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双城

出版时间:2007-11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作者:沧月  页数:351  
Tag标签:无  

前言

二00三年的暑假,某一日醒来,决定构筑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于是一头扑在电脑前,写下了《镜》的第一行字:“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有仙洲日云荒……”盛夏的清晨,窗外有蝉鸣,绿荫婆娑,我坐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把双足浸没在一盆冷水里,在电脑前一动不动坐了一个下午,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如飞。冰封神戒,白璎坠天,苏摩归来,地宫夺宝,龙战于野……一幕一幕接连不断地在眼前浮现出来,那个世界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近在咫尺。我甚至能看到每一个人物的脸,看到他们说话和蹙眉的样子,能体味他们每个人的心情,并感同身受。——如今的我已然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时候的心情,只记得那些故事仿佛在心中埋藏已久,当第一铲掘出的时候地火喷涌而出,种种激烈的情绪在胸臆中呼啸,排山倒海而来,迫使我不眠不休地坐在电脑前,把脑海里浮现的那些画面凝固成文字。我花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时间,完成了第一卷《镜·双城》——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离开过那台一九九九年买来的破旧电脑,对外界一切不闻不问,仿佛灵魂被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只留下一个躯壳在电脑前奋战不息。如今回想,那真是一段神奇的岁月,可能在我的一生中只会出现那么一次——想象力和灵感爆发的时刻,一切如风暴般呼啸而来,其中种种的丰富和绚烂,让人仿佛瞬间度过了几生几世……如鱼饮水,妙处难与君说。

内容概要

  《镜·双城》讲述的是一个美丽而神奇的传说。热情开朗的苗人少女那笙为躲避乱世,长途跋涉寻找梦想家园——云荒。然而云荒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桃源仙境吗?伴随着她深入云荒的每一步,上演着一幕幕光怪陆离又惊心动魄的血雨腥风,而一个个个性鲜明、卓然不群的传奇人物也竞相登场,演绎了一幕幕凄美动人的神话故事。

作者简介

沧月,出生于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交界点。浙大建筑学硕士,即将执业。小学开始热爱看小说,中学沉迷于写作,大学移情于动漫游戏。硕士生阶段集以往之大成,开始写属于自己的故事,先后创作了《血薇》《护花铃》《镜·双城》《镜·破军》等等。1999年,获得浙大发起的迎金庸就任人文学院院长的宝丽杯武侠大赛二等奖。2004年,获得温瑞安颁发的首届神州奇侠武侠文学创作大奖。现为国内武侠奇幻市场中最受欢迎的写手之一,网上拥有百万读者,网下也有着高涨的人气。

书籍目录

Chapter 1 雪中字Chapter 2 冰下尸Chapter 3 魔之手Chapter 4 鬼姬Chapter 5 六星Chapter 6 泽之国Chapter 7 桃源Chapter 8 风起Chapter 9 云涌Chapter 10 分离Chapter 11 重逢Chapter 12 天问Chapter 13 血战Chapter 14 舞者Chapter 15 鸟灵Chapter 16 往世Chapter 17 定盟Chapter 18 纵横Chapter 19 征途

章节摘录

第一章 雪中字飓风吹起乱雪,弥漫半边天,掩住了方当正午的日头。雪暴之外,天空湛蓝,寒风呼啸,苍鹰盘旋。在这个连苍鹰都盘旋着无法落下的雪山半腰,却有一队衣衫褴褛的人缓缓跋涉而上。长途跋涉的人们,疲惫到了极点。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露出冻得发紫的皮肤。被冰尖划伤的地方,冻成了黑紫色,翻卷着,宛如孩子张开的小嘴,恐怖异常。风暴来临时,他们没有找到避风之处。凄厉的大风仿佛藏着看不见的巨手,攫住了这群人,要将他们从峭壁上拉扯下来。只听几声惨叫,队伍中体力不够的人,无法立足,如纸片般被狂风卷起,抛入万仞深渊。人群顷刻慌乱起来,“大家小心!大家小心!”队伍中有人嘶哑地大喊,“相互拉着身边的人,站稳了!大风很快就会过去了!”一个年轻的傀儡师怀抱着一个小偶人漠无表情地站着,动也不动。虽然是流离中,他却衣着整洁,风帽之下,一张令人眩的脸,五官线条利落俊美,几乎无懈可击。这时,身侧同行的流民伸来粗砺的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傀儡师。肌肤接触的刹那,傀儡师皱了皱眉,面露嫌恶,猛然用力抽手,恶狠狠甩掉那人。就在这时,最猛烈的一波风,呼啸着压顶而来。“哎呀!救命!救———”好心拉傀儡师的人忽然被甩开,还没站稳便被卷下悬崖,顷刻,湮灭殆尽。傀儡师听着那求救声游丝般断在风雪里,漠然将右手放回怀里。所有人恐惧地挣扎,为了防止被风吹走,相互抱成一团。漫天纷卷的大雪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没有攀拉任何人却能在飓风中冷然孑立的傀儡师。风暴,终于在一阵宣泄后过去。然而这一行远道而来的旅人,转瞬也已经去了大半。才刚到慕士塔格山腰便如此情状,只怕能活着到达天阙的,不会有几个了吧?蓦然冷笑了一声,年轻的傀儡师随着众人一起停下来休息。他在山阴一个微微凹下去的雪窟中坐下,拢起手,将偶人小的身子抱在怀里。风雪窜进了雪窟,扑在傀儡师脸上。他闭着眼睛,听耳畔的风瞬忽来去,手微微有些颤抖:离开这片土地已经多久了?五十年?一百年?他仿佛又看到,那一袭白衣如同流星一样从眼前直坠下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而,坠落之人的脸反而越来越清晰地浮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苍白的脸,上仰着,眼睛毫无生气地看着他,伸出的手指,几乎要触摸到他的脸。“苏摩……”那枯萎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翕合,唤他。 他猛然惊醒,拉了拉风帽,将露出的发丝塞回帽兜。“哒-哒-哒!”敲击火石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负责生火的铁锅李点不着火,已极度不耐烦起来,四顾大吼:“喂,谁过来帮一把?见鬼!”坐在旁边的一行人里,没有一个吱声。艰难跋涉之后,个个都累得全身散架,好不容易照内部的分工,各自完成了份内的活儿,立马找了地方躺下休息,等着开饭,哪有余力管闲事?“大叔,你看看是不是火绒湿了?我这里带了火镰,你看好不好使?”忽然,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嚓!”一声脆响,热流涌起,火舌微微舔着枯枝。“嘿呀,果然还是火镰好使!小丫头,谢谢你了!”铁锅李如释重负,大大喘了口气。自荆州破城以来,往西走的一路上,这群逃难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虽说是结伴同行,实际上却是,自私冷漠只顾自己。少女的热心,无疑博得了众人的好感。“不用谢,做了饭还不是大家一起吃,翻过了这座雪山,该快要到云荒了吧?大家再辛苦几天就好了。”少女爽朗的笑声让七歪八倒的流民们都精神一震。这些人,也妄想着要去云荒?傀儡师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有仙洲曰云荒。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天或寿,惟圣人能通其道。”《六合书。大荒西经》上那一段话,寥寥数十字勾勒出一处世外仙境。如同蓬莱、方丈一般,云荒成了多少年来中州人梦寐以求的仙境。而和那些烟波渺茫信难求的碧落三山相比,云荒的传说却是古老相传,有凭有据,甚至有珠宝商号称去过那个地方,带回让中州人目眩神迷的宝物———鲛绡明珠、黄晶碧玉。就凭这缥缈虚无的传言,多少年来,无数人长途跋涉,寻遍慕士塔格雪山每一条小径。中州人古时就有“寻得桃源好避秦”的传说,到了战乱纷飞、群雄逐鹿的时候,无路可走、欲寻桃躲避灾祸的中州流民便更多起来。耳边响起簌簌的脚步声,傀儡师没有抬眼,“能坐这儿吗?”雪窟外,那个少女开口问道,还不等他回答就走了过来。傀儡师略有不耐,终于开口,声音生涩:“授受不亲吧?”“不怕,我不是汉人。”少女说着,已经坐到了他身侧,自顾自地说着,“我是苗人。我家在澜沧江边,那里也开始打仗了,只好逃出来。”少女叹了口气,眼睛低垂,“寨子都烧了,早就无家可归了。”傀儡师有些疲惫地微微摇头,中原这场大战乱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无数人流离失所,如今烽火都已经蔓延到了南疆了。难怪这一群人,都急着想要逃离中原!“我叫那笙!大家都叫我阿笙。你呢?一路上都不见你说话,你叫什么名字?”“苏摩。”他淡淡回了一句。“苏摩?不像汉人的姓名啊!你是哪一族的?鞑靼?柔兰?突厥?高丽?”那笙有些诧异,一口气报出了所知道的所有国度名称,然而靠着雪窟坐着的男子没有回应,眼睛低垂,没有表情。受到了冷遇,那笙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即使是在困顿交加的流亡途中,这样俊美得令人侧目的青年,也足以引起热情的苗人少女的关注。“呀,你的木偶做得真好……就像活的一样呢!”没话找话的那笙,看到了他一直抱在怀中的苏诺,笑了起来,伸手想去摸,“你是傀儡师吗?”“啪,”忽然动了起来,一把打开了她的手。少女吓了一大跳。“别动我弟弟。”苏摩依然没有看她,将小偶人抱在怀里。小人儿的手缓缓放下。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一端连着人偶的手关节,另一端则系在傀儡师右手中指的指环上。事实上,傀儡师修长的十指上全部戴着这种奇异的戒指,每个戒指上都系了一条细线,线的另一端消失在人偶的各关节处。那个人偶不过二尺高,脸庞俊美非凡,垂髫黑发,穿着奇异的非胡非汉服饰,整洁光鲜。看来,傀儡师一直将自己的道具保护得很好。“你弟弟?”那笙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有意思……果然很像你。”然而,笑着笑着,少女的脸色慢慢苍白。天哪,太像了……那种相似的程度,简直纤毫毕现,一个手指、一寸肌肤,都和眼前的傀儡师一模一样!不知是错觉,还是苏摩在袖中的手指动了的缘故,那笙忽然看到小偶人转过了头,对着她笑了一下——那样诡异的笑容。“它笑了!”那笙贴到雪窟上,失声尖叫,“它在笑!”“是你眼晕了。”苏摩轻描淡写一句,抱着偶人,侧过头去。风雪卷进这浅浅的雪窟,两人都沉默了。雪地里除了风声,只有枯枝哔哔剥剥的燃烧声,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或许,或许是太饿了吧?头晕眼花的。”那笙认输了。然而苏摩的沉默使这种尴尬继续。仿佛终于想起什么,苗人少女兴奋地提议:“苏摩,我帮你算命好吗?”看着苏摩略微有些惊愕的表情,那笙得意地笑了笑,有些自豪地说:“我算命可是很准的——从小我就靠这个赚钱吃饭。跑到楚地的时候,连那些人都说我是最好的女巫呢。算命扶乩、看相占梦,我样样都行!”“那你准备怎么算?”苏摩开口问。“就扶乩吧!”那笙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呵了一下,笑容满地从怀中掏出了随身的扶乩用具——两根被绑缚在一起的白木,一横一直,成“丁”字形。只见那笙不急不缓地用两手食指尖轻轻托起横木两端,以雪为沙盘,让木条末端轻触着雪地,然后闭上眼睛,口唇翕动,念起长而繁复的咒语。她念咒的声音是极轻的,然而一直漠然坐着的苏摩蓦然一惊 ——慕士塔格号称雪山之父,这个女孩此刻请降的神,居然是雪山神灵?!“苏摩,你想知道什么?”那笙闭着眼,煞有介事地问道。苏摩看着她的方向,空茫的眼神却仿佛穿过了她的躯体,落在不知何处,许久,才道:“过去、现在、未来。”少女会意地点了点头,虔诚地闭着双眼,嘴里叨念着咒语,左右食指托着的乩笔悬在雪上——似风吹动、又似有无形的力量带动,乩笔唰唰地在雪地上划着,一排排潦草的符号在雪地上显现出来。移动,移动,移动。当换到第三行时,乩笔忽然停住了。风雪仍旧呼啸,而白木居然一动不动。“好了。”那笙长长舒了一口气,顷刻,感到阵阵寒意,双眼仍没睁开,“你看看,这就是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你念给我听。”那笙摇摇头,道:“我从来不看我自己写的预言。我不能看,就像我不能算出自己的命运一样。你快看,看完了我就抹掉。”苏摩嘴角流露出嘲讽之意,笑道:“你难道没算出,我是一个瞎子?伟大的笔仙?”“什么?”那笙大吃一惊。“我说我是一个瞎子。”苏摩一边淡淡应着,一边向着少女面前俯身过来,右手覆上写着预言的雪地——他手指修长,苍白得几乎与白雪同色。手指上戴着奇异的指环,指环上晶莹细线,在雪地上已经看不出来。他摸到了第一行字上,停顿了一下,讽刺的笑容顿时消失。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急忙摸索着句。嘴角不知不觉间,抿成一线,苍白的脸庞上,泛起奇异的嫣红。他呼吸急促,手指有些痉挛地压着雪地,愣在那里,惊奇又似无法相信。“看完了吗?”那笙等了很久,耳边只听到苏摩急促的呼吸,却不见他的评语,忍不住出声问道。好似被惊醒般,傀儡师的手一颤,探向最后一句扶乩预言。然而,只是一个失神,荒山上狂乱的风雪卷来,雪地上最后一句预言就这样被抹去。“是什么?是什么?最后一句是什么?”苏摩的手在雪地上慌忙地四处摸索,“你快再写一遍!再写一遍!我没有看见!”他急切地叫道。那笙一惊,睁开了眼睛。此时,苏摩正看着她,空荡荡的眼里现出可怕的狰狞杀气:“快给我再写一遍!”“不,不行!我,我写不出来了……对同一个人、一年内只能请笔仙扶乩一次!”那笙惊慌地解释道。苏摩轻叹了口气,看向风雪遍布的天空,喃喃自语,“也许这是天意,不让我看到所谓的‘未来’?或者,对我而言,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他低下头,嘴角忽然闪过转瞬即逝的诡异的笑容。“开饭了,开饭了!”正在这时,远处,铁锅李将木柴敲着锅底,大声嚷嚷。七倒八歪躺在雪山避风处的流民们,闻声跃起,拿着破碗,争先恐后朝着火堆跑过去。那笙“哎呀”一声,顾不得等回答,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碗,跌跌撞撞跑了过去,一边还着急地回头对苏摩连声招呼:“快!快啊!不然又没的吃了!”苏摩无动于衷,只坐在雪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已经横零落的雪地。傀儡师俯下身,摸索着解开了绑腿,用力揉搓着痛得快要裂开的双腿。然后站了起来,在雪地上跺着脚,让血脉活动起来。在六合间来去,修行了那么多年,这个身体依然还是如此孱弱?他对着怀里的偶人轻轻自语般,说道:“阿诺,来,活动一下吧!”“啪”的一声轻响,二尺高的偶人跳了出来,因着线的牵引,凌空一个翻身,便轻轻落到地面,像真人一样踢踢腿,伸伸手,在雪地上跳跃起来。风吹起傀儡师的长发,明明看不见,他却一直地盯着翻滚笑闹的小偶人,神色专注,十指微动。那笙如获至宝地捧来小半碗野菜面糊糊,看到这情形,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实在是一个奇异的男子:肩膀宽阔,四肢修长,身材矫健,气宇轩昂;风帽下的脸却俊美无比,轮廓清秀得近乎女气,让身为女子的那笙自愧不如——这样矛盾而奇妙的组合,让这个叫苏摩的盲人傀儡师散发出难以名状的妖异魅力。这是个怎样的人呢?少女感受到他身上说不出的奇异力量,不由自主被吸引,一步步向他靠近。“吃点东西吧!等天亮就要翻山了,不吃哪里有力气。”她微笑着端碗走过去,殷勤相劝。只见傀儡师十指微微一扬,那个叫阿诺的小偶人一个鲤鱼翻身,啪地跳了起来,落入主人的怀中。刚转身要走,却感到一股热气丝丝缕缕触及他的肌肤——是食物?那些流民为了一勺半勺的差别,争夺不休。而这个女孩,却要将自己的那一份慷慨送给他。苏摩脸上显出若有似无的难得笑容。热情如火的苗人少女连忙将手中破旧的陶碗捧过去,放在他手中——他的手指冰凉。“还热着呢,快些吃,风那么大,很快就要凉了呀!”看见对方没有拒绝,那笙的眼里满是欢喜。然而,苏摩只笑笑,不说话,将食物原封不动地还给那笙,扭头走了。“……”那笙愣了半天,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忽然风里传来奇异的噗拉拉声,顿时,飞雪满天,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手里的碗“啪”地一声掉落,那笙被风吹得连退三步,捂着脸。“天呀!快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流民们惊呼,惊恐交加。那笙透过指缝,看着漫天飞雪的昏暗天空,几乎要脱口惊叫———一只巨大的黑色翅膀,从雪山背后升起,扑簌簌像要飞过来,掠过山与天交际的地方,却始终在山那一边飞着,只有翅膀露出山巅。那黑色的翅膀遮掩了天光,扑扇着,搅起激烈的旋风,积雪飞扬,白色的巨浪呼啸着,从山巅呼拉拉滑下,如万马奔腾,向着山腰这群旅人扑来。那笙惊呆了,和所有的人一样,怔怔地看着那排山倒海的雪浪滚滚而来,忘了动弹。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叹:“是比翼鸟……翻过慕士塔格雪山,天阙就到了。”天阙?少女一震,回头看向傀儡师,惊喜地大呼:“你说天阙快到了?真的?那么,就是说,我们快要到云荒了!是不是?”传说中,天阙位于云荒东南,是隔开中州大陆与云荒的屏障,如果能平安到达天阙,便可算是到达了传说之地。苏摩没有回答,只是听着风里翅膀的扑扇声,冷笑道:“首先来的是黑鸟……看来真是凶兆啊。”——他的预言瞬间实现。大鸟卷起的旋风,使雪山顶上的积雪全部崩塌下来,有如滔天巨浪。“雪崩啦!”一声巨喝,把吓呆了的人们惊醒,慌忙奔逃,“快逃!快逃!雪崩了!”然而,面对那骇人的雪浪,那笙已吓得两腿发软,自称通的少女已经无所适从,只有束手待毙。几十丈高的雪浪如同天幕坠落般兜头而下,瞬间湮没了所有。慕士塔格雪峰上雪崩乍起的时候,云荒大陆正进入静谧的黑夜。大陆中心是连绵的巨大湖泊,湖面宛如一面镜子,倒映着黑沉沉的夜以及湖中的城市。湖中心那座孤城拔地而起,气势磅礴,夜色中看来,重重叠叠仿佛堆到了九重天。城市正中,一座庞大的白塔高耸入云,壁立千仞、飞鸟难上。白塔底层的基座占地十顷,塔身越往上越突,但即使如此,到了塔顶,依旧有二顷的广大面积。塔顶上的风分外猛烈,吹得衣袂猎猎舞动。如此大的地方,其实只有寥寥几座建筑:神庙、观星台、祭坛。观星台上,夜凉如水。少女拉紧了素衣,手中拿着白玉的算筹。身边一位年老的黑衣女人,仿佛听到了风里不祥的声音,颤巍巍转过身,望向东南那里,一片黑色的浮云,遮蔽着星夜,不停涌动。“比翼鸟惊起——看来又有人到达天阙了。”老妇人叹了口气——那些飞蛾扑火般的中州人啊,为何总以为云荒是世外桃源呢?如今黑鸟惊起,天阙上,又要多几具僵冷的尸体了。蠢笨的中州人啊,真的是不顾一切吗?“天狼星色变赤红!”沉默的少女遥指着黑夜里的星辰,“巫姑大人,有个不祥的人接近云荒了!”“圣女,你说谁来了?”老妇人浑浊的眼睛变得雪亮,“不祥的人?圣女,请您再次推算那人的具体情况,以便我们派人早日除掉他!”圣女看向东边天际,暗夜里,那里有一片如星非星、如云非云的薄雾笼罩着天阙。“这是归邪。”圣女慢慢答道,“有归国者回到云荒了。”“请圣女示下。”巫姑俯下身去请示,“是那个归国者带来了不祥吗?”“我算不出。”片刻的沉默,看着天狼星和归邪的少女低下头来回答,“我算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但是,天象预示:危险和不祥正靠近云荒。腥风血雨席卷而来。”巫姑怔住,抬头看着圣女——这世上,难道有连焰圣女都无法推算的人?湖面辽阔无垠,宛如接着大海,湖心的城市里,伫立着一座巨大的白塔。湖的另一边,无数的双翼轻轻掠过雾气,骏马四蹄无声落地。它们神俊非凡,额心有一点白色的星芒,双翅薄如蝉翼,长长的鬃毛好似绸缎一般,奔跑起来飘曳如梦。马背上坐着清一色的黑衣骑士。他们戴着头盔和面具,遮挡了整张脸——面具后的眼睛黯淡无光,宛如两个黑洞。这些乘着天马的军团从天而降,领队的两名骑士却是一白一蓝的着装。“白璎,你看,天狼星有变!”左首的蓝衣骑士,看着中天那颗最孤独也最明亮的星辰,有些焦急,“得快回去禀告大司命。”天狼星已经变成了暗赤色,寂寞地放着冷光,仿佛暗示着苍穹之下鲜血流布。天狼星出现,大灾难便会降临人间!百年前,冰族入侵云荒时,天狼就曾出现过如此惨厉的血色。“你先回去,蓝夏。”并骑的是一位女骑士,白色的纱衣在夜风中扬起,握剑勒马,“天狼现于东方,我先去天阙那边看一下,顺便向鬼姬问问情况。”“白璎,小心。那些冰夷多年来追杀我们空桑遗民,此刻见你落单,说不定会……”蓝夏没有阻拦,却又忧虑。“不必担心,我带了光剑。”白衣女骑士微微一笑,手腕一转,一道大约三尺长的白光铮然从手指间腾起!白光挽起一串剑花,半空的流霜和落叶被搅得粉碎。蓝夏在马上对白璎弯腰,致战士间的敬礼:“身为剑圣传人,太子妃的能力我不敢置疑——只是,请小心,天亮前务必要回无色城!”随即拉转马头。天马重新展开双翅,腾空而起,蓝夏带领其余黑衣战士飞向空中,瞬间消失在湖面苍茫的水气里。剧烈的暴风雪过后,黑色比翼鸟返回,四野一片死寂。傀儡师在雪地上沉睡。那个声音,又在他梦里响起。“苏摩,苏摩……记住,要忘记。”那声音宛如吟唱,缥缈而温柔,将他层层叠叠地包裹,如同厚实的茧一般密不透风。他感到窒息,拼命地伸出手,想撕开束缚他的茧,却只是徒劳无益。那声音飘近了,渐渐近在耳畔——“沉睡的苏摩,为什么你在哭?你为何而去,又为何而返?你回来寻找什么?你心底里依然残留的是什么?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那张脸凑在他的颊边,近在咫尺,温柔地看着睡梦中的他,轻声问。“我想要你。”那个瞬间,仿佛咒语被解除,心底的狂热和欲望如剑出鞘。他忽然睁开了眼,在对方惊觉挣扎之前,毫不犹豫地将那个苍白的影子拥住,吻住了眉心那一点奇异的嫣红,哑声回答:“我想要你……”怀中猝不及防被捉住的人慌乱地挣扎,然而越是挣扎越被拥得更紧,激烈的挣扎中,苏摩轻易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压到了地上。“你要干什么?你疯了?放开我!放开我!”身下的人不能动弹,又惊又急,破口大骂,声音爽脆,“苏摩!臭淫贼!放开我!”那笙?居然是那个小丫头的声音?苏摩的动作猛然停顿,压在身下的人迅速抽出手,一个耳光干脆利落地落到了他脸上,彻底将他打醒。“你、你……你这个坏蛋!”那笙气急败坏地坐起来,急忙抓紧被撕开的前襟,惊惧交加,话语里带着三分哭音——雪崩平息后,她四处寻找同伴,发现那个傀儡师在一边昏睡,便凑近去查看,不料却受到他这样对待。苏摩的身子僵硬在风雪中,也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只默然低着头,不说话。掉落在一旁那个小偶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上,原本的微笑不知何时变成咧嘴大笑的表情——诡异无声地张口大笑着。再度清晰地看到傀儡这样恐怖的变化,那笙尖声大叫起来,退缩着指着偶人,“它在笑!它在笑!它又笑了!”“阿诺。”苏摩终于出声,轻声轻气,“不要再淘气了,回来。”也不见他手指如何活动,仰躺的偶人不情不愿地跃起,落入了他的怀抱。“你又淘气了。”苏摩低下头去,抚摩小偶人的头发,“刚才是你吗?是你玩的把戏?——你这个坏孩子。”说完,只听“啪啪”两声轻响,掉落数截东西,那笙目瞪口呆,竟然是偶人的双手和双脚!“给我安分点,阿诺。”卸掉心爱偶人的手脚,傀儡师空茫的眼里流露出可怕的杀气,抬手,用力捏合傀儡大笑张开的嘴,把一声惨叫似乎都关了回去。那笙贴着山壁往旁边挪了几尺——就算她一开始如何天真地迷恋过这个俊美的傀儡师,现在也发现此男子远非她原先想像……这是怎样可怕的一个人啊。少女打了个寒颤,摸索着站起身想远离这个人,手指却猛然碰到了雪下的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忽然爆发出骇人的惊叫。“死人!死人!”那笙一下扑到苏摩面前,紧拽他的袖子,颤抖的手指直指方才坐过的雪地,完全忘了眼前这个人是看不到东西的——那里,一张青白僵冷的脸暴露在天光下,嘴唇微张,仿佛对天呐喊。“这座山到处都是死人,不稀奇。”苏摩却只淡淡一句,“过了慕士塔格雪山就是天阙——多少年来,为了到达云荒,这里成了你们中州人的坟场。”“对了……铁锅李呢?孙老二顾大娘他们呢?”那笙转念,想起方才还在一起烤火的同伴。她跳了起来,惊呼,“他们,他们难道……”“他们应该在这下面。”苏摩笑笑,随便用脚尖踢开了一处厚厚的积雪。一只青紫色的手冒了出来,保持着临死前痛苦的姿式,手指天空,似乎想奋力从雪崩中逃脱。“天……那是,那是孙老二的手!”那笙惊叫起来,“他们……他们都死了?刚才的雪崩……刚才的雪崩,他们都没逃掉?”“比翼鸟在百里之外,就可以察觉外人的到来而惊起,如果朱鸟飞来,那么旅人平安无事;如果是黑鸟飞来,那便是一场雪葬。”苏摩继续踢着那些积雪,雪下十几只手露了出来,触碰着他的足尖,“他们的运气不大好。”那笙看得触目惊心,转过头,轻声问了一句:“是你……是你在雪暴里救了我?”刚一转头,就见雪崩掀起的滔天巨浪,又一次向她汹涌扑来!千钧一发之际,雪浪居然瞬间凝结。宛如万匹骏马被莫名力量定在半空,凝固。那是什么样的力量!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一边那个奇异的傀儡师,想要开口谢恩。不料他转过头去,只是淡淡一句:“一饭之恩而已。”说完,他走到山顶,久久站立,感受着风里传来的悉气息。看着雪野中遍布的尸体,那笙瑟缩了一下,想走到此时惟一的同伴身旁,却又有莫名的畏惧,一时间踟躇起来。长夜和雪暴都已经过去,天色微微透亮。苏摩站在慕士塔格雪山顶,巨大的黑鸟在他头顶盘旋。他忽然抬起手,将一直戴着的风帽拉下,微微一摇头,深蓝色的长发垂落下来,衬着他苍白的脸。任天风吹起他柔软的长发,苏摩闭上眼睛,面向西方站了很久,似乎是自语一般,微微笑了起来,低声道:“云荒,我回来了!”第二章 冰下尸那笙站在比他低七八尺的地方,抬头看着那个年轻的傀儡师,却见这个盲人茫然的眼里,闪过闪电般雪亮的光。她努力在齐膝深的雪中跋涉,跨上了最后的雪坎,和苏摩并肩站着。猛烈的风吹得那笙摇摇晃晃,几乎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看向脚下的大地,不由得脱口轻呼。太阳还没升起,但晨曦的微光已经笼罩了大地。站在万仞绝顶之上,俯瞰脚下的土地,神秘的新大陆在黎明中露出真容,呈现出奇异美丽的色彩:白色、青色、蓝色、紫色、黑色、砂色交错着,宛如一张纵横编织的巨毯,铺向天尽头。大陆中心巨大的湖泊,绵延万里,宛若天神撒落的珍珠,闪烁着璀璨的光芒。那便是中州人众口相传的云荒大地?“那就是云荒?那就是云荒!”那笙惊喜地叫了起来,多少个日夜的劳累都烟消云散。她揉揉眼睛,确信眼前看到的不是幻境后,忍不住拍手跳着,大笑起来:“苏摩!苏摩!那就是云荒?我们……我们终于到了!”傀儡师眼里却闪过一丝冷嘲——云荒,那里是那些中州人传说中的桃源?这个丫头委实高兴得太早了……“要过了天阙,才算是真正到了云荒。”他漠然道。“天阙?”那笙怔了怔,想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在慕士塔格雪山之后,便是去往云荒州惟一的入口天阙。只有过了那座山,才算是真正到达了传说之地。想到这里,她的喜悦之情也褪了大半,看着脚下近在咫尺的大陆,振作精神问:“天阙?天阙在哪儿啊?”虽然看不见,但苏摩似乎对云荒大陆了如指掌。他指指山下的一处,脸上有令人费解的细微变化,道:“看到那个镜湖了吗?湖心有一座白塔——它就是整个云荒大陆的中心。天阙,在它的正东方。”“哪里有什么塔……就是有,站在这里怎么看得见?”那笙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嘀咕着,目光在大地上逡巡。忽然间,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天地尽头,笼罩着清晨的薄云,云的背后霞光瑞气。云团中,似有一抹云如虹倒挂般缓缓下垂,轻触着云荒大地的绿水碧波。晨光中,那条下垂的云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彻方圆数百里的大地。“什么!什么!你,你说,那是……那是一座,一座塔?!”那笙结结巴巴,几乎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你看到了?那就是号称云荒之‘心’的伽蓝白塔……”苏摩低着头笑了,笑容里有诸多感慨,“多少年了,它还在那里。多少人,多少王朝都覆亡了,只有它还在。”那笙痴痴地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半晌,喃喃自语:“怎么,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塔?那得花多少力气建成啊!果然……云荒住的都是仙人吧?这么高的塔,中州可造不出来。”“白塔在镜湖中心的伽蓝帝都内。镜湖方圆三万顷,空桑人的帝都伽蓝圣城就在湖心。”苏摩怀抱偶人,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低声道,“白塔高六万四千尺,底座占了都城十分之一的面积——大约七千年前,空桑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星尊帝听从了大司命的意见,用九百位处子的血向上天祭献,然后分葬白塔基座六方,驱三十万民众修建,历时七十年,才在号称云荒中心的地方建起了这座通天白塔。”“啊?干吗要造这么高?”那笙对这一奇景目眩神迷,却仍忍不住问道,“连爬上去都要费好多功夫吧?又不是真的能通天。”“空桑人自诩为天神的后代,从来都自以为他们有通天之能。”苏摩蓦然冷笑起来,讥讽道,“后来造到了六万四千尺的时候,发生了一次坍塌,近万名工匠死去。星尊帝大怒,杀死了总管以下两百名监工,以一千八百名童男童女祭献上天,重新加派人手开工——这一次超过了原来的高度,到了七万尺。结果再发生坍塌,塌下去六千尺,还是回到了原来的高度……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了五次,无论献上多少生灵,伽蓝白塔始终只能达到六万四千尺的高度。”“哎,看来是老天只许他们盖到那么高——那个皇帝可真倔。”那笙感到了寒冷,抱着肩微微发抖,“造得这么高,又有什么用呢?”傀儡师茫然地看着云荒大地,眼里始终透着嘲讽的光:“空桑的大司命说,白塔造得越高,就离天人住的地方越近。那么司命和神官的祈祷就更容易被天帝听见。星尊帝暮年性格大变,独断专行,一旦决定要做某事,便不惜投入倾国之力。”“哦,可是看来,天帝原来不喜欢他们靠得太近了……”那笙已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忍不住大笑,“你说什么‘空桑’?云荒原来和中州一样,也有国家的啊?”“当然有——你们以为云荒真的是桃花源吗?”苏摩摇头冷笑。“不要说了。再说,我都觉得自己是白来这儿一趟了。”那笙郁闷起来,一边跳着脚暖身子,一边嘟着嘴,“天阙,天阙,到底哪个是天阙呀!”“跟你说了,就是白塔正东方的那一座山。”苏摩回答。那笙低下头去,以白塔为中心辨别着方位,目光在大地上逡巡许久,终于落到了面前不远处,忽然跳了起来:“什么?你说那个小山包就是天阙?见鬼,天阙不是该比这个雪山还高吗?喂喂,你是不是记错方位了,那个小土坡怎么会是天阙!”“天阙本来就不过三百尺高……”苏摩懒得理她,回了一句,“别小看这小土坡,那里死的人可不比这座雪山上少。你能一个人过去,就算你厉害。”“……”看着雪山下那片翠绿茂盛的丘陵,少女感到一种压迫力——起伏的山林里,居然有着比苗疆丛林还浓郁的诡气和杀意!“现在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只说一遍,说完了我们各走各的路。”苏摩感觉到脸上的暖意越来越浓,知道旭日就要跃出云层,陡然加快了语速,“以白塔为中心,它的正东方,是天阙。你如果能活着走出天阙,就顺着山下的水流往西走,到有人居住的地方——那里应该是泽之国的桃源郡。然后你接着想去哪里,就可以问那里的人。”“我……我要跟着你过天阙!”看出对方有要走的意图,那笙一把抓住他,央求道:“反正你也要走这条路的,是不是?你带我一起走嘛!”“为什么我要带你一起走?”苏摩冷笑,挣开了她的手,“人总是那么贪心?对那一碗饭的好意,我已经回报得够了——太阳出来了,要尽快下山,不要说我没警告你。”那笙被他甩得踉跄后退,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年轻傀儡师,讷讷道:“贪心?我们……我们一路同行,其他人都死了,难道我们不应该相互帮助吗?”“相互帮助?说的好听……你能帮我什么呢?从来没有人帮过我。而我为什么又要帮你呢?”“你眼睛看不见,我可以帮你认路啊。”那笙认真地说:“你这样子摸索着下山,怎么行呢?”苏摩一怔,忽然笑道:“哦,对。我都忘了自己是个瞎子了——” 然而笑容未敛,脸色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但是,你觉得我真的像是那么无能的瞎子吗?”那笙被他问得愣住,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是奇异的深碧色,有点像苗疆的土人。那种眼光空洞,散淡,没有底,没有聚焦点。但你在看向他的时候,会觉得他也在看着你。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东西呢?“阿诺。”手指轻动之间,怀中几声磕嗒声,木偶的手脚就被装好了,苏摩轻轻吩咐了一句,怀中的小偶人仿佛囚鸟出笼,欢天喜地地一个筋斗翻落地面,伸伸手,踢踢腿,在雪地上跳跃前行,磕嗒磕嗒,轻快异常。那笙惊奇地看着这一幕——难道,苏摩就是靠着这个木偶带路?在少女愕然的瞬间,那个小偶人忽然间回头,对着她咧嘴一笑。“哎呀!”再度看到那个叫阿诺的偶人诡秘的一笑,那笙又一次忍不住惊呼出来。然而不等她惊呼落地,阿诺蹦蹦跳跳地带着苏摩,风似地消失在冰峰积雪中。万年不化的雪山顶上,天风呼啸,苍鹰盘旋,空茫茫一片恐惧的白。天地间,除了那些雪下的尸体,便只剩她一人。天光慢慢强了起来,云荒的日出和中州毫无二致,只是在她这个远方来客看来,太阳照耀的这片土地,笼罩着说不出的神秘与瑰丽。“好美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笙忍不住赞叹,举起手臂,大呼:“云荒!云荒!我一定要去云荒!”清脆的呼声响彻空山,震得积雪簌簌落下。那笙振作精神,寻找下山的路——苏摩方才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她只循着走了十丈左右,就犹豫起来,不知哪里是可以落脚的实地,哪里浮雪之下又是冰沟和裂缝。片刻,她头晕目眩起来,一大片刺目的白让她眼睛痛得要命。太阳越升越高,让这千年积雪的山顶有些暖意。天是晴朗的,没有雪暴和飓风袭来的预兆———这慕士塔格峰的西坡,可比来时的东面好多了。看来,就算没有苏摩帮忙,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天黑之前可以到达雪线以下的山腰。那笙心里暗自庆幸,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落脚点,慢慢从雪山顶峰上往下走。忽然,她听到身后轻微的“簌簌”声。“谁?”那笙以为能碰到同行的幸存者,又惊又喜地回头叫了一声——然而慕士塔格雪山上空空荡荡,没有丝毫人的气息。听错了吗?少女怔怔地回首,惊疑不定地继续摸索着下山的路。然而,簌簌声又响起,越来越密,范围也越来越大,到后来居然四野间到处都是同样的声音,诡异恐怖。“是什么?”那笙感觉到一种极其可怕的邪意正向她靠近,四顾,然而山上除了厚厚的积雪空无一物。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她却无端打了个冷颤。苗人少女有种不祥的预感。“太阳出来了,要尽快下山,不要说我没警告你。”——苏摩的警告冷冷地在她耳侧回响。再也不顾前方是不是可走的路,她用尽全力,跌跌撞撞地在雪地中狂奔。忽然,她被什么绊倒。雪层中露出一具僵硬的尸体,中州人样貌,穿的却是上古的衣服,不知是多少年前为到达天阙而死在半途的旅人。“这座山是你们中州人的坟场。”苏摩的话又响起在耳畔。那笙连忙挣扎着起身,继续往山下踉跄而逃——然而,她的脚突然被什么拉住!下意识地望向身后,“啊!啊啊啊——”那笙忍不住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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