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11-8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作者:过常宝 页数: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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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46首古典诗词的全新读解,作者透过优美动人的文字,空灵、诗意的分析,梳理了古人的种种生命和情感,并将其与现代人的内心生活做一个沟通,带领我们走进诗人词客的情感世界,去欣赏狂放的李白,潇洒的苏轼,禅意的王维,多情的柳永,以及那些深入骨髓的古典场景:对花持酒的舞姿,踏雪寻梅的笛声,水晶帘栊后的凝望,古刹空山里的啼鸣……
是的,数千年的岁月里,每个喧嚣的白日之后,我们总会期待着一轮月亮。
它有时是小楼绮窗外的一弯新钩,有时是关山大漠里的新磨飞镜。它是李白、杜牧、柳永、苏轼们曾经守望过的月,也是我们的月,是古往今来唯一不变的月。在它的光影里,时间的界限模糊了,生命的有限性也消失了,它以如水的清凉荡涤去我们心中的尘埃,使世界在夜色里回归到无限的澄明。
作者简介
过常宝,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副院长,被评为北师大本科教学十佳教师。曾在韩国高丽大学、香港教育学院和台湾东吴大学任教。著有《楚辞与原始宗教》、《原史文化及文献研究》、《先秦散文研究——上古文体及话语方式的生成》、《柳永》等多种学术著作。
作者在北师大讲解古典诗词,课堂场场爆满,校园粉丝无数,被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亲切地称为“宝宝”。
书籍目录
★全国中学语文教师、中学生争相阅读的课外读物;
★迄今为止最为诗意、温情的唐诗宋词解读,真正触及中国人的生命和情感;
★优美的文字,细腻的笔触,哲理性的阐释;
★完全不同于市面上此类读物的个人化演绎,本书是在学术根基上的大众化解读;
★全书配近百幅可与文字互相对照、欣赏的古典画作,诗画一体,文图共赏
章节摘录
《春江花月夜》:温情是生命的证明 有些东西曾让我们深深感动,但我们却难以将它表达出来。比如,当我们为《春江花月夜》所震撼的同时,我们却没办法说明诗中的水光月色、宇宙人生和游子思妇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很多人和我一样,也在努力地尝试着各种形式的表达,他们用色彩,用音乐,用舞蹈,但往往只能再现其中一个侧面,通常是景色,或相思的感情。这样的表达使我们原本复杂的感受变得明晰,但那决不是我所感受到的《春江花月夜》。我相信,这首诗与情调无关,它也不是一首有关游子思妇的诗。也许,除了赞美她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外,我们只能哑口无言。这一困惑鄙视我们的职业经验,挫折我们的理性,使我感到了悲观。可这是一首不能忘怀的诗,每一次表达都是一次探险,但我只有不断地尝试。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这一片景色曾引起我们多少遐想:一切都消融在水光月色之中,天地一体,无边无际。在这铺天盖地的潮水中,在冉冉升起的月轮中,我们还能感受到宇宙创造的生机。这是一个纯净而缥缈的世界,但决不单薄,反而饱满而充实。潮水催生了明月,月光就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那是一个孤傲的主体,它不可能仅仅作为背景而存在。澄明而颤动着的空气,细密得若有若无的花林,还有朦朦胧胧隐约着的沙滩……它们使月光飘动、闪烁,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它们自己不存在,它们只是月光的一部分。在这天地之间,只有月光。而这月光是如此的完美,它无处不在,轻灵,通透无碍。这是一个生成和自由的境界,是一个完满而自足的境界。 但在惊叹这一景色的同时,我的内心里却隐隐涌动着怅惘。这完美的景致太过于静谧,过于清冷,我总能感受到这背后所隐藏的深沉的缄默,并为此惶恐而孤独。我只能茫然地在这景物中寻找。但花林似霰,流霜飞动,白沙隐约,在那不见不觉之中,你又能捕捉到什么呢?等你伸出手时,这又成了一个纤尘皆无的空空的存在,只有那一轮永恒的孤月在注释着什么叫空寂。月光笼罩了一切,月光使它们都成为幻像,它让我怀疑这个美丽的春江花月夜是一个缺乏实质的景象。它像幻觉一般美妙,但它是幻觉吗?我不知道。那轮月亮是切实的,它虽然无处不在,却离我那么远,而且,它过于完美,这使我羞愧。在这月光的世界里,没有我立足之处。因为这轮月亮,我失落了自己。 我在另一首诗中也有过同样的精神体验:“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王维《辛夷坞》)那也是一个完美的世界,山涧里,芙蓉在自生自灭中,在永恒而又悄无声息的开开落落中,展示了瞬息和永恒的交融,从而漠视了人类生命的节奏,把人类生命活动排斥在这个世界之外。王维是佛家信徒,他用空寂之境无情地悬置了人类生命。我们所面对着的这一轮明艳缥缈的月亮又何尝不是如此!生命的缺席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谁也不能无视这一事件,面对这样的宇宙境界,我们能不重新审视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吗? 二 张若虚不是王维,那轮月亮也不是山涧里自在明灭的芙蓉花,它曾经满怀希望地关注着人间。在诗人反复的发问中,有着留恋和惋惜:“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最初相见那一刹那应该有着无限的惊喜,但人类生命又给月亮带来什么呢?人的生命太短暂了,太虚幻了,它甚至来不及举起头来问候一下那轮明月,就匆匆逝去,淹没在汩汩的流水中,不留下任何痕迹。代代生民虽然像长江流水一样绵绵不绝,可是有哪一朵浪花值得期待呢?人类生命不过是个虚幻的瞬间显现,永恒的只是月亮。月亮也因永恒而孤寂。明月在岁月中渐渐冷却,渐渐高高地挂起,它注视着的目光里,应该有失望,应该有怜悯。 可即使希望渺茫甚至绝望,仍然有期待: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归于虚无,就此湮灭在朦胧之中。像王维那样直面虚无,需要坚强的毅力,更需要有坚强的神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能做得到吗?生命由于自身的短暂和虚幻,而在宇宙之间失去了自己的落脚点,这我们知道;没有什么人值得江月期待,我们也知道。但总应该相信,期待本身是值得的,那是我们不能放弃的立场:找回自己。 三 人生如寄,生命个体时常要领略无常的悲哀,就如同飘忽不定的白云,又知道归宿何处?“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这片白云,它是转蓬一般浪迹天涯的行踪,还是一段依依不舍的别情?当诗人用“谁家”、“何处”来发问时,他所要描述的实际是一个无家不有、无处不在的生命现象一-离别。这是一个永恒的、超越的生命之问。中国古人对别离有着刻骨铭心的体验,“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江淹《别赋》)。离别不仅是人生中最为突出的无常现象,它还最真切地凸现了此在的孤独,最形象地暗示了人生的结局。林黛王正是在永恒之“散”的压力下,才对“聚”小心防范,说还不如不聚的好。有一首叫《央金玛》的歌,用来自雪域高原的神秘而苍凉乐调,反复而含糊地唱着这样一个故事:“我一生向你问过一次路,你一生向我挥过一次手。”一个偶然的相逢正揭示了永久的离别和永恒的孤独,也就触发了人生的无限悲凉,所以它才是一个生命事件。从生离死别这四个字的组合中,我们知道,分别并不仅仅是分别,它是一种深刻的生命体验。 但分别的意义不仅是为了体验悲凉。从那个为相思所包裹着的柔弱的心灵中,我们还能领略更多。那徘徊左右,“卷不去”、“拂还来”的是月光,也是少妇心中的孤独和思念。但月光又是什么呢?那轮古往今来的明月不也在孤独和期待之中吗?当它如此痴迷地纠缠着那个少妇的时候,我的心激动起来:难道月亮所期待的是这个柔情满怀的少妇吗?你看,当少妇沉浸在无边的思念之中时,月亮和人不再有隔膜,她们交融为一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这是一个奇迹:这个微不足道的生命浪花,凭着自己对孤独的真切体会,凭着自己的一腔深情,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和月光汇而为一。这时,我看见鸿雁翩飞,鱼龙潜跃,江水中荡起美丽的波纹。感情使个体生命绚丽,心中的月光亦是无穷无尽的,这个时候,生命不再虚幻,她和月光一起在飞。 离别不仅是寂寞,离别还催生着温情。对离别执著的人,也就是对温情执著的人吧,就像林黛玉。“闲潭落花”,是一个何等清丽的梦境,在那脆弱而美丽的梦境后,是一颗让人深深感动的满怀期待的心。生命就要在落花流水中耗尽了,但没有悲愤,没有悔恨,只有无尽的悠悠别情。在又一个为浓浓的月光所包裹的夜晚,让我们一起相思吧,“碣石潇湘无限路”,即使爱人永远不会回来,我们也要用期待紧紧地拥抱这轮月亮。这时,不再有对虚无的恐惧,我感受到此在的欢愉,巨大的幸福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心房,因为我看到这个宇宙不再冷寂,有片片温情在这春江花月夜里摇曳。 四 从“皎皎空中孤月轮”到“落月摇情满江树”,诗人完成了生命探险的历程。当我们用自己的生命赋予那个貌似自足而完美的江月以温情的时候,我们从宇宙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们确证了生命的价值。生命短暂,人生如逝,但温情,恰是人类在这宇宙间之所以立足的理由和根据。 这是中国古人的第一次补情冲动。自这次艰难的历险之后,温情在中国文学中就具有了本体超越的意义。每当个体生命面临着虚无的绝境时,就会有一只充满温情的手给诗人以巨大的安慰,帮助诗人抗拒着无边的黑暗。从那以后,我们的祖先就没有停止过对温情的追逐,从片片红巾翠袖到月光如泻的大观园,有条温情的河流一直在默默地流淌,在冲刷着我们内心的悲哀。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当我抬起头来,看着窗外如水的月色,心里充满了感动。 《定风波》:“闲拈针线”中的生命承担 定风波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柳永在当时即词名远被,从宫中到域外,时人无不流连于那一往而深的脉脉之情。但这些词作一被作为品格的依据,就被看作“薄于操行”,不合时宜了。柳永因而被剥夺了士人的生存理想。其实北宋时代社会风气相对宽松,文人沉湎于歌儿舞女实在平常,也不是写不得,但表达的分寸却至关要紧。“针线闲拈伴伊坐”作为一条界线,凸显了柳永的尴尬和意义。 《画墁录》载,柳永不甘心久沉下潦,期望得到同是词人的当朝宰相晏殊的帮助。“晏公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柳永)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这一段对话是颇耐人寻味的。作曲子是晏殊拒斥柳永的一个理由。晏殊虽然也作曲子,但恐怕更是以诗自鸣。宋祁《笔记》卷上说:“晏相国,今世之工为诗者也。末年见编集者乃过万篇,唐人以来所未有。”所以,曲子对晏殊来说不过是余事,而柳永乃专力作词,传世的诗只有一首。在北宋,诗和词有品格高下雅俗之分,柳永当然心知其意。 晏殊特举出“针线闲拈伴伊坐”一句来说明自己和柳永的差异,表明了一个所能容忍的限度,这一点是更有意味的。晏殊自作了不少艳情词,如“萧娘劝我金卮,殷勤更唱新词”(《清平乐》)等,显然,他是不能以己之艳情来指责他人的艳情的。那么,晏殊从这看来极为普通的词中到底感受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呢?词人写艳情是有不同层次的,写女子美丽的外貌,写女子深挚的情感,写女子哀婉的人生命运,等等。仅仅认取外貌和感情,那仍然是一种士大夫的情趣,是欣赏的态度,或是自我性情外化的形式。这里面不妨有感动,有同情,但惟独没有承担。要承担,就必须抛下士大夫的立场,设身处地,体认女子的命运。这一点关系到词作者的人生出处,关系到词人对士大夫这一文化角色的认同与否,所以,晏殊甚为看重。 “针线闲拈伴伊坐”,所表达的是一个平淡而又真切的日常生活场景。日常生活,既不同于儒家的君臣大业理想,也不同于道家的虚静淡然的境界,在文人笔下的公然体现,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挑战姿态,是对文人理想的摈弃。它是以真切的此在体验,以平凡庸常的现实体验,来否定那种或是动荡奔波或是寂寥虚无的士人生活;并通过对日常生活的执著,确认了种种人生追求的虚妄,确认了只有能真切把握的日常生活才是真实的人生。显然,它表达了柳永对现实人生困境的抗拒,这里面所透露出的人生观,对晏殊的士人理想构成了威胁。 和“萧娘劝我金卮,殷勤更唱新词”不同,“针线闲拈伴伊坐”是一种温情的陈述。它们所传达的虽然都是爱情的感受,但前者是一次感情事件,是一次激情的享受;后者则是一种感情的信念,是一次生命过程,是此在人生的托付和归宿。“针线闲拈伴伊坐”是一个毫无欣赏性的情节和形象,它自觉远离了戏剧性的情节,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把盏悲歌,没有卿卿我我,有的只是时光流逝中的默默守候。这些意味着,作者所关怀的不是感情的发生,它以那种平易和悠长体现了对感情的回味和守护,而这种平易和悠长正是漫漫人生的节律,所以,它要表现的是情感对于全部现实生命的意义。这不是文人的情趣。 一个被士大夫阶层所放逐的文人,失去了存在的依据,只能认同温情为自己最后的家园,并支持着自己漂泊无依的人生。“针线闲拈伴伊坐”正是一种安全的温情,是一种温馨而快乐的人生体验!柳永对这种感情有着特殊的依恋:“应念念,归时节。相见了、执柔荑,幽会处、偎香雪。”(《塞孤?一声鸡》)脉脉温情创造了一个美好而完整的情境。在这个情境中,人可以避开一切风险和虚无,尽情地享受自己,把握自己的存在。“针线闲拈伴伊坐”就是对这一温馨世界的真切守候。那种分分秒秒的关注,不仅是温情的咀嚼,在这句词的背后,我们还能感受到作者对离别的恐惧。 离别在柳永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而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生存状态。生就了的文人身份和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功名之念,总是在事实上和下意识里给一次次的感情带来灾难和威胁。柳永在词中经常用“人间天上,暮雨朝云”这种悲哀的典故描述刻骨铭心的爱情,就使我们窥见了生离死别的阴影。即使当他沉浸在“恣情无限”之中时,仍深情地吩咐:“留取帐前灯,时时待、看伊娇面。”(《菊花新?欲掩香帷论缱绻》)这里所表达的惜取时光、惜取感情的心情,实际上是对感情短暂的恐惧和留恋。这与“针线闲拈伴伊坐”的心情是一样的。那就说明,有一种悲剧感在柳永心中先于爱情而存在,显然,不能排除的功名之念使得柳永不能在温情中彻底安顿生命。柳永不得不时时体验爱情短暂无常。“针线闲拈伴伊坐”作为一种期望,它体现了柳永内心的愧疚和自责。感情生活的放纵已经断送了他的仕宦前途,他只好退守感情世界;而那无法摆脱的功名之念,又在动摇并伤害着他的温情世界。温情世界作为一个精神的家园,它和离别的恐惧是如此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构成了柳永的生存感受。正是它使“针线闲拈伴伊坐”一句弥漫着浓郁的悲剧感,动人心魄。 正是这种生命感受,使得柳永全身心投入到日常的情感体验当中,并使得他的情词意蕴丰厚。他抛弃了文人本位,抛弃了优雅的姿态,从生命体验上认同闺阁之情,这才能有情感的平等交流,才能有对苦难的承担。几乎每一次爱情都使柳永感到不安,甚至他的“羁旅行役”之怨几乎都不能离开对于离别的悔恨。这就是承担的勇气。凭着这份勇气,柳永总是直接进入闺情中,体会那种种的喜乐哀怨。从“针线闲拈伴伊坐”中,我们除了能感受到对日常生活的依恋和执着外,还能感受到有一份柔弱和忧怨。这份柔弱和忧怨深深震撼了我们,因为那是命运的希冀和无奈,是对痛苦的咀嚼。让自己进入,就意味着主动承担痛苦,痛苦要比同情更真实。柳永正是完全进入了抒情主人公的情境之中,才能感悟日常生活,才有这种素朴而真切的感受,才能从平易的毫无情调的场景之中认取真情。但那却是一种时时刻刻的感受,因而才是一种生命的感受。晏殊认为这一句词使得柳永失去了文士的身份,显然没错。 “针线闲拈伴伊坐”,抚慰、安顿了柳永焦虑的心灵;但是,它又显得如此的苍白和软弱,反过来突出了人生的无常,使人领略到人生的悲凉。我们只有认可这个悲剧,因为悲剧是有意义的,至少,它把我们心中的焦虑,转化为一种悠长的哀怨之情;它把我们的荒诞感,转化为一种对人生的留恋和牵挂。这也许就是这一句词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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