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晨五点的时候被雨中的鸟儿叫醒了——说“吵醒了”是无礼的,我的醒提示了我的在——房间里满是雨的味道。我站在阳台上朝其中一只鸟儿投去深情的注视,鸟儿(这只鸟儿是无名的,命名暗示着僭越)回答了,用它的唱与它的回视。这回视不免揭示了我对它的占有的秘密。五点钟太早了,我们两个个体共同占有了这个青涩的雨的林子。还有听,正是听打开了我的意识的主体的在。我在无言中对着我的鸟儿说些抒情的句子,其实,几个语词就足够了。鸟儿立在一条长着白色小花的树枝上。我当然也不知道白色小花的芳名。我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三看时发现白色小花也在看我。她的身体湿漉漉的,给人一种圣洁端庄的印象。
缺憾。我们之间尚存缺憾。缺憾的所在是不可见但可感的空气。我和鸟儿和白色小花之间没有肢体的触抚。我把眼睛来触抚鸟儿和白色小花,这是精神的,超验的,不同于小鸟的爪或嘴与白色小花的温存的触抚。我把耳朵来触抚小鸟的唱,我的无言被小鸟和白色小花触抚得几乎要窒息。其实,一旦抵达实存的触抚,我们仨的诗意便要被现实的俗念进犯。这是最好的醒的方式,正如昨夜入眠的方式。
我躺在床上阅读诗人批评家耿占春的诗质的《观察者的幻象》。读了一页,我便舍不得往下读了。耿占春的文字很快令我想起了法国的哲人批评家Maurice Blanchot:À la recherche de l’imaginaire。把批评当做艺术创作来书写,便是这两位从事批评的人的共通体。我带着这样的轻微的(如果是“热烈的”,那么是不适合夜的)幸福抱着《观察者的幻象》入睡,没有下坠,我在睡里上升,我在上升里幸福地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