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09-10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作者:陆天明 页数: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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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们的今天到底怎么了?它到底是什么?这是夜深人静、花凋叶落、寒星寂寥的夜中,端坐孤灯下,我们每个人心底的独白。破灭,说不尽道不明的破灭啊。任你风度翩翩,稿约不断;任你在媒体之中红红绿绿,任你男男女女,风光无限;任你醇香肴美,杯觥叮当,腰缠万贯,手执数国护照,抬手轿车即来,美妇绰约回眸,一切的一切,无法使你真正避开心底深藏的寂寞。你不能够对我们所共有的昨天平静地正视。虔诚地热爱过的,被否决了,执信不存在了,厚重的书籍落满尘土。那一片片引出我们无限遐思的旧土上,日新月异地矗立起新而又新的现代建筑。钟情于文学,以此作为生命启蒙点的守望者多么希望从不断漫散,已像酒池肉林一样的文学作品中找回使我们心跳、使我们血流加速、泪流满面的作品。然而这样的话音会招致无谓的嘲讽,这样多少次地让人欲说还休。更多的人在说,考虑那么多干吗,就这么活着吧。到了世纪末,真到了世纪末了,我们像是只有今天的末日儿女。所有生活过、思想过的人,就是经历过破灭的人。我们这个曾用不屈服的后背撑起过一次又一次巨大灾难的民族的子孙,我们不想生活得这样,这样热热闹闹又无精打采。我们渴望走出世纪末的落魄,我们直面着今日的困惑。
内容概要
中国巨轮,乘风破浪,高歌猛进,短短六十载,已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成为人类文明史的一个伟大奇迹。中国文学,风起云涌,蒸蒸日上,流派异彩纷呈,名家力作迭出,同样令世人瞩目。为庆祝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周年,我社启动“共和国作家文库”大型文学工程,力图囊括当代具有广泛影响力的重要作家的代表作品,以中国风格、中国气派和文学价值观上的人民立场,展示东方文明古国的和平崛起、历史进程、社会变迁与现实图画,表现中华民族的艰辛求索、勇敢实践、创新思想及生存智慧。这套文库,既是欣欣向荣的中国文学事业的一个缩影,也是生机勃勃的转型期中国出版界的一件盛事,其文学价值和社会意义,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益显示出来。我们同时相信,中国的文学事业将伴着蒸蒸日上的伟大祖国更加繁荣、更加绚丽。衷心感谢中宣部有关部门、中国作家协会和全国广大作家、文学评论专家给予本文库的大力支持。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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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摘录
1 假如白的是雪,那么,黑的呢? 到擦黑那会儿,他说什么也要往回颠儿了。干部股张股长劝不住,只得由他走;一头绵绵地笑着,一头鼓起笼在蓝旧棉袄袖筒里的手,指指他那身稀脏的黄棉袄裤,问:“这一身走夜路怕不中吧?待我上家去给你取件皮大衣……”他没要。不好意思。说实话,他这会儿也没那份心思去在乎窗外那点轰轰轰认真较上劲儿来的狂风暴雪。一待马爬犁拐过场部水房,再回头瞅见小个儿的张股长拉灭了股里的电灯,缩脖子驮一件剪绒领的黑布面皮大衣,捏住左右两片忽忽地挣着直想飘去的衣襟,用小碎步紧着往后头家属院出溜,他还笑了,并用力踹了头前那匹油黄色的儿马一脚。 出场部,两厢一抹漆黑。林带先是稀疏,而后便出现一骨节一骨节的断条;再而后,只见残的土埂、残的树桩和被雪埋住大半拉身子的苇子草。如不是夜晚,这时,旷野便能一览无余。但这会儿却只能感到风的硬,劈头兜脸地压来,但声音倒不似先前那般喧嚣,反而低沉混沌。天呢,倒是越发旷达空阔,灰白的地皮起伏、涌动,好似跟风雪一起向自己身边奔汇而来…… 暴风雪整持续了一天一宿。起昨儿个,高地西北厢就翻腾开来。一大片直上半空的吓人的深灰色的烟幕,向着只配长些秃头秃脑的梭梭柴的沙包群压去;逼进到羊马河的那瞬间,撞住场部子女校十二间教室里忘了关的窗玻璃。眶眶啷啷,啷啷哐眶,一阵又一阵碎玻璃碴的声音在拂晓前那阵寂静中,久久地久久地战栗,叫黑暗中偎缩在被窝里的人惊乍。场部招待所后身伙房上的铁皮烟筒管哐啷一声被吹折,兽医站的草料堆呼啦一下被扫空,屠宰场圈羊的木栅栏嘎嘎吱吱被推垮半拉,三支渠渠帮上十几棵蓝花海碗口粗的旱柳咔咔嚓嚓、连根带土、七歪八斜倒一片。高地上,那弃置了百十年的古驿道不见了,干涸报废的采油树不见了,稀稀落落而又极为古老的胡杨林不见了,夏窝子不见了,兵站不见了,道班房不见了,黑不溜秋、脏不兮兮的交通食堂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所有这一切等等种种都让位给了那一片白,那一片灰的和黑的、深的和浅的、暗的和亮的、飞动的和冻僵了的白…… 但他高兴,虽然冷。场里发给的黄棉袄和从上海带来的短围巾,这会儿都跟纸片儿似的不顶事,简直跟光着身子似的。颧面冻得跟生牛皮一般硬实,早觉不着疼了。他一刻不肯让早已精疲力竭的儿马蛋子有稍许的懈怠。张股长告诉他,场部想调他到政治处帮工。他的心扑腾:住机关,面向全总场工作!一股巨大的喜悦伴随着种种可以想见的憧憬,深深攫获住了他。自己又迈出一大步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步的意义不小于他从上海走向桑那高地的那一步。如果那一步只是表明某种开始,那么这一步便证明他确实已经在这条路上踩实了。才一年,不,确切点说,才八个月,十九岁的他又迈出了一步!他马上给上海街道党委的老顾和区团委的书记李萍琴各写了一封信,他俩是他人党的介绍人。他要向他们汇报,让他们也高兴高兴。但两封信都没发走,走到场部邮政所门口,他没勇气把它们投进那只掉了许多块漆斑的铁邮筒里。赵队长肯不肯放他到场机关来,还很难说。自打外头有风声场部要调他,赵队长就一口咬定:你这会儿就想去住机关,太早。心别恁活,老老实实跟我在试验站再待些年。你放心。我没恁大的闺女,不会死拽你在试验站,做我倒插门女婿…… 再待些年……依你说,我还得在你身边待多些年?我到底还欠什么?怎么还显得稚嫩?是不能说所有的活儿我都会干了,更不能说所有的苦我都吃遍了,我也从没想说我这会儿就能跟你这样的老干家比肩。我知道,我跟你,在各方面都还差着十几二十年的一段距离。但能因为这些,就不放我走?一年来,就算是八个月吧,所有的事实难道不都已经充分证明了我是肯吃苦、能吃苦,是决心要在羊马河干一辈子的?干一辈子,就得不断朝前踩出几个漂漂亮亮的脚印。那脚印让人看着,得觉得是石匠凿的,而不是懒牛在烂泥地里稀稀拉拉的。这次场部从上海青年里只调用了我一个,我是全场四千七百九十五个“上海鸭子”的总代表。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出去试一试?我们出了上海市门,向西都敢走这一万里,你怎么就不能放我再往外走这一二十公里?我这是去场部,你当我是去劳改队呢! 一路上,谢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准备回去后用来说服赵队长的话,默默地做着种种慷慨激昂的演习。好几回眼角都热热地湿润了,甚至哽咽起来。 离开上海前,他在上海团校集训了一个月。结业前,区团委书记李萍琴专门去叮嘱过他:今年全市被批准光荣支边的一万六七千名青年里头,只有你们四五个是党员。我们和兵团来接收和护送你们的同志商量过了,要把你放到上海青年最多的羊马河总场。其用意,不用我细说,你也该明白。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上海党团组织的期望,在青年中发挥你应有的作用。要对全总场四千七百多个伙伴发挥作用,还有什么地方比场部对我更适合呢?赵队长,你能明白我吗? 爬犁子驶近试验站。黑暗的暮云正在这片洼地上空聚合。赵队长的家在站部后身的一个小高包上。谢平没进站部,径直向小高包驶去。 路况极糟,爬犁子颠跳得很厉害。这达的路面,交错散布着许多冻硬实了的辙沟。这些辙沟好深,一到夏臼下罢雨,便积满没处去的碱水,黄黄的跟牛尿一般。干了旱了,又似粉坊、磨坊的底脚,起老厚一层灰面子,经不住车马一趟,便纷纷扬扬地撒土,叫路近边的林带全蒙上层萎黄和窒闷。任你什么车的驾驶员,稍不留神,都能在这达把底座的弹簧片颠断。谢平这时只能紧紧扽住皮缰绳,控住儿马蛋子。 油黄色的儿马蛋子口吐白沫,歪拧过脖,把灰蓝的眼珠斜支到后眼梢,恨恨地瞪谢平。谢平把皮缰绳扽得太狠。它要不拧过脖来,那粉红色的稀稀地长着些黄茸毛的唇角真会被铁嚼勒出血遭。 这时,猛见得从林带里蹿出一高一矬两个人。他们先在马头前三四米的地方张手喊叫“停下停下”。因为离得太近,谢平又冻僵木了,一时没反应得过来,马爬犁噌的一下便过了他们跟前。要不是他们躲闪及时,儿马蛋子还真踩住他们了呢。 “谢平、谢平……”赶上来气喘吁吁、奋力一把逮住马嚼铁,连连喊着的,是谢平的副手、青年班的副班长计镇华。随后一把拉住爬犁子后梢、恨不得斜躺在雪地上,用全身力气拽住向前滑行的爬犁子的,则是青年班记工员龚同芳。他俩已经在这儿等了好大一会儿了,脸冻得青白黑紫。 “场里派人来抓……抓……抓……抓赵队长……”龚同芳从地上一骨碌翻起,没等站直,便跪行着扑到谢平跟前,扒住他的双膝叫道。 谢平起先没听懂这话,紧接着便觉着浑身一胀,无数汗珠一起往外滋。他真想踹小龚一脚,再啐他一口。冰天雪地,就跟我开这么个玩笑?但小龚眼角里分明滚着惊惶的泪珠,双手扒得那么紧,以至叫谢平冻麻木的膝头隐隐疼痛起来。 “瞎嘞呢?胡说八吣!”谢平迟疑地反驳,同时斜过眼去打量一贯稳重的计镇华。镇华拉住马笼头,不知所措地站那儿,把自己的脸贴住马的脸,瑟瑟地抖。 那么,这是真的……逮捕赵队长……谢平觉得自己也瑟瑟地抖了起来,竟再也制不住。他把皮缰绳撂给小龚,想下爬犁,穿过林带,直接奔站部去。但不想挣扎几次,都没能从爬犁子上起来一点儿。 “你怎么了?”镇华和小龚一起喊道。 “腿……”谢平使劲用拳头捶着冻成木棍似动弹不得的腿杆,慌急地叫。还是镇华先镇静下来,卸下套具,牵过马,跟小龚一起用肩膀头把谢平搁上马背,而后用力给了儿马蛋子一树条,冲着疾驰而去的谢平背影喊叫道:“你快去呀,赵队长非得要见到你,才肯跟场政法股的人走昵……” 赵队长,你到底怎么着了…… 站部门口围挤住好大一群人。儿马蛋子在人群后头猛仰起颈脖,坐住后蹄,急煞住,谢平便嗵的一声跟个木墩似的从马背上砸到雪地上。他没爬起来,他也爬不起来。他根本没想到要爬起来,赶紧用手在地上支起上身,便迫不及待地从人们给他闪开的一道窄窄的空当里去寻赵队长。八个月来,是你带我们青年班在劳动,一直是你这个一九四七年的老兵、前总场党委委员、前鸦八块分场副场长、羊马河最早一个机耕队的创建人、全桑那高地头一个拖拉机驾驶员兼机车组组长、技术最好的老家伙、黄河边拦羊出身的“臭小子”……在带我们劳动。你是为了我们才调来试验站的,你在试验站不兼任何职务,你只是我们青年班的“教师爷”、我这个青年班班长的班长。我们只知道你曾经为了点什么被免去了所有的职务。你并不愿意来当这个“青年班班长的班长”,来住站部后身小高包上那个黢黑的地窝子。我早觉出场部有些人不喜欢你。今天下午我问过张股长,如果赵队长不放我来场部,怎么办?张股长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抬起头,先不回答,却从眼角里放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盯住我,似乎想竭力观察出某种他早有所猜忌的什么来。过后才淡淡一笑,并叫我大惑不解地长喘口气答道:“我看不必跟赵长泰说什么了吧,我们已经跟站领导打过招呼了。”真怪了,要调我离开试验站青年班,怎么能不跟你说一声?我当时心里就紧着打鼓、犯愣,现在他们又要抓你走。为什么对你竟然也要用到……用到“抓”这个字眼? 赵队长在站部门口两条疙疙楞楞的阶沿石上站着,身后还站着两个政法股的助理员。其中一位,背着支步枪。赵长泰看到谢平从马背上被颠下来了,但没去搀他。等青年班女生组组长裴静静和班里年岁最大的马连成等人忙去扶起谢平后,才对政法股两位助理员中那位不背长枪的说了声:“我去跟谢平打声招呼,啊?”也没等那位颇有些尴尬的助理员表示点啥,便照直走了过去。 人们完全被这意外的事件震慑住了,惶惶地怀着某种惊恐,同时又潜意识地庆幸自己没犯到政法股手里。有人在小声叹息,惟有一坨子人声息全无地沉默着,他们便是青年班几十个娃子。 “你答应那个张万鹏去场部了?”赵队长问谢平。虽然有站部办公室透出的那点昏黄的马灯光,还有雪地的一些反光,谢平还是看不清赵队长脸上细微的表情。也许是阴影太重的缘故,他觉得他双颊下陷得厉害,黑胡茬恁长,使不见他才两天一个夜晚的谢平觉着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瘦去好些。还没给戴铐子,但也没戴手套,两片大手就那么光着,垂耷在腿的两旁,一只手里还抓着他那顶黑布面尖顶的狗皮帽。薄薄的大嘴虚开,露出很长而又很不整齐的牙齿。牙根根脚里都让烟油渍黑了。问完话,嘴唇依然翕张着,微微尖嘬起上嘴唇,那样专注地盯着谢平,等回话。 谢平只是沉默,开不了口。他心里乱极了,他只想知道,眼面前正在发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但这会儿又能问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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