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凳桥上的风情

出版时间:2010-1  出版社:中国工人出版社  作者:林斤澜  页数:276  字数:220000  
Tag标签:无  

内容概要

以故乡温州的家乡人和事为题材,融现实生活的变动和民间传说的叙说为一体,描绘了一幅幅梦幻般变化着的温州风俗画面:千里地外都知道有个两三年里就发起来的矮凳桥全国纽扣集散市场,镇上有一条六百家商店三十家饭馆的街道和又绿又蓝非绿非蓝的如幔之溪,从憨憨跑供销扯到空心大好佬讲的黑胡须白胡须憨憨造楼的传说,鱼圆店女店主溪鳗与传说中的美丽水妖互相游移……。林斤澜这些温州风味小说的特征,首先是传说性。这些“并不是作者家乡改革开放的诸人事的实写,而是一种‘当代传说’,它在发生的一刹那已和其他传说一样,成为物换星移、沧海桑田的历史上的又一则故事”。其次是迷幻性,似散非散的旧梦和将信将疑的新梦纠合在一起,亦真亦幻的场面和时远时近的传说搅和在一起,给作品造成了奇异的迷幻境界。然而它却使人不仅能感觉到混沌体的生活和“模糊美”的存在,还能感觉到其中闪烁着的现实与历史双重复合的文化审视和思考,可以触及到中国人文化心理结构深层的某些东西。第三是寓言性,“矮凳桥世界是一个寓言的世界,它讲述着一个关于历史的过去与明天、关于认识过去与明天、关于拯救过去和走向明天的寓言。”

作者简介

林斤澜(1923-2009),浙江温州人。当代著名短篇小说家、散文家、文艺评论家。上世纪50年代开始文艺创作,历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北京文学》主编等职。随着80年代《头像》、“矮凳桥风情系列”等代表作的问世,林斤澜被文学界誉为“短篇小说圣手”。著

书籍目录

溪鳗丫头她妈袁相舟车钻笑杉小贩们同学李地丫丫没有娘去不回门井亭门短篇三痴短篇三树哆嗦黄瑶五分春节梦鞋万岁氤氲顺竿变脸中间枪声电话微笑色句林斤澜论短篇小说(代后记)

章节摘录

丫头她妈  丫头她妈没有名字,可是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她的男人袁相舟不知道,斜对面卖鱼丸的女人家溪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自己呢,只怕还没有溪鳗说得清楚。  矮凳桥街上有少数人——说是少数,不过两只手是数不过来的——起了个名字也叫不开,连个外号都没有人肯费心思,只叫做癞头、跛脚、缺牙齿,若是女人,就叫做她妈、他婶、阿嬷、阿婆……  矮凳桥历代田少人多,老古话说一方土养一方人,矮凳桥这方土,却是养不活矮凳桥人。农田上的“生活”,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去做。袁相舟家里的几分田,就是承包在丫头她妈一个人身上,她妈说,喂不饱几张嘴,用几个人做什么?  顶多插秧时候,儿子去甩甩秧苗。收割时节,丫头去捆捆稻草。挑粪水担化肥凡是肩膀吃力的,她妈决不支使儿女。  袁相舟是什么也不插手,哪怕街上没有生意好做,她妈也宁肯叫男人家笼着手坐着。  做饭,也是她妈的事。煮熟了饭,热了菜,她妈告诉一声丫头盛起来吃,自己却走到街上来,经常过街走到斜对面,在溪鳗的鱼丸摊子那里,帮忙洗洗碗,添添火,说一会儿话,再回家去吃剩饭剩菜。她妈的食量很好,什么都吃,吃什么都有滋味。经常把剩菜剩汤,不管是咸的酸的,统统倒在剩饭里,大口大口往嘴里划,虾头蟹脚都用不着抿牙细嚼,嘴巴咂咂地响着响着就都消失在深海似的咽喉里。  她妈煮熟了饭自己走开,起先是困难时候,她觉着坐下来只张半张嘴,筷子只点点盘边,倒不如剩多剩少做一口咽下去的好。  后来,成了习惯。到街上站一站,屋檐下听听新闻,摊边说两句话,成了她的文化生活,她的唯一的娱乐。  没有人把朴实啊勤劳啊,这些好说好听的加在她身上。城里的两口子双职工,要是女的把家务事包揽下来,就叫做“自我牺牲”了。在丫头她妈这里,谁也不会发生这样高级的联想。这样的人,就这么回事,她有什么牺牲不牺牲的呢!她妈自己,实在也没有往这些上头想过。连个名字都叫不开,她倒觉得给她起名字,本来是牛皮灯笼白费蜡的事。饭前出来站一站,生活就算得畅快了。有时候从溪鳗那里听了几句话,会叫她笑眯眯地走回家去,喜欢得吃了饭,还换上新衣裳挑担子去。有时候又会弄得一肚子心事,恨铁不成钢那样,鼻子里哼哼地生儿女的气,嘴里倒没有几句话好说。和袁相舟,就只有拉长了脸,鼻子都不大哼的。对了,她的脸长些,眼睛细小,嘴大又方。袁相舟刚认识她时,有过“当大的小了,当小的大了”这样的评论。后来和她结婚,想着这不正好是容字脸吗!容字端正,一般也都派的正经用场,如军容、市容、内容、形容……袁相舟是个有文化的人,好角色,在城里当过中学教师的哩。  ……

媒体关注与评论

  北京的作家中,今后有两个人也许会写出一点东西,一个是汪曾祺,一个是林斤澜。    ——老舍  思想的深邃和独到,艺术探索的多样和奇特,这一切成就几乎都是在评论界小心翼翼的沉默中取得的。    ——黄子平  林斤澜的世界一方面是纯意浓浓,一方面杂思深深,绝不是象牙塔里的独语。纯而浓,杂而深,乃内心的静与目光的明所致,向内坚守固有之温情,向外不失冷观之觉态,其文深若林海,淡似春水,与读者是亲和的。  ——孙郁

图书封面

图书标签Tags

评论、评分、阅读与下载


    矮凳桥上的风情 PDF格式下载


用户评论 (总计5条)

 
 

  •   先是在十几岁时看了溪鳗,于是喜欢上了关于矮凳桥的文字。印装的很得体,有塑封,拿到手很干净舒服。
  •   值得购买!!!经典
  •   被水打湿了,白的封面全蓝了
  •      老乡林斤澜竟然是当年文坛出了名的美男纸。
       我对于矮凳桥的记忆就是每个学期开学伊始去那儿的文具市场采购,建国后期那儿开始发展了很多小商品批发店。对于矮凳桥最后一次的记忆,是五年前妈妈带我去采购出国用品。
      
       林斤澜和汪曾祺一样,都是致力于短片小说的讲究人,散文大气又婉约。他俩都是南方人,但都在北京拼搏发展,渐渐的性格和文风都受到了北方那批文人的影响。
      
       抱读。
  •     汪曾祺:林斤澜的矮凳桥
      
      
      
      
      林斤澜回温州住了一段,回到北京,写出了一系列关于矮凳桥的小说。他回温州,回北京,都是回。这些小说陆续发表后,有些篇我读过。读得漫不经心。我觉得不大看得明白,也没有读出好来。去年十月,我下决心,推开别的事,集中精力,读斤澜的小说,读了四天。苏东坡说他读贾岛的诗,“初如食小鱼,所得不偿劳”。读斤澜的小说,有点像这样:费事。读到第四天,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而且也读出好来了。不过叫我写评论,还是没有把握。我很佩服评论家,觉得他们都是胆子很大的人。他们能把一个作家的作品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得作家自己目瞪口呆。我有时有点怀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没有钻到人家肚子里去,怎么知道人家的作品就是怎么怎么回事呢?我看只能抓到一点,就说一点。言谈微中,就算不错。
      林斤澜的桥
      矮凳桥到底是什么样子?搞不清楚。苏南有些地方把小板凳叫做矮凳。我的家乡有烧火凳,是简陋的长凳而矮脚的。我觉得矮凳桥大概像烧火凳。然而是砖桥还是石桥,不清楚。——不会是木板桥,因为桥旁可以刻字。这都没有关系。
      舍渥德.安德生写了一系列关于温涅斯堡的小说。据说温涅斯堡是没有的,这是安德生自己想出来的,造出来的。林斤澜的矮凳桥也有点是这样。矮凳桥可能有这么一个地方,有一点影子,但未必像斤澜所写的一样。斤澜把他自己的生活阅历倾入了这个地方,造了一座桥,一个小镇。斤澜在北京住了三十多年,对北京,特别是北京郊区相当熟悉。“文化大革命”以前他写过不少表现“社会主义新人”的小说,红了一阵。但是我总觉得那个时候,相当多的作家,都有点像是说着别人的话,用别人也用的方法写作。斤澜只是写得新鲜一点,聪明一点,俏皮一点。我们都好像在“为人作客”。这回,我觉得斤澜找到了老家。林斤澜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语言,自己的叙述方式,于是有了真正的林斤澜的小说。每一个作家都应当找到自己的老家,有自己的矮凳桥。
      斤澜的老家在温州,他写的是温州。但是他写的不是乡土文学。乡土文学是一个恍恍惚惚的概念。但是目前某些标榜乡土文学的同志,他们在心目中排斥的实际上是两种东西,一是哲学意蕴,一是现代意识。林斤澜不是这样。
      林斤澜对他想出来的矮凳桥是很熟悉的。过去、现在都很熟悉。他没有写一部矮凳桥的编年史。他把矮凳桥零切了。这样的写法有它的方便处。他可以从不同角度来审视。横写、竖写都行。他对矮凳桥的男女老少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则去。需要有人写几个字,随时拉出了袁相舟;需要来一碗鱼丸面,就把溪鳗提了出来。而且这个矮凳桥是活的。矮凳桥还会存在下去,笑翼、笑耳、笑杉都会有他们的未来。官不知会“娶”进一个什么样的后生。这样,林斤澜的矮凳桥可以源源不竭地写下去。这是个巧法子。
      幔
      
      世界好比叫幔幔着,千奇百怪,你当是看清了,其实雾腾腾……。(《小贩们》)
      
      
      
      幔就是雾。温州人叫“幔”,贵州人叫“罩子”,——“今天下罩子”,意思都差不多。北京人说人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摸不清头绪,云里雾里的,写成文章,说是“云山雾罩”。照我看,其实应该写成“云苫雾罩”。林斤澜的小说正是这样:云苫雾罩。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有两方面的原因。
      ; 一个是作者自己就不明白。斤澜在南京曾说:“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能让你明白呢?”斤澜说:“比如李地,她的一生,她一生的意义,我就不明白。”我当时在旁边,说:“我倒明白,这就是一个人不明不白的一生。”有的作家自以为对生活已经吃透,什么事都明白,他可以把一个人的一生,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源源本本地告诉读者,而且还能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一大篇生活的道理。其实人为什么活着,是怎么活过来的,真不是那样容易明白的。“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只能是这样。这是老实态度。不明白,想弄明白。作者在想,读者也随之而在想。这个作品就有点想头。
      另一方面,是作者故意不让读者明白。作者写的是什么,他心里是明白的,但是说得闪烁其辞,含糊其辞,扑朔迷离,云苫雾罩。比如《溪鳗》,还有《李地》里的《爱》,到底说的是什么?
      在林斤澜作品讨论会上,有两位青年评论家指出,这里写的是性。我完全同写性,有几种方法。一种是赤裸裸地描写性行为,往丑里写。一种办法是避开正面描写,用隐喻,目的是引起读者对于性行为的诗意的、美的联想。孙犁写的一个碧绿的蝈蝈爬在白色的瓠子花上,就用的是这种办法。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林斤澜所用的办法,是把性象征化起来。他写的好像全然与性无关,但是读起来又会引起读者隐隐约约的生理感觉。
      林斤澜屡次写鱼、鳗、泥鳅。闻一多先生曾著文指出:中国从《诗经》到现代民歌里的“鱼”都是“度辞”。“鱼水交欢”嘛。不但是鱼,水,也是性的度辞。
      “袁相舟端着杯子,转脸去看窗外,那汪汪溪水漾漾流过晒烫了的石头滩,好像抚摸亲人的热身子。到了吊脚楼下边,再过去一点,进了桥洞。在桥洞那里不老实起来,撒点娇,抱点怨,发点梦呓似的呜噜呜噜……”(《溪鳗》)。这写的是什么?
      《爱》写得更为露骨:
      
      三更半夜糊里糊涂,有一个什么——说不清是什么压到身上,想叫,叫不出声音。觉得滑溜溜的在身上又扭又袅袅的,手脚也动不得。
      仿佛“袅”到自己身体里去了。自己的身体也滑溜了,接着,软瘫热化了。
      
      《溪鳗》最后写那个男人瘫痪了,这说的是什么?这说的是性的枯萎。
      《溪鳗》的情况更复杂一些。这篇小说同时存在两个主题,性主题和道德主题。溪鳗最后把一个瘫痪男人养在家里,伺候他,这是一种心甘情愿也心安理得的牺牲,一种东方式的道德的自我完成。既是高贵的,又是悲剧性的。这两个主题交织在一起。性和道德的关系,这是一个既复杂而又深邃的问题。这个问题还很少有作家碰过。
      这个问题林斤澜也还没有弄明白,他也还在想。弄明白了,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有意思的不是明白,是想。弄明白,是心理学家的事;想,是作家的事。
      斤澜的小说一下子看不明白,让人觉得陌生。这是他有意为之的。他就是要叫读者陌生,不希望似曾相识。这种作法不但是出于苦心,而且确实是“孤诣”。
      使读者陌生,很大程度上和他的叙述方法有关系。有些篇写得比较平实,近乎常规;有些篇则有反众人之道而行之。他常常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无话则长,有话则短。一般该实写的地方,只是虚虚写过;似该虚写处,又往往写得很翔实。人都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斤澜常于无话处死乞白赖地说,说了许多闲篇,许多废话;而到了有话(有事,有情节)的地方,三言两语。比如《溪鳗》, “有话”处只在溪鳗收留照料了一个瘫子,但是着墨不多,连溪鳗和这个男人究竟有过什么事都不让人明白(其实稍想一下还不明白么);但是前面好几页说了鳗鱼的种类,鱼丸面的做法,袁相舟的诗兴大发,怎么想出“鱼非鱼小酒家”的店名……。比如《小贩们》,“事儿”只是几个孩子比别的纽扣小贩抢先了一步,在船不靠码头的情况下跳到水里上岸,赶到电镀厂去镀了纽扣;但是前面写了一 大堆这几个小贩子和女舵工之间的漫谈,写了幔,写了“火雾”(对于火雾的描写来自斤澜和我们同到吐鲁番看火焰山的印象,这一点我知道),写了三兄弟往北走的故事,写了北方撒尿用棍子敲,打豆浆往绳子上一浇就拎回家去了……这么写,不是喧宾夺主么?不。读完全篇,再回过头来看看,就会觉得前面的闲文都是必要的,有用的。《溪鳗》没有那些云苫雾罩的,不着边际的闲文,就无法知道这篇小说究竟说的是什么。花非花,鱼非鱼,人非人,性非性。或者可以反过来:人是人,性是性。袁相舟的诗:“今日春梦非春时”,实在是点了这篇小说的题。《小贩们》如果不写这几个孩子的闲谈,不写出他们的活跃的想象,他们对于生活的充满青春气息的情趣,就无法了解他们脱了鞋袜跳到冰冷的水里的劲儿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就成了心灵手快的名副其实的小商贩。他们就俗了,不可爱了。
      “无话则长,有话则短”,这个话我当面跟斤澜说过。他承认了。拆穿了西洋景,有点煞风景,他倒还没有不高兴。他说:“有话的地方,大家都可以说,我就少说一点;没有话的地方,别人不说,我就多说说。”
      
      斤澜是很讲究结构的。我曾在一篇文章里写过:小说结构的特点是“随便”。
      斤澜很不以为然。后来我在前面加了一句状语:苦心经营的随便,他算是拟予同意了。其实林斤澜的小说结构的精义,我看也只有一句:打破结构的常规。
      斤澜近年小说还有一个特点,是搞文字游戏。“文字游戏”大家都以为是一个贬辞。为什么是贬辞呢?没有道理。斤澜常常凭借语言来构思。一句什么好的话,在他琢磨一团生活的时候,老是在他的思维里闪动,这句话推动着他,怂恿着他,蛊惑着他,他就由着这句话把自己飘浮起来,一篇小说终于受孕,成形了。蚱蜢舟、蚱蜢周、做蚱蜢舟的木匠姓周、老蚱蜢周、小蚱蜢周、李清照的“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这许多音同形似的字儿老是在他面前晃,于是这篇小说就有了一种特殊的音响和色调。他构思的契机,我看很可能就是李清照的词。《溪鳗》的契机大概就是白居易的诗:花非花,鱼非鱼。这篇小说写得特别迷离,整个调子就是受了白居易的诗的暗示。白居易的“花非花,雾非雾”是一个到现在没有解破的迷,《溪鳗》也好像是一个迷。林斤澜把小说语言的作用提到很多人所未意识到的高度。写小说,就是写语言。
      人
      我这样说,不是说林斤澜是一个形式主义者。矮凳桥系列小说有没有一个贯串性的主题?我以为是有的。那就是:“人”。或者:人的价值。这其实是一个大家都用的,并不新鲜的主题。不过林斤澜把它具体到一点:“皮实”。什么是“皮实”?斤澜解释得清楚,就是生命的韧性。
      “石头缝里钻出一点绿来,那里有土吗?只能说落下点灰尘。有水吗?下雨湿一湿,风吹吹就干了。谁也不相信,谁也不知觉,这样的不幸,怎么会钻出一片两片绿叶,又钻出紫色的又朴素又新鲜的花朵。人惊叫道:‘皮实’。单单活着不算数,还活出花朵叫世界看看,这是‘皮实’的极致。”(《舴艋舟》)
      他们当中有人意识到,并且努力要证实自己的存在的价值的。车钻冒着危险“破”掉矮凳桥下“碧沃”两个字,“什么也不为,就为叫大家晓得晓得我”。笑杉在坎肩上钉了大家都没有的古式的铜扣子,徜徉过市,又要一锤砸毁了,也是“我什么也不为,就为叫你们晓得晓得我”。有些人并不那样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但是她们各各儿用自己的所作所为证实自己的价值,如溪鳗,如李地。
      李地是一位母亲的形象。《惊》是一篇带有寓言性质的小说。很平淡,但是发人深思。当一群人因为莫须有的尾巴无故自惊,炸了营的时候,李地能够比较镇静。她并没有泰然自若,极其理智,但是她慌乱得不那么厉害,清醒得比较早。她所以能这样,是因为她经历的忧患较多,有一点曾经沧海了。这点相对的镇静是美丽的。长期的动乱,造就了这样一位沉着的母亲。李地到供销社卖了一个鸡蛋,六分钱。她胸有成竹地花了这六分钱:两分盐;两分线——一分黑线一分白线;一分石笔;一分冰糖(冰糖是给笑翼买的)。这本是很悲惨的事(林斤澜在小说一开头就提明这是六十年代初期的故事,我们都是从六十年代初期活过来的人,知道那年代是怎么回事),但是林斤澜没有把这件事写得很悲惨,李地也没有觉得悲惨。她计划着这六分钱,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这一分冰糖让她快乐。这就是“皮实”。能够度过困苦的、卑微的生活,这还不算;能于困苦卑微的生活觉得快乐,在没有意思的生活中觉出生活的意思,这才是真正的“皮实”,
      这才是生命的韧性。矮凳桥是不幸的。中国是不幸的。但是林斤澜并没有用一种悲怆的或是嘲弄的感情来看矮凳桥,我们时时从林斤澜的眼睛里看到一点温暖的微笑。林斤澜你笑什么?因为他看到绿叶,看到一朵一朵朴素的紫色的小花,看到了“皮实”,看到了生命的韧性。“皮实”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普遍的品德。林斤澜对我们的民族是肯定的,有信心的。因此我说:《矮凳桥》是爱国主义的作品。——爱国主义不等于就是打鬼子!
      林斤澜写人,已经超越了“性格”。他不大写一般意义上的、外部的性格。
      他甚至连人的外貌都写得很少,几笔。他写的是人的内在的东西,人的气质,人的“品”。得其精而遗其粗。他不是写人,写的是一首一首的诗。溪鳗、李地、笑翼、笑耳、笑杉……都是诗,朴素无华的,淡紫色的诗。
      涩
      斤澜的语言原来并不是这样的。他的语言原来以北京话为基础(写的是京郊),流畅,轻快,跳跃,有点法国式的俏皮。我觉得他不但受到老舍,还受了李健吾的影响。后来他改了,变得涩起来,大概是觉得北京话用得太多,有点“贫”。《矮凳桥》则是基本上用了温州方言。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写的是温州的事。斤澜有一个很大的优势,他一直能说很地道的温州话。一个人的“母舌”总会或多或少地存在他的作品里的。在方言的基础上调理自己的文学语言,是八十年代相当多的作家清楚地意识到的。语言是一种文化现象。语言的背景是文化。
      一个作家对传统文化和某一特定地区的文化了解得愈深切,他的语言便愈有特点。所谓语言有味、无味,其实是说这种语言有没有文化(这跟读书多少没有直接的关系。有人读书甚多,条理清楚,仍然一辈子语言无味)。每一种方言都有特殊的表现力,特殊的美。这种美不是另一种方言所能代替,更不是“普通话”所能代替的。“普通话”是语言的最大公约数,是没有性格的。斤澜不但能说温
      州话,且能深知温州话的美。他把温州话熔入文学语言,我以为是成功的。但也带来一定的麻烦,即一般读者读起来费事。斤澜的语言越来越涩了。我觉得斤澜不妨把他的语言稍为往回拉一点,更顺一点。这样会使读者觉得更亲切。顺和涩我觉得是可以统一起来的,斤澜有意使读者陌生,但还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陌生与亲切也是可以统一起来的。让读者觉得更亲切一些,不好么?
      董解元云:“冷淡清虚最难做”。斤澜珍重!
      
      
      
      原载《文艺报》1987年1月31
 

250万本中文图书简介、评论、评分,PDF格式免费下载。 第一图书网 手机版

京ICP备13047387号-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