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时间:2012-7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作者:张贤亮 页数:182 字数:149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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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绿化树》的内容简介如下:
这是一段发生在黄土高坡上的奇缘,知识青年章永磷和居家主妇马缨花跌入了火热的爱恋。这爱恋如山坡上刮起的沙尘暴一样来势汹汹,在艰苦的农场工作与严峻的粮食危机的年代,马缨花化成章永磷心中的救赎和理想。
同时她又是有血有肉,誓死相随的烈性女子。
张贤亮尤其擅长描写男人和女人复杂而微妙的原欲冲动,其作品大多反映男女之间最原始、最本质的情感关系……
《绿化树》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
作者简介
张贤亮,江苏盱眙人。五十年代初在北京读中学。高中毕业后自愿去甘肃支边。1957年因诗作《大风歌》被错划为右派,由此开始长达二十二年的被管制、关押、劳改、流浪的生活。1979年平反后陆续出版了《男人的风格》、《习惯死亡》、《我的菩提树》等长篇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灵与肉》、《肖尔布拉克》、《绿化树》、《情感的历程》等中篇小说。另有《张贤亮中篇小说选集》、《张贤亮选集》等小说集多种。
章节摘录
大车艰难地翻过嘎嘎作响的拱形木桥,就到了我们前来就业的农场了。木桥下是一条冬日干涸了的渠道。渠坝两旁挺立着枯黄的冰草,纹丝不 动,有几只被大车惊起的蜥蜴在草丛中簌簌地乱爬。木桥简陋不堪,桥面铺 的黄土,已经被来往的车辆碾成了细细的粉末。黄土下,作为衬底的芦苇把 子,龇出的两端参差不齐,几乎耷拉到结着一层泥皮的渠底,以致看起来桥 面要比实际的宽度宽得多。然而,车把式仍不下车,尽管三匹马呼哧呼哧地 东倒西歪,翻着乞怜的白眼,粗大的鼻孔里喷出一团团混浊的白气,他还是 端端正正地坐在车辕上,用磕膝弯紧夹着车底盘,熟练地、稳稳当当地把车 赶过像陷阱似的桥面。牲口并不比我强壮。我已经瘦得够瞧的了,一米七八的个子,只有四十 四公斤重,可以说是皮包骨头。劳改队的医生在我走下磅秤时咂咂嘴,这样 夸奖我:“不错!你还是活过来了。”他认为我能够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他有权分享我的骄傲。可是这几匹牲口却没人关心它们。瘦骨嶙峋的大脑袋 安在木棍一般的脖子上,眼睛上面都有深窝。它们使劲时,从咧着的嘴里都 可以看到被磨损得残缺不全的黄色牙齿。有一匹枣红马的嘴唇还被笼头勒出 了裂口,一缕鲜红的血从伤口涔涔流下,滴在车路的沿途,在一片黄色的尘 土上分外显眼。但车把式还是端坐在车辕上,用一种冷漠而略带悒郁的目光望着看不见 尽头的远方。有时,机械地晃动一下手中的鞭子。他每晃动一下,那几匹瘦 马就要紧张地抖动抖动耳朵。尤其是那匹嘴唇破裂了的枣红马更为神经质,尽管车把式并不想抽打它。我理解车把式的冷漠和无动于衷:你饿吗?饿着哩!饿死了没有?嗯,那还没有。没有,好,那你就得干活!饥饿,远远比他手中的鞭子厉害,早 已把怜悯与同情从人们心中驱赶得一干二净。可是,我终于忍不住了,一边瞧着几匹比我还瘦的牲口,一边用饥荒年 代的人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和善语气问他:“海师傅,场部还远么?”他分明听见了,却不答理我,甚至脸上连一点轻蔑的表情也没有,而这 又表示了最大的轻蔑。他穿着半新的黑布棉裤褂,衣裳的袢纽很密,大约有 十几个,从上到下齐整的一排,很像十八世纪欧洲贵族服装上的胸饰。虽然 拉着他的不过是三匹可怜的瘦马,但他还是有一种雄豪的、威武的神气。我当然自惭形秽了。轻蔑,我也忍受惯了,已经感觉不到人对我的轻蔑 了。我仍然兴致勃勃。今天,是我出劳改队走上新的生活的第一天,按管教 干部的说法是,我已经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了。没有什么能使我扫兴 的!确切地说,这只是到了我们前来就业的农场的地界,离有人烟的居民点 还远得很。至少现在极目望去还看不见一幢房子。这个农场和劳改农场仅有 一渠之隔,但马车从早晨九点钟出发,才走到这里。看看南边的太阳,时光 大概已经过中午了吧。这里的田地和渠那边一样,这里的天更和渠那边相同,然而那条渠却是自由与不自由的界限。车路两边是稻田。稻茬子留得很高。茬口毛茸茸的,一看就知道是钝口 的镰刀收割的。难道农场的工人也和我们一样懒,连镰刀也不磨利点?不过 我遗憾的不是这个,遗憾的是路两边没有玉米田。如果是玉米田,说不定田 里还能找出几个丢失下来的小玉米。遗憾!这里没有玉米田。太阳暖融融的。西山脚下又像往日好天气时一样,升腾起一片雾霭,把 锯齿形的山峦涂抹上异常柔和的乳白色。天上没有云,蓝色的穹窿覆盖着一 望无际的田野。而天的蓝色又极有层次,从头顶开始,逐渐淡下来,淡下来,到天边与地平线接壤的部分,就成了一片淡淡的青烟。在天底下,裸露的 田野黄得耀眼。这时,我身上酥酥地痒起来了。虱子感觉到了热气,开始从 衣缝里欢快地爬出来。虱子在不咬人的时候,倒不失为一种可爱的动物,它 使我不感到那么孤独与贫穷——还有种活生生的东西在抚摸我!我身上还养 着点什么!大车在丁字路口拐了弯,走上另一条南北向的布满车辙的土路。我这才 发现其他几个人并不像我一样呆呆地跟着大车,都不见了。回头望去,他们 在水稻田后面的一档田里低着头寻找什么,那模样仿佛在苦苦地默记一篇难 懂的古文。糟糕!我的近视眼总使我的行动非常迟缓。他们一定发现了可以 吃的东西。我分开枯败的芦苇,越过一条渠,一条沟,尽我最大的力气急走过去时,“营业部主任”正拿着一个黄萝卜,一面用随身带的小刀刮着泥,一面斜 睨着我,自满自得地哼哼唧唧:“祖宗有灵啊——”“祖宗有灵”是劳改农场里遇到好运道时的惯用语。譬如,打的一份饭 里有一块没有溶化的面疙瘩;领的稗子面馍馍比别人的稍大;分配到一个比 较轻松而又能捞点野食的工作;或是碰着医生的情绪好,开了一张全休或半 休的假条……人们都会摇头晃脑地哼唧:“祖宗有灵啊——”这个“啊”字 必须拖得很长,带有无尽的韵味,类似俄国人的“乌拉”。我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黄萝卜不小!这家伙总交好运道。“营业部主任”也是“右派”,但听他诉说自己的案情,我却觉得他不应属于“右派”之 列,似乎应归于“腐化分子”或“蜕化变质分子”一类才恰当。他自己也感 到冤枉,私下里说是百货公司为了完成“反右”任务,把他拿来凑数的。当 在“生活检讨会”上,他知道我的高祖、曾祖、祖父、外祖父都是近代和现 代的稗官野史上挂了名的人,父亲又是开过工厂的资本家时,会后曾悄悄地 带着羡慕的口气对我说:“像你,才是真正的‘资产阶级右派’哩!浪过世面,吃过香的喝过辣 的!像我,从小要饭,后来当了兵,他妈的也成了‘资产阶级右派’!熊!哪怕让我过一天资产阶级的日子,再叫我当‘右派’也不冤哩……”可是,他并没有从此对我态度好一点,相反,还时时刻刻带着一种刻骨 的嫉恨嘲讽我,以示他毕竟有个什么地方比我优越。他年龄比我大得多,比 我更为衰弱,一脸稀疏肮脏的黄胡须,鼻孔常常挂着两条清鼻涕。他不敢跟 我斗力,却把他的外援和好运道在我面前炫耀,以逗引出我的食欲和馋涎。他知道这才是最有效的折磨。我对他也有一种直觉的反感,老想摆脱他却摆 脱不了。因为都是“右派”,分组总分在一起。这次释放出来,他也由于家 在城市,被开除了公职,又和我一同分到这个农场就业。这是一块黄萝卜田。和青萝卜田不一样,黄萝卜田里是没有畦垅的,播 种时就和撒草籽似的撒得满田都是。撒得密的地方黄萝卜长得细小,挖掘的 时候难免有遗漏下的。但这块田已不知被人翻找了多少遍,再加上地冻得邦 邦硬,我蹲在地上用手指头抠了许多有苗苗的地方也没找到一个。“营业部主任”刮完了泥,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和嚼冰糖一样把萝卜 嚼得嘎巴嘎巴响,有意把萝卜的清脆、多汁、香甜用响亮的声音渲染得淋漓 尽致。“这萝卜好!还不糠……”他趁咽下一口时,这样赞扬。这种萝卜只有在田被冻得裂了口的裂缝中才能抠得出来。我是有经验的。我又顺着裂缝细细地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那必须是裂缝中恰恰有 个黄萝卜,也就是说恰恰有个遗漏下的萝卜长在裂缝中,可想而知,这样的 概率非常非常之小。“营业部主任”的好运道就表现在这里!然而我今天却毫不气恼。我站直腰,宽怀大度地带着勉强的微笑从他面 前走过去,斜斜地抄条近路去追赶那辆装着我们行李的大车。P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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