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梨

出版时间:1983-6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作者:荑秋散人  页数:233  字数:15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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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本书又名《双美奇缘》,写青年才子苏友白与宦家小姐白红玉(又名无娇),卢梦梨的爱情故事,是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的代表作之一。其中两个女主人公性格鲜明,各有特色,苏友白为求佳人,不惜一切,也显示出独特的胆识和纯真的性格。本书曾先后被译为法,英,德文,在国外有较大影响。

书籍目录

第一回 小才女代父题诗第二回 老御史为儿谋妇第三回 白太常难途托娇女第四回 吴翰林花下遇才人第五回 穷秀才辞婚宝贵女第六回 丑郎君强作词赋人第七回 暗更名才子遗珠第八回 悄窥郎侍儿识货第九回 百花亭撇李寻桃第十回 一片石送鸿迎燕第十一回 有腾那背地求人第十二回 没奈何当场出丑第十三回 苏秀才穷途卖赋第十四回 卢梦梨后园赠金第十五回 秋试春闱又得意第十六回 花姨月姊两谈心第十七回 势位逼仓卒去官第十八回 山水游偶然得婿第十九回 错中错各不遂心第二十回 锦上锦大家如愿 附录 合刻天花藏才子书序校点后记

章节摘录

  第一回 小才女代父题诗  诗曰:  六经原本在人心,笑骂皆文好细寻。  天地戏场观莫矮,古今聚讼眼须深。  《诗》存郑卫非无意,乱著《春秋》岂是淫。  更有子云千载后,生生死死谢知音。  话说正统年间,有一甲科太常正卿,姓白名玄,表字太玄,乃金陵人氏  ,因王振弄权,挂冠而归。这白太常上无兄,下无弟,只有一个妹子,又嫁  与山东卢副使远去,止得只身独立。他为人沉静寡欲,不贪名利,懒于逢迎  ,但以诗酒自娱。因嫌城市中交接烦冗,遂卜居于乡——去城约六七十里,  地名唤做锦石村。这村里青山环四面,一带清溪,直从西过东,曲曲回抱,  两堤上桃柳芳菲,颇有山水之趣。这村中虽有千余户居民,若要数富贵人家  ,当推白太常为第一。  这白太常,官又高,家又富,才学政望又大有声名,但只恨年过四十,  却无子嗣。也曾蓄过几个侍妾,可霎作怪:留在身边,三五年再没一毫影响  ;及遣去嫁人,不上年余,便人人生子。自公叹息,以为有命,以后遂不复  买妾。夫人吴氏,各处求神拜佛、烧香许愿,直到四十四上,方生得一个女  儿。临生之日,自公梦一神人,赐他美玉一块,颜色红赤如日,因取乳名叫  做红玉。自公夫妻因晚年无子,虽然生个女儿,却也十分欢喜爱惜。  这红玉生得姿色非常,真是眉如春柳,眼湛秋波。更兼性情聪慧,到八  九岁,便学得女工针黹件件过人。不幸十一岁上,母亲吴氏先亡过了,就每  日随着白公读书写字。果然是山川秀气所钟,天地阴阳不爽,有百分姿色,  自有百分聪明。到得十四五时,便知书能文,竞已成一个女学士。因自公寄  情诗酒,日日吟咏,故红玉小姐于诗词一道,尤其所长。家居无事,往往自  公做了叫红玉和韵,红玉做了与自公推敲。白公因有了这等一个女儿,便也  不思量生子,只要选择一个有才有貌的佳婿配他;却是一时没有,因此耽阁  到一十六岁,尚未联姻。  不期一日,朝廷遭土木之难,正统北狩,景泰登极,王振伏辜,起复旧  臣。白公名系旧臣,吏部会议,仍推自公为太常正卿。不日命下,报到金陵  。白公本意不愿做官,只为红玉姻事未就,因想道:“吾欲选择佳婿,料此  一乡一邑,人才有限,怎如京师乃天下人文聚处,岂无东床俊彦,何不借此  一行?倘姻缘有在,得一美婿,也可做半子之靠。”主意定了,遂不推辞。  择个吉日,带着红玉小姐,同上京赴任。到了京师,见过朝廷,到了任,寻  个私宅住下。  这太常寺乃是一个清淡衙门,况自公虽然忠义,却是个疏懒之人,不肯  揽事,就是国家有大事,着九卿会议,也只是两衙门与该部做主,太常卿不  过备名色,唯诺而已,那有十分费心力处?每日公事完了,便只是饮酒赋诗  。过了数月,便有一班好诗酒的僚友,或花或柳,递相往还。  时值九月中旬,自公因一门人送了十二盆菊花,摆在书房阶下。也有鸡  冠紫,也有醉杨妃,也有银鹤翎,盆盆俱是细种;深香疏态,散影满帘,何  减屏列金钗十二!白公十分喜爱,每日把酒玩赏。  这一日,正吟赏间,忽报吴翰林与苏御史来拜。原来这吴翰林就是自公  的妻舅,叫做吴硅,号瑞庵,与白公同里,为人最重义气;这苏御史名唤苏  渊,字方回,虽是河南籍中的进士,原籍却也是金陵,又与自公是同年;又  因诗酒往来,因此三人极相契厚,每每于政事之暇,不是你寻我,便是我访  你。白公听见二人来拜,慌忙出来迎接。  三人因平日来往惯了,情意浃洽,全无一点客套。一见了,白公便笑说  道:“这两日菊花开得十分烂漫,二兄为何不来一赏?”吴翰林道:“前日  因李念台点了南直隶学院,与他饯行,不得工夫。昨日正要来赏,不期刚出  门,撞见老杨厌物,拿一篇寿文,立等要改了,与石都督夫人上寿,又误了  一日工夫。今早见风日好,恐怕错过花期,所以约了苏老先,不速而至。”  苏御史道:“小弟连日也要来,只因衙门中多事,未免辜负芳辰。”  三人说着话,走到堂上,相见过,更了衣,待茶过,遂邀入书房中看菊  。果然黄深紫浅,排列两隅,不异两行红粉。吴翰林与苏御史俱夸奖“好花  ”不绝。三人赏玩了一会,白公即令家人排上酒来同饮。  饮了数杯,吴翰林因说道:“此花秀而不艳,美而不妖,虽红、黄、紫  、白,颜色种种鲜妍,却终带几分疏野潇洒气味,使人爱而敬之。就如二兄  与小弟一般:虽然在此做官,而日日陶情诗酒,与林下无异。终不似老杨这  班俗吏,每日趋迎权贵,只望进身做官,未免为花所笑。”白公笑道:“虽  然如此说,只怕他们又笑你我不会做官,终日只好在此冷曹,与草木为伍。  ”苏御史道:“他们笑我,殊觉有理;我们笑他,便笑差了。”吴翰林道:  “怎么我们笑差?”苏御史道:“这京师原是名利场,他们争名夺利,正其  宜也。你我既不贪富,又不图贵,况白年兄与小弟又无子嗣,何必混迹于此  ,以博旁人之笑?”白公叹一口气道:“年兄之言最是。小弟岂不晓得?只是  各有所图,故苟恋于此,断非舍不得这一顶乌纱帽耳。”苏御史又道:“吴  兄玉堂,白兄清卿,官闲政简,尚可以官为家,寄情诗酒。只是小弟做了这  一个言路,当此时务,要开口又开不得,要闭口又闭不得,实是难为。只等  圣上册封过,小弟必要讨个外差离此,方遂弟怀。”吴翰林道:“唐人有两  句诗道得好,说:‘若为篱边菊,山中有此花。’恰似为苏兄今日之论而作  。你我既乐看花饮酒,自当归隐山中。”二人道:“最是。”  三人一边谈笑,一边饮酒,渐渐说得情投意合,便不觉诗兴发作。白公  便叫左右取过笔砚来,与吴翰林、苏御史即席分韵,作赏菊诗。三人才待挥  毫,忽长班来报:“杨御史老爷来了。”三人听了,都不欢喜。自公便骂长  班道:“蠢才!晓得我与吴爷、苏爷饮酒,就该回不在家了。”长班禀道;  “小的已回‘出门拜客’,杨爷的长班说道:‘杨爷在苏爷衙里问来,说苏  爷在此饮酒,故此寻来。’又看见二位爷轿马在门前,因此回不得了。”白  公犹沉吟不动身,只见又一长班慌忙进来禀道:“杨爷已到门进厅来了!”  白公只得起身,也不换冠带,就是便衣迎出来。  P1-4

编辑推荐

  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在源远流长的中国小说史上,爱情小说历代不绝。到了明末清初,更出现了一大批描写青年男女爱情婚姻故事的白话章回小说,形成了一个独具风格、影响巨大的小说流派,即才子佳人小说。《玉娇梨》就是这一流派的代表作。  《玉娇梨》是清初才子佳人小说中最早的一部。它构思新颖别致,笔调清新典雅,是一部风格最为纯正的才子佳人小说的典范作品,起到了率先垂范、发凡起例的作用。  小说表现了坚持婚姻自主、敢于追求理想爱情婚姻的积极主题。同时,还大力称颂女子的美貌多情,显扬女子的才华和胆识,在一定程序上否定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观念,对男酋女卑的传统意识有所冲击。  小说多次刊印,畅销南北。同时,影响也波及海外,登陆了遥远的欧洲。1821年(清道光元年)就被译成了法文,紧接着又出现了英文和德文译本。德国大哲学家黑格尔在其《历史哲学》中也提到了《玉娇梨》,可见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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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总计37条)

 
 

  •   喜欢这类作品很有才.
  •   在公车上看完了,差点坐过了站.非常好看,难怪在过去那么有名.虽然故事很庸俗。
  •   翻开文笔玉娇梨,开篇就被吸引:几位情投意合的好友正赏菊饮酒,来了一不速之客杨御史,来人先还有客套的礼貌,随着双方分歧而说话“卑污厌听”,渐渐斗口罚酒,情况越发往不好的方向行去,令人为白老担心,所幸被慧心的女儿平息矛盾……这样好看的戏还有很多!作者编造故事的能力数波数折,却无荒诞不经之感,令人叹服。作者想来性格周密,将样样转折都说通,也贴合人物心理变化。有时的描述,似看电影特写镜头一般。整书的表现,常使人觉得作者很适合戏剧、电影的表现形式,可惜作者似位隐身人,生平不详,目前只知道“天花藏主人”也是他。有人考据说他是位她,我先是想到文中不慕功名重爱情,有些似女子。但想到另一层,又觉得不应是女子。因文里写到一木栖二凰,着实不象女子的性格。先前因一位只是诗文传情而契合,后遇一位女扮男装而有了情谊,这样的心仪两女可以理解。只是最后,当父亲以为另有位同样优秀的柳生,按理刚好将二女分嫁柳、苏成了完满,二女却偏要同嫁苏友白才觉完满,真令今人匪夷所思。古书教导女子不妒,当然是将女人看做它等。试想把女子调换成男子,一女院中养几室男人,还教导他们不妒,男人们定要揭竿而起吧。玉娇梨太求完满,硬使两女嫁一夫,又原宥数位奸邪小人。看到那些地方,难免心有忿忿,但作者确有才情,会继续寻他的其它作品。
  •   还好吧,我喜欢看古典类的书。到不一定是才子佳人类的。
  •   书印得还可以。小说写得实在不咋地,竟然是明清著名小说。不可理解。
  •   也是中国古代的民俗小说,不过依旧有可取之处。
  •   花了四个凌晨看完了这本书。总的来说,这是一本比较轻松的书,因为看过不少类似的电影。可能对于国人来讲,他的叙事方式比较特别,但是在欧美,这样类似的东西还是比较多的。读完喜欢的书都会觉得很兴奋,比如《红与黑》、《百年孤独》等,但是看完这本书并没有那么兴奋。此书可以一看,但并没有大多数评论者说的那么好。可以推荐一个类似的电影“THEHOURS”,我更喜欢这个电影。
  •     才子佳人,在科举的年代,算是每个平民的英雄梦想吧。但书中以诗论才、诗酒花畔的生活,早已与我们相去甚远。所以,我也只是看看罢了。
      
      很喜欢明清小说的语言风格,对于本书,私以为”白太常“,“棉石村”,”卢梦梨“这些个名字很有意境。
      读完全书,印象比较深的是:
      1,虽然红玉、梦梨、友白名为才子,但他们的诗透过作者的笔下流出来,也是一等的烂~
      2,书中角色真是个个虚伪,曲意逢迎。
      3,巧合多得令人咂舌,完全没有真实感。
      4,结局居然是二女共侍一夫,作者以为如此就是完美,我说真不是。
      
  •     2011.05.02<<玉娇梨>>
      不得工夫干此寂寞事
      为何瞒了我,独自来受用,不通不通
      高情厚礼
      君子问灾不问福,请先生勿隐
      通家之饮,何必太拘
      知己相对,安敢不醉
      重劳XX,何以图报
      这些话俱是饰词
      未能开悟,或者有时回思转念亦未可知
      然天下事料不定
      争奈此老执拗
      喜非容易易于怒,恩不能多多在仇。半世相知知不固
      老成历练,大有才气
      忠义之心可质鬼神矣
      若...纵然无事,未免乱我心曲,莫若...
      无人可托,心下甚是不安
      我想,从来君子多受小人之累
      小人虽能播弄君子,而天道从来只福善人
      当此之际,未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矣
      然事已至此,莫可奈何
      死生祸福,天所命也
      骨肉之情,千金之托,俱在于此
      与你此一别,不知何日再得相逢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掩门留茶
      这婚姻乃人伦礼法所关
      我心非石,恐不能转也
      小女子痴愚出于至性
      知己相遇,何妨尽言
      至期当扫门拱候
      闺中儿女最多情,一转柔肠百虑生,忽喜忽愁兼忽忆,等闲费杀俏心灵
  •     
       小说看似是才子佳人天生绝配,但实际上作者却并非对才子与佳人平等相待。红玉和卢梦梨最后二女共侍一夫的大结局还是暴露出了作者的男性中心主义立场。一面是看似平等的“才子and佳人模式”,另一面是作者的男性中心思想,这二者其实并不矛盾,因为所谓“才子佳人”本就是个幌子,佳人仅是才子的修饰;才子与佳人俱为主角,但小说的中心位置却永远由才子占据。但如果不从女性主义的视角考虑,而是想想小说诞生的时代,或许我们又会释然——那时还是封建社会,虽然晚明涌动的个人思潮冲击着社会,虽然有《金瓶梅》那样将女性置于核心地位的伟大先作,但男人对女人拥有绝对的统治权却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所以,那隐藏于虚假平等下的男性中心主义也就不难理解了,它反映的是事实,是一种客观上的不公平。但如果我们只是用现代的观点去评论不同时代下的文学作品或现象,就如同闻到榴莲的味道而批评它臭一样,榴莲是臭,没错,但榴莲就是榴莲,如果它不臭,那说明它要么是变异了的新物,要么是假的。
      
       其实苏友白尽力表现出对二位佳人的爱慕与敬佩,但一句“莫说生一位小姐,便生十位小姐,却也算不得一个儿子!”(P64-65)就足以给我们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苏友白这个人。
       若是以今天的标准去衡量,《玉娇梨》中的才子佳人们不免有些庸俗。苏友白面对提亲的人,总要打探一下姑娘的长相,“访之不美,便都辞去”(P51),因为在他看来,“若不娶一个绝色佳人为妇,则是我苏友白为人在世一场,空读了许多经书,就做一个才子,也是枉然。”(P51)而他对“佳人”的定义则是才色双全,且要与自己有“脉脉相关之情”(P52)——原来,所谓“才子”亦不过一凡人耳。
       当然,红玉小姐也绝非只重才华之人,红玉见伪才子张轨长得比较砢碜,“心下有几分不快,每日没精神,只是闷闷不语”(P96),可见卖油郎可以独占花魁,却不见得能俘获红玉芳心。而红玉虽对才子心生爱慕,但毕竟要“发乎情,止乎礼义”,所以嫣素说,“小姐乃英英闺秀,动以礼法自持,即今日之举……并非怨女怀春之比”(P105)。可见,作者不想让红玉失掉了身份,所以红玉注定不会拥有“自己的一间房”,不会成为刻毒狠厉的曹七巧,而只能是一个最后和“姐妹淘”共享一个男人的有才华的大家闺秀。决定红玉角色的是荑秋散人,但这家伙既不是伍尔芙,也不是张爱玲,更不是曹雪芹。
      
       曹雪芹在《红楼梦》里把才子佳人小说批驳得几乎无颜面见后世读者,就像《堂吉诃德》差不多扼杀了所有的骑士小说,但每一种文学风格都属于历史,没有前人种歪的树,后人也许会晚些才能看出新路在何方吧。而且,才子佳人小说并为完全消失,“郎才女貌”观甚至到现在还颇有影响,我觉得在这才子邂逅佳人的故事中,一定有中国人,尤其是男性知识分子们难舍的情结吧。
      
       魏崇新教授认为在明清小说中,男性形象由刚强粗豪转到柔弱无能,阳刚之气逐渐消解。此论有一定道理,明末的《玉娇梨》中的苏友白即是如此。吴翰林初见苏友白,但见其“美如冠玉,润比明珠”(P41),这是非常女性化的描写。至于苏友白的性格,则是“往往独自感伤,至于堕泪”(P56)——原来,才子皆为“感时花溅泪”的伤不起的美男啊!
      
  •     第一回 小才女代父题诗
        诗曰:
        
        六经原本在人心,笑骂皆文仔细寻。
        天地戏场观莫矮,古今聚讼眼须深。
        诗存郑卫非无意,乱著春秋岂是淫。
        更有子云千载后,生生死死谢知音。
      
        三人赏玩了一会,白公即令家人摆上酒来同饮。饮了数杯,吴翰林因说道:“此花
      秀而不艳,美而不妖,虽红黄紫白,颜色种种鲜妍,却终带几分疏野潇洒气味,使人爱
      而敬之。就如二兄与小弟一般,虽然在此做官,而日日陶情诗酒,与林下无异,终不似
      老杨这班俗吏,每日趋迎权贵,只指望进身做官,未免为花所笑。”白公笑道:“虽然
      如此说,只怕他们又笑你我不会做官,终日只好在此冷曹与草木为伍。”苏御史道:
      “他们笑我们,殊觉有理;我们笑他,便笑差了。”吴翰林道:“怎么我们笑差了?”
      苏御史道:“这京师原是个利名场,他们争名夺利,正其宜也。你我既不贪富,又不图
      贵,况自年死与小弟又无子嗣,何必溷迹于此,以博旁人之笑。”白公叹一口气道:
      “年兄之言最是,小弟岂不晓得?只是各有所图,故苟恋于此,断非舍不得这一顶乌纱
      帽耳。”苏御史又道:“吴兄玉堂,白兄清卿,官闲政简,尚可以官为家,寄情诗酒。
      只是小弟做了这一个言路,当此时务要开口又开不得,要闭口又闭不得,实是难为。只
      等圣上册封过,小弟必要讨个外差离此,方遂弟怀。”吴翰林道:“唐人有两句诗道得
      好:‘若为篱边菊,山中有此花。’恰似为苏兄今日之论而作。你我既乐看花饮酒,自
      当归隐山中,最为有理。”
        三人一边谈笑,一边饮酒,渐渐说得情投意洽,便不觉诗兴发作。白公便叫左右取
      过笔砚来,与吴翰林、苏御史即席分韵作赏菊诗。三人才待挥毫,忽长班来报:“杨御
      史老爷来了。”三人听了都不欢喜。白公便骂长班道:“蠢才,晓得我与吴爷、苏爷饮
      酒,就该回不在家了。”长班禀道:“小的已回出门拜客,杨爷的长班说道:‘杨爷在
      苏爷行里问来,说苏爷在此饮酒,故此寻来。’又看见二位爷轿马在门前,因此回不得
      了。”白公犹沉吟不动身。只见又一个长班慌忙进来禀道:“杨爷已到门进厅来了。”
      白公只得起身,也不换冠带,就是便衣迎出来。
        原来这杨御史叫做杨廷诏,字子献,是江西建昌府人,与白公也是同年,为人言语
      粗鄙,外好滥交,内多贪忌,又要强做解事,往往取人憎恶。这日走进厅来,望见白公
      便叫道:“年兄好人,一般都是朋友,为何就分厚薄?既有好花在家,邀老吴、老苏来
      赏,怎就不呼唤小弟一声,难道小弟就不是同年?”白公道:“本该邀年兄来赏,但恐
      年兄贵衙门事冗,不得工夫干此寂寞之事。就是苏年兄与吴舍亲俱偶然小集也,非小弟
      邀来。且清宽了尊袍。”
        杨御史一面宽了公服,作过揖,也不等吃茶,就往书房里来。吴翰林与苏御史看见,
      只得起身相迎同说道:“杨老先生今日为何如此高兴?”杨御史先与苏御史作揖道:
      “你一发不是人,这样快活所在为何瞒了我,独自来受用?不通不通。”又与吴翰林作
      礼,因致谢道:“昨赖老先生大才润色,可谓点铁成金,今早送与石都督,十分欢喜,
      比往日倍加敬重。”吴翰林笑道:“石都督欢喜,乃感老先生高情厚礼,未必为这几句
      文章耳。”杨御史道:“敝衙门规矩,只是寿文,到也没甚么厚礼。”苏御史笑道:
      “小弟偏年兄看花,年兄便怪小弟;像年兄登贵人之堂,拜夫人之寿,抛撇小弟就不说
      了!”说罢,众人都大笑起来。
        白公叫左右添了杯著,让三人坐下饮酒。杨御史吃了两杯,因与苏御史道:“今日
      与石都督夫人上寿,虽是小弟偏见,也是情面上却不过,未必便有十分升赏。还有一件
      事特来寻年兄商议,若是年兄肯助一臂之力,管取有些好处。”苏御史笑道:“甚么事,
      有何好处?乞年见见教。”杨御史道:“汪贵妃册封皇后已有成命,都督汪全眼见得便
      擅戚畹之尊。近日闻知离城二十里有一所民田,十分膏腴,彼甚欲之,竟叫家人夺了。
      今日衙门中纷纷扬扬都要论他,第一是老朱出头。江都督晓得风声,也有几分着忙,今
      日央人来求于弟,要小弟与他周旋。小弟想衙门里众人都好说话,只是老朱有些任性,
      敢作敢为,再不思前虑后。小弟每每与他说好话,他再不肯听。我晓得他与年见甚好,
      极信服年兄。年兄若肯出一言止了此事,汪都督自然深感,不独有谢。你我既在这里做
      官,这样人终须恶识他不得,况又不折甚本。不知年兄以为何如?”苏御史听了,心下
      有几分不快,因正色道:“若论汪全倚恃威畹白占民间田土,就是老朱不论,小弟与年
      兄也该论他。年兄为何还要替他周旋?未免太势力了些。”杨御史见苏御史词色不顺,
      便默默无语。
        白公因笑道:“小弟只道杨年兄特来赏菊,原来却是为汪全说人情,这等便怪不得
      小弟不来邀兄赏菊了。”吴翰林也笑道:“良辰美景只该饮酒赋诗,若是花下谈朝政,
      颇觉不宜。杨老先生该罚一巨觞,以谢唐突花神之罪。”杨御史被苏御史抢白了几句,
      已觉抱愧,又见吴翰林与白公带笑带戏讥刺他,甚是没意思,只得勉强说道:“小弟因
      苏年兄说起,偶然谈及,原非有心,为何就要罚酒?”白公道:“这个定要罚。”随叫
      左右斟上一大犀杯,送与杨御史。杨御史拿着酒说道:“小弟便受罚了。倘后有谈及朝
      政者,小弟却也不饶他。”吴翰林道:“这个不消说了。”
        杨御史吃干酒,因看见席上有笔砚,便说道:“原来三兄在此高兴做诗,何不见
      教?”吴翰林道:“才有此意,尚未下笔。”杨御史道:“既然未下笔,三兄不可因小
      弟打断了兴头,请倾珠玉,待小弟饮酒奉陪何职?”白公道:“杨年兄既有此兴,何不
      同做一首,以记一时之事。”杨御史道:“这是白年兄明明奈何小弟了,小弟于这些七
      言八句实实来不得。”白公笑道:“年兄长篇寿文,称功颂德,与权贵上寿偏来得,为
      何这七言八句不过数十个字儿就来不得?想是知道此菊花没有升赏了。”杨御史听了便
      嚷道:“白年兄该罚十杯。小弟谈朝政便该罚酒,象年兄这等难道就罢了?”随叫左右
      也筛了大犀杯,递与白公。吴翰林道:“若论说寿文,也还算不得朝政。”苏御史笑道:
      “寿文虽是寿文,却与朝政相关,若不关朝政,杨年兄连寿文也不做了。白年兄该罚该
      罚。”
        白公笑了笑,将酒一饮而干,因说道:“酒便罚了,若要做诗,也须分韵而做。如
      不做并诗不成者,俱罚十大杯。”吴翰林道:“说得有理。”杨御史道:“二兄不要倚
      高才欺负小弟。若象前日圣上要差人迎请上皇,无一人敢去,这便是难事了;若只将做
      诗吃酒来难人,这也还不打紧。”苏御史道:“杨年兄又谈朝政了,该罚不该罚?”白
      公见杨御史说的话太卑污厌听,不觉触起一腔忠义,便忍不住说道:“杨年兄的话全无
      一毫丈夫气。你我既在此做官,便都是朝廷臣子,东西南北一惟朝廷之使,怎么说无一
      人敢去?倘朝廷下尺寸之诏,明着某人去,谁敢推托不行?若以年兄这等说来,朝廷终
      日将大俸大禄养人何用!”杨御史冷笑了一声道:“这些忠义话儿人都会说,只怕事到
      临头,未免又要手慌脚乱了。”白公道:“临时慌乱者,只是愚人无肝胆耳。”
        吴翰林与苏御史见二人话不投机只管抢辩起来,一齐说道:“已有言在先,不许谈
      朝政,二兄故犯,各加一倍,罚两大杯。”因唤左右每人面前筛了一杯。杨御史还推辞
      理论。白公因心下不快,拿起酒来也不候杨御史,竟自一气饮干,又叫左右筛上一杯,
      复又拿起几口吃了,说道:“小弟多言,该罚两杯,已吃完了。杨年兄这两杯吃不吃,
      小弟不敢苦劝。”杨御史笑道:“年兄何必这等使气,小弟再无不吃之理,吃了还要领
      教佳章。”苏御史道:“年兄既有兴做诗,可快饮干。”杨御史也一连吃了两杯,说道:
      “小弟酒已干了。三兄有兴做诗,乞早命题,容小弟慢慢好想。”吴翰林道:“也不必
      别寻题目,就是‘赏菊’妙了。”
        白公道:“小弟今日不喜做诗,三兄有兴请自做,小弟不在其数。”杨御史听了大
      嚷道:“白年兄太欺负人!方才小弟不做,你又说定要同做,若不做罚酒十杯。及小弟
      肯做,你又说不做。这是明欺小弟不是诗人,不屑与小弟同吟。小弟虽不才,也忝在同
      榜,便胡乱做几句歪诗,未必便玷辱了年兄。今日偏要年兄做。年兄要不做,是自犯自
      今,该罚二十杯,就醉死也要年兄吃!”白公道:“要罚酒小弟情愿,若要做诗,决做
      不成。”杨御史道:“既情愿吃酒,这就罢了。”就叫人将大犀杯筛上。
        苏御史与吴翰林还要解劝,白公拿起酒来便两、三口吃干。杨御史又复斟上。吴翰
      林道:“白太玄既不做诗,罚一杯就算了。”杨御史道:“这个减不得,定要吃二十
      杯。”白公笑道:“花下饮酒,弟所乐也,何关年兄事,而年兄如此着气!”拿起来又
      是一大杯吃将下去。杨御史也笑道:“小弟不管年兄乐不乐,关小弟事不关小弟事,只
      吃完二十杯便罢。”又叫左右斟上。
        白公一连吃了四五杯,因是气酒,又吃急了,不觉一时涌上心来,便有些把捉不定。
      当不得杨御史在旁絮絮聒聒,只管催迫,白公又吃得一杯,便坐不住,走起身,竟往屏
      风后一张榻上去睡。
        杨御史看见那里肯放,便要下席来扯。苏御史拦住道:“白年兄酒忒吃急了,罚了
      五六杯也够了,等他睡一睡吧。”杨御史道:“他好不嘴强,就是一杯也饶他不得。”
      吴翰林道:“就要罚他,也等你我诗成。你我俱未成,如何只管罚他?”苏御史道:
      “这个说得极是。”杨御史才不动身,道:“就依二兄说,做完诗不怕他不吃;他若推
      醉不吃,小弟就泼他一身。”说罢,三人分了纸笔,各自对花吟哦不题。正是:
        
        酒欣知已饮,诗爱会人吟;
        不是平生友,徒伤诗酒心。
        且说白公自从夫人死后,身边并无姬妾,内中大小事俱是红玉小姐主持。就是白公
      外面有甚事,也要与小姐商量。这日白公与杨御史争论做诗之事,早有家人报与小姐。
      小姐听了,晓得杨御史为人不端,恐怕父亲任性,抢白出祸来,因向家人道:“如今老
      爷毕竟还做诗也不做?”家人道:“老爷执定不肯做诗,被杨爷灌了五六大杯酒,老爷
      因赌气吃了,如今醉倒在榻床上睡哩。”小姐又问道:“杨爷与苏爷、舅老爷如今还是
      吃酒,还是做诗?”家人道:“俱是做诗。杨爷只等做完了诗,还要扯起老爷来灌酒
      哩。”小姐道:“老爷是真醉假醉?”家人道:“老爷因吃了几杯气酒,虽不大醉,也
      有几分酒了。”小姐想了想,说道:“既是老爷醉了,你可悄悄将分与老爷的题目拿进
      
      
      
      
      
      
      
      
      
      
      
      
      
      
      
      
      
      
      
      
      
      
      来我看。”
        家人应诺,随即走到席前,趁众人不留心,即将一幅写题的花笺拿进来递与小姐。
      小姐看了,见题目是“赏菊”,使叫侍儿嫣素取过笔砚,信手写成一首七言律诗。真个
      是:
        
        墨云挟雨须臾至,腕儿驱龙顷刻飞。
        不必数茎兼七步,乌丝早已写珠玑。
        红玉小姐写完了诗,又取一个贴子,写两行小字,都付与家人,分咐道:“你将此
      诗此字暗暗拿到老爷榻前伺候,看老爷酒醒时,就送与老爷。切不可与杨老爷看见。”
        家人答应了,走到书房中,只见吴翰林才挥毫欲写;苏御史正注目向花,搜索枯肠;
      杨御史也不写,也不想,且拿着一杯酒,口里唧唧哝哝的吟哦。家人走到白公榻前伺候。
        原来白公酒量原大,只因赌气一连吃急了,所以有些醉意。不料略睡一睡,酒便醒
      了,不多时,醒将来要茶吃。家人忙取了一杯茶递与白公,白公就坐起来接茶吃了两口。
      家人即将小姐诗笺与小帖暗暗递与白公。白公先将帖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小字道:
      “长安险地,幸勿以诗酒贾祸。”白公看毕,暗点点头儿。又将花笺打开,却是代他做
      的赏菊诗,因会过意来。将茶吃完了,随即立起身,仍旧走到席上来。
        苏御史看见到:“白年兄醒了,妙!妙!”白公道:“小弟醉了,失陪。三兄诗俱
      完了吗?”杨御史道:“年兄推醉得好,还少十四杯酒,只待小弟诗成了,一杯也不能
      饶。”吴翰林向白公道:“吾兄才极敏捷,既已酒醒,何不信笔一挥?不独免罚,尚未
      知鹿死谁手。”白公笑道:“小弟诗到做了,只是杨年兄在此,若是献丑,未免贻笑大
      方。”杨御史道:“白年兄不要讥诮小弟。年兄纵然敏捷,也不能神速如此。如果诗成,
      小弟愿吃十杯。倘竟未做,岂不是取笑小弟?除十四杯外,还要另罚三杯。年兄若不吃,
      便从此绝交。”白公笑道:“要不做就不做,要做就做,怎肯说谎?”即将诗稿拿出与
      三人看。苏御史接在手中道:“年兄果然做了,大奇,大奇。”吴翰林与杨御史都挨拢
      来看,只见上写道:
        
        紫白红黄种色新,移来秋便有精神。
        好从篱下寻高土,漫向帘前似前身。
        莫言门闭官衙冷,香满床头已浃旬。
        三人看了俱大惊不已。苏御史道:“白年兄今日大奇。此诗不但敏捷异常,且字字
      清新俊逸,饶有别致,似不食烟火者,大与平日不同。敬服!敬服!小弟辈当为这搁笔
      矣。”白公道:“小弟一来恐拂了杨年兄之命,二来奉杨年兄一杯,只得勉强应酬,有
      甚佳句。”杨御史道:“诗好不必说,只是小弟有些疑心。白年兄恰才酒醒,又不曾动
      笔,如何就出之袖中?就写也要写一会。”
        吴翰林将诗拿在手中,又细细看了两遍,会过意来,认得红玉所做,不觉微微失笑。
      杨御史看见道:“吴老兄为何笑?其中必有缘故。不说明,小弟决不吃酒!”吴翰林只
      是笑,不做声。白公也笑道:“小弟为不做诗罚了许多酒,今诗既做了,年兄自然要饮,
      有甚疑心处,难道是假的不成?”杨御史道:“吴老兄笑得古怪,毕竟有些缘故。”苏
      御史因看着吴翰林道:“这一定是老兄见白年兄醉了,代做的了。”吴翰林道:“愧死,
      小弟如何做得出?”杨御史道:“若不是老兄代做,白年兄门下又不见有馆客,是谁做
      的?”吴翰林只不做声,但是笑。白公笑道:“难道小弟便做不出,定要别人代笔?”
      杨御史道:“怎敢说年兄做不出,只是吴老兄笑得有因。你们亲亲相护,定是做成圈套
      哄骗小弟吃酒。且先罚吴老先生三大杯,然后小弟再吃。”一面叫人筛一大杯送与吴翰
      林。吴翰林笑道:“不消罚小弟,小弟也不知是不是。据小弟想来,此诗也非做圈套骗
      老先生,决是舍甥女恐怕父亲醉了,故此代为捉刀耳。”
        杨苏二御史听了,俱各大惊,因问白公道:“果是令爱佳作否?”白公道:“实是
      小女见小弟醉了,代做聊以塞责。”杨苏二御史惊叹道:“原来白年兄令爱有如此美才!
      不独闺阃所无,即天下所称诗人韵士亦未有也。小弟空与白年兄做了半生同年,竟不知
      今爱能诗识字如此。可敬,可敬。”吴翰林道:“舍甥女不但诗才高美,且无书不读,
      下笔成文,千言立就。”苏御史道:“如此可谓女中之学士也。”白公道:“衰暮独夫,
      有女虽才,却也无用。”
        苏御史道:“小弟记得令爱今年只好十六七岁。”白公道:“今年是一十六岁。”
      杨御史道:“曾许字人否?”白公道:“一来为小弟暮年无子,二来因老妻去世太早,
      娇养惯了,所以直至今日尚未许聘。”杨御史道:“男大须婿,女大须嫁,任是如何娇
      美,也不可愆于归之期。”吴翰林道:“也不是定要愆期,只为难寻佳婿。”杨御史道:
      “偌大长安,岂无一富贵之子可嫁?小弟明日定要作伐。”
        白公道:“闲话且不要说,三兄且请完了佳作。”苏御史道:“珠玉在前,自惭形
      秽,其实完不得了,每人情愿罚酒三杯何如?”杨御史道:“说得有理,小弟情愿吃。”
      吴翰林诗虽将完,因见他二人受罚,也就不写出来,同罚了三大杯。只因这一首诗使人
      敬爱,谈笑欢饮,直至上灯才散。正是:
        
        白发诗翁吟不就,红颜闺女等闲题。
        始知天地山川秀,偏是蛾眉领略齐。
        三人散去,不知又做何状,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老御史为儿谋妇
        诗曰:
        
        凭君传语寄登徒,只合人间媚野狐。
        若有佳人怀吉士,从无淑女爱金夫。
        甘心合处锦添锦,强得圆时觚不觚。
        再莫凿空旋妄想,任他才与色相图。
        话说杨御史自从在白公街里赏菊饮酒见了白小姐诗句,便思量要求与儿子为妻。原
      来杨御史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做杨芳,年才二十岁,人物虽不甚丑,只是文章学问难对
      人言。赖父亲之力替他夤缘,到中了江西乡试,因会试不中,就随在任上读书。钣?
      虽怀此心,却知道白公为人执拗,在女婿上留心选择,轻易开口决不能成。再三思索,
      并无计策。
        忽一日拜客回来,刚到衙门前,只见一青衣人手捧着一封书,跪在路旁禀道:“浙
      江王爷有书问候老爷。”杨御史看见便问:“是吏部王爷吗?”青衣人答道:“正是吏
      部王爷。”杨御史遂叫长班接了书,分咐来人伺候。遂下马进到私衙内,一面脱去官服,
      一面就拆开书看。只见上面写着:
        年弟王国谟顿首拜。弟自让部归来,不获与年台聚首于京师者,春忽冬矣。年台霜
      威严肃,百僚不振,而清远人闻之,曷胜欣仰!兹者同乡友人廖德明,原系儒者,既精
      风鉴,复善星平,往往有前知之妙,弟颇重之。今挟术游长安,敢献之门下,以为蓍龟
      之一助。幸赐盼睐而吹嘘焉,感不独在廖生也。草草奉渎不宣。
        杨御史看完了书,知道是荐星相之士,撇不过同年面情,只得分咐长班道:“你去
      看王爷荐的那位廖相公可在外面,如在,可请进来。”长班去不多时,先拿名帖进来禀
      道:“廖相公请进来了。”
        须臾只见一人从阶下走进来。怎生模样,但见:
        头戴方巾,身穿野服。头戴方巾,强赖做诗文一脉;身穿野服,假装出隐逸三分。
      此须短而不长,有类蓬蓬乱草;眼睛大而欠秀,浑如落落弹丸。见了人前趋后拱,浑身
      都是廉恭;说话时左顾右盼,满脸尽皆势力。虽然以星相为名,倒全靠逢迎作主。
        杨御史见了即迎进厅来,见毕礼,分宾主坐下。廖德明先开口说道:“久仰台光,
      无缘进谒。今蒙王老先生介绍,得赐登龙,喜出望外。”杨御史道:“王年兄书中甚推
      高明有道,今接芝宇,景是不凡。”须臾茶罢,杨御史又问道:“兄抱此异术而来,京
      师中相知必多。”廖德明道:“晚生素性硁守,懒于干人。虽还有几封荐书,晚生恐怕
      贤愚不等,为人所轻也,未必去了。今日谒见老先生,明日也只好还去见见敝乡的陈相
      公、余少保、石都督、白太常三四位贤卿相罢了。”
        杨御史听见说要见白太常,便打动心事,因问道:“白太常莫不就是敞同年白太玄
      么?”廖德明答道:“正是贵同年白老先生。”杨御史听了心中暗想道:“这段姻缘要
      在此人身上做得过脉。”因分咐左右摆饭,一面就邀廖德明往书房中去坐。廖德明辞道:
      “晚生初得识荆,尚未献技,怎么就好相搅?”杨御史道:“若是他人,我学生也不轻
      留;兄乃高明之士,正有事请教,倒不必拘礼。”遂到书房中坐下。
        坐了一歇,廖德明就说道:“老先生请转正尊容,待晚生观一观气色何如?”杨御
      史道:“学生倒不消劳动,倒是小儿有一八字求教求教吧。”廖德明道:“这个当得。”
        杨御史随叫左右取过文房四宝,写了四柱,递与廖德明。廖德明细细看了一通道:
      “令公子先生这尊造八字清奇,五行相配,真如桂林一枝,昆山片玉,又兼计罗截出恩
      星,少年登科自不必说。目下二十岁,尚在西限,虽见得头角峥嵘,犹不为奇。若到了
      二十五岁,运行丙子南方,看凤池独步,翰苑邀游,方是他得意之时。只是妻室不宜太
      早,早了便有刑克。”
        杨御史笑道:“算得准,算得准。小儿自会试不曾中得,发愤在衙读书。每每与他
      议亲,他决不肯从,直要等中了进士,方肯议亲。我只道他是痴心妄想,原来命中原该
      如此。”廖德明道:“富贵皆命里带来,岂人力所能强求?”又问道:“令公子难道从
      未曾娶过?”杨御史道:“曾定过敝乡刘都堂的孙女,不料未过门就死了,所以直跟着
      磋跎至此。”廖德明道:“既然克过,这命才准。只是后来这头京事,须选一个有福的
      夫人,方配得过。”
        正说着,左右摆上酒来。杨御史逊了坐,二人坐下。一边饮酒,一边廖德明又问道:
      “令公子近日有甚官员来议亲吗?”杨御史道:“连日来议亲者颇多,说来都是富贵娇
      痴,多不中小儿之意。近闻得白年兄有一令爱,容貌与才华俱称绝世。前日学生在白年
      兄街中饮酒,酒后分韵做诗,白年兄醉了未曾做得,他今爱就暗暗代做了一首,清新秀
      美,使我辈同年中几个老诗人俱动手不得。”
        廖德明道:“白小姐既有如此才华,可谓仕女班头矣,令公子又乃文章魁首,自是
      天地生成一对好夫妻;况老先生与白公又系同年,正是门当户对。何不遣媒一说?”杨
      御史道:“此虽美事,只是敞同年这老兄生性有些古怪,他要求人,便千肯万肯,若是
      你去求他,偏推三阻四,偏有许多话说,所以学生不屑下气先去开口。这两日闻知他择
      婿甚急,若得其中有一相知,将小儿才学细细说与此老知道,使此老心肯意肯,然后遣
      媒一说便容易成了。”廖德明道:“老先生所见最高,只怕晚生人微言轻不足取信。明
      日往候白公时,倘有机会,细细将令公子这等雄才大志说与他知。”杨御史道:“既有
      此高情,切不可说出是学生之意。”廖德明笑道:“这个晚生知道。这也不独为令公子
      求此淑女,送这等一个佳婿与白公,还是他的便宜。”
        二人说得投机,又饮了数杯,方才吃完饭,廖德明就辞起身。杨御史道:“尊寓在
      何处?尚未曾奉拜。”廖德明道:“小窝暂借在浙直会馆中,怎敢劳重台驾。”说毕,
      送出厅来,到了门前,杨御史又嘱咐道:“此事若成,决当重谢。”廖德明道:“不
      敢。”方才别去。正是:
        
        曲人到处皆奸巧,诡士从来只诈谋。
        岂料天心原有定,空劳明月下金钩。
        杨御史送了廖德明,回衙不题。且说廖德明受了杨御史之托,巴不得成就此事,就
      有托身之地。回到馆中,宿了一晚,次早起来梳洗毕,收拾些饭吃了,依旧叫家人拿了
      王吏部的荐书,竟往白太常的私衙而来。到了街前,先将王吏部的书投进去,等了一会
      儿,方见一个长班出来相请。廖德明进到厅上,又坐了一歇,白公方才出来相见。
        叙过了来意,吃了茶,白公便问道:“王年兄称先生风鉴如神,但学生老朽之夫,
      岂足以当大观。”廖德明道:“老先生道光德誉,天下景仰,非晚生末术所能浅窥。倘
      不鄙弃,请正台颜,容晚生仰测一二。”
        白公将椅向上移了一移,转过脸来道:“君子问灾不问福,请先生勿隐。”廖德明
      定晴细细看了一晌,因说道:“观公神凝形正,岩岩有山岳之气象;更兼双眉分耸入鬓,
      两眼炯如寒星,为人一生高傲,行事清奇古怪,处艰难最有担当,遇患难极重义气;最
      妙在隼头隆直,五岳朝归,这富贵只怕今生享他不尽;只恨神太清了,神清则伤子嗣。
      说便是这等说,却喜地阁丰厚,到底不是孤相,将来或是犹子,或是半子,当有一番奇
      遇,转高出寻常箕裘之外。”
        白公叹道:“学生子息上久已绝望,若得个半子相依,晚年之愿足矣。若说眼前这
      些富贵,不瞒先生说,真不异浮云敝展。”廖德明道:“据老先生之高杯,虽不恋此,
      若据晚生相中看来,这富贵正无了期,子息上虽非亲生,定有一番奇遇;目下印堂红黑
      交侵,若不见喜,必有小灾,却不妨。老先生可牢记此言,到明日验了,方知晚生不是
      面欺。”白公道:“多承指迷,敢不心佩。”
        正相完,左右又换了一道茶来。吃了茶,白公又问道:“先生自浙到京师,水陆三
      千余里,阅人必多,当今少年才士,曾看得几人中意?”廖德明道:“晚生一路看来,
      若论寻常科甲,处处皆有;倘要求旷世奇才、名重天下之人,惟有御史杨公令公子方才
      当得起。”白公惊问道:“是哪个杨公?难道就是敝同年杨子献?”廖德明道:“是江
      西讳廷诏的,倒不知可是贵同年?”白公道:“正是。他止得一位乃郎,前年中了乡榜。
      学生曾见过。其人也只寻常,就是朱卷,也不见怎么过人。为何先生独取此子?”廖德
      明道:“若论文章一道,晚生不敢深辩;若从他星命来看,文昌缠斗,当有苏学士之才
      华,异日自是第一人,玉堂金马;不但星命,就是他已叨乡荐,今年二十岁,终日藏修,
      尚未肯议亲,只这一段念头也不可及。老先生莫要等闲错过。”白公道:“原来如此,
      学生倒也不知。”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廖德明就起身告辞。白公道:“本该留先生在此小酌三杯,奈
      一个敝相知相招往李皇亲庄上,来催早去,有慢先生,多得罪了。”随叫家人封了一两
      代仪送与廖德明。廖德明打一恭受了,再三致谢出门,随即将此说话报与杨御史去了不
      题。
        且说白公听了廖德明一席话,心下就有几分打动了,便要访问杨公子消息,又不好
      对外人说。
        恰好吴翰林来访他,白公就留在书房中小饮。二人打动了,便要访问杨公子消息,
      又不好对外人说。
        恰好吴翰林来访他,白公就留在书房中小饮。二人饮到半酣,白公因问道:“杨子
      献的乃郎你曾见吗?”吴翰林道:“你为何问他?”白公道:“前日敝同年荐了一个相
      士来,我偶问及他京师中谁家子侄多才而贤,他就盛称老杨的乃郎,以为后来第一人才,
      且以鼎甲相期。小弟因为红玉亲事,恐怕当面错过,所以问他。不知他的文字如何?”
      吴翰林道:“他是诗二房陆知县的门生。文字虽未曾见,人是见过的,却也不曾留心。
      如今细细想起来,也不象个大才之人。就是老杨,从也不见夸美,若果好时,他怎肯自
      家埋没了?”
        白公道:“我也是这等疑心。那相士又说他今年二十岁尚未议婚,说他立志必要登
      了甲榜,方肯洞房花烛。若果有此志,便后生可畏,定也不得了。”吴翰林道:“这也
      不难。等小弟明日设一席,请他父子来一叙,再面观其动静,才不才便可知矣。”白公
      道:“此最有理。”二人商量定,又吃了半日酒,方才别去。
        到次日,吴翰林就差长班下两个请帖,去请杨御史父子即日私衙小叙。这日杨御史
      因得了廖德明的信,知道白公已有几分心允,正要央人去说亲,忽见吴翰林来请他父子
      吃酒,便满心欢喜,暗想道:“若不是白家老儿听了廖德明之言,老吴如何请我父子两
      个?亲事必定有几分妥帖。倒只愁儿子无真实之才,恐怕一言两语露出马脚。欲待托故
      不去,又恐怕老白生疑。”又想道:“就去也也妨,他人物也还充得过。说他已是举人,
      料不好席上考他。”就答应了都来。打发来人去了,就叫儿子杨芳打扮得齐齐整整,又
      分咐道:“你到那里须要谦逊,不可多言。倘若要你作文作诗,你只回说‘父执在上,
      小侄焉敢放肆。’杨芳应诺。
        原来这杨芳生得人物倒也丰厚,只是禀性愚蠢,虽夤缘做了个举人,若重新问他七
      个题目,只怕还有一半记不清白。
        这日到了午后,吴翰林着人来邀,杨御史就领了杨芳,骑马而来。此时白公已在街
      中多时了。左右报杨御史来了,吴翰林就出来,迎接进厅。
        先是白公与杨御史相见,杨御史要让白公,白公再三不肯,道:“小弟今日特来奉
      陪,又是舍亲处,决无此理。”逊了一会,还是杨御史僭了。吴翰林也见过礼。就是杨
      芳与白公见礼,白公也还要逊让杨芳,杨芳忙推让道:“年伯在上,小侄焉敢放肆。”
      杨御史就用手扯过白公到左边来,说道:“年兄这就不是了,子侄辈当教之以正。”白
      公不得已,只得僭了。相见毕,让坐。杨御史在东边第一,白公是西边第一,杨芳转在
      前面而坐,吴翰林就并在白公一带,略将椅子扯斜些相陪。
        一面茶来,一面杨御史就向吴翰林说道:“小弟屡屡欠情,今日为何反辱宠招?”
      吴翰林道:“自从今郎到京,从不曾申敬,今日治杯水酒略表微意,倒不是为老先生。”
        杨御史道:“子侄辈怎敢当此盛意!今日小儿因贪读书,再不肯来。小弟因说他,
      岂有承父执呼唤不来之理!况又有老年伯在此,领教得一日,胜似读十年书,所以才来
      了。”白公道:“令郎如此用功,难得难得!”杨御史道:“自小就是如此。他母亲恐
      他费精神,常常劝戒,他也不听,就是前秋侥幸了,人家要来与他结亲,他决意都辞了。
      每日只守定几本书,连见小弟也是疏的。小弟尝试他道,书不是这等读的,他总理会不
      来。”吴翰林道:“这等高才,又肯如此藏修,其志不小。老先生有此千里驹,弟辈亦
      增光多矣。”
        闲话了一会儿,左右报酒席齐备,吴翰林就起身递酒定席,大家仍旧照位坐了。吃
      了半日,白公与吴翰林留心看杨芳举止动静,再不见杨芳开口说话,但问他话,就是杨
      御史替他答应,一时看不出深浅。
        又吃了一会儿,吴翰林便送杨御史行令。杨御史谦逊了一会,方才受了,因说道:
      “酒也多了,只取红吧,一红一杯自饮。”吴翰林道:“太容易了,还要另请教严些。”
      白公道:“令既出了,如何又改,只是求添一底吧。”杨御史道:“这也使得。”因掷
      下,却只得一个红,止该一杯酒。左右斟上,杨御史吃干道:“就该一个红字吧,‘霜
      叶红于二月花’。”此时是十月初旬,正时自去红树,故杨御史说此一句,盖为时景而
      发。说完就送盆与白公。
        白公要逊杨芳,杨芳不肯,白公只得掷了,却是两个红。白公吃一杯,说道:
      “‘万绿丛中一点红’。”盖默喻红玉之美。又吃了一杯,说道:“‘红紫不以为亵
      眼’。”又喻婚姻非等闲可求也。说完即送杨芳。
        杨芳欲推吴翰林,吴翰林笑说道:“难道叫主人替客?”杨芳推辞不过,只得受了,
      因说道:“父执之前,小侄告饮一杯,不敢放肆。”吴翰林道:“岂有此理,自然要领
      教!”白公道:“通家之饮,何必太拘。”杨御史料推辞不过,只得说道:“倒不如从
      命吧。”
        杨芳没奈何,立起身来一掷,却不凑巧,倒是三个红。左右斟上一杯,杨芳吃了,
      说道:“‘一色杏花红十里’。”白公心下暗想道:“虽然不惜时景,或者自道其少年
      志气,倒也使得。”第二杯,杨芳酒便吃了,酒店却费思量。假推未干,捱了一会,忽
      想起,说道:‘御水流红叶’。”
        杨御史听了,自觉说得不雅,又不好说不好,又不好说好,只得微笑了一声。白公
      也不做声,转疑是杨芳有意求亲,放说此语,反不觉其窘而偶然撞着。
        到了第三杯,杨芳实实没了酒底,只推辞吃不得,再三告免。吴翰林原自有心,那
      里肯听,白公又在傍帮劝,杨芳推不脱,只得拿起酒来,颠倒在《千家诗》上搜索。
        杨御史初意,只道红字酒底容易,一两个也还说得来,不料掷了三个,见杨芳说不
      来着急,又不好替他说,要提醒他一个经书与唐诗中的,知他不晓得,只得在《千家诗》
      上想了一句,假做说闲话道:“如今朝廷多事,你我做侍臣的,月月随朝,淡月疏星,
      良不容易。倒不如那些罢归林下的,甚是安闲。”此乃杨御史以“淡月疏星”一诗提醒
      杨芳,口中虽然说着,却以目视杨芳。白公与吴翰林一时解不出,因葫芦答道:“正是
      如此。”
        杨芳见父亲以目看他,知是提醒,又闻“淡月疏星”“侍臣”之言,一时想起,满
      心欢喜。因将酒吃干,说道:“一朵红去捧玉皇。”白公会过意来,转赞一声:“好!”
      杨芳见白公赞好,遂欣欣然将盆送与吴翰林。
        吴翰林掷下,转是一个红,也吃了杯,说道:“‘酒入四肢红玉软’。”令完了,
      吴翰林便斟一大杯送杨御史谢令。
        杨御史接了酒,一面饮,一面看着杨芳,说道:“诗词一道,因是风雅,文人所不
      可少,然最于举业有妨,必功成名立乃可游心寄兴。似汝等小生后进,只宜专心经史,
      断不可因看见前辈名公渊博之妙,便思驰骛。此心一放,收敛便难。往往见了人家少年
      俊才而不成器者,多生此病痛也,最宜戒之。”因回顾白公道:“年兄你道小弟之言是
      否?”白公道:“年兄高论自是少年龟鉴,然令郎天姿英迈,才学性成,又非年兄所限
      也。”
        吴翰林见杨御史酒吃完了,就要送令与杨芳。杨御史见了慌忙立起身来说道:“要
      送令自是白年兄,然酒多了,且告少停。”白公亦立起身说道:“也罢,且从命散散,
      换过席再坐吧。”
        吴翰林不敢强,遂邀三人过厅东一个小轩子里来闲步。这轩子虽不甚大,然图书四
      壁,花竹满阶,珠觉清幽,乃是吴翰林习静之处。大家到了轩子中,四下里观看了一回。
      杨御史与白公就往阶下僻静处去小便,惟吴翰林陪杨芳在轩子边立着。
        杨芳抬头,忽见上面横着一个扁额,题的是“弗告轩”三个字。杨芳自恃认得这三
      个字,便只管注目而视。吴翰林见杨芳细看,便说道:“此三字乃是聘君吴与弼所书,
      点画遒劲,可称名笔。”杨芳要卖弄识字,便答道:“果是名笔。这‘轩’字也还平常,
      这‘弗告’二字写得入神。”却将“告”字读了常音,不知“弗告”二字盖取《诗经》
      上“弗援弗告”之义,这“告”字当读与“谷”字同音。吴翰林听了,心下明白,便模
      糊应道:“正是。”有诗道得好:
        
        稳口善面,龙蛇难辨。
        只做一声,丑态尽见。
        正说完,杨御史同白公小便完走来,大家又说些闲话,吴翰林就复邀上席,又要送
      令。杨芳让白公,白公又推杨芳,两下都不肯行。杨御史也恐行令弄出丑来,便乘机说
      道:“年兄既不肯行,小儿焉有僭妄之理。倒不如淡淡领一杯为妙,只是小弟不该独
      僭。”白公道:“见教得是,但酒却要吃得爽利。”杨御史道:“知已相对,安敢不
      醉?”吴翰林遂叫左右各奉大杯。四人一头说,一头吃,又吃了半日,大家都微有醉意。
      杨御史恐怕白公酒酣兴起,要作诗赋,遂装作大醉,同杨芳力辞,起身面别。正是:
        
        客有两双手,主有四只目。
        掩虽掩得神,看亦看得毒。
        杨御史父子别去不题。却说吴翰林复留白公重酌,就将杨芳错念“弗告”之言说了
      一遍。白公道:“我见他说酒底艰难,已知其无实学;况他又是《诗经》‘弗告’二字
      再读差了,其不通可知。星相之不足凭如此。”吴翰林笑道:“你又来愚了。相士之言
      未必非。老杨因甥女前日题诗,故特遣来作说客耳。”白公连连点头道:“是是是。非
      今日一试,几乎落他局中。”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又饮了几杯,方才别去。正是:
        
        他人固有心,予以能忖度。
        千机与万关,一毫不差错。
        且说杨御史自从饮酒回来只道儿子不曾露出破绽,心下暗喜道:“这亲事大约可成,
      但只是央谁人为媒方好?”又想道:“此老倔强。若央了权贵去讲,他又道我以势压他。
      莫若只央苏方回去,彼此同年,又是自知,再没得说了。”主意已定,正要去拜苏御史,
      忽长班来禀道:“昨日都察院有传单,今日公堂议事,此时该去了。”杨御史道:“我
      到忘了。”又想道:“苏方回少不得也要来。”遂叫左右备马,竟到都察院公堂来。
        此时众御史已有来的,苏御史恰好亦到,大家见过。却原来是朝廷要差一官往北迎
      请上皇兼送寒衣,因吏部久不推上,故有旨着九卿科道会议荐举。故都察院先命众御史
      私议定了,然后好公议。众御史议了一回,各有所私,不敢出口,都上堂来打一恭道:
      “迎请上皇要只身虏庭,不辱君命,必须才能智略胆气骨力兼全之人方才去得,一时恐
      难乱举。容各职回去,细思一人报堂,以凭堂翁大人裁定。”堂上应了,大家遂一哄散
      去。正是:
        
        公事当庭议,如何归去思?
        大都臣子意,十九为存私。
        众御史散了,杨御史连忙策马赶上苏御史,说道:“小弟正有一事相求,要到尊
      寓。”苏御史道:“年兄有何事,何不就此见教?”杨御史道:“别的事路上好讲,此
      事必须要到尊寓说方才是礼。”二人一面说,一面并马而行。
        不多时,到了苏御史私衙,二人下马,同进厅来坐下。苏御史问道:“年兄有何见
      教?”杨御史道:“别无他事,只因小儿亲事,要求年兄作伐。”苏御史道:“令郎去
      秋已魁乡榜,为何尚未毕姻?”杨御史道:“小儿今年是二十岁,前年侥幸,敝乡争来
      议亲,只因他立志求一个贤才之女,所以直迟至今。前日同年兄在白太常家饮酒,见他
      令爱既能代父吟诗,则贤而有才可知。小弟归家与小儿说知,小儿大有怀求淑女之意。
      小弟想,白年兄性气高傲,若央别人去说,恐言语不投,不能成事。同年中推年死与彼
      相契,小弟又叨在爱下,故敢斗胆相求,不知年兄肯周旋否?”苏御史道:“此乃婚姻
      美事,小弟自当赞襄。但只是白年兄性情耿直,年见所知。他若肯时,不论何人,千肯
      万肯;他不允,任是相知也难撮合。但年兄此事,在令郎少年高才,自是彼所深慕,必
      无不允之理。今日迟了不恭,明早小弟即去道达年死之命,看他从违,再来奉复。”杨
      御史打一恭道:“多感多感!”说罢了,就起身别去。
        只因这一说,有分教:塞北驰孤飞之客,江南走失旅之人。正是:
        意有所图,千方百计。
        成败在天,人谋何济?
        
      
  •      从最开始读书的那几年起就有人告诉我《红楼梦》是一本可以赏读一辈子的书,因而我也就自那时起磕磕绊绊地读了几遍。至今熟稔于心的除了人尽皆知的那些情节外,还有五十四回贾母的“掰谎记”。大约曹公是想借用贾母之口表达一下对“才子佳人”小说的看法。实际上自《红楼梦》第一回起,曹公就将这类小说品评了一番。于是乎,在我心里,“才子佳人”式的小说也变得有了几分不堪。
      
       近日整理电脑中的文档,发现自己曾经下载过《玉娇梨》。想想自己先前并未读过这类小说,却总说这样那样的不好,未免让人觉得有失偏颇,显得过于执念,倒不如细细读了再来评说也不算迟。
      
       故事的主线不很复杂,倒是情节的展开颇为符合“一波三折,好事多磨”的审美。一桩婚事并不顺利,事情颇像春天新柳生的枝桠一样,总是节外生枝。不过最终的结局自是圆满:才子有了功名,最终抱得美人归。
      
       通篇读下来,发觉有一个人物身上的担子特别重,这人便是苏有白。
      
       苏有白这个人物形象大概承载着作者,甚至是当时大多数读书人的梦想:虽然家道中落,却也是名门之后;才高八斗,诗词歌赋无所不能;熟读圣贤,拜了魁星,考得功名,最后还抱得美人归。而且这美人也不一般,精通词艺,略通政务,貌若天仙且忠贞不渝。更有甚者,美人不止一位,当然太多了未免又有淫乱之嫌,因此两位便好,也算效仿先贤,如同舜帝一般,有娥皇女英为伴。
      
       说到这里,只怕书中的两位才女红玉、梦梨身上的负担也是不轻。估计她们就是文人心中的理想型。人道:“淑女从来多抱怨,娇妻自古便含酸”,而这两位却能共侍一夫,又相安无事,且相互敬重,教人羡煞。
      
       书中的结局是个大团圆,我突然想狗尾续貂一番:也许苏有白在其官位上勤政爱民,克勤克俭,忠心奉职。他的三个儿子自小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有着过人的才华,俗说“虎父无犬子”,大约这三个儿子也交了同他父亲一样的好运。若干年后,苏有白病老归西,红玉、梦梨两位夫人只怕也会像娥皇女英一样“以涕挥竹”……
      
       胡乱写到这些也并不是要讽刺这故事,反倒是有几分同情在里面:《玉娇梨》的作者姓甚名谁,世人不知;生平事迹,皆是无考。仅有“荑荻散人”这样一个别号留名于世。想来荑荻散人及其它一干未敢留名的作者,大抵都是腹内有几分才气,却无缘考取功名,又因生活所迫,只好以此谋生。兼因创作小说为众多文人所不齿,更是不敢写下自己的真名。那么如此说来,他们的生活大多是不很如意的。既然显示生活中有诸多难以实现的愿望,便将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小说当中,创作出一个又一个几近完美的形象和让人艳羡的结局聊以自慰。在他们创作出来的理想国度当中,充满了自己内心对这个社会的规划,是一个属于一群失意文人的完美世界。一大群苏有白、白红玉式的才子佳人,大概是他们现实生活的一种完全相反的对照。如此一想,禁不住教人唏嘘起来。
      
       最后仍想说上一句:自己昨夜睡前读完了这本书,一夜未曾睡好,心里反复琢磨。今日上班,索性拿出纸笔将其写出。这会不会就是因为读了“才子佳人”而不务正业,移了性情?哈哈一笑。
      
       又及:下笔前曾经踌躇了半日,一来自己所读甚少,又非专业,评说起来难免偏颇;二来兼有珠玉在前,也未敢随意造次。复又想起书中曾说“稳口善面,龙蛇难辨;只做一声,丑态尽见”。那么我这样匆匆下笔岂不是贻人笑柄,遭人哂笑?思前想后,却仍不搁笔,执意写出。无他原因,止增笑耳。
      
      
      FRANK ZEPHYR
      西历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廿七日
      释迦寺故址
      
      
  •     
      
      
      对于“才子佳人小说”,曹雪芹在《红楼梦》开篇第一回便将矛头直指——“至若才子佳人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之名姓,又必傍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戏中小丑然。且嬛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说。”及至“史太君破陈腐旧套”一回,又借贾母之口对其进行了一番打趣。而脂砚斋在评书过程中,更是逮住机会便大加揶揄,有“将满纸莺啼燕语之字样填粪窖可也”等语。
      
      由此也大略见得此种小说在同行中的口碑之坏。
      
      《玉娇梨》一书,得名于书中的两个女子,一名白红玉(又名无娇),一名卢梦梨。与同时期的《平山冷燕》一样,大概都是受到《金瓶梅》的影响。
      
      红玉代表了一般人对于贤妻的憧憬,兼之又是才貌双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而她最大的好处还在于其心胸之豁达,简直不像女人。在得知表妹卢梦梨与苏友白的一段佳话后,她竟然向卢梦梨建言:“吾闻昔日娥皇、女英同事一舜,姐深慕之,不识妹有意乎?”爱情从来都是排他的,她却这样反常的欣于成全,连爱都平分,也不知到底是贤良还是真傻。大约贤惠的女人总是有点傻的,不然怎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相较而言,卢梦梨就要立体可感得多,她几乎是书中最为可爱的一人。她对苏友白一见倾心,进而思及自己“父亲已亡过了,茕茕寡母,兄弟又小,婚姻之事谁人料理?”,又深知株守常训必致自误的道理,于是假扮男子与苏友白厮会,并将自己的“妹妹”名卢梦梨者许配与苏,让人不禁为其勇气一叹。后因避祸与母弟俱来投靠舅舅白太常。与红玉姊妹二人“娥皇女英”亦是为了爱情无可奈何的权宜之计,终是寄人篱下的烦难,她不能没有城府。她的聪慧、执著与委曲求全,一时间于纸上跃然,令读者感动。看《玉娇梨》之前,曾与隔壁寝室一才子谈及此书,他只满脸淫笑地赞道:“啊!卢梦梨,卢梦梨……”——他是爱看金庸的人,卢梦梨自会是他钟爱的女子。
      
      是书又名《双美奇缘》,题作“双美”,作者一段心事不问可知。后来大概也是自觉俗而露骨,遂改了《玉娇梨》。1826年,法国人Jean Pierre Abel Rémusat将其译为法文,题作Les deux cousines(两个表姊妹),竟又有英译堂而皇之地译作Yu Jiao Pear,可见中国人的含蓄老毛子永远不懂。
      
      如果说“双美”是苏友白的最高理想,那么考取功名便是他实现这一理想最有力的保障。正如张爱玲所言,古代的男子是没有负心的必要的,一旦功成名就,他可以一路娶回来,并不落下一个。虽然作者对功名的渴慕一直是苏友白在代言,但偶尔他也不免自己跳出来表白一番,如第十四回回末诗中有一句“漫夸一字千金重,不带乌纱只觉轻”。“香草美人”之叹,从屈原起,一直是中国古典诗歌绝无仅有的题材。或许也只有当时的文人,才能确切地体会到“不带乌纱”的凄苦。近世读者大概觉得那些又要归隐又要愤世的文人都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殊为可厌。
      
      情节的起伏跌宕是《玉娇梨》最可圈点之处,说“一波三折”竟像是小觑了它。如果拍成古装电视连续剧,不知又有多少纯情观众会因为苏友白老是傻×一样与白小姐失之交臂而急得捶胸顿足。然而苏友白实在是傻,作者又少不得要在各种急流漩涡中忙着为其打圆场,也着实辛苦,幸而竟没留下什么大的破绽。只是于其间拨乱的张轨如、王文卿二小丑竟没有上演窝里反,委实教人不解。大概作者是考虑到张王二人要是反目,势必造成真相大白于天下,苏友白便可轻松娶到白小姐,这样一来简直太不虐心了!
      
      总的来说,苏友白是作者笔下一个极有狗屎运的人物。他的好运简直无所不在:①生得“宛卫玠之清癯,俨潘安之妙丽”;②才高八斗,诗堪七步;③系眉山苏子瞻之族,可谓根正苗红;④其叔父苏渊官至御史,后又与之相认为父子,从此便“上面有人”;⑤“秋试春闱双得意”;⑥双双抱得美人归。
      
      作者还嫌苏友白好运得不够,于是在全书最后一页,苏友白因念及丫嬛嫣素当日与他和红玉小姐私相传递遮掩则个的情意,“又就收用了”。写到这个分上,简直叹为观止。
      
      这还不算。“后来白小姐生了二子,卢小姐也生了一子”,“后来三子都成了科甲”——到这才算功德圆满。这样的“兰桂齐发”,自是此种小说必落的窠臼。所以高鹗硬是不遗余力地为贾宝玉生造一子贾桂,与贾兰二人双双取得功名。要知道宝玉的子侄辈一律从草头,如贾蓉贾蔷贾兰(蘭)贾菌贾芸贾芹贾菖贾菱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葛贾芷贾蓝芝等,非常严格,并没有例外。
      
      我常时告诫自己:对于古人的作品,不可在“思想性”上多作计较。记得几年前读的《桃花扇》,当时给了那样坏的评语,亦是太较真的缘故。现在偶然翻阅,倒又看出许多好处来。这段日子里看的古典小说,还有明人所撰《醋葫芦》一种,关于“妒妇”的故事。全书描写女主人公都氏因为“妒”,在年届五十膝下无子而又求神拜佛皆无效验的情况下,不唯不为传宗接代计,让丈夫纳妾,反而对丈夫百般打骂,甚至于别出心裁地在丈夫生殖器上印上图章,每日画卯点卯——早出加印,晚归查印,若有一毫差池,登时便要河东狮吼。真可谓苦心孤诣,令人绝倒。较后的《醒世姻缘传》里,薛素姐对付狄希陈亦借用了同一手法,也可见得此书的影响。此种戏谑固是《醋葫芦》所长,可惜写到后面,便越看越不是味起来。尤其是“夙孽报施乎地府”一回中,都氏死后落入地狱,因妒获罪,受尽种种酷刑折磨,其状之惨,其口味之重,若是搬上银屏,绝不输给“电锯”系列。身为男性的我,也忍不住边看边骂作者“混蛋”不已,不知女性读者看了会做何感想。
      
      由此想到大观园里那一个个恍若天人的裙钗,更是要感叹起曹公的伟大。只可惜“壬午除夕,书未成,而芹为泪尽而逝……”叹叹!
      
      回归正题。《玉娇梨》作者无名氏,生卒年不详,生平事迹亦无从考证。古代文人历来以小说为末技,创作小说为众多文化人所不齿。大概也是为了生计,不得已撰文为生。假如曹雪芹家未遭抄没,不知世上还会不会有此一部《红楼梦》?——我简直怕作这样的设想。
      
      我们大可以把作者看成一个做着升官发财梦,幻想成为苏友白,而又郁郁不得志的潦倒书生。好在“才子佳人”的故事是永远不愁销路的,因为不是每个人一生中都有机会来一场“才子佳人”式的恋爱。温饱自是无虞,毕竟也甚堪伤。
      
      
      
      
      后记:回顾自己曾写过的几篇充其量不过读后感的“书评”,搁在那些有模有样、浩如烟海的评论之中,亦不过忝充其列。而这不多的几篇中,却又是贬损的占了多数。本来道短远比说长来得容易,人事一理。越是喜欢的东西,心里越是存着那一分敬畏,轻易诉说不得。好比《红楼梦》,我爱了这些年,看了这些遍,真要我写点什么,却实在不知如何落笔;也曾因着论文的缘由,勉强出几篇应景的文字,自己看了究竟不满,竟枉为“红迷”了!或许我就是如此,incapable of showing affections,不知这可也算是强迫症的一种?一笑。
      
      
      
      
  •     红玉,住在金陵锦石村。她的父亲是朝廷官员,性喜素淡,不恋功名,故每日只管与三两好友饮酒作诗。
      
      那年,红玉,17岁。这在古时候,是闺中女子谈婚论嫁的年纪。本来,红玉生得一副好相貌,父亲白玄也算是挂名官员。论家境、论才相,不愁找不到郎君。偏偏红玉呤得好诗,腹中满诗书的女子眼界就高了,非要觅一个有才有貌的如意男子。
      
      于是,这就闹出了张轨如窃诗自用,苏有德冒名求婚的再三桥段,而真正的才子苏友白却与红玉频频错失良缘。真的是,一波三折,造化弄人。
      
      荑秋散人写的《玉娇梨》是明清才子佳人小说,总共二十回目,七八字为题,走得才子佳人路线,现代人看了,是要大笑、苦笑、气闷的。这样的情节,也只能留在古代,或是权充作现代戏台上的京曲雅韵,做唱念打,配合着花团锦簇的戏服、妆扮、舞台布景等元素,才能硬充着咽下去吧。
      
      而才子佳人,纵使好事最后成双,中间的磨折、延搁,这并非不可抗力全是人力自己做“隔”,封在“封建藩篱”中,不过是,一个、两个的愚人,算不得才子与佳人。红玉如是,苏友白也如是。
      
      多少有点性格亮点的还是卢梦梨。因在楼上看得苏友白一表人才,听得他一口好诗,于是,扮男生、试婚情、三思量、四探询,才有了自许终身,很有点现代人约会、看对眼的意思。
      
      与卢梦梨的果断、智见相比,红玉不过就是深闺中的一个妙龄女文青,只知“锁”在深宅,空等情人,一不知打探消息,二不知向父委婉曲意,所作所为合了“规范”,却让事情平生波折。岂不气闷?
      
      再说苏友白,“情”字只在“才”与“貌”,有才无貌的,怕伤了眼睛;有貌无才的,又空负了他的才学。所以,院外偷窥,误把他人当红玉。而张轨如评苏友白是“色中饿鬼”,不无几分道理,否则,何至于,一纳两娇房,又收下丫环,当年给小姐红玉传话,不过是粉饰而已。
      
      荑秋散人,科举不第,落落的形态化为红绿满怀的心理,也在此中现出。
      
      一个“情”字,时空穿梭,闪转腾挪,变化无常。《珠光宝气》里的雅思,再婚嫁给城中富豪贺峰,可以说是现代女人的活榜样,“干得好,嫁得也好”。
      
      但是,80集长剧下,雅思与贺峰的爱情果真是“愈老弥坚”吗?这是一大疑问。权、钱之争在香港上空云朵的快速飘移中,情,怕是港口之城的奢侈之物了吧?或者说,情,只剩下空壳,途作他物的点缀、矫饰。
      
      才子佳人的“伪”情,快餐时代的“奢”情,令人气短、生涩。人生苦短,谈不得一段至真至性的感情,多少有些遗憾,韩剧《传说中的七公主》中,老大得七不就是少了这段人生,才导致日后有了出墙之事?
      
      所以,当年幼男退伍之后,坚贞、执着、如一地等待雪七,一点点以率性行为渗透到雪七的生活中,即使在事后,可以想见年士兵还是花了不少的“心机”,但是,他的“爱”“关怀”已经让剧外女人,心下折服。
      
      不靓,不温柔,不会撒娇,在其他男人眼中的缺点,都被他解读为“她的是另一种层次,世上第一”。雪七,是幸福的。
      
  •     明清文人流行创作的才子佳人小说,就好比上个世纪风靡琼瑶席绢的言情,这个世纪腐女爱满大街的yy。然而即使本质永远脱离不开玛丽苏,其水平高下也是有着云泥之别的。
      
      
      先说这才子,形容姿态竟然一点也不猥琐,为求佳人为伴辞婚富贵女,尤其下面一段话,此人的可爱可贵立刻脱颖而出:
      
      苏友白(男主)道:“这富贵二字,兄到不消提起。若论弟辈,既已受业艺林,諒非长贫贱之人;但不知今生可有福消受一个佳人?”
      刘玉成(酱油甲)道:“兄说的话一发好笑!既不忧富贵,天下哪有富贵中人求一个佳人不得的?”
      苏友白笑道:“兄不要把富贵看得重,佳人转看轻了。自古凡博金紫者,无不是富贵,而绝色佳人能有几个?有才无色,算不得佳人;有色无才,算不得佳人;即有才有色,而与我苏友白无一段脉脉相关之情,亦算不得我苏友白的佳人!”
      刘玉成大笑道:“兄疯了!若要这等佳人,只好娼妓人家去寻!”
      苏友白道:“相如与文君,始以琴心相挑,终以《白头吟》相守,遂成千古佳话,岂尽是娼妓人家?”
      
      此等情痴此等眼界,真是跨越了时间空间仍然值得欣赏称赞,相比当今无情无爱只求财色的猥琐男,真是人类文明赤裸裸的退化。
      
      此外,文中生动的刻画了无数趋炎附势或奸猾狡诈之徒,以及滑稽可笑的“名士”嘴脸,对比白父等人的情操高洁,真是正邪分明,褒贬立现。
      
      
      当然,此书作为典型的才子佳人小说,也没有逃脱那个时代流行的3P爱好——苏友白最终娶了才貌兼备的白红玉和卢梦梨这对表姐妹。
      然而,这里的三个人真是难得都很值得人欣赏尊重,不说着墨最多的白红玉小姐,只说到书的后半部才露面的卢小姐,明明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写成夺人所爱的小三,但一出场竟然是女扮男装向苏友白赠盘缠,不愿被父母媒妁所误,主动为自己寻找爱情。两位女主角没有一个是惺惺作态装B致死的古代小女子,反而都是敢做敢为聪明大气又才华横溢的女中豪杰。真是万分难得。
      
      
      PS,此书最大的缺陷就是结尾中关于丫鬟嫣素的那句话,一句话让整本书掉了不止一个层次。如果能被屏蔽掉就好了,残念。
      
      
      
      
      
      
      
  •     这个算是王小波所谓的酸梨体小说了吧,长这么大,竟是一本都没读完过。
      
      开头还不错,故事缓缓铺展开来,似乎韵味十足。只是读到苏大才子出现,便有些酸梨的味道了。等到女扮男装的2号美女出现,便有些忍俊不禁,再看到“口里念着,不觉情兴勃勃,诗思泉源”什么的,不禁就想到“口里含着,不觉××勃勃,××泉源”......md,还是金瓶梅比较适合我的品味。
      
      话说回来,波哥是个粗人,喜欢hardcore,动辄吊起来甩两皮鞭什么的,才子佳人型的小说自然不称他意。但是这类百转千折、意淫连连的故事,正是痴男怨女的绝佳消遣。
  •      偶尔得知,歌德当年读完此书后大发感概:原来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然后据说连黑格尔也略略提过此书,虽对才子佳人之类烦腻已绝,还是拿过来看了。
       一边看,我一边想起贾母对这类“淫词艳曲”的绝妙评价:得个漂亮女孩子,必定是富贵人家知书达理的小姐,但既是富贵人家,又如何只有一婢女陪伴,来去自如?若是知书达理,又怎会干下那私相授受的事?这种故事不过是那等穷酸秀才看人家小姐漂亮有礼,慨叹自己没有福分,才做了这些小说。
       一句话,才子佳人小说不过是才子们闲极无聊的性幻想产品。
      
       此书可为典型才子佳人小说,但写得清新不凡,文笔是极好的,不仅没有私相授受之事,而且正是因为男女双方(最后变成了三方)清直,所以才饱经挫折。
       只是读的时候要费些脑筋。没读过这本书,你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无巧不成书”,反正男女主角永远是最倒霉的,因为一些离奇的巧合和误会,本已是板上钉钉的婚事硬是几经波折,直到大团圆结局的时候你才会长吁一口气:这些个孽障!
      
       女主角两个自然是千娇百媚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等等等等,聚集了女性一切美好的品质。男主角苏友白却有些像霍小玉、杜十娘里面那些书生。
       书中苏友白一故交曾这样说:苏友白乃是色中饿鬼。
       这个评价绝对精准。这家伙还是一介书生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娶个绝色女子,为了见美女放了自己叔叔的飞机,而后吴翰林要把红玉(女主角)介绍给他,他还腆着脸去偷看女孩子,不料看错了人,看了一个丑的,回来便说什么样不肯娶了。
       待到他去找媒人那段,本来好好的看来还挺三贞九烈的,路上遇着个卢梦梨,当即神魂颠倒,答应人家一定要回来娶,到时候和红玉不分大小和谐共处。
       待到大团圆结局,作者还不忘加一句,苏友白见嫣素(红玉之丫环也)不错,索性也把她纳了做小。
       西厢房东厢房加上厨房,不仅都得手了,而且三个人亲如姐妹,苏生可谓比齐人还有福些。
      
       此书仿佛是浪荡公子醉卧芳草地做的一场美梦。美女要是得来容易便不那么有吸引力了,但老得不到也没什么吸引力,所以要历尽艰难困苦,显得自己忠贞不渝,再一下子得他个三个,显得自己吉人天相。
      
       然而还是不得不说,此书文笔的确清新可人,与牡丹亭等“与你两流连”的肉感不是同一个风格。
  •     明末故事,世俗的神像
      
      乡村的生活,或者关于过去的“非现代”的生活,在我看来可以用“丰收与节日”来形容,就如上次所说。
      正逢此时,当独自徘徊的时候,未免生出对“节日意义”的追问。而我知道我离一些东西是更加的远。我记得读过《玉娇梨》,但并不十分记得,前几日把《平山冷燕》看过,相比西厢记下,这种“才子佳人”未免比说书的本子还差,不过还好毕竟不是歌功颂德,而是贡献出读书人的美女梦、才子梦,何况美女亦才在“才子”之上,所谓平、山、冷、燕四大才子,两对情人, 百般风流,千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而仕途只不过是必须的一个点缀而已。这些个故事像是汇聚成一尊世俗的神像。它们是读书人的节日。无论如何,明末故事里的关于女人的信息繁多,真是燎人。
      节日于社会的意义而言已从神坛走下来,它们原本是文化最深刻的记忆和聪明的发明。说到国人的节日,清明、端午、中秋、重阳之类无非是事关人事孝道忠贞,与节令息息相关,无关宗教,也只有春节原本可能有一些“自然”的意义,但沦落至今也只不过更是家庭团圆的一次机会,节日的原始意义逐渐消失了。
      节日除了“狂欢”(国人的节日大概无狂欢的意思)或者放纵之外,仿佛把我们一下子从日常生活中拉入到另一种生活程式里,其实它有着诸多的禁忌。
      从节日里可以得知朝代人文的变迁,我在想明时候的人是如何过这些节日的,而宋人呢?是否节日也会有一个“黄金周”呢?连当官的也可以放假。但游学作为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节日于他们而言大概恰恰是暂停下来的时机。
      
      2006-10-2
      
  •     偶然在中国书店淘到此书,1983年的版本,品相不错,才4元钱,遂带回家细细翻看。
      此书为典型的中国文人小说,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明代的才子佳人故事。读此书要有耐心,因为中国人讲求曲境通幽,一个简单的故事却九转十八折。细细读来,从中可看到中国文人的日常起居、应酬对答、审美情趣,读出中国文人对成功人生和幸福婚姻的理解。其实这何止是明代中国文人的理想,现代中国男人对成功的理解仍不脱此窠臼。只可惜,佳人已远,才子亦难寻矣。
      
  •   F君,看来我的首页真的太不堪了,老是错过F君的广播。。。
    一说中国无悲剧,其实纵观我们的文学史,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是“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始于困者终于享”,也怨不得人说。唯独有个红楼梦,又未完且被续貂甚而篡改。。。
  •   借用一句话:红楼梦是“宇宙之大著述”。
    也许是我太过于执念,总觉得大团圆式的结局太不真实。
  •   嗯,我一直在想国人但求团圆的心理到底有神马深层原因。。。
  •   或许是现实生活中的心理补偿?
  •   真悲剧。。。
    唉,我的苦难深重的民族啊。。。
  •   贾母的"掰谎记",掰的不但有气势,还甚有道理,自此对"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竟然鄙视起来..可见才老太之功力,
  •   木有看过,但是狂顶 智慧渊博的 友邻~~~啦啦啦~~~
  •   谢谢啦,嘿嘿~
  •   真客气,以后还得向你请教呢,~~嘿嘿
  •   WHERE WHERE。。。
  •   很好的文章哦!!
  •    很好的文章
  •   什么话什么话?
  •   同好奇,笑。
  •   有才有色..
    我若幸之,难于上青天。。。
  •   “苏友白又感嫣素昔日传言之情,与二小姐说明,又就收用了。”
  •   说实话,丫鬟的境界很高。我记得一句她的话,婚姻大事应该自己做主。
  •   我果然和歌德、黑格尔不是一个水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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