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额贷款

出版时间：2010-10  出版社：云南人民出版社  作者：郑局廷  页数：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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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宁阳市为建汉水大桥，贷款5亿元，市交通局局长陈佑胜为了将5亿元贷款转为国家投资，一再答应郭厅长不合理的要求。财务科长范晓斌因不满陈局长总是以各种名义提款或者转款，便将郭厅长贪污腐败一事汇报给了在省纪委办公室工作的同学。当转贷之事略有眉目曙光出现之时，陈佑胜和郭厅长却纷纷落马了。　　科技局局长的景正中临危受命，调任交通局任局长，接手转贷工作；副局长倪安平因未能接任局长而暗中使绊，阻击转贷。景正中小心谨慎，不计较得失，紧抓转贷工作。范晓斌因举报郭厅长贪污腐败一事，惨遭打击报复，景正中得知情况后，给予范晓斌极大的鼓舞，并将转贷使命交付给他。可景正中未料到的是，政敌为了扳倒他，把他所有的隐私统统挖了出来，并加以放大。家庭面临危机，工作遭到质疑……景正中不畏阻挡，可转贷能否顺利完成？

作者简介

　　郑局廷，男，现任仙桃市计生委主任，湖北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报告文学《桃花盛开的地方》、长篇小说《破蛹》、中短篇小说集《阳光总在风雨后》和中篇小说集《国家投资》。迄今已发表报告文学、小说、杂文等一百三十万字，中篇小说二十篇，分别被《小说月报》、《中篇小说月报》、《作品与争鸣》、《领导科学》及各类报刊选登。其中，中篇小说《阳光总在风雨后》入选长江文艺六十年丛书。中篇小说《预约爆炸》获长江文艺第三届完美文学奖。中篇小说《国家投资》、《弯道超越》在《北京文学》刊出后，被《小说月报》转载，现已被改编成影视作品。

书籍目录

第一章　　汇款背后的暗涌　　　001第二章　　两场浪漫的邂逅　　　021第三章　　厅长“落马”的震荡　　　037第四章　　新官上任请带“套”　　　056第五章　　解“套”赢招出迷局　　　080第六章　　告状信烧出三把火　　　102第七章　　节日不得不讲“礼”　　　123第八章　　重用是否关“红颜”　　　143第九章　　隐私被窃遭“毁誉”　　　161第十章　　短兵相接“红”与“黑”　　　180第十一章　　厅长赏瓷露“口风”　　　199第十二章　　走投无路“下阴口”　　　220第十三章　　神秘女人揭“谜底”　　　241第十四章　　成功转贷靠“奇兵”　　　259

章节摘录

　　第一章 汇款背后的暗涌　　　　范晓斌坐在办公桌前，正在专心致志地审核第一季度财务报表，收发员高雅丽来到办公室门口，笑吟吟地叫道：“范科长，陈局长有请。”声音像百灵鸟，脆脆的、甜甜的。　　范晓斌赶忙起身，向四楼东头陈佑胜局长的办公室走去。　　陈局长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范晓斌看到陈局长手里夹着半截烟，却并没有抽，头靠在大班椅上，没有神采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直到烟头烫到了手指，他才惊得直起身，把烟屁股丢进烟灰缸，手指在缸底狠狠地捻了一下。　　“陈局长，您找我？”范晓斌轻敲了一下门，走进屋。　　陈佑胜盯着范晓斌打量了几秒钟，定了定神，说：“小范，你赶紧取30万元现金，我晚上要陪郭厅长去香港。”　　范晓斌微蹙眉头，脸像被涂过冷却剂似的，不情不愿地回答说：“我去办吧。”　　陈佑胜觉出了他的不高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小范啊，好多事情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我们有求于别人呢？得罪了厅长大人，我们宁阳的汉水大桥就做不了。大桥做不了，我们宁阳的经济发展就会受到很多制约。”　　范晓斌只是点头，不做声。　　陈佑胜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亲热地说：“小范，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咱们又没装进自己的腰包。”　　“陈局，我有什么不放心呢？听领导的呗。”陈局长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范晓斌感到极不自在。　　陈佑胜收敛住脸上的笑容，说：“大家都说你这个财务科长是我的心腹，那是理所当然的嘛。局长连财务都管不住，那不乱套了吗？其实我最看重的是你的才能和品格，之所以力排众议把你提拔为科长，为什么？啊！为什么？”　　范晓斌被问得无话可答，满脸赧色地呆站在那儿。　　“你坚持原则没错，但你要学会‘转弯’，知道什么叫‘转弯’吗？当今这个时代，死心眼是办不成事的，别说建大桥那种大事，就是修闸这种小事也做不成。你是我钦点提拔的人，要围绕我的指挥棒转，这一点不需要我教你吧？”陈佑胜不厌其烦地教训道。　　大家都知道财务科长是局长培植的“亲信”，也知道财务科长是局长眼里的“红人”。范晓斌何尝不想做陈佑胜的“亲信”和“红人”呢？但是，他做“亲信”和“红人”的标准与别人大相径庭。别人对一把手局长是一味顺从，讨好巴结，迎合奉承，一把手局长只要有开支费用就报，不管用到哪里；要钱就去给他取，不管他去干什么，让局长完全游离于财务制度之外，无形之中形成了“财务黑洞”。范晓斌认为这是在“惯”，也是在“宠”，更是在“害”一把手局长。一个单位什么都可以乱，就是财务不能乱，财务乱了，人心就乱了，告状的就来了，单位就不会太平了。所以范晓斌始终觉得做局长真正的“亲信”和“红人”，应该是在关键的时候点拨，在特别的时候提醒，在两难的时候把关，让一把手局长不因权大无边失却监督而走入歧途。至于一把手局长多报一点费用，有些不好处理的开支变通处理掉，那都是小事情，打个醒鼾就行了，但大是大非万万不能含糊。　　“陈局长，正因为您是我的恩人，我才要对您负责任。”范晓斌思索片刻之后，直通通地说，但眼睛不敢往陈佑胜那儿瞧。　　“我做错什么了吗？需要你对我负责任？”陈佑胜很愕然地问。　　“您没做错什么，但作为您的心腹，我有必要给您通报一组数据。最近几个月，您陪郭厅长到香港澳门出差，在我手上拿钱15次，共计380万元，如果加上今天的30万，就是410万。而这410万中，只有不到20万是有正规票据报销的，其余的全是白条。”范晓斌十分平静地把实际情况供述出来，以期陈佑胜能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有这么多吗？”陈佑胜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几个月每个星期几乎都在开办费中提钱，提顺了手，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提了多少钱。　　“是的。”范晓斌慎重地点头道。　　“开办费嘛，就得用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交际和应酬。建一座几个亿的大桥，圆几代人的梦想，不用点钱能争得回来吗？何况这件事我向李市长专门报告过，不会有什么问题。”陈佑胜心里有些发虚，但他用强硬的态度掩饰而过。　　“我只是一个具体办事人员，我的职责是时常给您一些提醒。”有心人一听就可听出弦外之音，所以范晓斌觉得自己不能再往深处说了，只能点到为止。　　“行了，你要多变通，不要光用白条入账，要多弄一些发票充账嘛。”陈佑胜又摆出教训的架势，指点道。　　说来轻巧，可几百万的发票到哪里去弄？现在发票市场管得紧，开具正规发票需要缴税。再说，今后都用假发票充账，自己得担待多大的责任啊。范晓斌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不能反驳，如果反驳的话，陈佑胜可能要咆哮如雷了，因为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暗，有随时发作的迹象。范晓斌顿了顿，勉强答应道：“我尽量想办法吧。”　　“要办好！”在他出门之时，陈佑胜又追了一句。　　走出局长办公室，范晓斌的心依旧七上八下的，这样下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他隐隐地有种不祥之感，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局长陈佑胜的那番话。　　自己是那种不会转弯的榆木脑袋吗？是那种不会变通的假坚决吗？是那种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自己今后如何在交通局立足？平心而论，陈佑胜是有恩于己的，前年财务科长老郑退休，自己虽然是副科长，但摆在前面的还有一位比自己资格老的副科长老向。按常理，应该是向副科长升任科长，但党委会上陈佑胜以培养年轻干部为由，硬是让自己卡队当上了财务科长。　　有人说，向副科长曾告过陈佑胜，在陈佑胜眼里是“眼屎”一堆，不要说被提拔成科长，陈佑胜恨不得要把他赶出财务科；只是碍于情面，才让他继续待在财务科，却什么实权也没有。人家说的意思，好像陈佑胜提自己为科长只是送个顺水人情，是一种无奈之举。尽管听到这种传言，范晓斌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心底里对陈估胜还是非常感激的，毕竟是他把自己从副科提为正科，毕竟是他给了自己一个非常重要的岗位。而在交通局内，只有两个科有点实权，一个是工程科，一个就是他们财务科。这两个科的科长位置乃是交通局几十号中层干部垂涎欲滴的“肥缺”呀。　　然而自己在这个岗位上做得让局长不乐意，让他横挑鼻子竖挑眼，难道是他交办的那些事儿自己没有办利索吗？范晓斌思前想后，陈局长在单位赶情随礼的钱一分不少地给他处理了；他在各个餐馆酒店吃饭开房签的单不声不响地给他结了；他女儿在专卖店里买名牌的发票也给他报了，该到位的应该全部到位。范晓斌觉得当个一把手局长报这点小账用这点特权不值一提不足挂齿，所以在这些小节方面，他睁只眼闭只眼尽量予以满足，并且守口如瓶闷住不说。陈局长似乎也满意自己在这方面的灵光和活络，多次夸奖自己脑袋瓜子灵活会办事。要说陈佑胜对自己有不满之处，可能是在他提取大额资金的时候，尤其是不知遍数地提款，越往后自己的脸色越发难看态度越发冷漠的缘故吧。一次提款，少则20万，多则30万，没节制地提，又没有正当发票，怎么让人放得下心呢？小节上出点问题不打紧，只要自己不到外边张扬，没人告你没人查你；但倘若在大的方面出了问题，那就无法扭转无法挽回了。自己出于真心为陈佑胜把关，而他却是用另一种观点看待自己，真是冤枉啊！当“亲信”、“红人”，不是单凭话说得好听笑得好看，而是要用心去提醒，用行动去把关，才不让一把手局长栽进那缺乏有效监督的陷阱。　　范晓斌正陷在冥思苦想之中，突然接到弟弟晓龙的电话，让他去“茶品轩”见面喝茶。晓龙在电话里特别强调了“喝茶”两个字。他正想了解晓龙的近况，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对于弟弟，范晓斌是心有愧疚的。晓龙判刑三年，一个星期前刚刑满释放回家。释放那天，范晓斌约好妻子周雨菲一起开车去接的，可晓龙高低不要，说“大奔”、“宝马”、“凌志”、“奥迪”等预约去接的有一支“豪华车队”，十几辆车几十个朋友，范晓斌去了与他们生分，不太好。他打消了去接的念头，和妻子商量，由妻子出面为晓龙联系一家企业去做保安。晓龙没听完就拒绝了，说自己的事自己管，不要他们操心。他知道，晓龙嫌周雨菲找的保安工作既辛苦受人管，又拿不到太多的钱。昨天范晓斌还和妻子周雨菲合计准备请晓龙吃餐饭，为他接风洗“垢”，但周雨菲太忙，一时抽不出空。前几天，为晓龙的事，妈妈还专门找到办公室，说晓龙把沙站弄回来了，要自己帮帮这个弟弟，不要让他继续在道上鬼混，过不了两天又进牢房。范晓斌婉言拒绝了，推说自己只是一个小科长，没职没权没路子，帮不上什么忙。妈妈没有久留硬劝，抹着眼泪离去。范晓斌觉得自己当时够心狠的，自己好歹是个财务科长，手中权力不大，但还是打得上招呼的；之所以推掉，还是私心在作怪，害怕替晓龙打了招呼后，影响自己的仕途。　　哥儿俩几乎同一时间走进“茶品轩”，找到一个僻静的雅间，哥儿俩坐下来。　　服务小姐跪在蒲团上，手脚麻利地在茶几上清洗茶具。范晓龙对服务员说：“你去吧，给我们泡一壶龙井就行了。”　　一会儿，服务小姐端着一壶茶走进来，在两人面前搁下杯子，斟满。　　“请慢用。”服务小姐轻启朱唇，然后掩门而出。　　“哥，这里的龙井特别地道，你喝喝看。”　　“晓龙，何苦花钱到这种地方来呢？”范晓斌端起杯子说，“家里喝茶不是气氛更好吗？”　　“在家里喝茶不能谈事。”范晓龙笑笑说。　　“看你神神秘秘的，像在进行地下工作。”　　范晓龙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问：“这茶还行吧？”　　“嗯，这茶的确不错！”范晓斌细细地品了一口，赞叹道。　　弟兄俩喝过了头道茶，范晓龙拿起开水壶，往茶壶里续了水。　　在喝第二道茶时，范晓斌终于憋不住，单刀直入地问：“晓龙，你请我喝茶，不会这么简单吧？有啥事尽管开口。”　　“喝茶，喝茶。”范晓龙嘿嘿地笑着说。　　两个人闷头喝茶。雅间的气氛变得格外生涩和压抑。　　第二道茶喝完，范晓龙又在茶壶里续了开水。　　浸泡了少顷功夫，范晓龙为范晓斌沏上茶，问：“哥，你喝喝这第三道茶，味道如何？”　　范晓斌端起茶杯，送上一口，品了品，说：“没啥味道了。”　　“这就对了。戏唱三遍无人看，话说三遍无人听，茶品三道少滋味呀。”范晓龙大发感慨道。　　范晓斌从弟弟的感慨之中似乎读出了一些蕴意。他清楚晓龙请自己喝茶必有事相求，并且与“三次”或“三遍”有关。联想到这几年与弟弟的交往和牵扯，好像弟弟在三年前求过自己两次，一次是要自己帮他销沙，一次是求自己为他的一个铁哥们儿多拨一部分预付资金；但两次自己都拒绝了。难道，今天弟弟又来求自己？这一次是第三次，用中国人的话说是“事不过三”。看似粗俗鲁莽的弟弟，其实做事也善用心机呀！不行，我得要掌握主动权。　　范晓斌呷了一口茶，慢慢吞下，关切地问：“晓龙，你把沙场弄回来了，是不是要找销路？”　　范晓龙眼射惊奇，似乎从哥哥关切的语气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你求哥求了两次，但哥都拒绝了。你今天请哥喝茶，肯定是要哥帮你销沙。我可以给你打招呼，让下边的施工公司进你的黄沙，因为我有权拨付这些施工队的资金。我也很想帮你打这个招呼，因为你是我亲弟弟，但是，你销几吨黄沙赚不了几个钱，而要是那些施工公司借机偷工减料勒索起我来，极有可能造成成百上千万的损失。我说这些，你应该明白吧？”　　“喝茶，喝茶，哥，你总是把公家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我还没开口呢。”范晓龙有些伤感地说。　　“等你开口求了，哥就难拒绝了。”范晓斌感到很尴尬。　　“条条道路通罗马，此路不通彼路通。哥，不要说了，喝茶，喝茶。”范晓龙用牵强的笑掩饰脸上的失望。　　抬腕看表，快过下班时间，范晓斌提议点两份煲饭弟兄俩一块儿吃顿晚餐，但晓龙推说有事，走了。望着他看似宽阔却很孤孑的背影，范晓斌的眼睛模糊了。是呀，他下了多大的决心花了多大的心思兴致勃勃而来，满以为可以博得哥哥的同情得到哥哥的帮助和支持，不曾料到做哥的如此公事公办如此绝情绝意，拒绝得他无话可说。范晓斌默默地在心里说：晓龙，哥只能这样。　　范晓斌吃完一钵煲饭，回到冷冷清清的家，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无事可做十分无聊，只得打开电视，窝进沙发。他漫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眼睛盯着屏幕，但画面只是在眼前晃过，没有半点印象和感觉。　　“各位观众，大家晚上好，我是节目主持人周雨菲，欢迎走进《真情面对面》。今天我们请来的嘉宾是市科技局局长景正中先生。”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旋律，让他如梦初醒。温馨的演播室里，周雨菲仪态万方笑意绵绵。这位宁阳电视台的当家花旦、金牌主持，现在可是风光无限、魅力四射。范晓斌的眼睛紧紧盯着电视画面：　　　　周雨菲：景局长，您今年刚过不惑，可谓雄姿英发、事业有成，在市直科局长当中，口碑甚佳。有一句话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位了不起的女人。从您的幸福表情上看，我想，您妻子和您一定有段动人的爱情故事吧？　　景正中：当然。不过，我今天可不想在这里讲什么爱情故事，很多事情只能独自回味而不能与他人分享。有时候你情不自禁地说出来，本来只是一种自然的情感流露，可在别人眼里，也许就成了一种炫耀，还是不说为好。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周雨菲妩媚地笑了，观众席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周雨菲：在与您的同事和朋友的闲聊之中，大家都认为您极有女人缘，请问在您妻子之外，您有红颜知己吗？　　景正中突然愣了一下：涉足个人隐私，我可以不回答吗？　　周雨菲：您是共产党的官员，在个人感情方面应该是坦坦荡荡的吧。　　景正中：每个男人都想拥有红颜知己，只是拥有的目的不同而已。有的人把她作为倾诉、欣赏对象，而有的人却以占有、征服为目的。　　周雨菲：那您属于哪一类呢？　　景正中：我喜欢青花瓷，总是把她当做那美丽无比的青花瓷在欣赏。　　周雨菲：谢谢您的直率！景局长，听说您是我们市最穷的一位科局领导，您对此作何评价？　　景正中一笑，说道：“最”是一个形容词，而所有形容词都是有缺陷的。我觉得，最穷纯属夸张。可以毫不隐瞒地说，我们家的经济状况相比很多家庭应该算是富裕的，因为我们两口子有固定的工资收入，只有一个小孩，负担也不重。　　周雨菲：我从您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那里得知，十几年来，您资助两名孤儿从小学念到大学，像哺育儿女一样哺育着两名孤儿，默默无闻始终不渝。这种精神令人啧啧称颂，您为什么不公之于众呢？　　景正中：这是一种良心使然，也是一种爱心使然，完全没必要传开。再说我们市资助贫困家庭孩子上学的干部很多很多，已经形成了一个群体，不足为奇。　　周雨菲点了点头：景局长，我想问您一个爱情方面的经典问题，您能坦率地回答吗？　　景正中：坦率我可以保证，但是，能不能让你和观众满意，那就不能保证了。　　周雨菲一笑，说道：这个问题其实也很老套，不过它还真考住了不少人。　　景正中：再简单的问题，由你提出来，恐怕也会让人头疼。　　周雨菲又是抿嘴一笑，问道：景局长，如果您的妻子和母亲同时掉进河里，您只能救活一个人，您会去救谁？　　　　唉，这个老婆台上台下都爱使那副可爱的小性子，尽提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为难大家。范晓斌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在电视上研究过自己的老婆，这次他当了一回旁观者。且不说别的，就她那微嗔还笑的小嘴一翘，眉眼轻轻一挑，有几个男人能坐怀不乱哪！瞧瞧这个景正中，瞧瞧这群观众都乐得跟什么似的。　　《真情面对面》栏目是市电视台的王牌栏目，开播两年多来，创造了宁阳市收视率的新高，除了主持人周雨菲靓丽性感睿智机敏吸引观众的眼球之外，更大程度上是这档节目定位准触角广，面向底层，直抒真情。在人们的印象之中，能上电视进屏幕的除了明星大腕，就是高官高管；而周雨菲选择的访谈对象大多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草根人物，有工人、农民、小贩、清洁工，也有教师、医生和为数不多的干部，还有劳改释放人员。这些人就活生生地生活在大众百姓身边，他们的喜就是百姓大众的喜；他们的乐就是百姓大众的乐；他们的忧就是大众百姓的忧；他们的情就是百姓大众的情。所以，观看这档节目的人层面很广，有大人也有小孩，有干部也有职工，有工人也有农民。大家看这个节目，心里会产生这样一种憧憬：原来谁都可以上电视做直播呀，保不准哪天我也能上电视去和那个漂亮的女主持聊聊天敞敞心。　　正在看这个栏目的不止范晓斌。交通局工程科长黄必树在天泉大酒店的包房里和两个工程老板也在看这期直播节目。他们下午已打了半天麻将，激战正酣之时，副局长倪安平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屁颠屁颠地跑了。三缺一，三个人只能关在房间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候。黄必树眼睛一亮，大喊道：“快看，快看，把声音调大一点。”　　电视画面上是《真情面对面》的直播现场：　　　　周雨菲抿嘴一笑，问道：景局长，如果您的妻子和母亲同时掉进河里，您只能救活一个人，您会去救谁？　　景正中：老实说……我不知道。　　台下的观众都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景正中：大家别笑，我是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救谁。但是，我如果真的碰上了这种事情，我也来不及去想什么了，反正，哪个离我近一些，我就去救谁。　　周雨菲：她们都离您一样近。　　景正中：你测量过吗？　　周雨菲：这是假设，您不要偏离这个前提。　　景正中：从理论上来说，我应该去救我妻子，因为如果我的妻子没了，我会痛不欲生，即使我把母亲救活了，她老人家看到自己的儿子失去心上人，一定也会悲痛欲绝。　　周雨菲：啊？还有呢？　　景正中：从良心上讲，我当然应该去救母亲，母亲生我养我、爱我教我，恩重如山，不救母亲，我肯定会痛苦终身。我想，最好的答案是：我谁都不救，我自杀得了。因此，我得出一个结论：一个傻瓜的问题可以难倒一群聪明人，一个假设可以否定无数的常识，却能建立起深奥的理论。　　　　看到这儿，黄必树一阵激动被烟呛着了，咳了几声，对着两个工程老板，指着画面上的周雨菲说：“你们两个都知道吧，这个漂亮的主持人就是我们局财务科长范晓斌的老婆。这个女人可厉害了，简直就相当于我们市的一个兼职组织部长。”　　“哎哟，老黄，你又到哪里搞到‘内部消息’啦，不会又是乱嚼的吧？”四达公司的老总孙大有笑着说。　　“嘿，你知道个屁，前年我们局财务科科长老郑退休以后，本来呼声最高的是副科长老向，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人家都是叫得响的；可这个周雨菲只是到我们陈局长的办公室走了一趟，嗲嗲地叫了几句‘陈局长’，三天不到，范晓斌的科长任命就下来了。”黄必树不屑地撇着嘴说。　　“不会这么神吧？我听说老向与陈局长不对点，我还听说范晓斌非常能干，才被提拔的啊。”五洲公司的老板蒋得财驳斥道。　　“能干？能干的人多了去喽，怎么不见被提拔重用啊？告诉你吧，‘要想进步快，老婆要会卖’。”黄必树像一名新闻官员发布着信息。　　黄必树在交通局里当了十几年科长，可谓是几朝元老，有把蚂蚁嚼得斗过大象的本事，也有把黑东西嚼得白晃晃的骗术，更有把没影儿的事嚼得有模有型的技能。他专门嚼别人家的舌根，触角敏感，范围广泛，谁受表扬了他嚼，谁受批评了他嚼，谁家有好事他嚼，谁家有丑事他也嚼。他嚼人的话像喷洒了剧毒农药一样，绝情毒人。他战绩赫赫：曾把人家好生生的一对夫妇嚼散，把局里两个中层干部嚼得操拳挥掌大打出手，还把局里的一个老处女嚼得无法安身调往外地，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孙大有横了他一眼，说：“怪不得别人说连你们局长都怕你三分。你这张嘴呀，真是嚼死人不偿命，真不枉‘嚼筋’的封号。”　　“长一张嘴就是说的，不然，长嘴干什么？”黄必树狡辩道。　　“你就不能积点口德，小心你的那张臭嘴下辈子脱生成为别人的屁眼。”蒋得财攻击道，说得黄必树无颜以对。　　为缓和气氛，蒋得财忙开玩笑道：“我看你黄科长是喜欢上范晓斌的老婆了吧。”　　黄必树咧开嘴笑了，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门牙，自我解嘲道：“咱今生没这艳福了。”接着他突发奇想道，“和这么风情万种的女人玩一盘，不知是啥滋味呀？”　　孙大有迅即接口说：“什么滋味，爽呗！”　　蒋得财盯着电视屏幕，嘴角青涎吊了三尺长，感叹道：“这姓周的主持人真他妈的太性感太漂亮了，生得都想让人啃几口，摊在哪个男人面前也难抵挡呀！难怪别人说啊，一个猎艳高手，就算你把枪顶在他的屁股上，他也要在漂亮女人身上把那事干完才下来。”　　“不过像周雨菲这种‘烂渡船’一样的女人，今天和这个上床，明天和那个鬼混，我还怕得病咧。”黄必树说。　　“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得不到啊，就说别人烂。想泡这种‘市脸’级的漂亮女主持，要么有权，要么有钱。你黄科长和我们打牌赢的钱全被老婆收缴去了，注定你玩不了漂亮女人啰。”孙大有刻薄道。　　“扯远了，扯远了。”黄必树赶忙制止道。　　“黄科长，你每个星期约我们打两次牌，每次都要赢，多则两万，少则几千，你把赢的钱都藏哪儿了？”蒋得财逼问道。　　“哎呀，和你们打牌总是赢，那是因为你们打我的‘业务牌’。可我换了人打总是输，我就得打别人的‘业务牌’，这不扯平了。”黄必树耐心地解释道。　　正在这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孙大有赶忙去开门，倪安平匆匆走了进来。　　“倪局呀，看你接到电话后慌慌而去的样子，好像是有小蜜召唤啊。”孙大有看着倪安平行色匆匆的样子，开玩笑道。　　“什么小姐呀小蜜呀二奶呀情人呀，都是你们当老板的专利。咱们从事行政工作的，没有这份爱好，更没这种福分啊。”倪安平回敬道。　　“倪局，刚才你接到电话后脸色突变起身就走，真的很让人怀疑有红颜召见咧。”蒋得财故作镇静地说。　　“瞎扯。刚才是李市长急召。”倪安平正儿八经地说。　　“什么事这么急？”黄必树的“探求瘾”又犯了，问道。　　“还不是关于汉水大桥转贷的事。不建桥时，宁阳人急，巴不得桥快快建起来；现在桥建起来了，宁阳人更急，恨不得立即甩掉这个包袱。目前市财政兜着大桥投资的5亿元贷款，李市长坐卧难安啦！他想得没有良法，便拉我去合计合计想想对策。”倪安平话语之中充溢着一种荣光和炫耀。　　“陈佑胜呢？汉水大桥不是他拱通郭厅长要建的吗？”孙大有问。　　“他陪郭厅长又到香港澳门去了。陈佑胜也是骑虎难下，能有啥办法？”倪安平答道。　　“哎呀，操多了心屙夜屎。”蒋得财赶忙岔开话题说，“倪局，李市长和你私交那么好，他怎么不器重你，把那‘千年老二’的封号掀掉？”　　“是呀，你当一把手局长，咱们两位揽工程接项目不是更容易更方便吗？”孙大有凑过去说。　　“我都50岁的人了，黄瓜打锣去了大半头，没啥追求了。再说，我现在当个常务副局长，分管核心科室，逍遥自在。”倪安平轻轻松松地说。其实，刚才蒋得财所说的“千年老二”的封号戳到了他心里那个永远的痛。一个当了十八年副职的人最渴望的是过一下当正职的瘾。那瘾就像冬眠的毛毛虫藏在心头，只要稍稍受点刺激，毛毛虫就会苏醒过来蠕动起来，搅得人极不舒服。　　“当局长有什么好？压力重责任大事儿杂操心多，没一桩好。哪像你现在管着一摊重要事儿，要权有权，要多超脱有多超脱。”黄必树贴心贴意地安慰道。　　“打牌，打牌。”孙大有大声嚷道。四个人重新围坐在自动麻将机旁，看似嘻嘻哈哈实则神情专注地打起牌来。　　OK！直播室的闪光灯灭了，节目录制完成，台上台下热闹一片。好多观众都跑过来围着景正中问这问那。景正中抱歉地朝大家笑笑，转身从后台走出去。赵台长过来打招呼：“景局长，这就走呀。”　　“任务完成了，还不放我走吗？”景正中打趣道。　　“哦，不是这个意思，今天的节目辛苦您了，咱们一起出去喝个晚茶？”　　“我看免了吧，咱们改天再聚。我先走了。”景正中朝门外走出去。　　虽然已是春天，但夜里的风仍然寒气逼人。景正中将风衣的领子竖起来，身材越发显得颀长而挺拔，一身黑衣，远远看去，颇有些锦衣夜行流浪客的味道。就在这时，周雨菲走来了。　　“景局长，你的妙语连珠让我们这期节目增色不少喔，谢谢你。”　　“小周，你太客气啦，能跟你这样的美女主持面对面，这何尝不是一种艳福呢，我倒要感谢你呢。”　　“有空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碰撞碰撞。”看周雨菲的样子，似乎还沉浸在那种情景之中。　　“可以啊！改天我约你。”他真诚地邀请道。　　“行，等着你的诚邀。”　　“那好，再见。”景正中伸出手准备告别。　　周雨菲并未伸出手，而是笑着说：“景大局长连名片也不想送我一张吗？”　　景正中顿了顿，笑道：“对不起，我忘了。”　　周雨菲先是专注地看着他，抿嘴一笑，然后又有些娇羞地把眼神移向别处。景正中的心莫名其妙地“突”的一跳，有些恍惚。夜色中的周雨菲太美了，花瓣一样洁白的脸庞，微微一笑便粉了脸颊，眼眸黑黑亮亮的，而又深不可测。她的眼神热情却又透着高傲，纯真而又狡黠，越看越让人迷惑，不知不觉产生一种想探究的欲望。景正中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转而故作思考状，把名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双手递到周雨菲面前。　　周雨菲嘟了嘟嘴，像是埋怨他送一张名片还要那么长时间思忖。她接过名片，忽闪着眼睛很认真地看了起来，然后，抬起头，正好四目相对。　　“小周，要不要我送你回家？”景正中指了指自己的车。　　“不用了，台里还有事。”周雨菲说道，接着问了一句，“领导干部不是不让私驾吗？”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吧。你说这晚上我在上面做节目，让司机在下面等，太不近人情了吧。再说双休日，我闲不住总去办公室，你让司机接送，害得司机没个休息日，也不人道吧。所以，偶尔私驾公用。”景正中说。　　周雨菲沉吟地点点头，没忘嘱咐一句：“你脑子里想的事多，小心驾驶，慢点开车。”　　从那不经意的叮嘱之中，景正中体味到了一种特别的温暖。他有些感动地说：“谢谢提醒，再见。”说完依依不舍地钻进车里。　　发动了车子，他顺手按下车上的CD键，车内顿时充溢着欢快的音乐。景正中有些兴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因为今天的直播节目做得出乎意料的好，还是因为周雨菲，大概两者兼而有之吧。人们说，漂亮女人养眼，的确如此，第一眼看到周雨菲就让景正中觉得眼前一亮、心情特爽；更让景正中感受深刻的是，充满睿智的漂亮女人既养眼更暖心。景正中满脑子闪现跳跃的尽是周雨菲靓丽的容颜和她的浅笑盈盈，还有她让人难以言表的万方仪态和万种风情。她轻松自如幽默风趣的主持，所提出的那些问题是那么准确那么深刻那么充满悬念，让你想回答却要费点心思去回答；让你充满渴望地只想表露真情倾吐真心，真好比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能开启你的智慧心锁；也好比一片暖阳，能激活你情感的冰封。　　前面路口一处红灯，小车的前轮竟然压在斑马线上，要不是前面奔流而过的车辆横在眼前，自己恐怕要闯红灯了。景正中狠劲地拍拍脑袋，笑自己走火入魔、痴狂发癫。　　回到科技局院子内，停好车，他告诫自己：到家了，什么也不要想了。　　走上楼梯，看到楼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洒了水，他知道这一定是宋佳慧做的，因为她是个热爱公益事业且又比较勤快的女人。　　一进家门，蓉蓉就雀跃起来。　　“爸，你可回来了。”蓉蓉上前毫不客气地环住景正中的脖子，“爸，你现在都成大明星了，你知道不？”　　“你这丫头，一天到晚眼里就只有明星。”景正中顺手抱住撒娇的女儿。　　“嘿，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班的女同学看了你的节目，刚才给我打电话，都说你比那个大名鼎鼎的濮存昕还酷还帅呢。她们都说你太有才了，说你每一个回答都充满智慧。”　　“傻丫头，爸爸今天可没什么东西能赏给你，别拍了。”他用手捏捏蓉蓉粉嘟嘟的脸蛋说。　　“哎，爸，你怎么平时在咱们家里就没心思讲那些幽默、那些充满智慧的话呢？”蓉蓉歪着头问。　　“我要是一天到晚像在电视上讲话那样，要不了三天就会得痴呆症。”　　宋佳慧从房里走出来，叹了一口气道：“你爸爸现在既没时间也没兴趣和我们说那些话了。想当年你爸爸和我谈恋爱的时候，那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呢！讲出哲理是需要灵感触发的。”　　“妈妈，那你快说给我听听，我爸爸是怎么把你哄到手的？”景若蓉来劲了，从景正中的怀里挣脱出来。　　“你妈妈也是哄得住的人？老实告诉你吧，我可下了水滴石穿的功夫，才把你妈妈请到咱们家来的。说句心里话，这些年，真得好好谢谢你妈，要不然，我这个农家子弟能有今天吗？”景正中的样子有些滑稽。　　“爸爸，你这话太动人了。”景若蓉竖起大拇指说。　　“没有爸爸妈妈的爱情，我们的蓉儿会有这么可爱吗？”景正中讨好地看着宋佳慧。　　“妈，爸爸说的话，连我都感动了，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啊？”　　“我能感动吗？我只有感慨。”宋佳慧一脸无奈。　　“妈妈太夸张了吧？”景若蓉翘起小嘴有些不满意地说。　　“你爸爸自从当了局长以后，我们家就成了他的一个免费旅馆。他成天东跑西颠，脚不沾地像个忙死鬼，不睡觉是不回旅馆的。”宋佳慧摇了摇头说。　　“佳慧，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哼，记得金庸先生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又不在江湖呢？”宋佳慧这个中学语文老师，嘴皮子是绝对不会逊色于景大局长的。　　景若蓉摇头晃脑地冲他俩直吐舌头，跑到房里做作业去了。　　望着宋佳慧，景正中满怀愧疚一脸苦笑，当局长这三年，他鲜有关注过她，很少关心过她。两人是高中同学，考上大学后，他学农，她念师范；两人在大学里开始恋爱，曾经被封为象牙塔里的金童玉女；一同分回宁阳后，两人顺利地结婚生女。也许是那种教科书式的经典爱情版本太过璀璨，只像那绚丽的烟花灿烂过一阵子，然后就沉寂了。他们的生活过得像平静的湖面，没有泛起一丁点儿涟漪。妻子有埋怨是对的，自己何曾管过这个家管过这个家的家务？美其名曰坐在局长交椅之上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实际上是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对她形成了一种依赖，养成了一种“横草不拈竖草不拿”的惰性。要不是默默无闻的宋佳慧称职地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这个三口之家能经营得这么窝窝软软这么令人羡慕吗？　　景正中抓起妻子的手，竟然粗糙得像双老妈子的手有些硌手。宋佳慧在大学里和自己谈恋爱时曾多次向自己展示过她的美手她的酥手她的小巧玲珑的手，他握在手里是那种温润柔软的感觉。当时她还准备代表学校参加“美手”比赛的，要不是他极力反对，兴许宋佳慧现在已经成了一名著名的“手模”。景正中用双手捧住她的左手，反反复复地摩挲，直至光润，又捧住她的右手不停地抚摸。他愧疚地说：“佳慧，这几年让你受累了。”　　眼泪从她眼眶里滑出，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洇开。她喃喃地说：“受累是我的命，只要别像上次一样不受气就行了。”　　或许她看了刚才的直播，看到了景正中和主持人周雨菲的眼神交流默契配合，看到了他的谈笑风生神采飞扬，不然，此时她不会提起那个柔弱纤瘦得让男人只想呵护的女人。这是她的一种痛，是他的一个疤。痛怕触碰，疤怕揭开。他这两年尽量不去触碰，更不想去揭开，因为那毕竟是一段伤痛的往事。但是，她宁可让自己痛，非要时不时地去触碰一下，无非是要给他提醒给他警示：别好了伤疤忘了痛。敏感的女人，此时最想听到的是他鲜明的表态。景正中意识到了宋佳慧的神色变化，搂着她说：“佳慧，我会注意的。”　　“妈妈，快来检查作业，签字。”景若蓉在房间里叫着。　　宋佳慧赶紧从盒装面巾纸里抽出一张，在脸上轻轻擦过，走向房间。　　景正中只身来到阳台，双手撑着护栏，凭眺远方。深邃的天空，寥寥的星星，和煦的春风，还有万家的灯火，一切显得那么平和那么幽静那么让人充满遐想。是呀，那个女人就在这深幽的夜色之中的某个地方，像一个独立运行的星座在公转在绕圈，只不过不像北斗那么耀眼不像启明那么明亮罢了。景正中相信今生还会遇见这个女人，这个让自己爱也让自己怨的女人。她的那个患病的称自己为“干爸”的名叫小航的男孩呢？他的病好了吗？他还住在医院里吗？　　下午，周雨菲正在办公室准备做节目的资料，赵台长让她到会议室去，说市委宣传部长老舒要到市电视台来调研，点名要见她。她嘴上说知道了，心里却有些不乐意。她不喜欢舒部长这类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他们的眼睛上好像蒙上了有色镜片，总觉得看你的眼神黏黏的，想甩都甩不掉。如果你坐在他的身边，他会假借领导关心下属的模样、长辈关注晚辈的神情故意地摸摸你的手，故意地拍拍你的肩，眼睛不那么规矩地在你身上一阵“抚摸”，再接着重点“盯视”，让你如芒在背如毛毛虫趴胸，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按常理，部长身兼市委常委，属市里的重量级领导，主管宣传文化广电，一般人是削尖脑壳往他身边拱像棉花糖一样往他身上粘。他表扬一声肯定一句，台长也会对你另眼相看。他除了是你工作上事业上的靠山，更能满足你作为女人的虚荣心理：看她多有魅力，部长都对她格外青睐。有些被他弄上了床的，更可以在办事、晋升等方面享受无尽的优惠和特权。但周雨菲却不以为然，那种出卖灵魂的事她永远也做不出来。因此，大凡领导到台里，她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能推则推能不见面尽量不见面；万一躲推不过，她也只是象征性地去应付一下，表现出她那种雪梅越冬的冷傲和竹林迎风的清高。愈是这样，舒部长愈发要单点她的将，和她煞有介事地交流看法讨论问题。对舒部长，她从心底里反感，有时还生出一种厌恶。究其原因，直观印象占了主导。舒部长干瘦干瘦的，脸上一笑，皱纹比野菊花开得还要灿烂；那双枯槁的双手上老斑点点皮肉松弛，像晾干的花蛇皮，一看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当然苍老是一回事，名声大影响坏更叫人恶心。舒部长到了这个年纪似乎什么都不顾忌了，好像要抓住这几年的时光，完成他的某项预定任务似的，在他所管辖的单位之内，一个个地实施侵略实施占领，先是市花鼓剧团“沦陷”，接着是市报被“攻克”，现在他又把“火力”转到市电视台。他撒开那张无形大网，希望再捕捉几条像模像样的“女蛙”。周雨菲只能见机行事能溜则溜，希望自己成为机警而幸运的漏网之鱼。　　赵台长从门前经过，故意咳嗽一声，她知道这是赵台长的再次提醒。她极不情愿地站起身，缓缓地走出办公室，向会议室溜达而去。她拖着步子走得极慢，像蚂蚁搬着食物在蠕动。　　她看到新闻主播杨丽红进了会议室，又看见新近分配来的女大学生龚萌萌进了会议室，心里一阵狂喜。两位青春靓丽的美女进去，至少可以冲淡舒部长对她的注意力和关注度。他那双饥饿而不安分的眼睛不光只会盯着她这块奶酪，还会去注视在她身边横陈的蛋糕和巧克力。　　快走到会议室门口时，她恶毒地想，要是舒部长将那两个美眉左搂右抱就好，那么自己就可以抽身而逃，免受骚扰。踏进会议室的门边，她一眼瞥见舒部长靠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杨丽红和龚萌萌分坐两边；虽然挨得挺近，但没有她想象中的左搂右抱，也没有那种蝴蝶戏花的热闹场景和轻松氛围。舒部长一见到她，眼睛突然一亮，赶忙坐正身子，招手道：“小周，快请坐。”语气中透露出一种特别的亲近和热情。　　“舒部长好。”她微笑着点头打过招呼，在龚萌萌身边坐了下来。　　“小周，你昨天主持的《真情面对面》节目，我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主持得不错呀！”舒部长深有感触地赞美道，“有人主持访谈节目，是‘开着轰炸机把地炸平’似的提问，有的人是‘钻井取油’一样的发问，但你却是用温和的形式提出深刻的问题。我反复在想，你的主持风格很像一个人，完全沿袭了她的精华。你像杨澜，走的是‘温和的深刻型’路线。”　　舒部长的恭维搔到了痒痒，他的点评触动了实质。周雨菲的确是在追求杨澜的“绵里藏针”的主持风格。她喜欢那种重内涵重碰撞重交融的主持风格。看来舒部长为了捕捉“猎物”还在暗地里精心地准备了“诱饵”。周雨菲虽然很讨厌他，但他把赞扬的话一说，心里倒没有先前的那种讨厌了；那干瘦干瘦的身材也不似往日那般难看了；周雨菲看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柔和起来。　　有些女人就是这样，单独一个人与他相处之时生怕他粘在自己身上，而当有几个美女围坐一块儿处于竞争状态时，又巴不得男人把全部目光投向自己这个“焦点”，以显示自己的出类拔萃和鹤立鸡群。她喜不自胜地说：“谢谢舒部长抽时间观看我主持的这档节目。我的确是在走杨澜的‘温和的深刻型’主持路线，只是还显稚嫩，还望您老前辈多多指教啦。”周雨菲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话这么多，而且语调还有那么一点嗲声嗲气的味道。　　“你很不简单了，能把这档节目做到全省同类节目中的前三，非一般女性所为。前不久，省电视台台长老杜，他曾是我的老领导，专门向我打听过你。要不是担心宁阳电视台失去‘台柱子’，我还真准备把你推荐出去的。”舒部长不吝赞美之辞，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看来要“论持久战”了。　　另外两位美眉在舒部长身边好似两尊呆板的花瓶，没有说话的权利也没有插嘴的份儿。周雨菲意识到自己的风头太过了，如果因此弄得两位同事今后嫉恨自己，以后怎么一块儿共事啊。想到这里，她的心情陡然变了。周雨菲一抬头看见舒部长端起茶杯的干枯的手，手背上的蛇皮赫然可见，厌恶之感油然而生，正想着法儿离开，突然听到办公室同事小董在会议室外叫道：“周雨菲，你的电话。”　　这声叫喊来得正是时候，让她感到一种金蝉脱壳般的轻松。周雨菲站起来，笑着对舒部长说：“舒部长，对不住了，我去接个电话。”说完，旋风一般离开会议室。　　电话是丈夫范晓斌打来的，问她怎么不接手机。她说正在会议室开会，手机放桌上没听到。范晓斌说，快回家吧，我有急事和你商量。　　听丈夫语气沉重语调急促的口吻，周雨菲感觉到他的急事不太寻常，便顺口问了一句：“你没出啥问题吧？”他在电话那头赶忙声明道：“我能有什么问题？回家后你就知道了。”　　周雨菲关掉电脑，清理好桌子，背上小包，向同事告了一声假，匆匆下楼，来到大楼后边的停车场，坐上“富康”驾驶位置，一眼看见搁在方向盘前台上面的那张名片，是昨天景正中做完节目之后临别之时她向他索要的。当时，景正中盯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好比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全身一样。这个男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俊朗和磊落。他看人的眼光毫无顾忌，但却真诚友好，绝不像有些男人看漂亮女人的眼光不怀好意情色迷迷，恨不得戴着透视眼镜，透过衣服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东西。景正中的周身弥漫着一股善良的气息和无邪的神韵。最让周雨菲难忘的是，在做节目之前，她暗访过他科技局的同事和他曾经工作过的“超级稻科研”项目组的战友以及市直和他比较熟络的几位科局领导。大家对他众口一词充分肯定，都说他是一个善人一个好人一个能办点实事的扎实人，既正义浩存，也儒雅绕身；没一个人说他半个不是，简直就是一个“高大全”。她当时都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完美如此自律的男人，以为这些人是碍于情面的恭维抑或是台面之上的赞扬，但更深层次地去作了解，周雨菲发现了他身上更多闪光的东西。周雨菲从科技局门卫室经过时，有意在门卫室待了会儿，闲扯起景正中来，那对60岁的夫妇打开话匣子就怎么也收不住了。他们说景局长和她爱人都有一副菩萨心肠。守门的人都是从农村来的，穿得不好吃得也差，工资待遇也不怎么高，在城区有基本统一的工资标准，500元上下。时下这种物价水平，500元买了吃的就难顾到穿的，买了穿的就顾不上吃的。景局长两口子包括他们的女儿经常接济两老，有好吃的端一碗来给两老吃；衣服稍稍旧点就拿来给两老穿；冬日里起床开门特冷，景局长让宋老师买来棉大衣棉帽子大头靴，全副行头，避风挡寒。老汉最后感叹道：做儿女的也没有景局长想得细致做得周到。　　她以前曾做过三期有关科局长的专题。这一期是第四期，是从市委组织部推荐的名单之中遴选出来的。这些干部都很优秀很出色，前三期专题所涉及的科局长，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瑕疵有一些缺点，但在景正中身上却怎么也挖掘不到。周雨菲不甘心，终于在科技局一个科长那儿，听到了一条稍稍“破色”的话：景局长很有女人缘。她问，是好色吗？那位科长笑着摇头，意味深长。这一重大发现，为她的访谈定出了基调，以致她的访谈很多问题是围绕女人围绕爱情在谈。她是想通过这次访谈窥视景局长真实而丰富的内心世界。　　周雨菲把名片夹进名片夹内，小心地收好，发动车子，向家里奔去，只十分钟工夫便到达家里。看到范晓斌坐在沙发上垂头沉思，她在他身边坐下，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范晓斌抬起头，望着她，小声道：“雨菲，我可能闯下大祸了。”　　周雨菲倏地一惊，但立马镇定了下来，拉过他的手，细声问：“闯什么祸了？”　　范晓斌仰起头，对天嘘了一口长气，沉重地说：“陈局长今天下午打电话给我，让我给广东的一家贸易公司汇200万过去，我没汇。你想想看，这家公司和我们交通局及大桥指挥部既无业务往来，又无购销合同，八竿子也打不着，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汇200万过去，我这个财务科长担当得起吗？”　　“你是对的，不说200万，一分钱也不能随便汇。”周雨菲说。　　“问题是陈局长在电话中把我逼得急呀，什么狠话都讲了，如果我在他身边，他只怕要把我撕着吃了，但我始终没松口。你说，前天刚取30万说是陪郭厅长到港澳转一圈，两天不到，又要汇200万，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啦！”　　“宁阳建汉水大桥，郭厅长就好像多了一个取款机似的。”　　“最麻烦的是几百万开办费都是白条充账，查出来的话，问题可就大了。今天下午陈局长一连给我打了三个电话让我汇款，我被逼得快疯了。我怕出大问题，没办法，只能求助在省纪委信访室的同学刘永辉。我给他打电话，把情况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请他帮忙查一查广东这家贸易公司的背景资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家公司竟然是澳门赌场‘大耳窟’设在广东专门用于给大陆官员赌博洗钱的公司。我那同学没和我商量就直接向领导作了汇报。你说，我这不是捅了天大的娄子吗？”　　周雨菲听完范晓斌的话，紧紧抓住他颤抖的手，惊呼道：“啊！不会有什么后果吧？”　　“我估计有麻烦，也不知道该如何补救？”范晓斌六神无主地说。　　周雨菲看着丈夫惊恐的样子，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为他减压卸负，莞尔道：“别怕，咱们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你做的是对的！”　　范晓斌默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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