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漂

出版时间:2012-2  出版社:东方出版社  作者:穆戈  页数:443  字数:4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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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中年学者老穆对按部就班的日子顿生倦意,于是远走西藏,试图在万山丛中寻找生活的充实感。在高原古城,他遇到了一群逃避全球化主流文明压迫的漂泊者,从他们绝无仅有的个性履历看到了主流之外的另类可能,敷衍出一幅世纪末边缘人的生活图卷。作者刻画了破产的画家、失意的诗人、仗义行侠的江湖浪子、幸运得找不着北的音乐家、凯旋的偷渡客等角色,着意于把握世事艰辛中的吉光片羽,在荒原文化生态的审美视角中传达对文明的反思。小说在时空布局上注重实现细节与整体历史的同一,在选材上避免当下边疆风情小说概念化的传奇套路和伪民俗迷恋,致力于从凡人小事发掘本真的人性。书中插图大多源自现场写生。

作者简介

  穆戈,本名李登贵,别署九华山人,金陵人氏。生逢饥年,长于乱世,自幼枵腹山林,丹青自娱。弱冠之年幸逢改革,得脱阶级种姓之轭,入读南京大学,已而谋食苏北海隅,游学西南,继乃投师北京大学朱德生先生,专修西方哲学,经年披阅古籍,校雠时文,偶作不平之鸣,著作《永远的乡愁》等文。不惑之年远赴拉萨研修藏学,得暇浪迹荒原,访竖牧野老,寻僧俗逸闻,悟梵音天籁,勘生死玄机,奄忽四载,积图文数箧,增删廿稿,辑成《藏漂》一册,付梓之时已然两鬓斑白矣。

书籍目录

前言
1.康巴
2.悉悉
3.白玛
4.山桃
5.蛊祸
6.沙坑
7.半票
8.轮回
9.帽子
10.隐修
11.雀斑
12.还乡
13.水患
14.拓片
……

章节摘录

  如果不是惦记一份数额不详的遗产,邹招娣不会在春节前抛下家人,回到阔别多年的出生地。她的母亲,小镇最后一位十八军独立支队的女队员,几天前溘然病逝。做女儿的不得不重新面对自己一直想忘却的西藏。小镇老街的石板小巷,在近午时分仍杳无人迹。沿街的土墙边堆着零星的鞭炮碎屑,农舍屋顶已陆续竖起新柳枝做成的经幡,风马旗在蓝天下抖出哗哗的响声。  女人漠然地跟着郭干事穿过老街,没人认出她是幼时离开小镇的那位小姑娘。她的额头透明得如同薄薄的一层油纸,显出气血不畅的青筋,狐疑的眼神在寻找记忆中残留的印象。在一棵老柳树前,女人停下脚步,面对挂满白幡的铁皮小屋,眼圈忽然红了。  多年来,这个被不幸纠缠的女人不愿回到伤心的故土。小镇对她来说是一个怨毒的灾难符号,似乎这儿的每个人都是劫走她幸福的贼,她最早的家就在这儿被人拆散。今天,从她走下飞机舷梯,就有一种不幸的感觉,脚软得如踏上云头,脑门上跳出阵阵的脉痛。  邹招娣的童年在二十多年前一个蒙蒙亮的早晨中止了。她怀揣着母亲煮的几个鸡蛋和土豆,被父亲带到雅鲁藏布岸边,搭上一辆过路的军车,一阵灰尘掩住了车后的小镇。那时,“文化大革命”刚刚席卷小镇,生母被揪斗,父亲背上了作风问题的处分,一群野孩子把她父母的丑闻编成了儿歌。父母的结合原本与爱情无缘,大难临头便劳燕分飞,她随生父回到安徽老家,一个民风刚烈的小地方--一个人只有像豪猪那样长满了刺,随时能用毒汁四溅的叫骂捍卫自身的利益,才能在刁顽的环境中刀枪不入地活下去。  生母是女儿童年生活中的候鸟,每月的生活费汇款单和春节的邮包把候鸟的印象招回到身边。后来,一只定居的乌鸦走进家门,候鸟销声匿迹。女儿在和晚妈的较量中长大。晚妈能看着一阵暴雨淋湿继女的床垫而不去关窗,还惬意地沏上一杯绿茶;继女则轻蔑地看着晚妈煲的鸡汤溢出陶罐,浇灭炉火,故意轻松地哼着小曲。  女人在晚妈的冷漠中早早出嫁,卷着一包衣被住进一个碾米工的宿舍。  丈夫是个古怪的男人,新婚之夜竟然还坚持要上职工夜校,新娘劝他留下,得到一句不近人情的讥评:“庸俗”。对此,她不好说什么,本来恋爱和怀孕就是在仓促间完成的,她是自食其果。  很多年前的一天下午,她独自在卫生室里打盹,一个刚进厂的小伙子推门进来打消炎针,她正打算履行消毒程序,转眼看见傻乎乎的小伙子把裤子褪到膝下,一截黑白分明的肤色裹挟着两枚带把的禁果;瞬间有一阵透不过气来的力量乱了姑娘的阵脚,眼光也被牵引到道德的禁区,直到下意识地擅自扩大了棉签的消毒范围。此事引起了的生理反应让乡下小伙子像绅士那样,把一只被鹅掌风侵蚀的手掖在怀里,带着几分惶惑,严肃地看着卫生员。  女人觉得自己失贞了,二话没说就嫁给了小伙子。  生下一个小男孩后,没盐没醋的日子过得飞快。她二十岁结婚时,还希望有某种美好的东西从小说故事闯入平庸的生活,她愿做牛做马,伺候那个能带来美好东西的人。结婚后,没出息的丈夫塞给她一个没出息的儿子,上学几年还瓮声瓮气地问:  “'便宜'比'贵'多一个字,怎么还能省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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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4条)

 
 

  •      本来以为这是本游记。到手一看,才知道不是。尽管27篇短文相对独立,作者穆戈也出现在每篇短文中,而且叙述也以第一人称居多,但作者并不是主角,主意也并非要抒情言志,而是关于一些人的故事和命运的书。其实是以老穆作为线索和讲述人,来刻画人物和展开故事情节。这样看来,这本书大致上还是属于小说的范畴的,有点私小说的味道。
       这是一本关于一个自我放逐的知识分子和他在西藏的一段生命旅程中相遇、相识的一群小知识分子的故事。
       这本书的调子,如同其封面一样,是灰淡的。书的主人公都是小知识分子,而且多是边缘化的、受了伤的。他们追求过,也向往过,但都败下阵来,最后不得不在波澜不惊、前后左右的生死场中疲于奔命。小说以一种旁观者的冷澈笔触将小知识分子的悲凉人生现实暴露在读者面前,虽然没有暴力、血腥的场面,但也足够震骇人心。鲁迅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惨淡人生和淋漓鲜血,对人来说是一样残酷的。所以我觉得,这本书可能只适合有一定人生经验和一定思考能力的人阅读。
       笔法很独特,像春秋笔法(^_^)。对人物的命运变化,有时三言两语就交代完毕。对人物性格的刻画以夸张见长,例如对“康巴”郎卡尖酸刻薄、眦睚必报性格的描写,通过他初次见面的几句自我表白,就让人先存几分畏惧之心;还有<还乡>中的拉姆措,在拦截120救护车的一段描写,笔锋突兀,节奏快,张力十足。不足之处是,作为小说,这本书的人物关系比较隐蔽,不知作者是否有意为之。人物出场也过于分散。这样做虽然显得自然,没有生拉硬拽的牵强感,但缺乏人物冲突以及建立在冲突基础上的故事情节(这可能不是作者所追求的),降低了可读性。
       写到这里,忽然觉得这本书可以当作时代的精神史来读。看它的许多短文,大量着墨于时代铺叙,而关于人物的文字却不多,有时少得可怜,例如<盅祸>(<隐修>更不必说了)。这有点象中国的风景人物画,时代风景占据大部分画板,人物只是其中的一小点,就像书中的许多插图所描绘的那样。因为预设了大篇幅的时代性东西,虽然人物的尺寸是小了些,不够饱满,但也别有一番风味。那些湮没在时代风景中的人物,每一个都是可以替换的,读者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替换成自己身边的人。不可替换的是时代。我觉得,时代才是这本小说的真正主人公,人物是为刻画时代这个主人公服务的。通过洛桑、仁钦、季子明等人物命运的次第展开,作者很好地描画了这个躁动、荒唐和自以为是的时代。许多嘲讽处,的确刻薄,但基本上点到为止。
       作者自谓为此书“两鬓斑白”。读后知道此言不假。单从每篇小说的名字设计上,就可窥见其苦心。“脱蜕”生动地描绘出田大鹏的性格特征;“梅瓶”则让两个跨越了不同时代、不同阶级的人在一个不经意的傍晚,进行了一次灵魂的对话。敝人读完后曾经感动不已。在这里,作者显示了高超的叙事技巧。控制,不渲染,反而增加了更深更强的感染力。此外,“山桃”、“沙坑”、“半票”、“帽子”、“雀斑”、“绣锁”、“蛋忌”,也都非常巧妙,让人佩服。只是,敝人对“西风”、“甄录”两个篇名不懂所指,汗颜-_-||。至于文字功夫,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执着与认真,简直让人无语。“寻章摘句老雕虫”,大概就指此吧。
      
  •     王双洪
      
      对于很多未到过西藏的人而言,西藏是个梦,梦中有雪山、圣湖、蓝天,有用身体丈量信仰之路的朝佛者,有旋转的经桶,庄严、神圣的寺院,有一脸淳朴的老人和少年。那梦境中,还有纯净,虔诚,有未被人群和物欲沾染的自然.。凡把西藏诉诸梦境者,大概多少都有些出世之想,希望在遥远的高原,有一片净土,有迥异于我们日常置身之处的另一个世界。然而,穆戈会在小说《藏漂》中给你一个真实的西藏,一种并不彻底打碎梦境却又给你的梦境照进现实之光的真实,这是他眼中的西藏,是《藏漂》在高原独特的生态与精神氛围中铺展出来的人性画卷。
      “藏漂”这一书名让人很容易想到挣扎在“北、上、广”大都市谋生活、谋事业的人群,这些人被冠之以“北漂”、“上漂”之名,他们之所漂,往往是因为在大都市中不知置身何处的困惑。而“藏漂”却有着不同的色彩。在西藏漂泊,面临更多得的是何以驻心的问题,面对的是心灵的奔突与挣扎。《藏漂》直指的不仅仅是作者穆戈的内心,也不仅仅是27篇小说个性突出的主人公的内心,而是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因为这部小说从始至终贯穿着对人性的关怀与审视。正如作者自己所说的,《藏漂》中的二十七篇短篇小说,是他“理解人性的寓言”。
      老年的朗卡,历尽磨难后就职拉萨的一个机关大院,在“靠近上层社会的门槛后”,小心地与乡亲保持距离,在他看来,那些人可能觊觎他的地位。老朗卡用自命清高将自己封闭起来,“听任机遇送来几位朋友,淘汰几位熟人”。这种封闭遭遇了无人参加儿子婚礼的尴尬,甚至陪着笑脸也无人领情,他就此断绝了与所有邻里的往来,“孤独地捍卫自己的自尊心”。这种孤独大概源于年轻时的经历。少年朗卡曾经春风得意,作为第一代翻身农奴出身的大学生,本应该在拉萨一展似锦前程。可是,因为朗卡书生气地不谙迎合,大学班主任在年轻人的档案里悄悄塞进一份思想鉴定,导致朗卡最好的时光在荒凉而又荒诞的学习班和渺若世外桃源的山村度过。
      
      朗卡的前半生从此有了两种版本的履历——在公开场合,流放生活尽是劫后余生的痛定思痛;而在私交场合,昔日的流放有种妙趣横生的浪漫。朗卡游走在两种不同的履历中,从未怀疑这种矛盾履历的真实性。
      
      朗卡刻意声明自己“睚眦必报的康巴”性格。当他发誓要将昔日的仇人“从地缝里抠出来捏死”的时候,“岁月却抢先在复仇者之前击垮了仇人”。学习班折磨他的军代表已瘫痪在床;昔日未能迎娶的“电影画报第一张”姑娘成了守寡的明日黄花;那个写一张鉴定便流放他十年的班主任,几十年后重逢时,在歇斯底里、疯狂咆哮、挥拳相向的朗卡面前,已经是几近年老失忆的痴呆症患者。复仇之焰倏尔熄灭,老朗卡难过得像个孩子。“失落的复仇者”孤独地在机关大院退休。
      如果说小说《康巴》中的孤独是因为心灵的自闭,是因为特殊经历造就的对人际交往的悲观与不信任,在《藏漂》中还有另外一种孤独,与性格无关,是人与生俱来的,这源于人与人理解与交流的困难。小说《沙坑》讲述了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小军医,为凶案的受害者无端命丧黄泉、凶手逍遥法外而耿耿于怀,这种超出个人解决能力的问题折磨得他失却了简单的青春快乐。他独自一人黄昏漫步的孤独,和另一个人的孤独交汇。那是另外一个散步者老穆。老穆远离日常生活的温热,怀揣着知识分子在故纸堆中浸淫日久而产生的心灵孤独,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路上甩开大步,心无旁骛,走得两耳生风,灵魂出窍”。这种略带夸张的大步幅走成了他人眼中古怪的风景。小军医主动与老穆结识,在老穆看来,只是一份“难以婉拒”的“仓促塞进手中的友谊”。另外一名散步者是一位海州兵。他厚道而且木讷,“对小军医的尊重已到了依恋的地步”,为了能一起出门散步,海州兵会紧张慌乱地处理掉手边的事情,甚至洗澡时来不及将身上的泡沫冲净,就惶惶地套上军装。然而,“单调环境中的战友情谊是日复一日的散步磨出来的,与志同道合无关”。在散步两年之后,已经找不到新鲜话题,就连看到落日后的山脊所说的“北山像只翅膀挓开的鹰,”都已重复了上百遍。海州兵只能“绕着两只大拇指”,或者又“把手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小军医散步时衣冠齐整,途中偶遇陌生人如临大宾,“想用军人的严谨战胜寂寞,唯恐在孤独中懈怠了青春”,对于平庸的海州兵,小军医也权当是一种宽慰,一种对比境遇更差的人时无奈的释然。中年学者、小军医、海州兵的孤独看似无关,但事实相同,他们都欲求心灵的交集与认同而不得,却又不知从何方奔突,跨越人与人之间无形的屏障。这种在人与人交往中流露出的孤独,让独自转经的老人衬托得越发突出。那是一位山村中“最老也最忠诚的转经者,几乎每天都蹀躞在古寺老墙外的树荫下”。孤独的中年学者老穆在转经者这里看到了生活的方向感和幸福。就像最后一篇小说“藏漂”中所说的,信仰在高原有着“原生态意义”,“荒原上的人只要口诵六字真言,手摇转经筒,顷刻间就可以招徕天地众神与自己做伴”。孤独不仅仅甚至不是主要源于生态环境,它源于人事酬酢之中的不确定感;而不孤独可能也不仅仅因为信仰之故,它更多得依赖内心确定的方向感。
      方向感和确定感缺失而生的孤独,也凸显了贯穿《藏漂》的另外一个主线——现代文明和高原文明之间的张力。现代文明高歌猛进,远离都市的高原也被裹挟其中。人们一方面在西藏找到了迥异于内地的另外一种生存状态,——触碰久违的自然和原始,享受人与人之间直接与简单的情感;一方面,又让人萌生无法真正回归并融入其中的乡愁,慨叹全球化浪潮对高原文明的冲击。
      中年学者老穆从内地都市来到西藏,刻意地抛开原有的都市生活方式,开始“用阳光煮粥、雨水洗衣,席地而卧,不看电视”。他放慢生活节奏,“把高原当做屏蔽资本文明的天然屏障,但幸福感还是隔了一层理智的过滤纸”。当他面对两个“天当房、地当床”、夜里在门前躲避风雪,清晨抖落身上的积雪,翻过栅栏去找工作的藏族青年时,年轻人红憨憨、笑眯眯的脸庞让他不得不心生感慨,他自认为简单到极致的生活在那两个青年眼中也近乎奢侈,青年的满足与快乐是学者在刻意简化生活中体会不到的。“人一旦拥有宇宙大爆炸的知识背景,就再也回不到村夫野叟的憨态中了”。老穆独自踯躅于黑夜中的河谷,都市与荒原的对比油然而生,“走在都市街头,孤独得如临黑洞;独行河谷中,反而消磨了‘我’和‘他’的界限”。
      与这种无法重归原始与自然状态的无奈比较,高原文明所承受的冲击或许更让人心生担忧。学者老穆隐约觉得,自己是“正在消失的伊甸园的最后观光者”。钦朴沟是修行者的圣地,“信仰的灵泉在钦朴沟已经流过了一千多年”,这里,聚集着隐修者和朝佛者。老穆三上钦朴沟,“每个走过身边的人都向他投来微笑”。
      
      老隐修士从缀满玛瑙似的黄刺玫果的丛荫中走过,留下和善的笑;中年康巴拎着一大坨酥油从废墟变走过,留下成功男人自豪的笑;年轻的尼姑……看着老穆出奇的大脑门,低头便“扑哧”一声笑起来……西藏人是爱笑的民族,一种从心底漾开的笑容几乎成了一种文化上的标志,足以辨别出西藏人和内地人。……那种笑了无侵略性质,矜持的都市人也放下包袱,在嘴角艰难地凿开一缕谨慎得收放有度的弧线。一旦意识到不会因回应陌生人的微笑而承担增加布施的奉献,“有教养”的都市人都会猝然为自己的卑琐而大恸:
      ——有多少天然的善都被都市文明腐蚀了?
      
      钦朴沟中散布着众多隐修者的岩穴,石壁上还“附吸着历代隐修士的呼吸”。然而“岩穴依旧,蒲团依旧”,当旅游者们开始涌入山中的时候,隐修却渐渐成为旅游节目的表演者,“山中的隐修已变成了显在的风景”,隐修文化却衰落了。“钦朴沟的隐修文化在延续了一千多年后,如今已难寻餐风饮露的仙人风流,仅剩下一种信仰的象征,谋生的方式,扎囊县的旅游景点,桑耶寺招待所留宿香客的借口”。小说《隐修》将这归结于现代文明的无孔不入,当科学的、实证的知识和思维传播到古老的大山,当旅游巴士将都市人伪民俗的猎奇和沾染了过多物欲的目光带到隐修圣地时,隐修也改变了形而上的味道。
      在现代生活法则和高原文明之间的张力中,小说《轮回》的主人公仁钦付出了年轻的生命,换回的只是“一张即将谢幕的人生舞台雅座票”。仁钦曾将“追求卓越的目标铺垫在生活的每个细节中”,想用留学占据不败的竞争优势,然而捧着硕士学位从欧洲凯旋后仅仅一个月,他被查出肝癌晚期,似锦的前程瞬间敛起。仁钦的奋斗拖垮了身体。高原文化有着生态的合理性,他们不愿用过度的劳作代替闲散的休息。选择播种一季的青稞,不屑于种高产累人的良种小麦;小有温饱便不再用重复性劳动满足批发商;外地民工埋头苦干,而藏族民工却以高原反应为名要求休息,喝茶唱歌,围成一圈跳起舞来(《藏漂》)。仁钦多年不懈的努力,为的是摆脱这种驮在牦牛背上的“落后”文化。他成功了,却付出了告别日常生活幸福的代价。“在拉萨,一个村妇也可以靠一把糌粑、一碗酥油茶和一个转经筒快乐地生活,仁钦却被全球化的丛林法则拖垮了”。激励他奋斗的那种生活原则在弥留活之际却给不了他坦然与平静的心态。当外籍教师娜娜试图对临终之人送上安慰的时候,却发现困难在于,“她是逃避资本主义竞争法则的人,主动从全球化的高速列车跳到驮着高原古老文化的牦牛背上;而仁钦相反,他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挣脱牦牛背上驮着的远古文化”。一个酗酒成性工友可以在死前微笑着说要去天葬台报道,而一个唯物主义者却难免“秃鹫徘徊于身边的恐惧”。精神上走出高原的人很难再回归到牦牛背驮着的文化。仁钦所受的现代教育和奉行的生存法则无力提供面对死亡荒谬感的信念。
      两种文明之间的冲突和张力以及人内心深处的孤独萦绕着《藏漂》全书,但小说却并未因此色调晦暗。这不得不归功于作者对凡人小事的玩味、把捉以及惊人的驾驭语言的功力。在穆戈笔下,有“破产的画家、失意的诗人、仗义行侠的江湖浪子、幸运的找不着北的音乐家”等等,这些凡人就在你我生活当中,他们所经历之事都有在你我身边发生的无限可能。而作者正是“在凡人小事中发掘本真的人性”,“着意于把握世事艰辛中的吉光片羽,在荒原文化生态的审美视角中传达对文明的反思”。作者对自己的作品有着清晰的自知,他认为是“那些渺若尘埃的个体偶在的命运被铺陈于寂寥荒原,成就了一份温馨的沧桑,一种有如回归故国般的澄净与空明”。《藏漂》讲述的,是“灰调文字背后的温馨故事”。《悉悉》中都市求学的十位俊美青年,若干年后的相聚重逢,人生之路风景各异,命运的无声安排,就像名为“悉悉”的夜行瑞兽,不知吉凶;《白玛》中来自西藏牧区的姑娘,由于一份都市中的工作和随之而来的亲事,告别了昔日青梅竹马的恋人和家乡的姐妹,但并不确知得到的是否是自己需要的幸福;《水患》隐喻了机关单位中的权力、金钱、推诿、拖延、无所事事、无事生非等作风的蔓延无边,但这种氛围中一个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人能脱颖而出,迁升异地,给了人们一缕理想主义的亮色;《脱蜕》中的平民子弟,想以援藏行动为自己开辟更为宽阔的生存空间,博取事业陡展的良好开端,摆脱家庭窘境,但阶层意识的影响和对所谓认同和成功的焦虑,让年轻人用并不理想的婚姻打通了走入上流社会的捷径……二十七篇短篇小说的最后一篇与书同名——《藏漂》,主人公老穆也是贯穿全书的人物线索。西藏之行对于厌倦了都市生活的他,是一种“自我放逐”,而不得不结束西藏工作重返都市的老穆,重新开始的也许是另外一种心灵的逃遁。老穆自己的故事,是老穆与他人交集故事的结局和凝缩,他看似轻松的自恋和自嘲,晕染着人性中固有的孤独、漂泊以及命运的无常与无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西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漂泊。与穆戈《藏漂》的相遇,让人感受到了“文字的温度、色彩、气息以及氤氲其间的人性光辉”,漂泊的心灵在审美的犒赏中得以宁静的憩息。
      
  •     王立志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宇宙中漂泊。放浪形骸之外,晤言一室之内,或动或静,皆是漂泊的形式。在这个短暂的行程中,每个人的境遇、心境与应对变动的方式千姿百态。兴感随化,情随事迁,能记之述之者,须是敏感而精细,觅得心灵世界之秘钥,习得表达精神活动之技艺者。《藏漂》的作者善绘画、有诗才、爱玄思,积十年之力精心构思而成的《藏漂》融哲学、文学、艺术于一炉,通过深入细致的描绘、宁静平和的叙述保留了生活世界的色、香、味。这部作品留存了作者的生命之舟在青藏高原漂流的时光,是作者对宇宙大漂流中与自己“同舟共济”的那些可亲可爱、可恨可气、可悲可怜的人们真实生活的刻画与沉思。
      作者老穆在不惑之年,厌倦了尘世的嘈杂,感受到了繁华落尽之后的虚无,于是离开京城,远走西藏,试图在万山丛中寻找生活的充实感。在高原古城,他遇到了一群逃避全球化主流文明压迫的漂泊者:破产的画家、失意的诗人、仗义行侠的江湖浪子、幸运得找不着北的音乐家、凯旋的偷渡客和睚眦必报的康巴, 他们或为逃避现实生活的挤压、或为舒展自己被扭曲的灵魂、或为保存心中的桃花源到世界屋脊上构筑自己的精神家园。老穆与这些“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人真诚交往,耐心体贴,仔细观察,把天涯羁旅内心的精神运作装入自己的思想画册。源自现场写生的插图是漂泊者们存在的标符。作者的文字与图画色调一致,都趋向平凡生活的底色,无喜亦无悲。在这清淡的色调中,你可体味出作者对天地万有的悲悯之情。不体人情举步尽是危机,不体物情一生俱成梦境。《藏漂》不坠世俗窠臼,它不是对人心惟危的展露,不是对人生梦境的描绘,而是对生活真实状况的呈现。这种呈现以作者访竖牧野老,寻僧俗逸闻,悟梵音天籁,勘生死玄机为基底,奄忽四载,积图文数箧,增删廿稿,辑录而成。
      构思行文皆是作者存在方式和行动方式的真实写照,一个不可让自己的著作淹没于流俗的作者才会在成书之日,鬓发皆白。全书三十余万言,无有一处苟且,回文锦字俱为作者心血铸就。该书不是流行小说,而是思想画册。它不为人提供茶余饭后之谈资,不为浅薄的猎奇者提供资粮,而为那些有生活阅历又肯一字一句读书的人提供潜心涵泳的心湖。作者在书中讲述了二十七个关于漂泊者的故事。在这里,没有情感的渲染,没有词藻的敷华,只是精致的描写和平和的叙事,犹如清风掠过心头,给人清澈宁静之感,再悲凉的结局都不会让你心潮澎湃,只是让你着实地落在现实里。只有你心静如止水时才会看到人生的真相。老穆是哲人,他不想生活在虚幻里,也不想给读者制造假象。
      人生也充满了悖论。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写作都是一种对抗,都是个人摆脱社会桎梏、冲破自我局限的努力。《藏漂》中的人物无论是高原的土著还是他乡之客,在这片处处能闻天籁的土地上都渴望单纯而真实的东西,这是人之共性。可是人总是禁不住俗世的诱惑、摆脱不了俗世的干扰。美院毕业的设计师厌倦了成功人士的生活方式,抱着学生时代的艺术梦想远赴拉萨。浮光掠影的新鲜感不久就被生存压力粉碎,他不得不忍受一个古怪的老古董商的刁难,守候渐行渐远的梦想。从萨迦来的姑娘在城市生活中有了新的梦想,代价却是与青梅竹马的恋人告别,与一个陌生的拉萨小伙子结婚。她从家乡小姐妹的羡慕中看到了自己的幸运,却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自己需要的幸福。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岁月总是过得太匆忙,能切问近思者更是寥若星辰。百年复几许,慷慨一何多。写作是一种省察,哲学家、艺术家为那些来不及回味自己生活的人提供样本。经过他们的听闻和思虑,我们发现了自己生活中的不安和混乱,随着个人的不安和混乱而来的是全社会的困惑。那些不堪闹市烦恼的、资本全球化的受害者,在雪域高原并没有找片刻的宁静,他们看到的是另一番躁动和不安。《藏漂》在某种程度上解构了梦想者的梦想。二十多年前的偷渡女在法国成家立业后衣锦还乡,随即陷入尴尬境地——乡亲们把她视为成功人士的楷模,亲人的移民要求诱发家庭的破裂;来自西北的武侠小说迷在拉萨赶演了几出扶危济困的豪侠戏,爱情倏尔瓦解了他的江湖梦,哥们义气带来的婚姻也出现了危机,面对三十而立的古训带来的压迫,年轻人仓促间选择了一条孤独而艰辛的成才之路,走进荒弃已久的唐蕃古道,以拓片为生;经济系的高才生毕业后主动来到西藏,希望在地区文化落差中找到平民子弟的生存空间,但阶层的阴影仍然纠缠着他的生活,在他喜气洋洋的外表下涌动着脆弱的自卑心,他选择了与昔日的穷朋友分手,忍痛将自己的青春批发豪门,凭借一段并不幸福的婚姻跻身上流社会。这种人生困境的方程式,有谁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呢?老穆没有,他只是平静的叙说。这是他对世事洞明的表现,也是他发慈悲之心的地方。只有敢于正视真正的现实,才会有面对的大勇。艺术可以穿透表象,直入生活的本真。只有通过艺术,我们才能领会它。在老穆的眼中没有地缘的家乡,只有审美意义上的生存环境和人在这种境域中的回应。他不要呐喊着保卫社会,只要通过“宁静的形式”使灵魂不再卷入现实的樊笼。这是真正的解脱之道,前者只能制造更多的喧嚣、恐惧和不安。悲剧就是悲剧。如果我们没有忘记希腊先贤们的告诫,领会了希腊悲剧的真精神,我们就会理解《藏漂》中的人物和作者写作的意图。
      《藏漂》走的是深美闳约的路,不可浅视略观。有大胸怀、大悲心者教人走大巧若拙之道,于具体处显现天地生人的玄妙。真正有艺术家情怀、哲学家气质的的人都是极其谦卑的,他们从来不把自己的作品看作是广厦千万间,而是把自己的作品视为心灵栖息的小茅舍,就像牛顿把自己看作是在真理的大海边拾贝壳的孩子一样,只有谦卑才可见崇高,只有纯洁才可见绚烂。人的存在是多重的,人生不是单色调的,《藏漂》是荒原漂泊者的悲情复调。在这个复调音乐中你可以听出这个世界和我们生活的基本的、持久的东西。作者通过对以下章节的叙说沉思了人类的境况、死亡和存在的意。在这个基调下,爱恨情仇都已如风如烟。吐蕃时代留下的钦朴沟是隐修和发掘藏文化的圣地,蜿蜒的山径边汇聚了两千年绵延不绝的隐修生活,当旅行者走进山中时,隐修文化的社会角色已然发生了变化,隐修之士成为旅游节目的表演者;揣着硕士学位从欧洲凯旋的次仁医生以为好日子刚刚开头,却收到了癌症晚期的诊断书,他奋斗多年为的是跳上全球化的高速列车,但在死亡的虚无面前,却牵挂着牦牛背上驼着的直面轮回的远古文化;珊娜祖籍爱尔兰,美国国籍,印度是她故乡,却把西藏视为自己的精神家园,她从父辈继承了在彻底放弃自我后成就自我的奉献精神,然而,在男权社会无所不在的审视中,这位自尊的女强人关闭了情爱的心扉,在日益现代化的小城里过着令人忧伤的幸福生活;班主任的一份思想鉴定导致了年轻的康巴长达十年的流放,被耽误了青春的他不得不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转移怨愤。当他怀着不让仇恨过夜的情绪回到拉萨时,岁月已经抢在他之前击垮了大多数的昔日对手,临近儿孙绕膝的晚年,他终于找到自己真正的仇人,但坐在眼前的已是几近失忆的老年痴呆症患者。这四则故事便是人生画图的底色。在这种色调中有谁还会狂妄自大?有谁还会怒气勃发?看了这样的人生图画,我们只有平和与沉着,只有谦卑与同情,只有博爱与奋发,只有此时才会真正理解“君子惜命”的深刻涵义。
      能写小说的哲人可以从概念的废墟中走出来,看到新的生活世界的景观,为干瘪的理论赋予生机和活力,与此同时他也可以让自己更鲜活生动,在满怀同情之心感受周围世界的过程中更深的体验自己的软弱与孤独。对自己的孤独感体验越深就越能建立和他人心灵世界的深度关系,真正的善从这种深层的关系中涌现。我们都是宇宙中的漂泊者,《藏漂》接引我们向善而行。
      
       2012年6月28日识于北外听语轩
      
  •      书的装帧、印刷很不错,作者的文字也属优美。但作者华丽的文字似乎冲淡了书的主旨,即对人性的刻画。或者可以这么说,作者华丽的文字在一定程度上、在很大程度上成功遮藏了其刻画人性能力的不足。
       据作者自己的前言,书的主旨并不在于对西藏自然景观油画性的描绘,甚至也不在于对人性概念化的、哲理化的堆呈描述,但全书的内容过多的着重在这两方面,部分章节甚至通篇是这种内容的堆砌,有些章节因此称为散文而非小说可能更恰当些。而与之相对,在作者自陈希望展现的人的方面,作者刻画的人物的个性、人性是平面、苍白的。对于从人物之间不同的性格(其实这种不同并不独特体现在作者描述的“藏漂”人物身上,事实上体现在我们身边经历了上一个世纪荒唐年代的很多人身上,尽管各自背负的背景不同)中捕捉、提升个性并进行描绘、升华,作者有些力不从心,因此导致作者在书中塑造的绝大多数人物——甚至全部人物,并无突出的个性,也无从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不同的只是,如前面所说,作者在中间参杂了大量几乎可以称为炫技的遣词用句。
       与本书主旨相同的经典作品很多,舍伍德《小城畸人》、乔伊斯《都柏林人》、聂鲁达《布拉格小城画像》及白先勇《台北人》等等。本着与这些经典作品相同主旨的期待或意趣阅读本书,常常感到云里雾里的焦躁,不得不时不时的提醒自己转换角度——就当散文读吧。读完本书的感觉作者似乎更多的在告诉读者“看,我的语言能力多强”,而不是作者自称的对人性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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