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城

出版时间：2013-6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作者：廖东明  

前言

这是一部有趣的、耐人寻味的小说。有的小说所提供的社会图景更具个人性，是个人的勘探、揭示、想象和创造；但有的小说，它本身就是特定的社会图景和社会意识的直接表征，它的不自觉胜过它的自觉，它不说的可能比它说出的还要多。《太阳城》即是如此。“太阳城”，在小说中是一个大型楼盘的案名，这是一个宏伟的近于造城的计划，但最后我们得知，该工程并没有完成。廖东明先生的上一部长篇名叫《太阳升起》，所以，他为新作起这个名字很可能只是想以此构成一个系列，当然，在中国房地产业的修辞系统中，“太阳”也是一个中心意象，差不多每个城市都会有以太阳命名的楼盘。但我还是很好奇，他是否想到过康帕内拉，这位17世纪的意大利教士一生忙着叛教和皈依，在囚牢里写出了《太阳城》，由此成为空想社会主义的先驱。康氏太阳城是一个由理性之人治理的乌托邦，其中每个人的工作都只是为了增进整个社会的福利，人们不能占有超过基本需要的东西，于是也就没有私有财产、没有贫困。廖东明是五十年代生人，这一代人大多受过由空想社会主义到科学社会主义的系统教育，我估计他知道康帕内拉，也很好奇他对康氏太阳城有何看法。但在这部小说中，他对此并未谈及。在廖东明所写的这另一本《太阳城》中，我们看到的是与乌托邦相对的另一极，不是反面乌托邦，而是一个被“现实感”支配的世界，如果说，康帕内拉的乌托邦出于道德理性，那么，在廖东明笔下，人们按照自身的欲望和利益行动着，迅猛地抓住每一个机会，在一个极富活力的世界中扩展生存空间。康的“城”是在想象人类生活未来的理想状态，廖的“城”在开始时并无未来的向度，人们就在这里，就在此时，等待兑现成功或失败，他们是“自利”的，他们并未想过寻求某种正当的公共生活。——所谓理性经济人，这在经济学上构成了“市场”的前提，而这批人至少是抓住了“自利”这一头，于是恰好就在中国向着市场经济的巨大转型中脱颖而出。《太阳城》的主角是三个地产商，小说展示了他们发迹的历程，由一无所有到平地高楼、鲜花着锦，正是这个时代人们耳熟能详而又乐此不疲的财富传奇。廖东明生活在广东，长期在政法部门工作，他可能远比一般人更明了此类人物的底细，既看到“锦”，又看得到锦衣的皱褶之细和锦衣之底，所以，这部小说具有丰富的经验质地，有着书斋里的作家的想象力所不能抵达的“真实”，田野式的真实，带着热带田野的奔放恣肆、天地无心。在这小说里，我们能够鲜明地感到时代扑面而来令人敬畏的活力。这些人原是两手空空，仅仅由于野心、精明和运气，他们迅速地改变了命运，同时也改变了城市的面貌，改变了城市中人的生活。这个过程是个人的，也是社会的，在文学上属于一个广大传奇谱系，穷小子暴发，这在欧美小说中，也曾是颇受欢迎的社会想象域。但是，对于这样的人、这样的故事，此时的中国读者感觉可能更为复杂，这些人受到羡慕，但同时令人愤恨。特别是，这三个家伙的“第一桶金”无疑是违法的，他们又是以房地产起家，小说一开始就面临拆迁问题，所以，廖东明是在冒险讲一个故事，其中的人物很难得到尊敬、好感、同情。廖东明充分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为小说确立了一个反思和内省的“引子”，三个人中的“老大”决定修改开发方案，保留原计划拆迁的古老村落和祠堂，他说服两个伙伴：“我们商人是要赚钱，但不能赚要被人骂的钱，更不应该赚断人家祖宗传承的钱，如果赚了那种钱，就会吃不香睡不稳的，人家也要来操我们祖宗的。哪些钱能赚，哪些钱不能赚，我要想明白，也在等你俩想明白。……我们现在不缺钱，缺的是心安。”——话很糙，但是，这里恰好就包含了理性经济人的完整意涵，除了自利，人的经济行为和市场行为还必须有伦理向度。在这个意义上，这些人还远未达到理性经济人的基本自觉，而在这部小说中，廖东明所探索的是达到这种自觉的可能性。作为一个写作者，廖东明属于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一类，他不是学院知识分子，他对世界的看法并非在理念上运行，他对人、对生活都有充分的现实感，但这种现实感不是对“现实”的百依百顺，而包含着力求改造现实的实践理性。他笔下人物的行为，可以说既不符合诺奇克所谓“获取的正义”，也不符合“转移的正义”，但廖东明不是诺奇克，他关切的是活生生的人类经验和具体境遇下的个人选择，是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应否发生，然后，他要带着他的人物继续向前走，力图让他的人物做到一件困难的事：心安。也就是说，当他们的个人冒险越来越具有社会效应时，他们必须体认他们对社会的责任，他们必须自问，如何成为维持社会共同体正当运转的力量？这个问题是如此巨大、千头万绪，显然超出了一部小说的思想限度。直到最后，廖东明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小说的结尾是意味深长的：三个冒险家的事业面临危机，他们遭到了某种无序性力量的挟持。遥想当初，这三人本不相识，偶然相遇，然后，共同的欲望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他们就像三个拜把子的豪杰，当然，中国传统的“豪杰”也就是流民或流氓无产者。我们会想起《三国演义》，三兄弟结成面对整个世界的同盟，然后闯荡江湖，去打“天下”。这可能是中国人最深邃、最基本的社会想象。但是，仔细看下去，问题也就出来了，这并不是“桃园结义”，除了利益关系外，他们其实并没有刘关张那样牢固的伦理情感，实际上，读者对于他们终于没有闹翻多少都会感到意外。廖东明深明世事人心，他知道，即使是刘关张，在这些人身上也不可复制或重现，当他们开始冒险闯荡时，他们真是赤条条无牵挂而来，他们或者整个社会都不曾有精神准备，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伦理资源可用，他们随身携带的意义世界是如此荒芜，以至于，他们最终还需要艰苦地领会和体认“不安”，更艰苦地寻求“心安”。土地上的“太阳城”尚未建成，而精神上的“太阳城”在远方若隐若现。《太阳城》见证了时代和生活的某种面相，某种重要的精神萌动。

内容概要

《太阳城》是广东省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廖东明先生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它延续第一部《太阳升起》中的“太阳”意象，探寻中国社会变迁过程中，人性应该秉承的温暖、积极、乐观、诚信的意念。小说通过讲述广东沿海房地产业三兄弟的发家史，从侧面展示中国社会城镇化进程中的种种细节——冒险家的放手一搏、精明者的运筹帷幄、实干家的诚实守信……每一个细节都纠结着家庭、乃至社会的微妙变迁，同时也充满着情感、命运的波谲不定。著名评论家李敬泽在序言中如是评价：“这部小说具有丰富的经验质地，有着书斋里的作家的想象力所不能抵达的‘真实’，田野式的真实。”“《太阳城》见证了时代和生活的某种面相，某种重要的精神萌动。”

作者简介

廖东明，属马，广东高州人。中国作协会员。只读了一年初中就毕业去海南岛的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后病退回城待业，期间打过零工，并阅读了大量文学作品。后来进了工厂，干过锻工、电工、钳工，还当过资料员、计划统计员。恢复高考时曾两度名落孙山，后考上西南政法学院，此后一直在法学和法律领域内工作和思考。曾出版长篇小说《太阳升起》，并获得广东省第九届鲁迅文学奖。

章节摘录

1、丰田巡洋舰翻过金鸡岭，陈三地突然觉得脑子短路了。一路上对沿途景物都挺来电的，但这时突然断了电，眼前变得空洞模糊起来。可是也很讨厌，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好像是自己过去生活中亲身经历的，又好像是在电影电视中见过的。画面中，十多艘快船向海岛冲去，冲到岸边时，一个人率先跳下船冲向海岛上的拦截人群，并举起手中的“枪”，指挥船上的其他人。不过，细看这个人手中拿的不是“枪”，而是黑色的警棒，跟着他往前冲的人手中拿着的也是这样的警棒或长棍。岛上拦截的人手中也拿着东西，是白色的小纸旗或白布的横额，纸旗和横额都写有黑色的字。乘船带队冲上岛的人似乎是张学东，他挥舞着警棒和长棍把拦截的人打得头破血流，但依然穷追不舍。这时，被揍得实在无法招架了的领头者突然掉头指着陈三地大声说：“陈三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怎么不制止他们？你们赚了钱发了财就要占我们的土地，毁了我们的宋庄岛，灭掉岛上的人吗？你们这些有钱人还有没有良心？！”更奇怪的是，好像电影中的特效镜头似的，一个穿着古代服装的白发老者和一个穿着黄色龙袍的小孩竟从海里跳到天空，小孩儿对着被打的领头者大声呼喊：子孙们，宁死也要守住宋家土地、大汉文化，要不就不是我宋家子孙！陈三地恍惚觉得这个被打的人就是宋庄岛的老宋头，但那两个从海里跳到天空的人是谁，陈三地不认识。被责骂之后，陈三地赶快对像张学东的那个人喊，张学东，不能打他们！奇怪，这么一喊，眼前这些奇怪又熟悉的画面霎时就消失了。陈三地睁开眼睛，丰田巡洋舰正行驶在金鸡岭下的东江市郊道路上。2、三个人的牌局其实是关于宋庄岛的开发。这个开发权来之不易，三个人走了多少关系和门道才最终搞定。但是消息刚一传出来，宋庄岛的乡亲父老就展开了护岛行动，这着实给陈三地泼了一盆冷水。当然，陈三地也早已不是多年前的陈三地，他不愿意再对身边的普通百姓使什么手段了，也不愿意毁了岛上的村庄，也不想老是面对那些愤怒的村民。说起来，这个岛上的村民还是他的恩人呢。于是，他开始想两全其美的开发办法，但老三第一个反对：“老大，两全其美就意味着我们要失去很多利润，你算过有多少吗？”老二虽没有直接反对，但还是抛出一句话，“要想清楚后果呀！”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损失会有多大，陈三地不傻，他也知道一时间也很难说服他们。所以，他干脆就来个消失，把事情拖下去。孙子兵法曰，兵不厌诈，但这也说不上是诈吧，只是想让他们明白明白。所以老三这才急了，连飞机包舱都放弃了，陈三地知道，老三可不是大方的人呢！陈三地扫了他俩一眼，故意不再看，而是掏出一支中华烟抽起来。既来之，则安之，既上了牌局，就要一是拼，二是愿赌服输！近几年来，三个人都比较习惯这种决定问题的方式。陈三地的眼角终于收到了老三脸色阴转晴的信息。果然，老三按捺不住了，说：“老大，我明白了，您用心良苦呀。三个人都同样的牌，您是庄家，您赢了，听您的。”老二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你明白什么？”陈三地也只是笑，但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我们原来都是空空白白，赤手空拳白手起家的嘛。”陈三地心里给老三叫了一声好，这个张学东，就是聪明！“好，既然你俩都同意由我作主，那么我就把意思明说了。我一直都没有把意思讲明，就是让你们放眼去看一看，拿耳去听一听，用心去想一想，然后再认真算一算账。我们商人是要赚钱，但不能赚要被人骂的钱，更不应赚断人家祖宗血脉的钱。如果赚了那种钱，就会吃不香睡不稳的。哪些钱能赚，哪些钱不能赚，我要想明白，也在等你俩想明白。”老三点了点头，老二则不动声色地听着。陈三地继续说：“我们现在还缺钱吗？不缺了！我有五星级大宾馆，老二现在是大地主，老三动辄是一大溜的大奔驰。我们才搞了十年的房地产就赚了那么多，别说我们，我们的子孙都够了，所以以后就要悠着点。我们现在不缺钱，缺的是心安，是这样吧？宋庄岛开发项目我们好不容易拿到了，那就一定要做好。要我说嘛，岛的中间部分就不开发了，留下来做个公园，你俩各开发岛的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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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太阳照样升起，太阳照样落下……人生的无意义在于这重复，人生的大意义也在于这重复。——《太阳升起》序 莫言这是一部有趣的、耐人寻味的小说。这部小说具有丰富的经验质地，有着书斋里的作家的想象力所不能抵达的“真实”，田野式的真实。“遥想当初，这三人本不相识，偶然相遇，然后，共同的欲望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他们就像三个拜把子的豪杰，当然，中国传统的“豪杰”也就是流民或流氓无产者。我们会想起《三国演义》，三兄弟结成面对整个世界的同盟，然后闯荡江湖，去打“天下”。这可能是中国人最深邃、最基本的社会想象。但是，仔细看下去，问题也就出来了，这并不是“桃园结义”，除了利益关系外，他们其实并没有刘关张那样牢固的伦理情感，实际上，读者对于他们终于没有闹翻多少都会感到意外。”——李敬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