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与婆家

出版时间:2010-11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作者:李霞  页数: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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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非常高兴地为这部专著写序。  李霞博士通过在当代中国华北一个汉人宗族村落的田野调查,以及对该村落妇女日常生活的体验和学术思考,运用“娘家-婆家”这一分析框架,深入和细腻地论述了农村妇女跌宕起伏的人生历程。本书突出地强调了女性的视角、实践的观点和情感的线索,无论是在生活细节的描述上,还是在理论层面的分析上,都充溢着人类学的智慧、创意和真知灼见。  我以为,这部人类学专著在以下几个方面,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首先,作为一部“女性民族志”作品,本书对有关汉人社会的女性人类学研究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众所周知,有关中国汉人社会及文化的人类学研究,大都是由男性人类学者,主要以男性为调查和访谈对象,集中围绕各种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组织(例如,宗族)等而展开。此类研究所产生的民族志作品自然反映了男性的视角,在它们所描述的对象社区的社会生活里,往往也是“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妇女的存在或没有给她们以应有的份额与位置,很难避免所谓的“男性意识偏见”。鉴于截至目前有关当代中国农村妇女的有深度的人类学田野调查报告依然非常稀少,李霞这部具备了规范的田野工作之科学基础的“女性民族志”作品,也就尤其值得我们珍视。  女性人类学者在她们的田野工作中经常可能由于不同的视角和体验而有与“主流”的男性人类学者不同的课题意识、调查心得、生活感受和田野发现。例如,美国人类学者玛格瑞·沃尔夫根据她在台湾的田野调查,把妇女视为能动的个体来考察,正确地指出了汉族妇女是在父系宗族制度的框架之下致力于经营自己的小家庭;汉人已婚妇女和“她的家庭”,乃是基于安全感和情感需要而建立起来的“子宫家庭”(或译“女人家庭”)。另一位美国人类学者朱爱岚,非常关注已婚女性和娘家之间的关系,她对“娘家”的论述,较多地是从正式制度与具体实践之间的所谓“惯习”的层面去分析,指出妇女自身在她和娘家的关系中具有积极的能动性。日本人类学者植野弘子对汉人社会里的姻亲关系的重要性有着深刻的理解,她批评以往的宗族研究和姻亲研究,均是以“单向性”和男性中心为前提;基于对台湾南部汉人姻亲关系的实地调查,她指出在娘家(所谓“生家”)与婆家(所谓“婚家”)的关系中,其实还包括了女婿和岳父的关系、甥舅关系、“母舅”的作用、娘家作为“后头厝”的意义等。现在,读者眼前这部由中国人类学者撰写的女性民族志,其中对汉人乡土社会的日常生活,尤其是对农村妇女喜怒哀乐的人生有许多独到的观察和描述。在我看来,李霞的著述不仅在上述女性人类学者之汉人社会研究的脉络或其“延长线”上取得了更具综合性的进展与收获,它还极大地丰富了我们此前对于汉人乡村社会的认知,可以说在相当程度上也将有助于纠正以往人类学的汉人社区研究中所隐含着的男性中心偏差,照亮这些偏差所遮蔽的误区。

内容概要

在被界定为父系父权亲属制的中国社会,为什么会存在普遍的“妻管严”现象?为什么众多家庭在日常往来中与母系亲戚保持着更为密切的关系?本书以作者在山东一个村庄的田野调查为基础,从实践和性别的角度重新考察中国社会的亲属关系体系。作者指出,妇女在日常生活中的各种亲属关系经营活动,构建出了不同于正式父系谱系关系的实践性亲属关系网络,并使妇女在父系体制内创造出自己的生活空间和后台权力。

作者简介

李霞,1994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1999年取得武汉大学民俗学硕士学位,2002年取得北京大学社会学系人类学博士学位。1994~1996年,任教于江西师范大学中文系。2000年至今,在商务印书馆工作,现为副编审。

书籍目录

导言  实践与性别视角下的亲属关系  两个分家事例  为什么分家?  主流视角遮蔽了什么?  新视角下的妇女亲属关系实践第一章  村庄生活:“为人”中的关系网络  张村一日  亲属结构:“自家”和“亲戚”  “为人”:乡村生活中的人际交往第二章  闺女:婚姻预期下的娘家生活  “为闺女”的生活  家谱外的家庭成员  说亲和定亲第三章  从娘家人到婆家人的过渡  待嫁的日子  婚礼上的新娘  两栖的初婚生活第四章  小媳妇:生活家庭的建立  生育  作为子辈诉求的分家  作为儿媳妇诉求的分家  新的生活家庭的建立第五章  老娘们:生活家庭的经营  生活家庭的内部关系  谁在当家  家庭的“为往”网络第六章  老妈子:在变化中重新适应  生活家庭的巅峰阶段  生活家庭的衰落  老年妇女的赡养第七章  丧礼:交接完成与身份确认  丧礼的基本过程及其意义  娘家权力的交接与延续  妇女的身份确认  延伸的讨论:女性的身份归属及其文化意象讨论  女性的后台影响力  女性的生活空间与乡村社会网络  隐蔽的情感权力  走向前台的后台权力参考文献后记英文内容简介

章节摘录

  火、鞭炮以及马鞍和火盆是当地传统的辟邪工具,因此“燎轿”、“放鞭”、跨马鞍与火盆(现演变为踩板凳),都可看做对新娘的清洁仪式。在这一天,新娘还被一些禁忌围绕,在婚礼这天不能吃婆家的饭,不能在婆家上厕所,尤其不能在婆家洗脚,否则,婆家会被“吃穷”或会倒霉。这些关于新娘的禁忌体现出新娘在这天具有某种污染性的、神秘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是会对婆家造成危险的。禁忌本身是要防范并控制这种危险的力量。  而转换的过程是通过一系列的“变形仪式”来达成的。新娘在婚礼那天穿的“上轿裤子上轿袄”和鞋必须是婆家这边送去的,所谓“穿上谁家的衣,就是谁家的人”了。在拜完堂,进到新房后,要由“亲家客”给新娘进行开脸,用两根绞在一起的丝线将新娘脸上的汗毛绞净(不过现在就是用线在脸上比划两下)。然后由新郎的嫂子用一个剥了皮的熟鸡蛋在新娘脸上滚一滚,“这样她就成大人了”。以服饰和身体形貌的改变来象征社会身份和文化身份的转变,是过渡仪式中的典型做法。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在婚礼中,这类具有“变形”意义的仪式只是针对新人之一的新娘。可见这些仪式转换的意义不仅是新郎新娘都要经历的从未成人到成人,从未婚到已婚的状态改变,更多的是要象征性地完成新娘相对于婆家从“陌生人”和“外来者”向“自家人”的转换过程。只有完成了这种变形,她作为“陌生人”的危险性才会消除。而婚后仍生活在自己原来的社区和家庭中的新郎是不需要经过这种从“生”到“熟”的变形仪式的。

编辑推荐

  民族存在于社会之中,社会也存在于民族之中。汉族、少数民族、归侨乃至外国侨民与海外世界,都可以在这一框架中获得更深入的理解。社会、民族与国家、全球已处于相互联系、互为因果的整体之中,因此对任一部分的研究,都需要在此整体性框架下进行。本丛书收录的各项精彩研究,采取比较的视角、田野工作的方法,从诸多角度探讨不同民族与社会的机理及其相互关系。这些研究不仅体现出人类学在认识民族与社会方面经验研究的可贵积累,,还体现出整体方法论上的可喜突破。从中也体现出费孝通先生所倡导的“从实求知”、“多元一体”、“和而不同”、“文化自觉”等理念,进而推动中国人类学与民族学的发展。  本书为“民族与社会丛书”之《娘家与婆家》,以作者在山东一个村庄的田野调查为基础,从实践和性别的角度重新考察中国社会的亲属关系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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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36条)

 
 

  •   丛书名来看就很吸引人,从娘家与婆家来看女性在她的一生中角色变化过程中构建起来的,在家庭的生活实践中属于她的空间和权力,转变了通常从男性的视角来进行的家庭关系研究。让我们意识到,在一个家庭中,不止有男性的权力,女性也在建构属于她的权力空间。
  •   同是对性别感兴趣,研究女性,但不得不说李霞老师的这本书视角非常新颖,从实践生活的角度分析女性更加全面,是一本民族志,也是一本质性研究的好书
  •   不错的人类学民族志
  •   书的内容与我所学专业方向很符合,感觉内容贴切,简单易懂,同时不缺理论的基调
  •   超值,比到商店买便宜多了
  •   非常乡土,有研究价值!
  •   写得很学术,用的例子却很生活,深入浅出,是一本好书
  •   书的质感很好,内容其实我现在还读不太懂,社科类的以后还要多看。
  •   才收到,还没看,感觉还行吧
  •   因为对“娘家和婆家”这个有趣的视角感兴趣才选择了这本书,但开始读序言就有些失望,感觉现在国内相关的研究同邻国日本相比,差了很多,只有生硬的理论,而缺乏生动的描述。果然,正文依然如此,作者在山东的一个村子调研了大半年,在村子里与村民同吃同住,朝夕相处,生活的差异性本因更有趣味,但文中相关内容乏善可陈,作为一部博士论文,不仅没有新鲜的论题出现,甚至在用实际来强行套理论方面也显得牵强附会,如果这就是我国人文类研究的现状,我们与日本、美国的差距可能不止几十年
  •     李霞这本书看起来很亲切,原因很简单,她的田野做得足够好,好到了让我们在阅读时,仿佛在现场听农妇们拉家常。
      这个生命史的节奏安排很取巧,更有经验感,没有对中国乡村女性生命的深入理解,不会有此构思。
      布迪厄式的实践理论固然可以发现为传统女性主义所遮蔽的生活的灵活性与创造性的一面,却同时也夸大了女性社会行为的策略性。
      当然,更严重的是,因为过于纠缠于理论,反倒失去了更进一步发掘中国女性生命意义实现历程的可能。对此,杨华《隐藏的世界》一书是很好的参照。
      就我的阅读经验,这应该是近年来女性主义研究最扎实最具水准的一本民族志作品。女性主义如何走出既有理论的窠臼,尤其是从中国女性历史与现实生活实践中,发掘那个“隐藏的世界”,恐怕才是所有从事女性研究的学者应该反思和突破的。
  •     摘要:婆媳关系,是中国家庭的重要话题,但是要进行研究却非易事。由李霞博士撰写的《娘家与婆家:华北农村妇女的生活空间和后台权力》,以女性人类学家独特的细腻视角,通过长期、扎实的田野调查,以详实、丰富的民族志资料,挖掘出中国家庭关系中典型的“娘家—婆家”模式。
      
       婆媳关系,是中国家庭的重要话题,但是要进行研究却非易事。由李霞博士撰写的《娘家与婆家:华北农村妇女的生活空间和后台权力》,以女性人类学家独特的细腻视角,通过长期、扎实的田野调查,以详实、丰富的民族志资料,挖掘出中国家庭关系中典型的“娘家—婆家”模式。
      
       这种娘家与婆家的文化现象,在人类学上称之为“从夫居”PatrilocalResi-dence制度,指的是女性结婚之后多数时间与丈夫的家人生活在一起。由于从夫居的父权机制,导致了女性婚前婚后的角色变化,以及她们和娘家与婆家的远近亲疏,这才有了娘家与婆家之别。人类学家已经通过民族志调查证实了在全球69%的文化中存在这种现象。从夫居文化并不是仅仅存在于中国,但是由于中国文化独有的“伦理之道”,使“娘家与婆家”的分野成为中国本土“从夫居”文化的典型特征。李霞博士的这本著作,正是从这一典型特征切入了中国“人伦”文化的精要之处。
      
       关于中国家庭关系的研究汗牛充栋,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都对这一领域有深入探讨。以人类学为例,阎云翔的《私人生活的变革:一个中国农村的爱情、家庭与亲密关系》、马格丽·伍尔夫的《台湾农村的妇女与家庭》和朱爱岚《中国北方村落的社会性别与权力》等都是研究中国农村的妇女、婚姻和家庭的民族志经典。对于女性在婚姻、家庭中的角色,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看法,阎云翔强调的是随着“集体制解体”的社会变革,农民家庭及亲密关系的改变;伍尔夫则着重于亲子关系的深描,其“子宫家庭”的概念,深刻揭示了父权制家庭中,母亲通过对子嗣的情感控制,集合各方资源,争取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和权力;朱爱岚重点考察的是女性在家户与国家双重领域中的角色及其性别权力关系。这些研究,往往将女性角色置于“婆家”的社会空间范畴之内进行分析,突出女性在父权制家庭体系中受压迫的处境。即便是伍尔夫对台湾农村妇女主体性的研究,也多着墨于婆家内部的女性长辈和子嗣的关系,“家内有家”较多置于婆家的家庭结构之内。
      
       李霞的研究另辟蹊径,突破了将中国妇女与家庭研究桎梏于“婆家”环境的瓶颈。全书以女性的成长经历为主线,贯穿农村妇女的整个人生年轮。她发现从待嫁大闺女到老妈子的身后事,女人一生的命运都与她们的生活空间和性别权力关系紧密连接在一起。婆媳关系只是一个方面,母子/女关系,娘舅关系等等都被纳入这个娘家—婆家二元结构中进行讨论。她将女性性别角色与年龄序列挂钩,这样就将女性角色置于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之中,突破了传统上对女性在婚姻、家庭关系中受压迫原因的单一、狭隘和死板的解释。
      
       还是在大闺女的阶段,村里的年轻女人们早早地就被要求为迎接婚姻做好准备,无论是起名、教育还是恋爱,都与将来的婚姻生活息息相关。但是挑婆家、婚前谈判、生育、分家等婚姻及家庭生活的特殊阶段,为妇女们提供了发挥能动性的实践机会。李霞发现,妇女们往往通过娘家人的支持以及在街坊邻居中的好人缘,在依附丈夫、把握儿子的前提下,获得额外的资源来建立自己的关系网络和权力地位。
      如果说伍尔夫笔下台湾妇女的“子宫家庭”只是存在于婆家之内的话,那么李霞笔下的妇女“为往”网络,则跨越了娘家与婆家的区隔,成为妇女们用来联络和制衡娘家与婆家关系的权力核心,帮助介于娘家—婆家关系之间、身份复杂多变的妇女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利益。
      
       李霞用人类学家特纳的“阈限”理论来解释这个身份转变过程。可以说,从大闺女到老妈子,正是中国妇女在家庭生活中的阈限阶段,在经历了定亲、成婚、生育、分家、葬礼这些生命仪式之后,只有到入土为安了,才能将“外来者”或者“自家人”的身份彻底厘定清楚。或许从夫居将女性的活动范畴约束在私领域的范围之内,但是从娘家人到婆家人的身份转变,也为女性提供了一个广阔的舞台,让她们的人生丰富而精彩,从找婆家、准新娘谈判斡旋,生育、分家之后与婆家的冲突矛盾、随着时代变迁母权的式微,以及子嗣在处理身后事问题上对她们身份的拿捏不定,都强调了女性在不同年龄、不同角色、不同阶段、不同情境下的角色与权力变动。这样一来,中国妇女家庭角色及权力关系的复杂性浮出地表,拓宽了我们对于中国家庭和婚姻的理解。正如李霞所说,“妇女身份的‘阈限性质’,即作为从娘家向婆家过渡的身份,以及作为父系家族的‘外来者’同时又是‘自家人’的矛盾角色,威胁着父系制度中父系家族界限,并成为女性污染性文化意象的社会根源”,这一判断挖到了中国女性在父权制婚姻中受压迫的根源。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http://gcontent.oeeee.com/2/bd/2bdc625250f89f62/Blog/192/6b723d.html
  •      编者按:亲属关系和亲属制度研究是社会文化人类学最基本的学术领域。有关汉人社会的亲属关系和亲属制度研究,已经产生不少名著。但大多数研究者基本上是从已婚男性这一立场出发,关注父系方面的亲属组织和已婚男性的亲属关系,他们认为已婚妇女和她们的丈夫属于同一个亲属关系体系。
      
       《娘家与婆家———华北农村妇女的生活空间和后台权力》的作者却发现,已婚妇女的亲属关系往往具有娘家、婆家并行并重的特点。她的研究表明,在汉人社会里,妇女潜心经营的小家庭不是宗族或大家族的简单复制,而是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和属性。“娘家-婆家”这一对范畴有着非常丰富的内涵,经过本书的“发现”和阐释,完全有可能和“人情”、“关系”、“面子”、“阴阳”等概念一样,成为能够被用来说明或揭示中国民众社会生活某些重要侧面、理解汉人社会所不可或缺的学术性概念。
      
       同时,以下这篇书评也与惯常的书评写法大有不同。书评作者以做人类学田野调查的眼光来看待他亲身经历的一场婚礼,而那场婚礼上演的地方正是与《娘家与婆家———华北农村妇女的生活空间和后台权力》所讲述的张村同处华北大地。田野调查乃人类学的生命所在,这个特点也鲜明地体现在了书评之中。
      
       华北的婚礼
      
       2010年8月,我在湘西的田野调查刚告一个段落,就搭上了长沙到北京夕发朝至的火车。我知道第二天上午,在北京东部通州有一场婚礼等待我去参加。新郎和新娘都是我本科时代的好友,届时我将把散发着汗味的T恤、短裤塞进背囊,刮净半月人类学田野调查中长出的拉碴胡子,换上朋友为我准备好的西服,以伴郎的身份,见证一场华北平原上举行的婚礼。即将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位“华北”的媳妇与她的新郎,当然,还有围绕这个未来小家庭层层排开的,包括公公婆婆、岳父岳母、兄弟姊妹、舅家姥家在内的,这些由血缘和亲属关系组成的社会共同体。
      
       在我最初接到好友的消息,准备订购从长沙到北京的车票时,第一个“文化差异”出现在我眼前:人生中最重要的婚礼将在中午举行。我必须在前一天晚上抵达北京,才能确保出席,而不能根据我在华东的经验,以为隆重的婚礼,都会如字面(婚)所示,在“黄昏”后开始。我被告知,华北的婚礼都在中午进行———因为夜晚办酒是留给“二婚”的。
      
       当我清晨睁开车窗里的双眼,多山的南方已经留给昨夜,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由开阔田野、宽敞道路,以及笔挺的桦树、杨树、槐树组成的华北平原,当然还有夏日里铁路两旁各种绿色的农田,以及各种在车窗外一晃而过的北方市镇、村落、农家大院。这是我眼中的华北映像,我不知道从2000年起就开始为《娘家与婆家——— 华北农村妇女的生活空间和后台权力》(以下简称《娘家》)一书做田野准备工作的作者,在进入她位于华北平原东部鲁西南平原上的村庄时,又是怎样的情景与感受,不过我们有机会从她的笔下阅读张村妇女的“人生周期”。
      
       离开娘家之前
      
       虽然相识六年,新娘在新郎家也早已不是外人,但由于新娘家不在本地,第二天上午举行的迎亲活动,在新郎家不远的一家宾馆举行。由男性组成的新郎傧相用红包和蛮力骗开了象征闺房的卧房大门。围绕着新娘的“姐妹”们拿到红包也不忘捉弄新郎,在一片喜乐的气氛中,新郎和朋友经过许多暗示终于找到了被姐妹们藏起来的水晶高跟鞋。为新娘套上鞋并再度演绎求爱情景后,新郎牵着新娘来到隔壁象征娘家的宾馆客厅,那里坐着新娘的母亲和舅舅(父亲在年前去世)。得到新娘(父)母、舅舅及近亲的祝福后,男女宾客要求新郎抱起新娘,脚不离地离开“娘家”下楼。电梯关门,心疼的新娘赶紧让新郎放下,而关上的电梯门似乎也表示新娘在一定意义上“永远”离开了娘家。
      
       对于《娘家》中的新媳妇,走过的也未尝不是这样一条道路。通往婚姻的道路上,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生活中的每个人,都来自家庭,而家庭又属于背后的“小社会”,而小社会同时也是庞大社会背景的一个有机组成。当一个女孩从呱呱坠地开始,就成了家庭乃至社会的一部分,她在家里孩子中的排行,来到人世的先后顺序,家庭现有的人口结构,以及家庭的经济/社会状况,都决定了她包括婚姻在内一生的方向。
      
       “十个黄花女,不如一个癞巴儿”,仍是农村女性地位的缩影。尽管如此,作为家庭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受到欢迎,而第二个孩子的性别则才是要男孩父母关心的。初生的闺女在自己的家里度过最初的岁月,然后就开始体会到与兄弟不同的“性别角色”与“性别分工”。通常在学校里度过青春期最初的时光后,“懂事”回家,通过“拉呱”,学着“为人”,“为闺女”,这是大多数女孩子学习今后处理人际关系的最初一课。随着岁月的增长,长到十八九岁的姑娘,开始要经历“说亲与见面”的阶段,成为“挑媳妇”和“找婆家”的主角。
      
       待嫁的日子
      
       拿着花束,穿着整齐,我站在婚宴大厅门边,当背景音乐达到最高潮,我拉开大门,新郎站在门内,牵起门外等候许久(因为主持人废话太多)的新娘,将她领入了大厅,走过铺着红地毯的花廊。“结束爱情长跑”,这是啰嗦的司仪说得最简明清晰的一句话。
      
       “神了,这是我三天里第四次在路上见到这个姑娘了。”“我晚上琢磨着路上能遇见她,真给我遇上了。”我还记得六年前新郎几乎每晚都要说起的话题;我参与了他们的初次见面,充当过信使,传递过礼物,安慰过两人三年学业的分离,一次次鸿雁传书,以及当天中午的婚礼,结束一个生活阶段,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娘家》中鲁西南张村中的姑娘和小伙或许就没有那么浪漫的邂逅,但他们同样有属于自己的罗曼蒂克。“定亲”之后的往来,成为“待嫁的日子”,从定亲到结婚相隔的时间是两年左右,“这期间,双方家庭就开始作为亲戚走动了……男子在每年的春节和中秋节的时候要带上不菲的礼物去未来的丈人家拜年拜节……在已确定大致的婚期之后,男子会时不时来女方家帮帮忙,带女子到县城去玩一圈之类。这种密切的交往会增进姑娘对未来丈夫的亲近感。”
      
       经过定亲两年后,在办理结婚手续之前一段时期,双方家庭之间关于礼物与嫁妆的谈判也悄然登场。姑娘在这样的谈判中往往扮演了“推动者和协调者”的角色,并顾及了自己在双方家庭中的角色,并且成功地为自己将来的小家庭争取到了更多的资源。随着婚前“浪漫”历程的结束,接着就到了每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仪式时刻:婚礼。
      
       变为“婆家人”
      
      
       新郎与新娘互换了戒指,主持人的调侃,观众的掌声和笑声,融入了这个时刻。换了便装礼服再次出场的时候,我手中的花束换成了酒瓶———里面被纯净水调包的白酒瓶———负责新人敬酒时酒杯不空。因为,接下来新郎新娘要开始给在场的宾客们敬酒了(也让家里亲眷见见这未来的“小两口”),虽然来者都是客,但参加婚礼的人们还是按照不同的亲属关系、亲疏远近分入了不同的桌子,娘家人、婆家人;大舅、二姨、远房表亲;同学、同事、发小、领导。无论对于新娘还是新郎而言,这也是他们首次有机会如此完整地见识到,以他们本身为中心组成的庞大亲属/社会体系。
      
       一杯杯的纯净水,与一杯杯饮料、茶水、酒水觥筹交错,伴随着亲友们的祝福,一只只厚度不同的红包也由来宾传递到新人手里,并塞入到伴娘的小提包里。通过这些红色小纸袋(的内容),这些宾客也再次强化了他们与这对新人的社会(血缘)纽带。对于新人而言,他们要过的不仅是“两人世界”了。
      
       经过序曲、迎娶、婚宴和尾声后,张村的新人们也要经过这一系列过渡仪式,“新人的身份转换”也“从未婚状态进入已婚状态,从未成年人到成人……伴随一系列亲属角色的变化(从闺女转为媳妇,从小子转为丈夫)”,与新郎相比,新娘要经历的则是更多的转变,“生活空间上从娘家到婆家的转变;身份归属方面的转变,即由‘娘家人’变为‘婆家人’”。而婚礼的重要作用,就是通过仪式“演示这种转换的完成过程”。
      
       不过这种过程也是连续而渐变的。婚后两三年的适应期内,新媳妇的归属感更多地停留在娘家。“所谓‘娶三年不知道是家’是很多媳妇在这段时期的共同感受”,“小媳妇这种出于情感需要的频繁回娘家,婆家乃至整个社会舆论是默许甚至赞同的……在解释这一现象时,让你们会诉诸同情———‘都那样,都打那时候过来的’。”
      
       从“小媳妇”到“老娘们”
      
       亲友们渐渐离席,折腾了一上午的新郎、新娘,还有伴娘与我,终于能歇下来踏实吃上一口饭了。现在留下来围成一两桌的就是他们未来家庭的核心成员,还有我们这些专程赶来的同学和发小———尽管没有南方晚间喜酒后直接“闹洞房”的热闹,但我们都还等着去他们的“新家”坐坐。把伴娘送走后,我们坐车去了“新家”。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到新郎家做客,但稍作修饰的新家,已经充满了喜庆和温馨。门口贴着“囍”字,原先与新郎同住的父母,已经在同一个小区隔了几栋房子处买了小一点的新房,并提前搬了出去,现在原先的大屋就完全留给了这对新人。“分家”的过程已经早早在个家庭里颇有默契地发生———开明的公婆选择了与小夫妻保持照应而不束缚的关系。
      
       “在经历过作为过渡阶段的两三年两栖生活之后,小媳妇们生活中要面临两件大事,一是生育,一是分家。在这个过程中,小媳妇们自己的‘生活家庭’开始建立起来”。嫁入张村的女人们也开始了自己婚后的事业。有了孩子之后,女性渐渐在婆家有了自己的牵挂,娘家不再是她最留恋的地方了,与此同时,随着公婆的衰老和弱势,女人在“小家庭”中的地位也开始提高,“新主妇们开始经营起自己的生活家庭的亲属关系网络了”。
      
       从“小媳妇”开始,还有许多角色在等着她们。当一个媳妇发觉她在丈夫村里认识的人比在娘家庄上认识的人还要多的时候,当她已经在街坊聊天圈子里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开些“没正经”的玩笑时,当她开始为在上学和已“下学”的孩子考虑将来的时候,她会发现自己开始被村里人称为“老娘们”了。再往后,“孩子已经结婚而且有了孙子女或外孙子女是妇女进入‘老妈子’阶段的重要标志。从年龄上说,一般55岁以上的妇女开始被划入这个阶段”。再往后,做一个德高望重、儿孙绕膝的婆婆,那是留给“耳顺”之年的选择了。
      
       掩上《娘家与婆家》,我仿佛看到的是一个女人一生的轨迹,而这些轨迹串起的则是她一辈子牵挂的两个“家”。当天晚上,在北京暑热的傍晚,我又登上返回田野的列车,祝福我的朋友和刚成为他太太的新婚妻子,从原来的“家”进入了自己的“家”,一起走入人生的下个阶段。
      
      版次:GB18 版名:南方阅读 南都推荐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0-12-19
      http://gcontent.oeeee.com/6/e0/6e007f295ed3142b/Blog/324/d5a06e.html
  •   一直很想拜读呢,终于出书了!祝贺!
  •   威胁着父系制度中父系家族界限,并成为女性污染性文化意象的社会根源”,这一判断挖到了中国女性在父权制婚姻中受压迫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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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看这两句话我还真有些不解,呵呵,俺赶紧拜读去
  •   呵呵。有这个效果,目的就达到了。哈哈。
  •   对标题中的主语持严重异议。完毕。
  •   阎云翔的《私人生活的变革:一个中国农村的爱情、家庭与亲密关系》、马格丽·伍尔夫的《台湾农村的妇女与家庭》和朱爱岚《中国北方村落的社会性别与权力》等都是研究中国农村的妇女、婚姻和家庭的民族志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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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特色是要进行学术史回顾吖,哈哈哈
  •   又是权力性别,听着就腻,不出5年,该话题over于欧美学术界吧
  •   to:辄馨,我这不是想做国民教育么。。但是那个南都那个排版。。。我彻底的遁了,网上的效果比报纸的效果好得多。。。。
  •   @lss 其实原书还没有上升到性别权利的层面,是lz帮作者拔高了,哈哈,and权力性别的话题over还嫌早,等男女平等了,以后还有男男、女女的权力性别要争取呢
    @ls我还没看到纸媒,上海貌似都没见过南都,我要半月后等南都给我寄过来才看到了
  •   还真把平权当回事了?
  •   仅就话题的关切程度而言
  •   to 辄馨:拔高是肯定的。哈哈。因为不涉及性别平权的诉求。只是讲的是家庭关系中的维权力的争执。
    你的那篇排版太给力了。
    to羊杂汤 不要一看到权力二字,就以为是平权。权力是一个场域,是个过程,是流动的,不是一个固化的“平”字可以定义的。
  •   哈哈,那么多字,应该灰常有回肠荡气的感角吧~
  •   这个是你的原创?nnd,下次我也要投南方。
  •   诶,好吧。。。。跟我的风格完全不同。。。下次我不能太拖延
  •   是我写的啊。
    好吧,他们要求不能太学术,就是推荐一本书,向普通读者推荐的那种,嗯,你懂的吧~
  •   懂,特别懂。哈哈。我比较关心的是他们稿费的价位。。。。
  •   哈哈,豆油你了
  •   魔王的笔法,这种明线暗线,结构主义呀~南方上面那头衔,你开始攻博了?
  •   你不是看过我写的那个《猎头者》的译序么,一样的写法吖~编辑想当然吧。。。下次我纠正他
  •   是的呀,看过所以觉得非常熟悉呀,哈哈,我觉得读起来很好啊。
  •   因为是推荐给普通读者的,所以不用太学术,生活一些~
  •   不错,小清新哈。
  •   人类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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