儿,这样一个人,我总觉得他是带着三分批判、三分讽刺、三分冷漠、一分怜惜来写的。他是可怜她的,因为这种人天生不会爱。
      
      我喜欢Green笔下那些阴郁的小人物,他们永远一副要死不死的装逼样,心里装了一堆浑浑噩噩的灰黑色,他们看得透彻,他们也常常超脱在外,却又往往不得已把自己也陷进去,并且陷得比谁都深。我懂他们的无奈,也懂他们的挣扎,懂他们所有的卑微与伟大。因为这正是人类啊,是尽可能剥除了虚伪与假装的人性啊,我们无法否认这些负面的情绪、邪恶的想法无一不在我们狭小的心胸中生根发芽,直到某个命运的导火索将其引爆,抑或幸运地让其在生命的最后一秒里腐烂。这并不可耻,真的,人类都是如此。
  •     我们与其将格林视为一个小说家,倒不如把他看做一个喜欢探险的人。他将自己的小说分为“严肃小说”与“消遣小说”两类,但这些小说大概都出诸他那狂热的环球旅行中,亦可视作旅行的副产品。一九三五年,格雷厄姆•格林前往利比里亚旅行,回来后写成《没有带地图的游历》。一九三六年,被布莱顿地区阴暗的气氛吸引的格林,来到这里搜集素材,接连写出《一支出卖的枪》与《布莱顿棒糖》。一九三八年,他又前往墨西哥,写出了《无法无天的道路》。三年后,格林去了塞拉利昂,此次经历又为《问题的实质》提供了小说背景。
      另一方面,格林时隐时现的间谍身份虽然是他旅行的一部分原因,但也无疑满足了他自幼即有的冒险精神。这一身份暗含的政治意义是他小说中的另一重要表现形式。取材自格林四次访问越南的《文静的美国人》即属此例。
      
      在《文静的美国人》中,作为小说家的格雷厄姆•格林再次向我们展示了他炫目的多重身份。你可以认为这是一本爱情小说,而且是关于三角恋的,也可以认为格林是在借着爱情来隐喻政治(事实上,《文静的美国人》的确体现了格林对美国极度缺乏好感)。此外它还延续了格林以往小说中关于宗教问题的思考。于作者本人,格林是十分讨厌读者在阅读中毫不费力就确定故事维度的,尤其是某些拙劣的小说写手因为技艺水平而导致读者误以为真或者直接省去了思考空间。因此这本小说虽然只有十余万字,却耗费了格林将近三年的时间(一九五二年至一九五五)。小说完成之时,作者的技艺精湛也如他希望的那样,主题在平淡沉闷的故事中几乎被隐去了。除非读者仔细寻索故事中的几条主线,并且通读上几遍,否则是难以接触到小说核心的。
      
      以内容论,凤儿、福勒与迈尔之间的三角恋爱情无疑是贯穿全书的主题,也是最易为我们理解的地方。小说主要描写了英国人福勒,美国人派尔与一位越南姑娘凤儿之间的感情纠葛,并且最终以派尔的死亡结束。在三角关系中,福勒与派尔既是朋友也是敌人。因为故事的叙述视角是基于福勒的,因此敌意来自福勒,而善意则出于派尔。这样的情节设置既符合人物性格,也得以推动故事进展,有助于托出作者暗藏的政治意图。另外,单纯以爱情故事论,格林的间谍身份大大地帮助他很好地完成了对于情节的掌控。首尾相衔的结构,有张有弛,使小说具有很高的可读性。但恐怕爱情并不是这部小说的主题,格雷厄姆•格林真正想要表现的是政治意图与精神分析这两大方面。
      
      尽管格林本人很厌恶他的作品被贴上政治小说的标签,如他反感被认作是天主教小说家,但不得不说《文静的美国人》是一部具有鲜明政治立场的小说,其中政治观点的强烈甚至以此区别了格林其他小说中的隐晦色彩。
      
      故事背景发生在越南抗法战争时期。当法国在越南建立起的殖民主义政权处于风雨飘摇之际,美国的势力开始介入了这场战争。为了驱逐法国的力量,美国在越南建立了以土匪为主的“第三势力”。在小说中,作者虚构了“第三势力”学说的专家约克•哈定,而代表乘虚而入的美国形象的派尔即是这种理论的信徒。格雷厄姆•格林的祖国——英国在这场新老殖民主义者的博弈间处于一种旁观者的地位,小说中战地记者福勒身上的那种超然颓废的气质,大概就暗含了英国此时的这种地位。
      
      除了代表美国的迈尔,代表英国的福勒,还有为两位男主角追逐的凤儿。在她身上虽然能看到格雷厄姆•格林有意渲染的个人色彩,但在很大成分上还是代表了越南。小说中几乎看不到对她的心理描写,凤儿对每一个男人的态度都有点若即若离。你若想亲近她,她也会很自然地与你共眠——你几乎看不到这样子的感情下暗藏的金钱交易本质。然而凤儿在得知派尔远比福勒有钱,且能给她一份稳定的生活时——福勒始终无法给她这样的承诺,只留下一张便条就离开了福勒——自然而然。在派尔被杀死后,她又回到福勒身边。将有关爱情的转折点分别挑拣出来,不难看到凤儿接受爱情的前提是很简单的,而这正是作者对越南地区的观察结果:这个国家需要的只是一种帮助。它在接受你帮助的同时,会提供给你服务。当它不满时,会更换提供帮助的赞助商。政治援助在本质上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
      
      每个人都代表着他的国家。这就是格雷厄姆•格林在表达政治意图时借助的方式,简单了当。不过这一点是没有明说的。爱情还是《文静的美国人》的外衣,政治袒身裸体,却藏在爱情之后。在昆德拉的小说中也时常会看到这一点。
      
      “我必须找到一种宗教,好用来衡量我的罪恶。”精神问题是格雷厄姆•格林一直关注的事情。小说家中谁能有他颓废呢?据格林本人回忆,在十来岁时他就拿着手枪玩起俄罗斯轮盘赌的游戏了。如果说格林的小说能够抵御时间的侵袭,它的不朽之处便在于对人性的探索,密切关注着人类灵魂的挣扎——这一点可是模仿不来的。小说中宗教观点的无处不在,是格林探索这类事情的一条捷径,奥威尔对于他的批评即基于此,但是无可否认这一点成就了格林的不朽。
      
      对于《文静的美国人》中设置的故事背景——越南反法运动,格林早在五十年代就意识到这是一场作战原因已然模糊不清的战争。法军不断吞下的败仗,并没有促成政客们坐下来和谈,握手结束战争——它还是在持续着。作者说:“我们只有在把握不定的时候才活在世上。”无论是福勒还是美军将领格兰杰,抑或小说中出现的几方势力,都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似的去继续着战争。他们变得冷漠,置身事外,以及高高在上的犬儒。这样的细节显然不是作者臆造出来的,在四次访问越南的经历中,格林肯定发现了人们早已对这场无休无止的战争感到了疲倦。将来何去何从,这有待上层随时冒出的一个想法,而身处下层的人们,都像是无力支配自己的玩偶,除了派尔,他一本正经地推行着美国新一轮的殖民计划——荒诞之处在此得到最大程度的表现。
      虽然福勒一直有意保持着自己的独立地位,然而战争还是把他的恻隐之心从冷漠中逼出。当他与派尔一齐走进发生汽车爆炸的广场时,福勒注意到“花园边上那个没有腿的躯体还在抽搐,像一只失去了脑袋的小鸡一样。”但一直与福勒性格对立——以单纯善良面目出现的派尔却说:“真不舒服。”“他看着皮鞋上的血迹,用厌恶的声音说道。”此时福勒的内心还是倾倒在了人性中同情的那一面。他终于意识到如果存在需要一种表示,那么代价就是他还是会被卷入进这场混乱的盛宴。他无法保持自己的旁观者身份了。在此之前,福勒不无讽刺地回忆起特鲁恩上尉曾经对他讲的话:“他当时说了些什么来着?说我们大伙儿迟早都会在一时的感情冲动中卷进这场漩涡中去。”在无尽的血腥面前,福勒自觉地摧毁了一直引以为豪的中立身份。精神上的幻灭并不是在此以后发生的事,幻灭感贯穿了福勒的始终。不过是这种意识的觉醒终于使他意识到隐藏在派尔单纯表象后,甚至连派尔本人至死都未察觉到的摧毁力:“你不能责怪单纯的人,他们永远是无罪的。你所能做的只是控制他们,要不然就是消灭掉他们。单纯无知是一种精神失常。”有了这一心理基础,福勒成了越南本地势力暗杀派尔的棋子也就顺理成章。尽管他对派尔的观点一直不以为然,甚至是察觉到了派尔无知背后的巨大恐怖,对派尔本人也并无恶意。
      福勒曾经说:“我从小就不相信永久性,然而我又渴望永久。我总怕失去幸福。……在我的世界里,死是唯一绝对有价值的。失去了生命,一个人从此就不会再失去什么了。我羡慕那些能信仰一位上帝的人,可是我又不信任她们。我觉得,他们是靠一个万事不变和永久存在的寓言来壮胆子。死亡远比上帝确切;有了死就不必天天再担心爱情可能会消失了。未来的厌烦与冷漠,那种噩梦也会消失。我决不会成为一个和平主义者。杀死一个人,确实是赐给他无法估量的幸福。是啊,到处的人都爱他们的敌人。他们却保全他们的朋友,听任他们受尽痛苦与空虚。”
      
      福勒只是一个信仰幻灭的英国人,绝望而又玩世不恭。格林的一段话或许可以体现他的性格:“我是一个极其相信炼狱的人,炼狱在我看来,具有意义……你会有一种活动的感觉。我无法相信一个只是消极被动的幸福的天堂。”小说中福勒与他人多次不经意间谈论起了信仰问题时,他都一概给予了否定的问答,可以说他早就意识到了上帝的不存在。但是他并没有试图去解决这个问题,或者为了鼓舞自己而提供一个虚假答案。他沉湎在虚无主义的泥沼中不可自拔又沾沾自得。直到小说最后,他意识到单纯的伤害要远比颓废剧烈,这多少代表格林本人在政治思考以外的想法。
      
      与福勒相比,派尔始终断定和平是他以及在他背后的这个国家需要寻求的事情。面对信仰,他至死都没有意识到在现代社会谈论信仰是一个虚伪的命题。派尔认为这是生存下去必不可少的事情。而和平与信仰在派尔身上,只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是那种对于国家与所谓和平以及“第三势力”理论近乎癫狂的原教旨主义信仰,使他作恶之后却无所反省,亦即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所作所为是在发动一场新的战争的疯狂。真诚地作恶与有意地作恶之间并无本质的区别,虽然我们可以抱着同情去理解行为者的动机和心理,但是历史上留下的只是他们行为导致的结果。派尔在内心深处绝无伤害他人的动机,不仅没有,他还天真地认为自己是为了这个地区的和平才与当地土匪携手建立起所谓“第三势力”的。福勒说:“天真总是默默地要求保护,其实保护我们自己,以防吃天真的苦,那么我们就更聪明了:天真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哑巴麻风病人那样,他在世界上流浪,并没有意思想要害人。”然而派尔的行动的确确地造成了大量当地无辜平民的伤亡。此时,当福勒问派尔能否因为这样的结果改变自己的信仰时,派尔说:“那些人不过是战争中的伤亡人员。很可惜,不过你也不能每次都去击中目标。好歹他们是为正义而死。……他们是为了民主牺牲的。”很显然,天真的派尔已经走向了疯狂。纵观人类历史,我们甚至可以说最坏的事往往不是由最坏的人干出来的,而是由那些心怀善念的单纯之徒一手酿造。但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小说最后写道:“我想起了那第一天,在大陆酒店,派尔坐在我的身边,他的眼睛盯着街那边的冷饮铺,自从他死后,我倒是事事如意,但是我多么盼望世界上有一个人,我可以对他说我很抱歉。”尽管福勒冷漠,世故,一心所想也只是在女人身上摆脱自己深深的绝望感,但是与派尔相比,如果未来能有理想中的和平,也唯有赖此。玩世不恭的福勒在小说最后也因此获得了近乎圣徒的形象,而格雷厄姆•格林的伟大恐怕正在于这两人价值观的价值倒转中体现的事情。悲观厌世到了极点的格林,用这部小说展现出堕落之中人性完成的另类救赎。没错,这是一部救赎之书。
      
      2012年11月7日
  •     “他记得打击在哪里,心知肚明致命的打击会从哪里悍然而来,美好的信念理想会在哪个阶段变质并被黯然的力量所接收,人们诚挚纯洁的坚持和认真挣扎会在何时一切归于徒然。”
       ——唐诺《入戏的观众》
      
       读格雷厄姆时,你没法找到纯粹的恶人,尽管几乎每本都充斥着恶行乃至犯罪。《权力与荣耀》里的懦弱神父,《布赖顿棒糖》中接连杀害两人并试图使妻子自杀的小伙子,还有本书中单纯无知又疯狂的美国人派尔和参与谋杀他的记者福勒,无不如此。不知道是否因为第一人称的代入感,或是他太过细致熨帖的心理刻画,每一个人物都是情有可原的,甚至你会怀疑是否有做出更好的为善的行为的可能。设身处地,你会发现,无可救赎、逃离,差别的只是恶的深浅尺寸。
      
       但你不太能用绝望来总结格林,这未免低估了他。显而易见他并非驾轻就熟地从童年经历或社会处境中攫取一丝可怜之处来谋求同情,他有怜悯,但既非无路可走的绝望亦非高高在上的俯视,他使我们卷入——以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来使你感受而不是使你感动。
      
      “伤害是在占有这个行动中造成的:我们的身心都太狭小了,不能占有一个人而不自鸣得意,或是被人占有而不感到羞耻。”
      
      “不幸的是,天真无辜的人总是给牵连在任何冲突中,不论在哪儿,永远总有一个声音从一个岗楼里向外哭喊。”
      
       他的分寸感,令人叫绝。格林的技巧显见而无从模仿,那是对心态微妙变化的把握与与之相配的驾驭文字的能力,这使得段落与段落间前后相应、一气呵成,其中一种叫做格林的品质一以贯之。李海鹏批《追风筝的人》做作、蹩脚、肤浅,做作之最,便是煽情过度吧。相比之下,格雷厄姆便克制许多,而行文又总不经意间溢出些不伤的调侃与智慧: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丢下了别人,接着人家又丢下了你,这几乎使我相信正义的惩罚了。”
      
      “上帝在上,希望你明白你在这儿干些什么事。哦,我知道,你的动机是好的,它们总是好的……但愿你有时候也有几个不好的动机。那么你也许就会对人稍许多理解一点儿。这句话对你的国家也适用,派尔。”
      
      而在《文静的美国人》里,格林有罕见的直抒胸臆:
      
      “我忘不了的是,广场上那个没有腿的躯体,那个躺在妈妈膝上的婴儿。他们事先没有得到警告:他们并不够重要。假如游行真的举行了,他们会不会同样也在那儿;他们出于好奇,会去看看军人,听听演说,还会去撒些鲜花吗?一个两百磅重的炸弹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当你在建立一个民族民主阵线的时候,得死掉多少名少校才抵得上一个婴儿或是一个三轮车夫的性命呢?”
      
      这也使我对《文》不如《布赖顿棒糖》那般喜欢的原因之一。不知是否译者的缘故,这里格雷厄姆的句段都变短了,一方面的确锐利些、直白些、感性些,但我偏好那些长长的句段中自然呈现的繁复风景与变幻人心。他对派尔那种被民主、解放等一些空洞、标签式的概念洗脑、对他单纯无知的善意感到恐惧,这种批判是如此的明显,远远超过他在别的小说的表达尺度。
      
      格雷厄姆的态度是否为中年人所特有我不知,本书开篇那段引用的诗歌足以完美表达他的这种态度,窃以为在当下这种“有所感触”确实值得警惕。
      
      “我并不喜欢有所感触:因为意志受到激发,行动又万分危险;我为一件认为的事、一件感情用事、处置失当的事而战战兢兢;出于重大的责任感,我们往往干出这类事情。”
  •     早从中国大陆要出版Lolita就闻知主万的翻译很不怎么样,但是因为本身对纳博科夫并不感冒,倒也没有在意。毕竟国内好的翻译家为数寥寥,而且除非是翻译从业者,也很少有人会特别重视文学翻译者。毕竟像傅雷那种身兼翻译家以及文学研究学者,并享受盛名的人并不多。扯远了,只是想说,似乎出于这种大趋势,国内的翻译者很容易就被冠上“家”的名头,而实际许多读者并不买他的帐。这类译者通常是存活在学术界及出版社之间,享受那些能够阅读原文,理解翻译不易的同伎们礼貌的赞誉而已。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其实重点只有一句,主万这个翻译,实在是很不怎么样。而且还是那种不会渐入佳境,只会让人边看边想:这家伙到底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就能把好好的一本书翻成这样?
      就个人的体验来说,翻译本身最大的难点其实也就那几个,首先是词汇,其次是句法,最后是译文内容。很多人都说越好的小说越难以翻译,没错。因为一个好的作者写出的好作品,正如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往往能够引出无数种阐释,所谓一千个人眼里就会有一千种哈姆雷特。而作为译者,你就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释义与解释标准。在充分理解原文的基础上,有很好的本国语文把握能力,以及高明的文学理解力(需要大量的阅读以及研习来达到这一标准),来把握译文的脉络以及走向。
      如果有过一定翻译经验的人,其实单从译文,就可大概猜测出原文所运用的词汇以及文法。而这本文静的美国人,其实并没有运用什么复杂的句式与文法,或是复杂难懂的词汇,非常不能理解。主万这种本身应该是经验丰富的译者,怎么就能把这本单薄又简洁的小说翻成这样?书中的主人公,同时也是叙事者的“我”是一位通讯记者,因此小说本身运用的其实是类似通讯文学所使用的简洁利落的,不事夸张渲染,完全陈述事实为目的新闻笔法
      在阅读《文静的美国人》时,我的第一感觉是格雷厄姆的行文肖似海明威,感情基调与小说氛围又接近于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这本小说的好看之处便在于,作者本身及其巧妙地融合了这两种看似大相径庭的,甚至可所说自相矛盾的文学元素。
      当然,如果单就情节本身,你也可以很干脆的猜出我为什么会有此感想。故事发生的背景正是二战时期的印度支那——越南,也就是与《情人》相近的背景。主人公本身又正是一个典型颓丧的欧洲人,落魄中年,与年纪差距颇大毫无共同语言的越南女子同居,事业上不甚得意,精神状态潦倒不堪,沉迷于鸦片和情人的怀抱逃避严酷的现实。文章基调完全是一派颓废不堪的嘲讽口吻。
      而译文的死板之处便在于,译者本身似乎对于文中字里行间暗藏的各种感情波动视而不见(或许是根本就看不见)。翻译起来就好像是旧学堂里的小学生或孔乙己似的,朗朗诵读之乎者也,声调平板毫无起伏,纯粹就是照本宣科,没有一丁点自我的融会理解。
      打个比方,小说的第二部第五章中,主人公前去参与法军的新闻发布会。只要稍微了解越法战争的人,这个时候都可以感到平静外表下的急速起伏暗流:法国人已经开始暗示要将印度支那拱手交予美国人。从主人公的眼里就可以看出,法军的新闻发布人,某个年轻上校,虽然年轻英俊,仪表堂堂,却不具备军人本身的勇武与彪悍。一派斯文的表象之下透出法国本身从经济到军队本身的颓丧和困乏。面对美国记者咄咄逼人的讯问,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甚至干脆透露了原本该是机密的信息。让作者的同行“格兰杰这一下可得到他想要的新闻了”。单就句子本身而论,没有任何语法错误或是难以理解之处。然而当你是读者,就需要花上三分钟的时间才能明白过来,这个句子其实应该是“这一下,格兰杰可得手了”。你或许会问,如果原文本身是“Now Granger got the news he needs”而不是“Now Granger got he wanted”,那怎么能够翻译成“得手了”?
      很简单,因为几乎是从作者叙述新闻发布会的一开始,你就可以发现,他笔下的新闻记者从态度到语言,完全便是逼供的口吻。任何对新闻记者这个职业有一点了解的人都很清楚,记者的发问的目的只有一个:套取更多的新闻和信息。而作者又早已在前文点明,法军并不允许新闻记者自由发布战事走向的新闻。因此格兰杰事实上是在套话,成功的诱使年轻幼稚,空有其表的法军发言人草率透露战败讯息。
      然而任何一个成功的作者,都不会在文中直接点名这一点,而是通过文笔的渲染和人物口吻,来透露这一讯息。这个时候,有经验和文学理解力的译者,都应该领会到作者字里行间潜藏的讯息,同时考虑到中西表达方式的不同,将西式口吻转换为能够令中文读者能够领会的暗示方式。而主万的死板之处便在于,他似乎完全就把作者几乎是直截了当的口吻,以更加直截了当——直译——的方式给翻了出来。真是让人读起来一阵无力……
      如果格雷厄姆不是这么个干脆利落的作者,要换成百年孤独里的马尔克斯,这会估计你就得看一场群魔乱舞的超现实抽象画了。
  •     一
       “一个人不得不拥护一边。假如他要继续做人的话”(P234)。
      二
       最初的福勒,不愿去掺和任何一件事,不愿站到阵营的任何一边,只愿意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睥睨一切,中立即是他的座右铭,他得以惬意地在这样一个充满悲伤、四处灾难的国度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支柱。该看热闹看热闹,却决不肯施以援助之手;该旁观时旁观,却决不肯湿一湿自己的裤脚。
       最初的派尔,一个见了自己喜欢的女孩,都会立刻脸红的腼腆害羞的小伙子。却被这样那样的观点、理念所鼓动,去为了“正义”、“民主”而“献身”。乳臭未干、单纯无知,却可以为了一腔热情,在这个世界慷慨激昂,滔滔不绝。
       但世殊时异,想中立的人,为了中立而刻意拉远的距离,却在不断受着现实、受着内心的侵蚀,最终中立不得,不得不在煎熬、夹击中挣扎求生。自愿投身一切的人,却被鼓噪的口号和纸上谈兵所蒙蔽双眼,以“正义”之名允许无辜的生命流逝。
       这还不是事件最可怕的事吗?
      三
       在这里,我不想,也不愿意用我们早已厌烦的方式,为这两个人贴上标签,只因为人性太复杂,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在深处都潜藏着邪恶与光辉,人性的底色绝不该是非黑即白般的单调,而是灰黑上的多彩。
       福勒的挣扎,我们再熟悉不过,因为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们总是期望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害怕惹火上身,于是往往成了一个旁观者。总以为,我们只要顾好自己,顾好身边人,其他一概与我们无关。但不幸的是,个体行为的理性,可能会带来群体行为的不理性。用法国飞行员特鲁恩的那句话“你们全会卷进去的。总有那么一天”。正因如此,当福勒看到广场爆炸案时,满眼是街头的惨状、受害者的压抑与悲伤,听到的却是派尔关注自己的鞋有没有沾上血迹弄脏,心灵的天平被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不可阻挡地倒向原初的人性。
       派尔的单纯,我们也再熟悉不过,因为作为一个中国人,不管我们现实多么冷漠麻木,内心中总是燃烧着对现实不满的熊熊烈火,总是期待用一场一劳永逸、暴风骤雨似的巨变,给世界一份清静。于是,我们深陷自己的怒火中扭曲、偏狭;于是,我们用高尚的理由让最宝贵的人性、生命从我们自己、从我们认识、不认识的人身上流失。
       一个人为了继续作为一个人,不得不放弃“调和”的立场,去选择一个阵营;一个人为了继续自己的理想,却在过程中深陷,放弃了作为人的原初。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四
       格林作为一个天才般的新闻工作者,笔触中总是简练、干净,又似乎总是潜藏着什么,往往需要再读几遍才能吃透,颇有嚼头。以致如译者在译后记里所说,有人觉得《文静的美国人》不是一部政治小说,而是一部三角恋故事,是一部探案故事。想来令人莞尔。而格林那深刻的洞见也在此书中显露无遗,55年成书,却寓言了美国日后必然卷入越战(1964-1975年)。想来令人惊叹。
       译者用了极大的心力译出此书,让笔者得以有机会接触,笔者深深地鞠一躬向其感谢。其中很多经典的言语,更是译出了格林式的口吻和人生智慧。唯一可惜的是,在行文中仍有多处稍显不顺,读之颇有口中沙砾之感,不得不说是一遗憾。不过,还是推荐大家有机会的,都来尝试一读,一起体味人性的挣扎。
  •     本书是作者的“政治小说”代表作,作品以越南抗法战争后期为背景,一个年轻而文静的美国人趁虚而入,靠一帮土匪搞恐怖活动,企图建立“第三势力”,使无辜平民屡遭伤害,最后这个多行不义的美国人也被人民处死。
      
      
      囧-_-
  •      有一个时期我很不喜欢关于热带地区的文学和电影。但格雷厄姆*格林,这个固执的旅行家非要把人拽到南北回归线中间不可。《权力与荣耀》令我又开始回忆赫尔佐格或布努艾尔,光滑如蜡的棕黄色皮肤、塌鼻子和厚嘴唇与汗淋淋的白人演员,或者西部片里纬度低一些的场景中出现的一口被大胡子围起来的黄牙。站在那空气中,人可以像牛油一样融化,化去一切伪装、虚荣和倨傲,渐渐露出虚黄色的灵魂来。在这个悲观得出了名的作家笔下,这种冗长的描写倒还可以忍受,但故事一开场就直奔脓肿的槽牙而去,对我这刚刚看了三次牙医的人来说,太刺激了。
      
       第一次读格林的时候,我还当他是个绅士。那本薄薄的小册子《炸弹宴会》,译者是梅兰芳的儿媳屠珍。可能那时他是的,因为已经七十多,跑不动了。只好写写瑞士的巧克力公司,牙膏大亨和莫扎特唱片。但在让二十岁姑娘和五十岁老头恋爱的问题上,依然信心满满本色不改。因为她有个冷酷的父亲,没错。如果“替代父亲”理论不拿来写这个,那还要弗洛伊德干什么?不过对格林来说,求助于这种俗不可耐的套路实在很窝囊。倒退三十年,在越南,人到中年的福勒在一个文静的美国人面前满腹嫉妒,叹得头发都白了一半,然而,胜利还是属于他的。
      
       03年的那部电影版我没看上。只知道安排迈克尔*凯恩演这个老风流,可谓形神兼备,欠奉的也许只是肚腩。凯恩那张皮松肉懈的脸一旦板起来,还真有一种闷骚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质。He come,he play,he loose.无论是老婆还是这个世界都不能拿他怎么样了。于是来了一个单纯的杀手,文静、简单,一块水晶。突然从内心里爆开一道信仰的裂痕,立时扎出陌生人的血来。如果让一个容易激动的人来写,光是心理斗争就可以写到中途抽搐。可格林是那样一种人:你文静,他这样对你;你像格兰杰那样好色、吵闹,他还是这样对你。是的,他不喜欢革命,不喜欢信仰。尤其当信仰变成外形幼稚的炸弹玩具,被倾销给家里挤着十一二口人的亚非拉穷人的时刻。他们怎么玩,那些卖东西给他们的人已经完全管不着了。无论是一个思想家,还是军事盟友,说起来提供的都是一种服务而已。派尔可以建立他的“第三种阵营”,但当这个阵营的客户开始不满时,他们可以马上更换赞助方。这是《现代启示录》中的观点:他们借助美国人赶跑法国人,又借助中国人赶跑美国人,很快他们也会借助别人摆脱中国人。而且所有帮过他们的人,都会被他们所痛恨。越南是一个绝不打伞的和尚。
      
       在这样混乱的世代,愤世嫉俗是麻木,但也是一种疫苗。多少能令人避免陷入各种毁灭他人的冲动。福勒的灾难是老之将至,沟女变得日渐吃力,不免担心老无所依。这种毁灭用不着宗教分歧或思想冲突,更加寂静而隐秘。因此也被作者写得格外迷人。再说,他还有写间谍小说的功底呢。构造一个首尾相衔的结构正是一手好戏。当然,这种结构需要很多巧合,比如爆炸前出现的两个美国女人,在岗楼上碰见的两个人肉布景板一般的越南兵,神秘的“杭先生”。可是离开这些,谁还能把故事写得更不像一个故事呢?
      
       那个不像故事的情节在结尾:有的人事事如意,但还是想对人说抱歉。
  •     我必须找到一种宗教,好用来衡量我的罪恶。
      
       ——格雷厄姆·格林
       是不是需要一个故事,用来衡量一部小说?
      
       我不是一个善于复述故事的人,因为无论电影、小说、话剧,乃至每个人的一个七日接一个七日,故事都是最容易复制的。就是说,故事抄袭起来最为简单,那么我们不需要花那么多人力物力来制作模版。因为跟真实想必,所有的模板都是盗版,制作伪钞何必大张旗鼓呢?
      
       但是对于《文静的美国人》来说,对于第一次接触格林的我来说,不叙述一下故事,似乎就不能继续。仙人球是因为布满全身的芒刺而被人记住,但是,我又要说但是了,即使是最匆忙的记忆中,仙人球那些招人怜爱的刺,也都是长在饱满的身躯上的。而故事,就是《文静的美国人》撑起外衣的身躯。
      
       我认为格林的故事,是要讲述一个有自卑无自信,有世故无理想,有抱负无行动的中年老男人,对自信、理想以及行动力无限渴望所诱发的一种悸动。这种渴望,应该是针对女人,一个生在他乡,没有见过高楼大厦的女人。
      
       跟安南女人上床睡觉,就像带一只小鸟睡觉一样,她会在你的枕边吱吱地叫呀唱呀。
      
       不过,这不是《国王与小鸟》的故事,带走主人公托马斯小鸟的不是扫烟囱的穷光蛋,而是从美国来的,带着缤纷遐想的美国人派尔,一个文静且彬彬有利的美国人。
      
       我的知识水平造成我无法分辨,对待彼时越南究竟如托马斯般放任自流,任由无穷无尽的战争践踏有利,还是派尔所涉足的“第三势力”,用炸弹敦促母亲将孩子抱得更紧来得正义。我能分辨的是一个貌似对死亡司空见惯的老油条,被人动了自己的小鸟,那种油然而生的,扑不灭理更乱的雄性荷尔蒙,在越南散发着灰暗光芒的河流畔,咕嘟咕嘟的喷。
      
       说着说着,我又陷入了叙述的老路。我希望《文静的美国人》并不依靠故事而存在,而让人更多的关注时不时冒出来的毛刺。这个中年男人的牢骚,或者说困扰有如新浪新闻页面上的弹出窗口,总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冒出来,挠得你心痒痒。
      
       我依然无法说出《文静的美国人》究竟在舒展一面什么样的彩旗。它可能在正面印着人人都能辨识多国旗帜,光鲜亮丽,背面却不断剥落着浑然一体的黄褐色。那些老去的,没有希望的黄褐色,无论你身处世界何处,唱着什么样的南腔北调,花着的哪个中央银行印制的货币,你都无法避开的那些花言巧语,以及巧取豪夺。
      
       我无法判断格林在越南的日子哪些值得纪念,哪些应该忘却。可以证明的是,那个中年老男人心细如发,只有这些细致入微和触景生情是真实可信的。原因,开始,结果,所有正确的故事都顺着这个逻辑自由发展,并走向必然。对于我来说,故事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有感而发。
      
       对错无法判断,因为我没有一种信仰可以来衡量这世间的罪恶。也许唯有内心的真实,才是唯一能够衡量真实与虚伪的法宝。也许,仅有内心,才是每个人能够固守的信仰。
      
       现在我写下这些,最大的动力是将《文静的美国人》抛之脑后。因为各种原因拖了数周才结束的阅读,并没有让它远离。现在,用呓语来写下句号,是最好的方式,就像格林在一开始所引用的。
      
       在这专利的时代,各种新发明——
      
       无论拯救灵魂,还是伤害肉体
      
       一律被说成出于一番好意。
      
       ——拜伦
      
  •     美国的过去和现在
      很喜欢格林的小说,人性深深的内在,复杂的关系,都能用一个简单的故事表达出来
      每次看完都会深深的吸一口气
  •     有人(比如哈罗德.布鲁姆,他也因此认为格雷厄姆.格林最好的小说是《布莱顿硬糖》)说,格林的《权力与荣耀》、《问题的核心》不具有说服力,因为格林总是在小说的结尾让一个牧师出场,告诉我们上帝到底怎么想我们凡夫俗子是无法猜测的,因而为那些堕落的人物(威士忌神父、斯考比上校)提供一种救赎的可能性。也有人语气稍稍缓和一些,他们退一步说,格林这个最后的说教有些画蛇添足了,它破坏了整部小说的悲剧性。对此,我没有任何看法。作为一个普通的读者,我认为《权力与荣耀》要比《问题的核心》好看。原因很简单,后者太压抑了,阅读这样小说实在让人受不了,如果是反复地阅读的话就更糟糕。前者虽然也压抑,但还不至于让人透不过气来。再者,前者在结构的完美性上是后者无法比拟的。
      我要说的是,其实格雷厄姆.格林写得最好的小说是《文静的美国人》。较之之前的小说,《文静的美国人》最具有幻灭感,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圣经里那种亚伯拉罕献祭中出现的奇迹在格林的世界中再也不会出现了。福勒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作为旁观者而存在,最终你会被卷入进去,不是站在这边,就是站在那边,此外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但是这种意识的觉醒伴随的是精神上的幻灭。当他选定立场,决定背叛派尔的前夕,他期望上帝能让这样的奇迹发生,比如说一个意外促使他不能赴约,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精神上的孩子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手上。我所说的幻灭是,福勒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上帝根本就不存在。他意识到自己需要这样的一种信仰从而摆脱困境,但是他也知道他不能对一个根本就不存在,一个人类自己发明的词语产生信仰。结果他只能生活(或者说禁闭)在自己的荒芜的精神世界里。这就是福勒的悲剧。完全的悲剧。这里,我想,再也不会有“画蛇添足”的说教了。小说的结尾,他说,“自从他死后,我倒是事事如意,但是我多么盼望世界上有一个人呢,我可以对他说我很抱歉。”而这个人将永远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这种悲剧感是深藏在一个有张有弛的情节剧下面的。有张有弛的意思是说,我在第二次看这部小说时,发现这个小说的情节是由人物的日常生活和人物的冒险经历这两种基本的模式相互交替组成的。这时而平淡、时而惊险的情节剧表面上看很轻松,但是真正的悲剧已经在骨子里发生了。而我们只有深入到这部小说的骨子里才能发现,一切虽然归复到往昔的模样,但一切都不再一样了。
      
      
      
      
      
      
  •     作为中南半岛的选修课,读了小说《文静的美国人》,主万的翻译只能称得上一般。小说的背景是第一次越南战争,但和杜拉斯的《情人》一样,越南只是故事的发生地而已。我看到的越南、越南人、特别是越南女人基本都包括在下面这些段落里了。
      
      坦白的说,书里除了两个懦弱的士兵和一两个隐藏地下的越共“恐怖分子”(按照如今的世界大势,暗杀了美国自由主义孤胆英雄派尔的越共当然是恐怖分子)之外,再没有细致的描写过一个越南男人。越南是阴性的吗?陈英雄的越南传奇弥散的也是这样的情绪,女人是作为欲望的饱满木瓜,男人们个个拥有的都是瘦弱的身躯和阴郁的沉默。
      
      越南是女人,这也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种种传说给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与越南女兵的坚强好战和饱满身形形成鲜明对照的,倒是中国男兵的毫无准备的慌乱和压抑不住的欲望。说起来,这些传说和《文静的美国人》似乎是同构的,对越南的性别想像同时存在于与越南分别打了1000年的中国,200年的法国和10年的美国人那里。
      
      ————————
      
      跟一个安南女人上床睡觉,就像带一只小鸟睡觉一样。她会在你的枕边吱吱地叫呀唱呀。有一个时期,我曾经觉得没有一个安南女人的嗓音有凤儿的这么好听。我伸手过去,摸摸她的胳膊——安南女人的骨头也像鸟儿的那么脆弱。
      
      你应该让他抽上瘾,要不他就不回家来了。”这是她们中的一种迷信,认为一个情人只要抽鸦片,就总会回来,哪怕他跑到法国去。抽上鸦片,一个男人的性功能也许会受到损害,不过她们总是宁愿有个忠实的情人,那方面差一点也没关系。
      
      在那个宽敞的露天大院子里,这当儿是休息时间。上百名姑娘躺在草地上,或是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跟同伴们聊天。方院子四周那些小房间的门帘全都挂了起来--有一个困倦的姑娘,两腿交叉独个儿躺在床上。堤岸发生了冲突,军队都留在兵营里,因此这儿的姑娘全都闲着没事干:肉体的星期日。只有那一小群正在扭打、摸索、吵闹的姑娘使我看到了老习惯、老样子还没有变。我想起了西贡人爱说的那篇老故事,说有位贵宾一来到这儿,就给困在脂粉阵中,等到他突围而出,安然无恙地跑到派出所时,他的裤子早已不知去向了。这儿对平民是不保险的。要是他想偷偷进入这片军事地区来猎艳,那么他就得自己照料自己,找路脱身出去。
      
      有一会儿,我看见凤儿又仿佛我第一次看见她那样:在大世界里翩翩舞过我的桌边,身穿一套白色的舞衣,只有十八岁,由她姐姐在一旁看着。她那姐姐一心想要她好好跟一个欧洲人结婚。那会儿,一个美国人买了一张舞票,请凤儿跳一场舞:他有点儿喝醉了--不过还没有到胡作非为的地步。我猜他是新来到这个国家的,以为大世界的舞女也是妓女。他们绕着舞池转了一圈,他把她搂得太紧,以致她忽然一下走开,回过去跟姐姐坐在一块儿。他给撇下在那儿,落在跳着舞的男男女女之间,不知所措,自己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或是为了什么。而我还不知道姓名的这个姑娘却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儿,偶尔呷上一口橙汁,若无其事。
      
      “关于什么方面?”
      “关于凤儿。”
      “我要是你,就不会相信我的意见。我是有偏见的。我想留下她。”
      “哦,不过我知道你这人很直爽,绝对直爽。我们两人全都非常关心她的利益。”
      突然,我对他这种孩子气,再也忍受不住了。我说,“我关心可不是为了她的利益。你可以管她的利益。我只要她的肉体。我要她陪我睡觉。我宁愿摧残她,跟她一块儿睡觉,……也不愿照料她的什么该死的利益。”
      
      “有时候,我很不喜欢你说话的方式,托马斯。你知道她在我眼里是什么样子
      吗?--她很清新,就像一朵鲜花。”
      “可怜的花儿啊,”我说。“它周围有许多野草。”
      “你在哪儿遇见她的?”
      “她过去在大世界伴舞。”
      “伴舞,”他嚷了起来,仿佛这想头令人难受似的。
      “这是一个十分体面的职业,”我说。“你可别担心。”
      “你的人生经历太丰富啦,托马斯。”
      
      她坐在床边,把一只手伸进我的衬衫里。“这部影片很滑稽,”她说。
      “吻我一下,凤儿。”她是不善于卖弄风情的。这时候,她马上照着我要求的那样做了,继续讲她的电影故事。和这一样,只要我要求,她也会顿时脱去裤子,问也不问就和我作爱。等事情过去以后,她又接着继续讲邦皮埃尔太大的故事和那位邮政局长的尴尬处境。
      
      我几乎毫不踌躇地说道,“她还没有打定主意。还是有希望的。”
      凤儿大笑起来。“你说到‘希望’却这么愁眉苦脸。”她在我脚头睡下,替我烧鸦片烟,像一条狗伏在一个十字军战士的坟墓上那样。
      
      “她已经不是孩子啦。她比你坚强得多。你知道那种刮不出痕迹的漆吗?那就是凤儿。她可以活得比我们十来个人都长。她会变老,仅此而已。她会受到生孩子、饥饿、寒冷、患风湿病这种种痛苦,但是她决不会像我们这样受到思前想后,受到心神不宁的痛苦--她不会给刮伤,她只会腐朽。”但是就在我大发议论,看着风儿翻阅画册时(这是一页王室家庭图片,上面有安妮公主),我心里也知道我和派尔一样,也在编造出一个人物来。凤儿其实就是她那么个人。尽管我信口胡扯,实际上她也像我们其余的人一样,吓得要命。她只是没有表达的才干,就是这么回事。我还记得折磨着我的那第一个年头,当时我非常热情地想了解她。曾经恳求她把她心里所想的告诉我,并且曾经对她的沉默无语乱发脾气,把她吓得了不得。就连我的肉欲也成了一种武器,仿佛把刀剑刺进这个受害人的身子,她就会失去控制,开口说话似的。
      
      那天晚上,我的手抚摸到的,可能比我以往所习惯的更美妙,但是我们并不只迷恋于美色。她用的香水跟凤儿用的一样,可是到了紧要时刻,我所失去的人儿的身影突然显得比躺在一旁、听凭我摆布的肉体更强有力。我把身子移开,躺了下来,欲念一下全消失了。
      “很对不住,”我说,接着又撒谎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她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温柔体贴地说道,“别急。常常会这样的。是鸦片烟在作怪。”
      “是的,”我说,“是鸦片烟。”但愿真是鸦片烟在作怪。
      
      我不知道该不该替凤儿难受--她过去一直那么盼望见到摩天楼和自由女神像,
      但是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涉及到点儿什么,派尔教授夫妇,那些妇女午餐俱乐部,她们会教她玩凯纳斯特纸牌游戏吗?我想起那第一天晚上她在大世界的情景:身穿一件白衣裳,年龄不过十八岁,行动如此美妙轻盈,我又想起一个月前她的情景:在索姆大道那些肉铺子里讨价还价地买肉。她会喜欢新英格兰那些干净、明亮的小杂货铺吗?那些铺子里连卖芹菜都是用玻璃纸包起来的。也许她会喜欢。
      我可说不准。
  •     我没有想要伤她心的意思,甚至没有想要伤我自己的心的意思。
      
      他立即让步,只叹了一口气,这也许是表示他对西贡,对这闷热的天气,或是对整个人间情况都感到厌倦了。
      
      她自动喜欢上了青春、希望和严肃认真,现在这一切又比上了年纪和令人失望的我更使她痛苦。
      
      她放下烟签,往后坐在脚跟上,望着我。没有哭喊,没有眼泪,只是沉思——是一个人不得不改变生活的全部进程时的那种长久、私下的沉思。
      
      他始终没有见过什么他在教室里没有见过的事情。
      
      当痛苦就在派尔眼前时,他也看得见痛苦。
      
      我们谈到她的时候,总是用第三人称,仿佛她不在场似的。
      
      从这么远看过去,这场战争很遵守规则,很有条理。
      
      运河里尽是死尸……我也把眼睛移开;我们都不想给提醒我们多么没有价值,死亡来临得多么快,多么简单,多么寂然无声。……说到死亡,我也希望有适当的预兆,让我可以有所准备。我不知道要准备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准备,除了向四周多看上一眼,看看我将要留在身后的那一点东西。
      
      我们还活着:死神也许已经撤退,也许已经退到下一条运河那么远。
      
      我们大家要是不强求了解,接受这一现实:没有人会了解另一个人,没有妻子会了解丈夫,没有情夫会了解情妇,没有父母会了解孩子,那我们会不会生活得更好些呢。
      
      “我不要离开你,”她说,不过她这句话并不能让人放心,它包含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但是”。
      
      我知道,我们结婚前,你提醒过我,绝不可能离婚。我接受了这次风险,毫无怨言。同时,我现在还是要要求你同意我离婚。……我是在把回答的话放在你的嘴边。
      
      我们出了高台教区域,驶进和好教区域,前面连车尘也看不见了。在这个傍晚时分,世界是平坦的、空空荡荡的。
      
      当然啦,以前是有点自负。要过很长时间咱们才会不再觉得,有人需要是可以自负的。
      
      说真的,为什么呢?“我们恋爱的时候,”我说,“都是傻子——我至今还不明白她当时是否真在变,不过那种琢磨不定我再也忍受不住了。……我想要一下就死去。”
      
      我和派尔的谈话似乎全部朝着古怪的方向发展。因为他为人诚恳,我们的谈话才脱离了常轨吗?
      
      恋爱就是像别人看你那样来看你自己,是去爱你自己得意的虚假形象。
      
      这时候,我只看见满天星斗这精心制作的密码——一种我读不出的外国密码:这些不是家乡的星星。
      
      其实,某种程度上讲,我妻子又一次猛击我,我反而很高兴——我把她的痛苦忘得太久了。这是我所能给予她的唯一的一种补偿。不幸的是,任何冲突中总是牵连着天真无辜的人。不论在哪儿,永远都有一个声音从一个岗楼里向外哭喊。
      
      这一层生活是一切全都摆在外面的,但是你就是没法踏进这一层生活去,就像你可以踏到街上去那样。我想起那些在我楼梯口闲聊的老婆子:一切事情她们全听见了,不过我不知道她们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有一会儿,我感到很得意,就像一觉醒来还没有想起往事那样。
      
      ……我们年轻的时候,头脑全都非常复杂,年纪越大变得越单纯。但是跟他说有什么用?在我们两人的辩论中,都有一种不真实的地方。
      
      自从他死后,我倒是事事如意。但我多么希望世界上有一个人,我可以对他说我很抱歉。
      
      ——《文静的美国人》笔记
  •     《文静的美国人》。作者格雷厄姆.格林,一个英国人,写冒充通俗的小说,字里行间有着深镂进骨头里的刻薄,丝丝往外冒着寒气。
      此故事的外包装亦非常通俗化,掺杂政治、悬疑、爱情、侦探等因素,地点选择在第一次越战期间的西贡,然而,内容却并无其形式那般吸引人,太多人物心理的独白,甚至有些沉闷。
      疲惫厌世的英国中年记者托马斯,年轻美丽的越南姑娘凤儿,再加一个文静、执拗,热衷于在越扶植所谓“第三势力”的年轻美国人派尔,政治阴谋、三角恋爱,蓄意暗杀……派尔死了,带着他狂热的祸害重重的理想,凤儿回到托马斯身边。热闹的剧情结束,格林冷冷地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道德谜题,让书中人沮丧、读者困惑。
      都说格林是天主教作家,这个称谓我觉得很奇怪,格林自己也曾对此坚决否认。他的确写了不少宗教小说,笔下不少人物是天主教徒,但天主教于他,多半只是工具,是研究的对象,这个损人不利已的家伙,专干砸碎却不重建的活儿。
      格林相信人之原罪的存在,试图找到救赎之路,得出的结论是:没有。这跟天主教的言说有相同的出发点,方向却背道而驰,格林信奉的是一个只惩罚不宽恕,严苛的上帝。道德感、羞耻感并不能换得救赎,它有什么用?难道只是使这些人比愚顽之辈更多经受痛苦?另一位有天主教“头衔”的作家莫里亚克,也在关注着这样的问题,但他犹豫着,仍相信罪的可赎,精神可升华,这是他的扶手,可以在进退两难中歇靠,格林呢,一抬手,就将这扶手砸烂了。
      “我想起了那第一天,在大陆酒店,派尔坐在我的身边,他的眼睛盯着街那边的冷饮铺,自从他死后,我倒是事事如意,但是我多么盼望世界上有一个人,我可以对他说我很抱歉。”
      如果你认真读完全书,你会知道“我”在这淡淡话语后的深重悲伤。一切不得救赎,如同一场大火之后,火场中的冷灰,冰凉彻骨,一碰就散了,却呛得人眼泪都流出来。
      犯下罪行的人们努力地去行动,去弥补,愿望终究归向破灭。只剩下我们的罪,象羽毛飘忽空中,羽的碎屑使我们呼吸不畅,可没有了它们,我们又将坐在一个何等巨大的空虚里。
  •   看了原著,他的话的确如此
  •   同问...
  •   完全没读过的人写的嘛
  •   完全侮辱了格林的作品啊
  •   我手头一本是2001年的译文版,这段简介就印在封面的内折里,像是出版社为了报批审查胡乱拟写的。不知道这么荒唐的文字是否还出现在08年版本中。
    01年版我是去年在旧书店买的,5块钱,心想这么便宜的格林,不买简直罪过。
  •   同雷到
  •   格林的小说没有不压抑的
    我非常郁闷地看完老头的最后一本,The Captain and the Enemy,完全不知道他想表达啥,可能因为我迟钝吧
  •   写得不错 谢谢
  •   格林对上帝的救恩真是绝望啊。
  •   這麼真大氣
  •   一切不得救赎,如同一场大火之后,火场中的冷灰,冰凉彻骨,一碰就散了,却呛得人眼泪都流出来
    这句话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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