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08-8-1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作者:任晓雯 页数: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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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这是一部近乎荒诞、幻想类的小说。 作者在这部小说中虚构了一个荒僻、闭塞、蛮野、丑陋的小岛,岛上流放着一批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而被关押在此接受劳动改造的囚犯。这些人热衷于互相攻讦,互相折磨,暴露各自的丑恶之处;这里几乎汇集了所有人性中的丑恶,可以毫不夸张地名之为“百丑图”。 作者将岛上人类的丑行种种书写到了极致,显示了她的惊人的想象力和概括力。小说在叙事中还运用了电影中一些蒙太奇手法,跳跃式的转接、切换、闪回,这与虚构中的这个荒诞幻想里的孤岛的人物情境融为一体,使小说呈现出一种虚无飘渺神秘古怪的氛围。
作者简介
任晓雯,1978年生于上海,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毕业,获硕士学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1999年开始发表作品,出版长篇小说《她们》、《岛上》、短篇集《飞毯》,作品见于《人民文学》、《上海文学》、《钟山》、《天涯》、《大家》、《书城》等文学期刊,人选30余种重要文学选本。
章节摘录
第一章 1 美佳是我在孤岛上认识的第一个人。据她介绍,本来东北面还有一个姊妹岛,后来渐渐和陆地连在了一起。站在孤岛北侧的屋后,或者爬上东面的小土丘,都能看见陆地影影绰绰的形状。但没人敢攀爬小土丘,因为它的另一边,就是被称作“禁林”的地方。 “禁林你千万别去,最好想都不要想。那里有电网,会电死你的。” 美佳有一张幅员辽阔的脸,说话时爱笑,嘴往上一翻,颧骨就凸了起来。在我昏迷的两个多月中,美佳一直照顾我。她说她是我的同屋,也是岛上的后勤总管。 美佳讲这些话时,我刚从杀人的噩梦中跑出来,先看到光,接着听见美佳的声音,最后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暖烘烘的床上。 “包,包……”我醒后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虚弱。 “包?”美佳慌里慌张地找,“啊,在这里!” 她把包从床脚拎起来,拍掉点灰,端端正正地放到我枕头边。我探出手,摸了摸,放心了。 阳光很好,风从木窗子钉着的几块花布间蹭进来。我躺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正中并排两张床,床边的板凳上摆着瓶瓶罐罐,和一根表面磨花了的体温计。床单是一块粗糙的白麻布,枕头有点奇形怪状,掉了线脚的枕套边,裸出脏兮兮的棉絮,侧卧时脸被弄得痒痒的。 美佳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嗲声嗲气道:“还记得和你同车来的小男孩波波吗?他今天能下床走动啦,你也很快会好的。波波好可怜噢,他妈妈翻车的时候扑到他身上,儿子被保护下来,妈妈却死了。告诉我,你们怎么会在半路翻车的?是撞到树上去了,还是滑进沟里面了……” 我没多听她哕嗦,却注意起她的衣服:简直是只麻布口袋,开了几个洞,分别让脖子和胳膊伸出来活动。 “……只逃出来三个人,噢,不,四个,还有阿乌,他把你背了回来。他也受伤了,不过他好壮耶,硬是救了三个人。阿乌是哑巴,他也说不出车是怎么翻的。血,都是血啊……” 我又留意她长满疙瘩的大方脸,眉毛粗似杂草,鼻孔一个大成俩,眼睛倒还端正,但偏要憋出很多矫揉造作的温情。见我在观察她,她嘴不停,面孔笑得更厉害,一粒带咸湿气的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 . “……好可怜噢,波波全身上下的皮肤都烂了,太惨了,太惨了。现在好了,结疤了,整天在那里喊痒……哎呀不说他了,你怎么样?让我看看还有没有烧?” 她把额头不容分说地压到我脸上:“好像没有烧了耶,不过还是要给你量量的。别动,小心手上的管子,你在吊盐水呢,小傻瓜。” 湿乎乎的手,摸得我汗毛倒竖。 “我想休息。” “什么?” “我想休息。”我冷冷地重复道。 她好像花了好几秒,才弄明白我的意思。热情受了点小挫折,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好吧好吧,你要我走开吗?” 2 我从带血的藏腰刀上确信了这件事情。 刀身长十几厘米,牛角刀柄上缠着银丝,顶端箍着铁皮,刀鞘上一朵古铜色的雪莲花。精钢锻成的刀刃有些发黑,鲜血凝固的颜色。 他死了吗?一定是的。车子爆炸时,他身上没有遮挡物,即使未被炸成肉酱,挨了一刀也够呛,哪怕刀伤不致命,也只好在荒山野岭里等死——那个叫什么阿乌的,根本不可能有力气背他回来。 我松了口气,将藏刀重新放好。包里还有一本书,这两样都是从不离身的宝贝。刀是段仔的礼物,书是明先生的纪念品。这只贴身小包是青山医院的护士长发的,我管它叫“小青”,在医院时整天挂在胸前,段仔笑我是“袋鼠”。后来他们把我从医院绑出来,塞进那个又小又闷的车厢,我仍然和“小青”形影不离。现在死里逃生,到了这个孤零零的岛上,“小青”就和我躺在一起,安静地保护我的宝贝。 它蒙了一层垢,显得破旧了,身上满是红的血斑黑的泥印,和树枝类硬物刮擦出的毛痕。但包肚子上的楷体大字依稀可辨——青山。 这两个字是从医院的门匾上直接拓下来的,书写者的腕力不到家,“山”中间的一竖颤巍巍地发着抖。但护士长说它们写得好。“青山精神医疗保健中心”,烫金大字悬在门口,亮堂堂地扎眼。有次她无意中提起,这是某位市领导的亲笔题字。妈妈说,小医院合适,有人情味,又便于管理。她还说,其实市里很重视小医院,配给的设备药品比大医院还好。“小青”是刚进院时发的,还有毛巾牙刷,和一只搪瓷碗。护士给我理了发,换了病服,领我进房间。 “小青”的拉链在离开医院时就坏了,背带大概是翻车时炸断的,又被缝起来,线脚颇为粗糙。我抖了抖包肚子,除了两样宝贝.还掉出一面小镜子,和稀稀落落的面包屑。镜面碎了又被一片一片粘好,我想象美佳粗大的手指覆在窄小的镜面上。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3 书皮破得不成样子,里面却完好无损。拆掉书皮,露出朴素的白封面。翻开,扉页上的一句话被加了着重线。 我想象明先生坐在书桌前,捏着墨绿的木头铅笔,从书页上淡淡地扫过去。他的脸很端庄,戴着金丝边眼镜,镜脚被略微凌乱的头发遮住。书桌是橡木的,雕着花,左手边一个热杯底留下的圆形烫印。他看书写作要戴袖套,后来用了电脑,打字时还戴袖套。不打字时,他就抽烟,一根接一根,香烟的味道,我也喜欢,绒线衣袖上总沾着很重的烟味,拉起他的袖子闻,他就用指节轻叩我的后脑勺。 明先生,你亲我。 明先生就亲我,嘴湿湿的,印在脸上像沾过水的棉花。 明先生,把眼镜摘掉,我看不清你。 他反而把眼镜扶正,傻瓜,不戴眼镜怎么看书。 书?我讨厌书。明先生把书送给我,说是法国人写的,翻译成了英文。现在他搞到了法文原版,就把英文译本送给我。不管英文法文爪哇文,我读不懂也不爱读。但这是明先生送的,不喜欢也得喜欢。 明先生教导我要多读书。我要多读书,不然明先生就不爱我了。他和明太太都是博士,在同一个系任教。他们讨论问题时,将冗长拗口的词汇抛来抛去,仿佛撇下我,进入了另一个富饶高深的世界。明太太肯定意识到我被拒之于外的苦恼,她会突然停下来,征询我的意见。我就在她幸灾乐祸的镜片反光中,看到自己被夸大了的窘迫。 在医院半年,我每天的必修功课之一,就是强迫自己盯住书里一页页的字母。我从没上过学,只在养病的间隙,向家教老师学了些皮毛。现在我只能瞎猜,外加胡乱联想。有时候以为弄通了一句话,兴奋地用手指甲在下面掐一道痕,可过了半天回头去看,又不能确定。于是我生起气来,大叫大嚷,把被子撕破,将搪瓷碗摔到地上。 我真是笨死了,就是因为我的笨,明先生才离我那么远。 4 “姐,你不笨,你聪明着呢。”段仔总会劝我,他说我只是有些走火入魔。 段仔是我在青山结交的唯一一个朋友,我自称是他姐,他也就亲亲热热地喊我“方姐姐”。段仔的父母双双下岗,家里温饱都没解决,也就管不了他。他整天和一帮哥儿们在外面混。他们爱学港剧,互称什么“仔”什么“哥”,于是他就成了“段仔”。 段仔用偷自行车的钱染了黄头发,因为不肯出卖“大哥”,被送进工读学校。出来以后他又鬼混,在工读学校进出了几次。由于未满十八岁,不能进监狱,父母没办法,就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来。 “我知道他们恨我,巴不得我死掉。他们自己都养不活,为什么要生我出来?不是不负责任吗?看着吧,我会活得好好的。”段仔说起父母就咬牙切齿,我们迅速有了共同语言。 段仔说:“你妈有钱有气质,你为什么恨她?” 妈妈只来医院看过我一次,段仔正好在门口碰到。他问我那个“又漂亮又高贵”的女人是谁。我怒喝一声,给了他几爆栗。 段仔说,他长大后最大的心愿是当警察,因为“新的警服很好看”。 于是我说:“你当了警察,要为方姐姐的爸爸报仇啊。” 关于爸爸的死,我印象模糊。妈妈说,我记不清事情是因为病了,吃了药就会好起来。我不信,妈妈才是我最大的病。这个坏女人,爸爸一定是她害死的,现在她又想来害我,这不,天天喂我毒药吃。 阿婆说,我是从外公死后开始吃药的,那时我还小,她把药片用水化在小匙里,加几粒砂糖骗我吃下去。世界上只有阿婆疼我,但阿婆也得听妈妈的。 段仔不信我妈这么歹毒,又怕我大呼小叫,就安慰道:“方姐姐,你妈妈是个大坏蛋,如果我当了警察,就把她抓起来。” 不久段仔被一个远房阿姨接走,之后来探望过我一次,说真的要去当警察了。 “姐,我正准备考警校呢。”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有出息。” “好玩儿,混混呗。” “段仔,我们这辈子见不着了吧。” “姐,说什么呀。我可以来看你,或者你出来看我。” “恐怕那时候,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怎么会?”段仔笑了,“除非你这个富家小姐不想见我。” 我喜欢段仔笑,好像有十个大太阳从笑靥里升起来。段仔找了张纸,把他阿姨的地址抄给我。 “以后我们一定会见的。” 他送我一把藏刀,说是以前“大哥”赠的,他相信会给我带来好运。那以后,这把刀再没离开过我。 5 段仔走后不久,“青山”愈发衰落。隔壁一个新来的疯女人整天大叫大嚷,一有机会就拿东西往别人或者自己身上捅。他们将她的手脚套住,用钢链将脚镣和手铐串在一起,固定在走廊尽头的一根杆子上。她不知哪里弄来一片碎玻璃,把手腕割开了。第一个发现满墙满地血迹的,是一名卫校实习生,小姑娘当即吓昏,醒来后,人也有些疯傻,后来自己进了精神病院。 这件事后,不少病人被家属转移出去。终于有一天,运营维艰的“青山”变成地区医院的门诊分部,金灿灿的大门匾被摘下来,留下我们拉拉杂杂几号人,锁在各自房里不准出来。每天,我都听见门外走廊上有人走来走去,小孩哭,老人咳嗽,还有男男女女被病痛折磨出的呻吟,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被关起来后,早晚都得打针,脑袋涨得不行,然后没完没了地睡觉。我看见一些人在天花板上,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床边、屋角,挤满各种透明的线条,似水母的触角那样动呀动的。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但并不意味着我在做梦。我能感觉我的手,我的胳膊,我正仰面躺在床上呢。护士小姐刚打过针,早餐吃稀饭榨菜,加两撮过期的肉松,有股酸苦味。 我高高兴兴地看着天花板上的人们,他们像在赶集,又似在露天大剧院里表演,有时停下来搭话,有时自顾自走开。我的眼睛努力寻找明先生。他还是老样子,忽而亲切,忽而淡漠。明先生,明先生在哪里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在这里,也全是因为他。但我不怨他,他是神,神是不会犯错误的,只有像我这样的凡人才不完美。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就被入侵者们打断了。那天护士打完针后,进来两个粗壮男人,不由分说,就把以前对付疯女人的钢链铁索套在我身上。我惊叫起来,用手指甲抓他们,用脚踢他们。但他们多有力啊,筋疲力尽后,我被猴子似的锁在床头。 没过多久,所有的灯被打开了。我用手护了护眼睛。铁锁清脆地咔哒一声,门大开,很多张新鲜面孔,夹杂着叽叽喳喳的声音涌进来。 一个女人在说话:“小朋友们静一静。今天我们看到的,是最后一个精神病人。大家轻声说话,不要离得太近,更不许惊动她。” 小朋友们撅起嘴,把食指放在唇边,发出“嘘”的声音。几个孩子推来搡去,阿姨走过去将他们分开。 一片交头接耳声中,有个小男孩用清亮的嗓音问:“老师,我们说的话她听得懂吗?” 另一个女孩立刻更大声道:“老师,她生下来就有病吗?” 提问声顿时此起彼伏。 “老师,她是不是从来不洗澡?” “老师,她爸爸妈妈怎么不管她?” “老师……” “老师……” 我低下头,长发盖住了脸。身上的衣服多脏啊,虱子、跳蚤、黑乎乎的污垢。我突然羞愧了,扭着身子想摆脱束缚。铁镣“丁零当啷”响。 这时,不知哪个调皮蛋扔过来一块橡皮头,正砸在我脑门上。我尖叫起来。我能这么一直叫下去,直至整座房屋轰然倒塌。 小学生们呆住了,但只一瞬,他们制造出一堆更杂乱的声音。两个女孩蹲在地上没力气动了,身边的人互相踩着推着夺门而出,也有几名胆大的男生,反而围过来看个究竟。 老师大声喊:“同学们快走,疯子发疯了!” “疯子发疯了——”一个小女孩叫。 “疯子发疯了——”有人跟着嚷。 “疯子发疯了——” 很多稚气的声音在屋内、在屋外、在远处、在近处,整个世界燃烧起来。 “疯子发疯了,疯子发疯了——” 火光里,天花板像蜡那样地溶化,上面走着的人纷纷掉下来:明先生、疯女人、段仔、阿婆……只有妈妈悬浮在半空,大嘴巴能吞下几十个人:“哈哈,你终于疯了,终于疯了……” “我没疯!” 我大叫,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有东西都被淹没了,只留我独自在这儿。人们跑出去了,屋子暗下来。我不能看、不能听、不能呼吸,除了身上毒蛇样的链子,一切遥不可及。 一只粗壮的手撩起我满是针眼的胳膊,把冰凉的注射器顶过来。更多双手横七竖八地抓住我。 我没疯,我要出去,我没疯,我要出去…… 一副大眼镜凑得很近:“把她搬到床上去,当心,手铐别解开。” “为什么让那些人来看我?”我努力维持住最后一口气。 “什么人?根本没有人!”大眼镜冷笑一声,“这里除了我们,谁都不会来。” “小孩子,那些小孩子呢。” “什么小孩子,又是幻觉。” 大眼镜转过身,对旁边的护士长说着什么。护士长“哗哗”地翻记录本。 “状态不稳定。”大眼镜说。 “尤其这两个月,越来越严重。”护士长把记录本“啪”地合上。 “家属呢?” “联系过了,说是同意让我们处置。” “那我们可以把她送走喽?” 我还想争辩,但眼皮耷拉下来了,手臂很沉,大腿发麻。 重新醒来时,我的上身已被他们缠了个严实,腰里圈了一根麻绳,一头绑在床边,护士长正在将它解开。 大眼镜见我睁开眼,龇牙咧嘴地一笑:“你解脱了,他们会带你去一个更适合疯子待的地方。” 随后他们把我扔进车厢。 第二章 6 我拍掉“小青”身上的灰尘,把它放回枕边,捋平褶皱。重新躺下时,窗外有人摇手铃,随之响起一片嘈杂的说笑声。美佳的大嗓门混在当中,飞快地讲了句什么话,声线在最末一个语气词上扬得老高。 各种响动渐渐往一个方向集中,再渐渐轻下去。一个男人清清嗓子,不紧不慢道:“所有人,报一下数——” “一”“二”“三”…… 一个慢条斯理的男声念完“五”,停顿片刻,才有人有气无力地接上:“七”。 念到“十一”时,我认出了这个声音。一个大舌头的男孩子费力地咬着字:“舍(十)……舍……一。” 最先的男人不满意道:“念清楚点,再清楚点,白痴。” 于是男孩带着哭腔:“舍……舍、舍一。”越想念准,就越念不准,还被短促的抽泣越来越频繁地打断。 令人绝望的尝试终于被命令停止:“行了行了,别念了,解散吧。” 俄顷,声音又喧闹着往各个方向散开,听觉里留下一大片空荡荡的安静。 我翻了个身。天真的有些暗了,白惨惨的四壁被黑色一笼,空气泛出半透明的黏稠。我又把身子翻回来,四肢在床上放平稳。这个莫名其妙的岛,就是护士长他们说的“适合疯子待的地方”吧。可我是正常人,他们有什么权力这样对我? 我越想越愤怒,身体没力气多动,眼睛咕噜噜地四处乱转。总有一天我会出去的,我该在明先生温暖明亮的书房里呢。正当脑海中慢慢浮现书房的样子,我突然看见了屋角上的摄像头。 起先以为是错觉,定神再瞧,是的,那是一只摄像头,以前青山医院的观察室里也有,我们管它叫“苍蝇眼”。我警觉地扫视了一遍,在天花板的对角上又发现一只。这对“苍蝇眼”将整个屋子都罩进了视野。我下意识地整整衣服,把裸着的手脚藏进被子。 7 “告诉我,美佳,为什么要在屋子里装摄像头?” 我不喜欢美佳,但她端来的饭菜让我很难拒绝。 热腾腾的油烟气一熏,饥饿像虫子似的,从喉咙里爬了出来。我狼吞虎咽。美佳的手艺不太好,但对于此刻的我,几根青菜一块豆腐已是美味。美佳还煎了条鱼,据说鱼是特意为我抓的,用来补身体,美佳放了很多油。她乐呵呵地看着我吃,不时捡起掉在床边的饭粒放进自己嘴里。吃完我还觉得饿,她翻箱倒柜,没找到任何储存的零食,又出去借,也空手而归,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以了,饱了,很好吃,”我被她的殷勤弄得有点难为情,“嗯,你叫……” “忘啦?我叫美佳。”她有点受宠若惊地笑。 “噢,美佳,岛上还有什么人?干吗把我们弄来?这岛又是在哪儿?” “你慢点问,我回答不过来,”她收拾碗筷的手脚停了下来,抬头看看屋角的摄像头,“岛上十来号人,有的坐车来,有的坐船来。我是坐一辆黑咕隆咚的货运车,同车的有医生、大西北和阿发夫妇。阿发爱种地,医生在你昏迷时帮了大忙,大西北是个讨厌的家仳……” 我皱了皱眉头,她注意到我的反应:“哎呀扯远了,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被人管的,管我们的人叫‘干部’。” “这么说,干部是岛的主人?” “岛的主人叫康船长,我们从没见过他。据说他住在树林里,”美佳朝窗外努努嘴,“就是那个‘禁林’,只有干部和老余头能进去。老余头是负责往岛上送食物的。” “这个康船长,干吗把我们弄到孤岛上来?” 美佳叹了口气:“他想让我们待在这儿,我们就待在这儿。” “什么意思?” “最好别问这么多,康船长啊,干部啊,他们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你这人多奇怪,干吗只听别人的?” “别生气,别生气,”她慌乱起来,“好吧我告诉你,康船长很有钱,这是干部无意中透露的。富人闲极无聊,就拿我们穷人寻开心,”美佳的嘴巴已经离远了,又凑近来叮嘱,“千万别多嘴,不然会有麻烦的。” “听你说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康船长想干什么。”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呢。每个人都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恐怕没这么简单,如果他闷得慌,可以去泡妞、赌钱,或者打高尔夫球。” “你不该想得太多,知道答案又有什么用,”她的眼神和思路一样混乱,“拿我自己来说吧,以前在医院做清洁工时,整天东想西想,觉得连阿发、大西北这样的病人都瞧不起我。事实上是想得太多,才会浑身不对劲。当然,如果没有那些想法,我也不是今天的我了……” “行了,别再跑题了,看来从你这儿什么都问不到!”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隐瞒,”美佳露出一脸急于补偿的羞愧,轻声道,“屋里有监视,明天找个机会,再慢慢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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