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敢跟人提起迈克——用英文词来形容就是the quick,肋下的软肉,别人碰了会痒会疼。其实迈克文字上的疵疵瑕瑕全都看在眼里,但还是一味疼惜,想来该是一种沉溺。还不至于象自己的孩子偷了鸡蛋还夸奖他的糊涂母亲,我找到个中性形容词留给迈克:light。轻,既是轻倩轻巧,也可以是轻浮轻佻。我先摆明了自己的立场,算是仁至义尽,至于这“轻”是不是你的“不可承受之轻”,我就顾不得了。《电影双周刊》上有一个影评人不满《新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字幕,发了通意见,最后说:“虽然那是迈克的文字。”我觉得这话真是无限凄婉,连批评都有些不忍。
竟或者两人都是迈克的拥趸,所以别有会心?
……
迈克在《逝去的清香》里面说演《其后》的松田优作有“使人手足无措的光采”,有几个人晓得《其后》呢?有几个人知道松田呢?看夏目漱石的小说《其后》,到代助用大剪刀把茂盛的百合“嚓”地剪断那一节,真的是手足无措,满心委曲。每次看这篇文章,都感觉是和迈克一起给罩在莫名的光采下,“不觉哀伤,只感到平静”。上个月终于得见贝尔托鲁奇的电影《同流者》,从一开始就留心着奥塞火车站,终于是看到了:幽蓝的近夜,斜雨飘瓦,男人追上那个妖袅的女郎抢吻,后面就是那个奥塞火车站,一面大钟敲打着岁月。我当时在同看电影的人中间真有些悠然自雄了,怯想着:你们可知道这个火车站就是现在已经改建的奥塞美术馆,你们可知道迈克写的“火车站的痕迹无处不在,可是火车不再驶进来”。
好象是熟口熟面的朋友在陌生的街角不期然遇,且惊且喜,心下暗道:“So you are here !”
我近来脑子里常常窜进这样的念头:对一个文字搬运工而言,有人旗帜鲜明地不喜欢不要紧,关键是要有人死心塌地地喜欢。说来,我是有点嫉妒迈克的。每当自己去美术馆东街接受红男绿女的影响,总不忘去那里的一家旧书肆,陈辉扬那部价钱不菲的《梦影集》就是在这家买的。买这本书,当时只是因为迈克写的序:书好不好在所不惜,只要有迈克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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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有那么一天可以去巴黎。不是为了香舍丽榭的露天座,甚至也可以不去罗浮宫,但要到Cafe de Flore,要去比哈坚桥,要找弗朗索瓦的故居,要踏迈克的脚迹,要把迈克的书还原为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