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枪·宝刀

出版时间:2000-09-01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作者:莫言  页数: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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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前几天在斯坦福大学演讲时,我曾经说过,一个作家读另一个作家的书,实际上是一次对话,甚至是一次恋爱,如果谈得成功,很可能成为终生伴侣;如果话不投机,大家就各奔前程。今天,我就具体地谈谈我与世界各地的作家们对话,也可以说是恋爱的过程。在我的心目中,一个好的作家是长生不死的,他的肉体当然也与常人一样迟早要化为泥土,但他的精神却会因为他的作品的流传而永垂不朽。在今天这种纸醉金迷的社会里,说这样的话显然是不合时宜——因为比读书有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为了安慰自己,鼓励自己继续创作,我还是要这样说。几十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在故乡的草地上放牧牛羊的顽童时,就开始了阅读生涯。那时候在我们那个偏僻落后的地方,书籍是十分罕见的奢侈品。在我们高密东北乡那十几个村子里,谁家有本什么样的书我基本上都知道。为了得到阅读这些书的权利,我经常给有书的人家去干活。我们邻村一个石匠家里有一套带插图的《封神演义》,这套书好像是在讲述三千年前的中国历史,但实际上讲述的是许多超人的故事。譬如说一个人的眼睛被人挖去了,就从他的眼窝里长出了两只手,手里又长出两只眼,这两只眼能看到地下三尺的东西;还有一个人,能让自己的脑袋脱离脖子在空中唱歌,他的敌人变成了一只老鹰,将他的脑袋反着安装在他的脖子上,结果这个人往前跑时,实际上是在后退,而他往后跑时,实际上是在前进。这样的书对我这样的整天沉浸在幻想中的儿童,具有难以抵御的吸引力。为了阅读这套书,我给石匠家里拉磨磨面,磨一上午面,可以阅读这套书两个小时,而且必须在他家的磨道里读。我读书时,石匠的女儿就站在我的背后监督着我,时间一到,马上收走。如果我想继续阅读,那就要继续拉磨。那时在我们那里根本就没有钟表,所以所谓两个小时,全看石匠女儿的情绪,她情绪好时,时间就走得缓慢;她情绪不好时,时间就走得飞快。为了让这个小姑娘保持愉快的心情,我只好到邻居家的杏树上偷杏子给她吃。像我这样的馋鬼,能把偷来的杏子送给别人吃,简直就像让馋猫把嘴里的鱼吐出来一样,但我还是将得来不易的杏子送给那个女孩。当然,石匠的女儿很好看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总之,在我的童年时代,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把我们周围那十几个村子里的书都读完了。那时候我的记忆力很好,不但阅读的速度惊人,而且几乎是过目不忘。至于把读书看成是与作者的交流,在当时是谈不上的,当时是纯粹地为了看故事,而且非常地投入,经常因为书中的人物而痛哭流涕,也经常爱上书中那些可爱的女性。我把周围村子里的十几本书读完之后,十几年里,几乎再没读过书。我以为世界上的书就是这十几本,把它们读完,就等于把天下的书读完了。这一段时问我在农村劳动,与牛羊打交道的机会比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多,我在学校里学会的那些字也几乎忘光了。但我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幻想,希望能成为一个作家,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十五岁时,石匠的女儿已经长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大姑娘,她扎着一条垂到臀部的大辫子,生着两只毛茸茸的眼睛,一副睡眼蒙咙的样子。我对她十分着迷,经常用自己艰苦劳动换来的小钱买些糖果送给她吃。她家的菜园子与我家的菜园子紧靠着,傍晚的时候,我们都到河里担水浇菜。……

内容概要

  “莫言小说精短系列”《苍蝇·门牙》、《初恋·神膘》、《老枪·宝刀》,集结了莫言迄今为止所有的优秀短篇小说。这些从肥沃而丰富的中国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作品,使莫言与任何一位短篇小说大师(如契诃夫,莫泊桑,福克纳等)相比都毫不逊色,对中国读者来说,甚至更为亲切和感人。从这些作品,你可以看到莫言对乡村残酷现实生活的犀利揭露,可以看到他所创造的纯朴的乡村爱情,可以看到荒诞而又逼真的种种传奇……

作者简介

莫言,山东高密人,1955年生。著有《红高粱家族》、《酒国》、《丰乳肥臀》、《檀香刑》、《生死疲劳》、《蛙》等长篇小说十一部,《透明的红萝卜》、《司令的女人》等中短篇小说一百余部,并著有剧作、散文多部;其中许多作品已被翻译成英、法、德、意、日、西、俄、韩、荷兰、瑞典、挪威、波兰、阿拉伯、越南等多种语言,在国内外文坛上具有广泛影响。莫言和他的作品获得过“联合文学奖”(中国台湾),“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杰出成就奖”,法国“Laure Bataillin(儒尔·巴泰庸)外国文学奖”,“法兰西文化艺术骑士勋章”,意大利“NONINO(诺尼诺)国际文学奖”,日本“福冈亚洲文化大奖”,中国香港浸会大学“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红楼梦奖”,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以及中国最高文学奖“茅盾文学奖”。 

书籍目录

福克纳大叔,你好吗(代前言)姑妈的宝刀屠户的女儿麻风的儿子遥远的亲人祖母的门牙老枪三匹马蝗虫奇谈马驹横穿沼泽学习蒲松龄奇遇人与兽儿子的敌人凌乱战争印象革命浪漫主义白扬林里的战斗一匹倒挂在杏树上的狼枣木凳子摩托车

章节摘录

我的高密东北乡是我开创的一个文学的共和国,我就是这个王国的国王。每当我拿起笔,写我的高密东北乡的故事时,就饱尝到了大权在握的幸福。在这片国土上,我可以移山填海,呼风唤雨;我让谁死谁就死,让谁活谁就活;当然,有一些大胆的强盗也造我的反,而我也必须向他们投降。我的高密东北乡系列小说出笼后,也有一些当地人对我提出抗议,他们骂我是一个背叛家乡的人。为此,我不得不多次写文章解释,我对他们说:高密东北乡是一个文学的概念而不是一个地理的概念,高密东北乡是一个开放的概念而不是一个封闭的概念,高密东北乡是在我童年经验的基础上想象出来的一个文学的幻境;我努力地要使它成为中国的缩影,我努力地想使那里的痛苦和欢乐,与全人类的痛苦和欢乐保持一致,我努力地想使我的高密东北乡故事能够打动各个国家的读者,这将是我终生的奋斗目标。现在,我终于踏上了我的导师福克纳大叔的国土。我希望能在繁华的大街上看到他的背影,我认识他那身破衣服,认识他那只大烟斗,我熟悉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马粪和烟草的气味,我熟悉他那醉汉般的摇摇晃晃的步伐。如果发现了他,我就会在他的背后大喊一声:“福克纳大叔,我来了!”……村里第三小队那位刚从华山麻风病医院住院回来的麻风病人方宝指手划脚地说:“张大力不是麻风病才是活见了鬼,别人能糊弄了,我能糊弄了吗?别看我疤眼钩爪,但我已经治好了,身上不带菌了,不传染别人了。张大力带菌,传染人。”说起来也怪,方宝家门前也有一盘石碾子,张大力家门前的石碾子坏了,我们到方家门前石碾上压瓜干时,见到方宝从华山麻风病院带回来的那个麻风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门口晒太阳。那女人的脸变形严重,十分恐怖,我们几乎不敢看她。她却不停地、主动跟我们说话,说前三辈子伤了天理,杀了刚干完活的老牛,天报应,得了这种恶症候。她的话一点也唤不起我的同情心。方宝是个心地不太好的人,有一次有个小孩骂了他一句,他扑上去,把那小孩按倒,将一口痰吐到那小孩嘴里去。村里人都说这孩子非得麻风病不可了。世界上的事情千奇百怪,方宝的老婆那样一副模样,竟然还闹出过一次风流案。村里第三小队有一位名叫袁春光的中年人,家里有一个模样端正的老婆,强似那麻风女人千倍,但他竟舍香花就败絮,夜晚上了方宝女人的炕,摸乳触唇,弄得火上来,就宽衣解带,刚刚入港,方宝就从墙后边冲出来。手提着一根槐木棍,对着袁春光的头就下了家伙。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碰到方宝,就逗引他。“方宝,说说你是怎样收拾袁春光的。”方宝一听到这话头,眼睛顿时就亮了,他嘴里喷着唾沫星子,指指划划地说:“俺老婆对我说:孩他爹,袁春光这个东西不安好心肠,趁你不在时,就来摸我的奶子。于是,俺两口子就定下一条计……我躲在草垛后,看着他一闪身进去,就拿着棍子尾进去,等到他一爬到俺老婆身上去,我便冲出来,对准他的头,一棍子见了血,两棍子血滋滋地窜出来……”村里人都说袁春光必得麻风病无疑,但至今已有二十年过去,袁春光身体还是很健康。他的额头上,那个明晃晃的大疤,是他年轻时留下的风流标志,不可磨灭。有人问他头上疤时,他总是说:“小时被驴咬的。”张大力终于还是去了华山麻风病院,回来后,他带着老婆孩子下了关东,十几年了,没有一点音信。他的爹掉到井里淹死。他的娘无影无踪。遥远的亲人一春节前,我从外地赶回高密东北乡与家人团聚。进了家门,屁股尚未坐稳,父亲好像极平淡地说:“你八叔来信了。”我站起来。我们家是八十年前从县城迁到这穷地方来的。据父亲说,我的曾祖父与人打官司输光了家产,不得不搬迁。曾祖父生了三个儿子,我爷爷是老二,爷爷的哥哥——我的大爷爷——就是八叔的父亲。父亲这一辈堂兄弟八个,八叔是大爷爷的独生儿子。八叔十七岁时娶了媳妇,那是1946年。第二年,为逃避“土地改革”,大爷爷一家跑到青岛避难,国民党军队撤退了,八叔失踪了。从此就没了音讯四十多年。“文化大革命”中,学校里曾逼着我们交待八叔的下落,我们如何能知道?后来学校里说八叔在台湾当国民党,要我们划清界限。我们谁也说不准这八叔是死还是活,但他的影子却死死地纠缠着我们,让我们不愉快。母亲曾对我们说过八叔的模样和形状。在我的印象里,他似乎有一张圆圆胖胖的脸,嗓音有点沙哑,头发黄黄,眼儿细细,很和善的样子。在那些遥远冬天的夜晚,母亲在油灯下做针线活儿,院子里响起了“嚓啦嚓啦”的脚步亩……“老八来了,”母亲抬起头,把缝衣针放到头发上蹭着,对就着灯光看闲书的父亲说:“他走路总不抬脚,费鞋的老祖宗。”父亲眼不离书,说:“大伯今早晨在药铺里说,年前要给老八娶媳妇。”母亲悄声问:“听说大伯跟亲家母相好?”父亲厉声道:“胡说什么你!”一语未了,八叔推门进来,笑眯眯地问:“大哥大嫂,吵架吗?”嘴里说着话,手早伸到母亲背后去摸我大哥的饼干。母亲说:“老八,你羞不羞,就要娶媳妇的人啦,还抢你侄子的干粮!”八叔嘻嘻地笑着,咀嚼着干粮,呼噜呼噜地说:“没抢他的奶子吃算我客气!”母亲脸红着,骂父亲:“你还不掌他的嘴!”父亲说:“嫂嫂小叔子,亲嘴搂脖子!”母亲骂道:“你们兄弟们,没个正经货!”八叔伸手去摸正在睡觉的我大哥的肚子。母亲说:“老八,你安稳坐着行不行?弄醒了他你抱着!”八叔说:“我抱着我抱着。”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脱了那双蒲草编成的大鞋,盘腿上了炕。父亲说:“老八,大伯要给你娶媳妇啦!”八叔乐了。母亲说:“看恣得那样,嘴都合不拢了。往后小心着你,再敢油嘴滑舌没正经我就找个人整治你!”八叔说:“她敢!她敢对我扇翅膀,我不打她个皮开肉绽才怪了。”母亲说:“去去去!这才叫‘光棍汉打老婆觅汉打驴’,等俺那仙女般的弟媳妇一来,早像块糖一样化了!”……“一眨巴眼就是四十三年……”父亲感慨地说。“信在哪里?”我问。“在你小姑姑那里,”父亲说,“你别去要着看呵,怕人呐。”我说:“现在政策变了,不搞阶级斗争了,怕谁呢?”母亲晃着花白的头说:“怕你八婶与盼儿知道呗。”说完了这话,母亲嘴边显出了很多皱纹。立刻,虽然苍老了但依然清清爽爽的八婶就仿佛站在我的面前了。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小伙子。一个年纪大些,个头矮小,紫红脸膛,两扇大耳朵,唇边生着稀疏的黄胡髭。他就是盼儿。盼儿究竟是不是八叔的亲骨肉,家族中一直有分歧。母亲说盼儿的相貌虽不像八叔,但那沙哑的嗓音却像。听说大爷爷临终前曾放出口风,说盼儿的小姨在青岛与八叔粘糊过一段,盼儿有可能是八叔的种子。八叔的小姨子是一个紫红脸膛的小个女人。站在八婶身后的另一个小伙子身材高大,方脸阔口,仪表堂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两只漂亮的大手。他是八婶的私生子,名字叫熬儿。盼儿和熬儿都已娶妻生子,他们的孩子都姓八叔的姓——“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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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枪·宝刀》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莫言“莫言小说精短系列”《苍蝇·门牙》、《老枪·宝刀》、《初恋·神嫖》之一。“莫言小说精短系列”集结了莫言迄今为止所有的优秀短篇小说。《老枪·宝刀》收录了莫言著名短篇小说《姑妈的宝刀》、《老枪》、《奇遇》、《人与兽》、《儿子的敌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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