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10-4 出版社:外国文学 作者:金曾豪 页数:245 字数:120000
内容概要
一只红狐,一只狗,一个渔夫,一条船,一个漂在水上的小世界,荡悠悠,乐陶陶,抬头望前方,山林和故乡…… 《渔船上的红狐》是金曾豪的一部中短篇小说集,收录了作者最具代表性的中短篇动物小说十四篇。在《老蛇》《鹰泪》《渔船上的红狐》等作品中,显示出作者在动物小说创作方面良好的艺术分寸感和相当纯净的美学品味。他不是把动物简单地处理类的某种观念符号或人格面具,而是用一种更超脱的眼光或视角来还原动物和人的形象及生活,展现出一种平等看待人与动物的视角,其中塑造的各种动物形象,如蛇、鹰、牛、马、鸟等个性鲜明,富有魅力。
作者简介
•金曾豪(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中国图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苏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常熟市文联副主席,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已出版长篇小说《青春口哨》《魔树》《苍狼》《绝招》《鹤唳》《芦荡金箭》,中短篇小说集《小巷木屐声
书籍目录
老蛇鹰泪雪冢夜莺的月亮西风白马黄蛇传说小鹿波波宠物青角天箫黑的网渔船上的红狐夕照大药谷丛林之子
章节摘录
鹰泪 秃崖是山的额。山昂着额,望苍茫天宇。崖上坐着一只鹰,铁铸一般,也昂着他的额。 是秋天,天穹格外高渺。风从天外流来,瀑布似的跌下山谷,击碎了谷里淡紫的雾。山谷里有红的叶、黄的叶,更多的还是绿的叶。叶片刚洗过露的浴,有一点害羞的样子。 这山谷是过分庄重了,庄重得肃穆,肃穆如窀穸。 山谷里阒无鸟鸣,连昆虫也叫得怯怯的。 因为这崖上有鹰的巢。 其实,他,以及他的父母都从未去这山谷里逮过一只鸟,甚至没有做过一闪威慑性的巡行。“兔子不食窝边草”是出于实惠的考虑——留草掩遮洞口,留草作为第一场大雪之前的最后野餐。而鹰不是为了这些。为此,你也别忙着想起“虚怀若谷”这个词汇。他们也是为了一种需要。 由于他们的强悍,一切禽兽避之唯恐不及。由于他们高贵的声誉又使一切猎人把猎获他们当做最大的荣耀。这样就注定了他们苍白的生涯。 还有哪一种动物比鹰更深知孤寂的滋味呢?孤寂是一种无告的、彻骨的痛苦,尤其对于这一只鹰来说。他是这一片天空,这一片大地上的最后一只鹰,一只雄鹰。最后那只雌鹰在好久之前的一声枪响之后,风度不凡地举行了她辉煌的葬仪。 那天,他们俩在一个山谷里滑翔。他们的君临,使山谷为之震悚。可是,枪声响了。她在气浪上跳了一下,胸脯上有了一朵猩红。她没有哼一声,宁静得像天空,只是一仄翅划破了他们飞翔的默契。 他愤怒的目光锐利如钢针,射遍了卑鄙的山谷,准备向那支凶恶的猎枪做拼死的冲击。可是,她没有时间了。他听见了她的喘息,听见了她狂乱的心搏。 她倾侧着,像狂浪中漏底的帆船,螺旋状地向下滑行。 他强捺下万千雷霆,赶上她,用一只翅膀抬住了她向下倾侧的一翼。 他们对视着。 他至今记得她的眼睛:那是两颗淡紫色的玛瑙,布满了细小的蜂窝状的棱面;每一个棱面里都有一片蓝天,都有一个他…… 他们彼此发现了对方眼中晶莹的液体。啊!泪……天穹深处忽然响起一个冥冥的声音:不!鹰没有泪! 他们悚然醒悟,把那苦涩的液体压回心的深处。 她的目光朝着那个方向—— 他明白了。他们相约过。 他扶着她,飞到了他们相约确定了的那个山谷。那个山谷里有一个深深的潭。潭水是孔雀绿的,镶有一道洁白的沙砾。 她喘着,颤栗着,痉挛着,翅膀已经变得冰凉僵硬。他扶着她,帮助她保持鹰的威仪——不啻“大将风度”,更是“王家风范”。他们到了深潭的上空,便盘旋上升,向上,向上,再向上……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他明白:永别了,别难过。回去,我们还有孩子……她冲向天宇时却思念着大地;她在“王家风范”中恋着儿女情长;她死命地压抑着心中那泛滥的酸苦的液体。 她突然收拢双翅,收拢全身的羽毛,成为一支坚硬的梭,陨石似的从高空向山谷坠落,向孔雀绿深潭扎去。 几乎没有声响,几乎没有水花,水面上绝不会浮起一片羽毛,只有环环相套的猩红的圆圈…… 这件事好像很遥远了。 以后是小鹰出壳了。以后是小鹰艰难地学飞。小鹰学飞得有父母在两边扶着双翅。可这可怜的孩子没有妈妈。小鹰还是学会了飞翔,而且飞得挺出色。只有他父亲看得出,他飞翔时总有细微的倾侧。 鹰是空中的音乐。鹰的翅膀可以把每一束目光,每一根神经拉直、绷紧。 有一次,他偶然发现小鹰匍匐在灌木丛里出神。他有些动怒:难道鹰和灌木能发生联系! 原来,小鹰在观察一群麻雀。 在黄铜色的夏日夕照里,又是在一块黄铜色的岩石上,那一群小雀儿也成了黄铜色。它们跳跃着,追逐着,嘈噪着,开心得放肆。尤其是里边有一只小麻雀,俏皮地侧着身体单足跳跃,故意去挤撞它的伙伴,还挺起小胸脯喳喳地喧哗,俨然是一个快乐的王子…… 他不觉也看出了神。 麻雀突然哑了,嘭的一声狼狈逃窜而去。它们发现了鹰。 他立刻挤出一副威严的姿态,凌厉地瞥了儿子一眼。 以后是小鹰的失踪。没有枪响,没有一片羽毛。多么可怕的失踪啊! 以后便是更沉重的孤独。天路无极,寂寞无际。 他找遍了他能飞达的地方。没有小鹰,没有一个同类。他不明白,他们这个强大的属类竟不及那些卑琐的小雀儿。他委屈。他伤心。他愤懑。 多么深重的孤寂啊! 他曾小心翼翼地逮住过一只活麻雀,一点儿也没弄痛它。可是,未及到达鹰巢,麻雀已经死了。“可怜啊!”——他心想。这不是指麻雀,而是指他自己。 有人说鹰的故乡在天空中。不对!鹰的故乡在坚实的大地上,鹰的家同样在温馨的友爱里。别忘了,鹰不是生铁铸的,也是有血肉有感觉的生灵之一啊!有人说鹰是天空中的骄子,是蓝天庄严的魂魄。不错,但同时也得说:鹰是大地上的孤独。鹰适宜在天空中生活,可他们又不能总在天空中生活。鹰生活在天地之间、凡神之间。鹰的光彩是他们的不凡,鹰的悲剧也是他们的不凡。 最靠近鹰巢的生灵是那条褐色的蛇。他要毁掉褐蛇易如反掌,可是他不。他容忍它——不如说是故意留下了它。在死水一般的生活里,即使存在一个危险也是好的。苦也耐得,辣也耐得,最难耐的是没有味。 阴鸷的褐蛇从不找鹰的麻烦。这反而使鹰生出失望。他注意过褐蛇。褐蛇找褐色的树,在树上虬曲,伪装成树枝,静静地等着落下来歇息的小鸟。蛇类狡诈卑劣的作为使鹰厌恶,有一次他竟忍不住展翅向褐蛇扑去。褐蛇竟敢背水一战,一挺身从树上腾空跃起,向鹰反扑。鹰无声地一笑,一侧翅飞走了。褐蛇绝望的抵抗满足了他的孤傲,同时慰抚了他的寂寞。 孤傲使他寂寞,寂寞又使他的孤傲变态。 …… 这一切好似发生在昨天,又好似发生在遥远。这一般的生活没有长度。 他衰老了,不是因为岁月,而是因为寂寞。 鹰是天地间少数能预知死亡的种类。他知道哪天就会老死。他近来越来越觉得翅下的气流不复那么“浓稠”,那么有快活的弹性,而是变得那么寡淡稀薄;越来越听出胸膛里的心脏不再搏动得那么雄浑、那么激越,而是变得零乱而浮弱……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早晨。他孤独地坐着,等待着太阳从远山的缺口跳起。他回想着他能回想起的一切,不由得生出了悲凉。他竟想流一滴泪了。他深知鹰是有泪的——要不,那胸臆间泛滥的是什么?那涌塞着眼眶的是什么? 他还是忍住了泪。必定有许多生灵仰望着他。 他想摆脱悲凉的情绪,就烈马抖鬃似的抖动了一下脖子上的毛。几片惨白的羽毛竟飘然而出,悠悠地向崖下飘去。他慌张地向崖下一扑,好不容易叼住了那几片羽毛,拼命挤出点唾沫把毛咽了下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再坐到崖上时,太阳出山了。 噢,太阳还是这么红艳,这么热烈,这么辉煌!尽管这是他的“末日”。 他聚集目力,寻觅那条褐蛇。原来就在离他不很远的一棵枯树上,褐蛇乔装成了一根枯枝。 他吸一口气,展开翅膀,毫无策略地向褐蛇扑去。褐蛇在他的左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当然,褐蛇很快被他撕成了碎片。他毕竟是鹰。 左腿上的伤口辣辣地疼。他要的就是这个。他一生中还从没有尝到过被伤害的滋味。临死之前,他也想尝尝弱者的滋味。啊!血,血是红艳的,和太阳一样,也和麻雀、野兔们一样。 他该动身去那个山谷了。 他飞临那个美丽的山谷,一遍一遍地巡视着,把一切生灵驱逐尽净。若非无奈,鹰绝不让别的生物目睹他们的死,看到他的尸体,乃至一片毛羽。 他昂首向高天飞扑,先是盘旋,而后是陡直地向上,向上,再向上……在这最后的时刻,他还想起了他的儿子——那只失踪的小鹰。小鹰,儿子,你在哪儿啊? 上面是宝石蓝,下面是孔雀绿。 他猛地收拢双翅,收拢每一片羽毛,成为一支坚硬如铁的梭,掉过头,陨石似的从高空向山谷坠落,向孔雀绿扎去。 几乎没有声响,几乎没有水花,水面上绝不会浮起一片羽毛,只有环环相套的猩红的圆圈……那是一个不断夸大的句号。最后,句号在过分的夸大中消失了。 他完成了自己的葬仪。如此潇洒,如此美丽。 他不知道这个深潭的名字。 人们把这个孔雀绿的潭叫做鹰泪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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